第62章 畫皮(十二)
蕭也很快從ICU轉至普通病房, 崔景峯和部門另一個同事——張華, 輪班守在蕭也病房外。到了中午, 同事吃完飯回來換班, 崔景峯圖方便, 直接去了醫院的食堂裏,簡單解決了午飯。回病房時, 見張華坐在走廊凳子上,仰頭閉着眼,嘴裏叼了根煙。
張華在警局裏是出了名的煙瘾大,聽說最瘋狂的時候一天能抽三包煙不帶停。張華抽煙雖兇, 但不像其他老煙槍那樣一口黃牙, 張華的牙齒特別白。
因此被刑罪賜名“張大牙”
刑罪曾挖苦他:“像你這樣整天拿煙當飯吃,哪天讓木森把你那兩片肺拿出來, 怕是能煉出十斤焦油來。”
崔景峯知道張華煙瘾上來了,打趣道:“醫院不讓抽煙, 等會若是哪個小護士看見了,毀你華哥形象。”
張華睜開眼, 嗤笑:“我就聞聞味兒, ” 接着擡了擡下巴道:“那小子的爹媽終于來了。”
崔景峯走近病房, 透過門上的玻璃口,看到一對中年男女, 兩人很有夫妻相,不像大部分父母那樣,看到兒子昏迷住院, 少說母親也要哭的死去活來。然而蕭也的父母卻異常平靜,像是看慣了生離死別一般,靜默的站在病床旁邊不說話。
“啧啧,兒子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做父母的竟然此時才出現。你說…這小子會不會是撿來的娃子?”
“這孩子父母是醫生,醫生這個職業跟我們這行差不多,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有三百六十六天都在崗,可能是真的抽不開身。”
張華不以為然:“你說…一個高中生好端端的怎麽會選擇自殺?無非就是家庭原因或者學業壓力,若是再渾點,就是早個戀為情所困。不過我看了蕭也資料,成績不錯也沒早戀,那就剩家庭原因了。”
正說着,走廊那頭走來一人,崔景峯視線不經意落在那人身上。男人很高,年紀估摸二十七八,身上頗有古代秀才的清癯氣質。
待他在走近一些,隐匿在鏡框下的那雙眼倒讓人頗有些驚豔,眼尾細長,眼底帶着幾分犀利與傲慢。男人似乎察覺到崔景峯的視線,擡眼間,二人視線交疊在一起。崔景峯意識自己失态了,故作不經意狀,随意轉移了視線。卻不料男人靠近,直接停在了蕭也的病房外。幾乎是同一時間,病房的門開了,蕭也的父母走了出來。兩人的眼睛都微微紅腫,臉色黯淡,難掩的疲勞像是要溢出眼眶。
“元醫生,你不用特意跑一趟的。”
被蕭也母親喚作元醫生的男人開口:
“我來看看蕭也,最近兩天,他沒去我那裏,我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男人語氣裏有股漫不經心的清冷。
蕭也的父親擡腕看了看時間,“我和他媽等會還有手術,元醫生,麻煩你幫我們照看下小也,等他醒了,給我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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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輕輕點了點頭。
蕭也父母臨走時看了眼病房外走廊邊的崔景峯和張華,沒說什麽,匆匆離開了。
張華嘀咕了句: “嘁...還不待見我倆兒……你說要不是你,他們還能再見到兒子?”
崔景峯沒說什麽,趁着男人還沒進病房,亮出警員證。
“我是刑警一隊崔景峯,我們警方最近在辦一起案子,蕭也可能和本案有關,警方正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他,請問你是?”
男人推了推眼鏡,微微颔首:“我是蕭也的心理醫生,元殊。”
“心理醫生?蕭也有什麽心理疾病嗎?”
男人擡了擡眼睛,接着開口道:“他自小就有自閉症,十二歲時,他父母将他帶到我這裏,我發現他不僅是自閉症,還有中度抑郁。雖然這麽多年一直接受藥物以及心理治療,只是你們應該清楚…這世上有很多藥,卻唯獨沒有一種是能治愈心理疾病的。”
崔景峯與蕭也接觸并不多,甚至是連一句話都沒說上過,即使是看過他的資料,但是資料上并沒記錄蕭也有心理疾病。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父母刻意的隐瞞的。
“如果沒什麽事情,我先進去了。”
崔景峯點了點頭。
“他很幹淨…你們最好不要打擾他。”
元殊撂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接着推門走入病房裏。
說真話,即便是邢罪認定了蕭也與本案有關,但崔景峯內心依舊不确定宋心晟的死為何會與一個高中生扯上關系。不過他現在能确定的是,蕭也不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
宋明國醒了,一大早接到同事的電話,刑罪駕車直奔醫院,順道在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水果店,巧合的是,水果店隔壁就是花店。鮮花和水果,刑罪毅然決然選擇了後者。
到了病房,宋明國臉色比昨天好了許多,恢複平日不怒自威的狀态。助理在伺候宋明國用早餐。刑罪平日最看不慣那種明明就有手有腳還偏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這絕不是仇富心理,就是單純的讨厭。對于刑罪的突然出現,宋明國并未有任何的驚訝。
“打擾了宋先生,您好點沒?”
宋明國微微眯起眼,将眼角合成出明顯的褶皺,一個客套式笑容得以在臉上浮現。
“是刑隊長啊,多謝關心,好多了。”
宋明國前兩天還特意帶了一幫人去警局,假斯文的給刑罪下了一通警告。今天又表現的如此随和平易近人,仿佛之前那一幕從未發生過一般。刑罪在心裏腹诽:老狐貍不愧是老狐貍,而且與別的老狐貍還不同,人家是笑裏藏刀,他簡直就是刀裏藏笑。
刑罪将果籃交給了宋明國的助理,那是個中年男子,和宋明國年紀差不多,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這是我代表我們宕城整個刑警大隊送出的小小心意,希望宋先生早日康複。”
“刑隊長太客氣了,替我謝謝你的同事們。”
一番客套的前戲做完後,刑罪回歸到正題上。
“宋先生,我今天來,還想跟您确認一件事。”
刑罪問出這樣的問題是他意料之中的,宋明國道:“刑隊長是想問為什麽我要派人去守着心晟的房子嗎?”
刑罪道:“宋心晟先生的房子雖然不是案發第一現場,,可您就這麽冒然派人沖進去,萬一有什麽線索就這麽被破壞從而耽誤了辦案進程,增加警方的工作量。當然,外界也只會說是我們警方無能。我知道宋先生并非是想幹涉警方調查進度,但您這麽做是不是…不大合适?”
宋明國道:“刑隊長說的是,這件事是我欠缺考慮,可我這麽做并非是想耽誤刑隊長辦案。”
宋明國頓了頓,這時,一旁的助理接着他的話開口了。
“董事長派人守着房子是法師的意思,宋少爺枉死,枉死之人的魂魄與常人生老病死後的魂魄是不同的,無□□回。法師要替少爺超度,房子近日不能有人進進出出,所以就派人守住。董事長這麽做,只是希望宋少爺的亡魂能早日投胎。刑隊長也不必擔心我們的人會破壞線索,因為我們的人也不會進去。而且,三天後,法事結束後,我們的人會自行離開。”
刑罪并不想追究這個回答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淡然道:
“那宋先生為何要派人綁走您兒子的朋友,葛飛,以及其他兩名受害人?并且對他們三人施加暴力,不排除有故意傷人的企圖……”
刑罪還未說完,宋明國的秘書打斷了他:
“刑隊長…你說我們派人綁人,雖然這件事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聽來的,但你們警方不是經常說,凡事都要講證據?”
刑罪心中早就有的腹稿,義正言辭道:“證據就是,這幫綁匪的頭目被我們當場抓獲,并且供認出此次行動确實是宋先生指派他們的…”
刑罪擡眸看向助理:“…你應該就是薛禮尚,薛先生吧。我們在劫匪手機裏發現一個號碼,經證實,此號碼屬于薛先生的。”
薛禮尚一聽,臉上依舊面不改色。
“我的手機前幾天就丢了,號碼還沒來得及挂失,剛好這幾天董事長住院,一時忘了這事。不過我有兩個號碼,這幾天一直在用我工作號碼,丢掉的那是私人號碼,平時工作比較多,很少用,所以也沒影響…”說着,薛禮尚從兜裏摸出一個手機。
“對了。你們警方抓到的那個劫匪應該…叫陳懇吧。這個人之前是董事長雇傭的一名保镖,但後來作風有問題,因為吸毒打架被警察抓了,董事長見他可憐,念在他平時工作還算負責,特意吩咐我保釋過他幾次。沒想到他這個人屢教不改,這次竟然還冤枉董事長。”
刑罪嘴角一勾。看來今天先來這裏果然不是個正确的選擇…一個知名房地産大鱷會去同情一個地痞流氓?這個理由不是牽強,簡直是“蒙着狐貍說獾,睜眼說瞎話”
誰不知道像宋明國這樣的資本主義向來都是吃人不吐骨頭,在達成目的之前都是不擇手段掃除障礙的狠角色。此時此刻被套上神父光環,那不是在啪啪打“正宗神父”的臉?
刑罪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嘴皮子功夫上,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查出兇手要緊,至于宋明國在背後搞的這些小動作,遲早會讓他付出應付的代價。
“那就不打擾了,宋先生您好好休息。”
說完刑罪往病房外走,在門口時停下,刑罪沒回頭,開口道:
“抓罪犯是警察的事情,宋先生還是不要再插手的好。”
刑罪走後,宋明國的眼神瞬間陰沉……
那我要看看你們這幫廢物究竟要還要用多久才能找到殺心晟的兇手。
刑罪沒回局子,直接去了三樓蕭也所在的病房。崔景峯昨晚又熬了一夜,這個點原本應該是張華來接班的。結果崔景峯剛接到他電話,人還在路上堵着。刑罪見到崔景峯的時候,被他那副憔悴的樣子驚到。
“你昨晚被聶小倩吸了精氣?張大牙呢?”
崔景峯靠在走廊的長椅上,“堵車,可能要等會。”
“小崽現在什麽情況?”
“醒了,但…不願開口說話,他爸媽來了也沒轍。”
“行了,你回去吧,晚上別來了,我叫清明頂你一晚。明天也不用來了,宋老頭最近應該不會有什麽動作。”
“現在線索都斷了,咱也查了這麽多天,一點頭緒都沒。” 崔景峯頓了頓,捏着眉心,神情疲倦。
“兇手到底是誰?”
刑罪坐在他身側,舒展着雙腿。“兇手是誰,這問題遲早會有答案。”
二人沉默了片刻,崔景峯拍了拍刑罪的肩膀,驀然起身。
“我走了”
刑罪卻突然叫住他。
“等一下”
崔景峯轉身等他下文,一個東西朝自己飛來。崔景峯眼疾手快,一手将不明物體攥在手心裏。攤開手心一看,是顆糖果。
“甜食有助于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從而緩解你的憂郁。”
刑罪說着,往嘴裏塞了一顆糖。
崔景峯笑了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