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畫皮(十一)
袁菲菲被這突發的一幕怔住, 她睜大眼, 臉上來不及做出任何表情, 眼淚卻還在流。
看着尖刃沒入胸口, 或許是方才那一番折磨增強了自己接受疼痛的程度, 所以葛飛并沒感覺到更疼,只是方才還清醒的意識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麻木中逐漸崩析瓦解。喉嚨裏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生鏽的軸承,轉動發出的刺耳摩擦聲。
曹瑩瑩失聲尖叫起來,她實在太害怕了, 劇烈扭動蠕動着身子, 試圖往某個自認為安全的地方爬,卻被人拽着腳踝拖了回來。
光頭男人将刀刃緩緩抽|出, 似乎那刀剛才不是插在活人身上,而是一塊豬肉上, 他眼中毫無感情,陰恻恻道:
“這是你自找的”
一股腥甜的液體從喉嚨中湧入口腔中, 葛飛緩緩擡起頭, 凝着不遠處的袁菲菲。
葛飛萬萬沒想到自己今天會死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沒想到自己不過三十載的人生, 是以這樣的悲劇結束……
沒想到死前竟然還能看到曾經背叛過自己的女人……
他沒預料到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可現在連遺憾的時間都不留給他。
而另一頭, 邢罪将手下的警力劃分為十個小隊,五個隊伍依次進入一號區域的1—3—5—7—9號倉庫,進行突擊式搜索。而另外五個小隊, 依次進入二號區域的2—4—6—8—10號倉庫。一百多名警力組成的搜尋小組,分散有序的在各自隊長的指揮下,潛入鐵皮化工廠區內,展開突擊。
二號區域的第三小分隊跟随清明進入6號倉庫,鐵皮倉庫在黑幕下像是一只巨型野獸,盤踞在那裏一動不動。這些廠房上有很多長形鐵窗,鐵窗上鏽跡斑斑,有些鐵窗的玻璃已經碎裂。清明耳尖,透過其中一處鐵窗口聞得裏面有些許動靜。
就是這裏,沒錯了。
想着,清明通過手勢,分散警力将6號倉庫包圍住。
而葛飛他們此時所在的就是6號倉庫的裏倉內......此時此刻,劫匪們還未覺察到,等候他們的天羅地網已經被悄然無息的布下。
光頭男人自覺無趣,推開身後的手下,幾步走向袁菲菲,一手粗魯的揪住袁菲菲的頭發,強迫她仰面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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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在她耳邊道:
“你們說,要是把這女人頭割下來,會不會很有趣?”
其他人一聽,在一旁應和,曹瑩瑩吓得不住抽搐。而袁菲菲此時卻沒了恐懼,她看着昏死過去的葛飛,認為他已經死了,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前将葛飛打醒……
“砰~”
鐵皮廠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撞開,緊接着四周的玻璃窗被暴碎,随着玻璃落在地面發生的碎裂之聲,數十多名武裝刑警沖了進來,等人反應過來,槍口已經全數對準了綁匪。
“放下武器,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放你媽逼!”罵完,光頭男人從後圈住袁菲菲的脖子,緊接着從懷裏摸出一把槍,槍口直直的抵在袁菲菲的太陽穴上。袁菲菲腳上的鞋早已不見了,她個子不高,被光頭男人死死扼在前面。而其他劫匪見狀,也紛紛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槍,與清明等人槍口相向。針鋒相對的局勢,在看似不自量力的形勢下拉開序幕。
光頭男人獰笑道:“有種開槍啊!”
袁菲菲雙手被捆在身後,光頭男人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她不經意碰到了某個柔軟的部位。
清明冷睨着男人,視線又落在被他挾持的袁菲菲臉上,卻發現女人正緊緊的盯着自己,那眼睛似乎想跟自己對話……幾秒後,清明了然其意。
下一秒,清明驀然一笑。
“別緊張…”
說着,清明轉動槍扣,槍口瞬間調轉方向,緊接着,他一手握槍柄緩緩将雙手舉過頭頂,做出投降的樣子。
結果,接下來卻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
趁着光頭男人注意力不集中,袁菲菲突然猛的使勁,雙手搗在男人某個脆弱的部位,随即頭向後砸去,正中光頭強下巴。光頭強吃痛身子失去平衡,清明看準時機,扣動扳機,子彈從槍口|射出,帶着一股驚人的灼熱直直擦過光頭男人肩膀部位。而身後的刑警在聽到槍聲之後,幾乎是同一時間朝幾名劫匪開槍……
砰!砰!砰!~
槍聲落下,幾人倒下,還沒來得及開槍,光頭男人已經發覺面前站着一人。他緩緩擡頭,入眼的便是一副十分英氣的面孔,清明冷睨着他,那眼神震懾出的寒光瞬間抓撓着他的頭皮。
清明冷哼一聲,接着開口:
“視人命如草芥者,為人渣,而打女人的男人,連人渣也不如!”
望着人數更多的刑警,男人不服,“你們難道就不是以多欺少?“
清明直勾勾的盯着他,從懷裏掏出手铐,将男人雙手從後铐了起來。
接着開口:“老子高興!”
袁菲菲發了瘋似的沖向葛飛,清明撥通救護隊人員的電話。而救護人員一直等候在出口,接到電話第一時間便朝着6號倉庫而來。
廠區的地理位置排列詭異,恰好刑罪帶領的那隊離6號倉庫最近,聞聲趕了過來。
清明将人交給其他同事,潇灑的朝刑罪走去。
“十個倉庫剛好就被你挑中了,你運氣真好。”
清明嘴角一揚,“确實好...”
說着已經走到刑罪身邊,掩聲道:“要不然,怎麽會遇到你?”
這時,一名刑警押着劫匪從他們一側走過,那名刑警朝刑罪敬禮打招呼,刑罪臉上淡漠。結果那刑警剛走,刑罪話音一落。
“在外面收斂點”
清明不語,潇灑走開。
一名刑警替袁菲菲解開了捆在手腕上的繩子,袁菲菲三五下扯開纏繞在嘴上的塑料膠帶,擡手劇烈搖晃葛飛的身子,邊哭邊喊。原本暈死過去的葛飛被她這麽一折騰竟然醒了過來。
“菲菲“
見他醒了,袁菲菲直接撲到他身上,抱住他。葛飛将臉埋在她的頸部,
“對…不…起”聲音沙啞
“什麽對不起,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不稀罕這三個字。葛飛我警告你,你不準死,聽到沒。”
刑罪看不下去,提醒了句:
“行了,能撒開了,再這麽抱下去,不死也廢了。“
救護人員很快趕到這裏,用擔架将重傷的葛飛,以及嚴重受到驚吓的曹瑩瑩擡上了救護車。
刑罪一只腳剛沾到警車,兜裏手機不安分的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崔景峯,心裏隐隐覺得不祥。與崔景峯共事這幾年,他向來清楚人家崔副隊這人就是報憂不報喜。
刑罪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有些吵,隐隐能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音。
“頭兒,蕭也自殺了。”
盡管刑罪內心早有準備,但還是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
“人還在不在?“
“不确定,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我晚點回局子...你們那邊行動順利嗎?”
“人都救下了,老鼠也都抓到了,就差老貓了。峯子,直覺告訴我,蕭也跟本案有很大幹系...确定他是自殺的?”
“我一直在他家樓下,停車的位置剛好對着他家浴室方向。當時從車內看見浴室燈一直開着,蕭也進去一個多小時,一直沒見他出來,我怕他是泡澡泡太久暈了,就想進他家看看。”“他家大門是從內上鎖的,窗戶也都上了鎖,我從客廳破窗進去,當時情況緊急,但沒發現其他人。我上了樓,發現浴室門沒關,就見蕭也頭上套了一個塑料袋,手腕處被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氣息已經很微弱了,我立刻打了急救電話...”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
“頭兒,到醫院了,詳細情況我回去再說。”
“嗯,不管是救下了還是沒救下,第一時間給我個電話。”
崔景峯回應後挂了電話。
看似是一場鬧劇,原本即将潦草收尾,卻被不盡人意的變故強行的劃下了一個休止符。
回到警局後,天也泛白,此時審訊室裏,刑罪和清明各自臉色都不太好。而坐在對面的光頭男人卻十分淡定,清明越看他越不順眼。
方來已經在短時間內查出了光頭男人的資料。
陳懇,三十二歲,外號,刀疤陳。C市人,初中學歷。五年前因吸毒被抓,強制在戒毒所呆了一年。出獄後又因多次傷人被抓,但每次都被人保釋出獄。
“我想你爸媽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你能誠懇的做人。不過很顯然你配不上這個名字。”
陳懇将雙手放在審訊桌上,身子往後一靠,明顯對刑罪這句話時無關痛癢的。
“認識宋明國嗎?”
陳懇一臉疑惑:“哪個宋明國?”
刑罪一臉淡漠,凝着他沒開口。
“你們警察如果是想審問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能不能換幾個問題?問來問去就那幾個問題,你們不煩麽?”
“成語用的不錯”刑罪無聲一笑,接着淡然開口:“首先,若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都長成你這樣,那我們大中華離滅亡就不遠了。
“其次,我們警察審問犯人的時候,來來回回确實離不開那幾個問題,長期以往倒沒覺得厭,只是...整天對着你們這些老鼠屎,挺倒胃口的。”
“最後...” 刑罪突然傾身,一把揪住陳懇的衣領,“我有的是時間跟你耗,你放心,我們這裏管吃住,牢房裏有的是空位。”
說完,刑罪松開了陳懇,,接着替陳懇整理了一下被他剛才揪亂的領口。若無其事的又坐好,接着剛才的問題:
“認識宋明國嗎?”
“不認識”
這時,清明将裝在證物袋裏的手機丢在審訊桌上。
“我們在你的手機通訊記錄裏找到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近期這個號碼給你打過三次電話,而且每個電話通話時長基本都超過一分鐘。經對比,這個號碼屬于一個名叫薛禮尚的人,而這個薛禮尚正是宋明國的私人助理。你有什麽想說的?”
陳懇依舊一臉無辜:“可能是打錯了,什麽薛禮尚,薛往來的...我不認識。”
刑罪冷笑“打錯了?打錯你能跟一老頭聊騷一分鐘?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們聊了什麽?”
陳懇不說話,仍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
刑罪用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桌面,“你該不會是等宋老頭找人來保釋你?”
“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這個宋老頭還會挂念你?你真以為你和宋心晟一樣,是他兒子?”
陳懇繼續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麽。沉默了幾分鐘後,才開口:
“你是他們的老大?”
“是爸爸”
陳懇笑了“挺年輕...”
說着,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片刻,他又開口:“如果我坦白了,能不能放了我那幫弟兄?”
刑罪盯着他,幾秒後開口道:“那要看你坦白的程度以及可信度。”
“少他媽廢話,你就說能不能?”
刑罪沉聲道:“可以”
半小時後,刑罪推開審訊室的門,在走出審訊室前,身後傳來陳懇的聲音。
“剛才答應的事情作不作數?”
“我刑罪向來說到做到”
丢下幾字,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此時宕城鼓樓醫院的一個搶救室的門上亮着紅燈,崔景峯靠醫院走廊的牆上,盯着那盞紅燈有些出神。
他覺得這燈的顏色和警燈那一半紅色很像。在警車上,紅色屬于暖色系,有警示的作用。而現在眼前的這個紅色,更像是血液的顏色。盯久了眼睛會不适,像是無形中一股詭異的力量壓迫着視網膜。
可崔景峯仍然一直盯着那盞刺眼的紅燈,那燈,不能滅。
十分鐘後,燈瞬間變成了綠色,緊接着醫生推門走了出來。
“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只不過失血過多後期容易引起肺部感染,暫時要轉到ICU觀察。”
“好的,謝謝醫生。”
蕭也從急救室被推出來,崔景峯松了一口氣,他立刻撥通刑罪的電話。
刑罪那頭帶着人直接去了宋明國家,結果卻被告知心髒病發住院了。而更為巧合的是,宋明國住的那家醫院正是宕城鼓樓醫院。宕城鼓樓醫院是整個宕城市最具權威的醫院,刑罪他們見到宋明國的時候,他只是站病房門口,沒進去。
宋明國躺在豪華病房裏,插着氧氣管,神态安詳。宋明國梳的一絲不茍的頭發已經花白,臉色蒼白帶着黯淡,皺紋清晰可見,與前兩天相比,幾乎是判若兩人。
刑罪對清明道:“派兩個兄弟盯着,宋老頭什麽時候醒了,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