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刃(六)
進屋後,老人給二人倒了杯水,接着便說道:“大同六年前娶了村裏李全四家的閨女,一家子過的也還行。可五年前,老根兒他老伴在地裏幹活的時,病發倒在地裏頭。後來發現的時候,人都已經硬了。那一年老根兒也走了,大同跟他媳婦就搬出村,我們這裏窮,啥也沒,他們小年輕盼着外頭的好日子,也就随他們了。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該勸勸他們不要出村子。”老人說着,渾濁的眼裏泛着濕潤。
“林大同的死,和他出不出村無關。我們警方會盡快查出死因,找到兇手。”清明說道
刑罪問:“李全四家的閨女叫李麗?”
“好像是這個名字,我也記不清了,這倆兒娃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老根兒和老李全見倆孩子長大了也成天處在一起,就結為親家了。”
“李全家只有一個閨女?”
老人點點頭,“他老伴生下閨女後就難産死了,說着也可憐...”
就在這時,老人好像突然想到什麽:‘對了,老根兒其實還有一個兒子’
刑罪微蹙眉頭,問:“他現在在哪?”
“這是一個雙生子,死了,早死了。”
刑罪蹙起的冷眉微微緊了些...
老人語重心長繼續說道:“你們外人都不知道,我們村裏有個規矩,從我爺爺那裏聽說的,這是我們老祖宗定下來的。世代單傳,這裏頭的單傳,指的是一家若是有雙胞胎娃娃,無論是男娃女娃,只能留一個。否則會給村子帶來災害,這個規矩一直保留着。”
清明:“怎麽會有這樣迷信的事”
老人繼續說道:“我爺爺說,他年輕的時候,村裏有兩家是雙生子,一胎倆女娃,還有一家是一男一女。做爹娘的肯定是不願意把活生生的孩子,扔掉一個。結果後來村子裏起了瘟疫,死了十幾個人吶…”
清明自然是不以為然,他解釋說:“瘟疫是由于一些強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細菌、病毒引起的傳染病。一般是自然災害後,環境衛生不好引起的。這種天災還能和出生的孩子扯在一起,真是佩服舊時代人的腦洞。”
刑罪瞥了他一眼,“你是想和人家來場二人轉?收起你的智商,讓人把話說完,”
聽了這話,清明心裏自然是不爽,但臉上卻很合時宜的講小情緒隐藏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老人家,您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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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抽了口旱煙,繼續說道:“村裏人怕了,守住老祖宗的規矩,為了不給村裏帶來災禍。硬是逼着兩家,将他們孩子各自扔了一個。剛滿月的娃就被扔到山後頭,喂了野山狗野狼。”
清明被這樁駭人聽聞的舊聞震懾住,這種事情如果是确實發生過,這是何等殘忍。他忍住沒開口,偏頭看向刑罪,只見男人雙手交叉托着下巴,半邊臉蒙着一層漠然,再沒其他情緒。老人也不管此時二人,繼續說道:
“其實村裏頭很少有人家是雙生子,可這老根兒媳婦,偏偏就生了一對雙生子,作孽啊。我還記得幾十年前那晚,接生的婆子抱着一個男娃,給老根兒高興壞了。村裏人道喜正要走的時候,聽見老根兒媳婦那房裏又傳來娃娃的哭聲,接生婆子說是雙胞胎,倆男娃。後來,老根兒和他媳婦跪着求村裏人,村裏人都不願意有災禍,硬是逼着他們扔了一個娃,活下的就是大同那娃。”
“太殘忍了,剛出生的孩子,你們也下得了手”清明憤憤道
老人狠狠吸了口煙,仿佛要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吸到肺裏去。
這時,刑罪開口了,“林老根夫婦肯定很疼愛林大同這個唯一的兒子吧?”
老人接過話,“怎麽能不疼…家裏沒吃的,老根和他媳婦吃草根樹皮也沒餓着孩子。我記得大同小的時候很懂事,有次不知道是不是老根說了他啥,那孩子竟然爬上樹,怎麽勸都不肯下來。後來大同從樹上掉下來,腿摔傷了,老根每天天沒亮就上山采草藥給孩子治腿。大同就是他兩口子的心頭肉,沒想到大同竟然就…就這樣走了…咳咳咳……”
也許是情緒波動太大,老人說完,止不住咳嗽起來。清明手放在老人背後,有一下,沒一下的幫老人捋氣……他再次轉頭看向刑罪,見他若有所思的樣...
片刻之後,刑罪開口:“老人家,還麻煩您幫忙指個路,”
後來二人順着老人指的方向去了趟林大同家,那裏已經算不上家了,早已是殘破不堪的空廢石牆房子。太陽下山前,二人出了村又徒步走到停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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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是清明開的車,回到宕城,已是晚上九點多。刑罪讓他把車停到一家家具城外,花了幾分鐘買了張床,引着家具市場的搬運工将床順利搬到家裏。
“唔…還是床舒服,師兄對我實在是太好了…我都想…”
刑罪面無表情,打斷他。“什麽都別想,做飯去,”
清明趴在新床上,一臉滿足難以形容,心裏無故就想說兩句騷話,于是對正斜倚着門框的刑罪暧昧一笑,:“師兄,我們現在…算是同居吧?”
刑罪則是一臉風輕雲淡,冷淡說道,“騷年,想什麽呢…只是家裏多了個洗衣做飯的保姆,還不去做飯?”
“...真沒情趣!”
一個筋鬥翻起,清明跳下床,跑去衛生間準備脫衣服,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停下動作…洗個手就去了廚房準備晚飯...
吃過晚飯,清明将碗筷收拾幹淨後,直接進了書房。刑罪正專心的研究案情,見有人進來毫無動容,視線繼續停在電腦顯示屏上。這讓清明忍不住去想:“…我存在感就這麽低?”
這時,書桌邊傳來涼涼卻富有磁性的聲音:
“進來不會先敲個門?”
說着,刑罪緩緩講視線挪到清明身上...
清明直接将他視線裏的涼意過濾掉,開口道:“師兄,我是想讓你給我說說這個案子,我來的這兩天也沒人跟我提起過,”
刑罪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走過來。
“死者林大同,男,32歲,建築工人。屍體于本月十號發現。據死者妻子所說,死者是十月七號晚失蹤,目前暫時排除是仇殺。”
“昨天開會的時候,我聽崔副隊說,死者十月八號曾去過中藥店,也就是說,他可能是七號晚至九號這段時間內被殺的,這兩天跟死者接觸的人中,有可疑的人嗎?”
“我去過死者家,可以斷定那裏是案發第一現場,死者妻子是首要嫌疑對象,”
“既然死者妻子有嫌疑,那我們可以向上級申請搜查令,去...”
清明一語未及,刑罪搶他前說道:“搜查令還沒下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根據法醫檢驗的死亡時間是三到四天,即便是抛屍現場環境,以及一些客觀因素影響,我們先認定死者死亡時間是八號晚上,而方來那邊查過死者妻子七到九號這三天都加班,沒有作案時間,有些矛盾…”
清明:“那這林大同到底是什麽時候死的?”
“六號” 刑罪沉聲說道
清明看着他,說:“師兄你意思是死者六號已經死亡?”
邢罪不置可否接着說道:“八號那天老中醫看到的可能不是死者本人,雖然還沒找出證據證明這一點,但我肯定死亡時間是六號。”
“師兄為什麽那麽肯定死者是六號被殺的?可別說是第六感...”
刑罪合上筆記本,起身……清明瞬間發現眼前這個人竟然高出自己一個頭。
“我們市局法醫技術還沒差勁到會弄錯死亡時間,少根筋這人還是有點能力的,”
刑罪嘴上雖這麽一說,其實內心很清楚自己的判斷。
“少根筋?”
刑罪解釋:“木森,我們部門主檢法醫師,”
清明想起刑罪給自己起的外號,瞬間覺得還算好聽了。
“師兄給人起外號的本領真的是……無人可及”
“我只是擅長找到人與物的主要特征”
說完,刑罪擡腳離開書房,清明忙開口:“明早可否讓我蹭個順風車”
“起早點,我不等人。”
說完,也沒給清明一個道謝的機會,刑罪已經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