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刃(七)
第二天一進局子,刑罪便召集大夥兒開了個會。會議結束後,他還是親自去了趟崔景峯所說的那個小診所,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帶着老花鏡的醫生。
刑罪從懷裏掏出證件,“打擾,我是刑警大隊的,最近在調查一起案子,想問您幾個問題,方便嗎?”
老醫生透過厚重的鏡片,将面前這個高大冷俊的男人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最後視線停留在邢罪俊朗的臉上...眉宇間散發的英氣,與警匪片裏神秘睿智的特工氣質如出一轍。
“哦...我記得,前天有個警察也來過,是問林大同?”
“十月八號林大同來過您店裏?”
“他腰部有傷,傷口都發炎再不處理都化膿了,我就給他消了毒。本來想給他用碘伏消毒,他說怕疼不願意,我就讓他拿了副消炎藥。”
刑罪稍回憶了一下,林大同的腰部确實有傷口,木森也沒檢驗出傷口曾塗抹過碘伏...但這一點還是無法說服他。說服他心底堅信的一點。
“您确定他就是林大同?”
“那當然,老頭我眼力可好着呢。”
老人語氣堅定,刑罪微微瞥了眼他厚重的老花鏡,心裏有絲惆悵...
“額...千裏眼都沒您視力好。”
老醫生聽了這句話,臉上頓時笑出了更多的皺褶。他順手從抽屜裏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翻了一會,“你看...我這還有記錄,十月八號......這裏,林大同,這是他的簽字。”
刑罪凝視了片刻,從兜裏摸出手機,對着老人翻開的那頁拍了張照。接着擡頭環顧了下店裏天花板四角,問:“您店裏安裝攝像頭了?”
“這倒沒有,我們這片治安很好,不需要這種高科技的東西,老頭我也不會弄。我在這裏開了十年店了,從沒遭過小偷光顧,這也是你們警察同志的功勞。”
刑罪輕輕點頭,似笑非笑。雖然他知道老人言語并非是恭維,但現在發生一起殺人案,怎麽聽都覺得這句話有點諷刺。
宕城,并不是一坐古老氣息味兒重的城市。它還不成熟,不穩重,日益被社會經濟趨勢所改造。生活在這裏的人,注定會和這個城市的名字一樣,被籠罩在一股跌宕起伏的氛圍中生來死去。而近幾年,宕城的刑事案件發生率比往年高出許多。沉睡在城市下的罪惡,隐藏于人心底最黑暗的黑暗裏,緩緩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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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罪道:“您也別太信警察,壞人是永遠抓不完的,還是安裝一個比較安全。”
從藥店裏出來已經是下午了,刑罪回到車裏,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撥通了崔景峯的號碼。
“峯子,幫我跑趟少根筋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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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號,一大早,崔景峯推開刑罪辦公室的門。
“頭兒,搜查令下來了。”
刑罪:“叫上大夥,幹活!”
數量警車出現在雜亂的集體居民樓下,這陣容實在是有些紮眼,引來路人駐足圍觀,甚至有些攤販生意都不做了,也要來湊個熱鬧。警務人員疏通圍觀的群衆,有些身穿校服的學生沒見過這種場面,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對着警車就是一陣亂拍。
而此時林大同家,原本就不大的屋子裏,擠了許多人,一窩蜂的,可湊幾桌火鍋的排場。鑒證部的同事在客廳,廚房,廁所,卧室地板等角落取證。刑罪在屋裏轉了一圈,又走進卧室,随手拉開衣櫃,裏面的衣服整理的疊堆在一起。
看的出來,李麗是個勤儉持家的女人。正當他要合上櫃門,無意讓他注意到了一點。
李麗也被提前通知從工廠回來,此時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神色黯然,仿佛周遭這些不速之客都與自己無關。
半個小時後,一名鑒證人員走到刑罪身邊,“刑隊,我們在廚房以及客廳的地板都檢測到大面積的血液反應。”
刑罪和崔景峯很默契的對視一秒後,崔景峯走到沙發邊。
“李麗女士,現在我們有證據懷疑你和林大同被殺一案有關,麻煩請跟我們回一趟警局。”
李麗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刻,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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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肅靜的審訊室內,刑罪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當着所有人的面有條不紊的撕開糖紙,将糖果放進嘴裏...糖果的錫紙被他揉碾在長指間,精準的被彈進一旁的垃圾桶裏。這一過程被清明看在眼裏,覺得他仿佛是正在進行着某種神聖的儀式......
“吃個糖還這麽騷包...”
當然,這句話是清明在心底說的。
“你說林大同是你殺的,整個作案過程都是你一人完成,沒有其他幫兇?”刑罪說着,目光一沉,頓了幾秒,接着又沉聲說道:“我們查過,你七號到九號都在工廠加班,根本沒充分的作案時間。怎麽不幹脆說,你有分|身術?”
李麗臉色蒼白,卻一臉從容,她道:“七號晚上,我夜班本來是十點下班,奇奇給我打了電話,說他一個人在家怕。我本想和我們組長請假,但是組長剛好不在,我就讓我同事幫我請假。估計是同事也忘了說,也就一個多小時的班,我們廠裏人多,也沒注意到我,我也沒補報...”
“你是七號晚殺林大同的?”
“是,我不是故意的”李麗情緒突然高漲,兩手握拳,眼神迷離,布滿血絲。
“他經常喝酒,那天晚上他又把奇奇一個人留在家。我從廠裏回來,将奇奇哄睡着,本來我是想再趕回去上班的。剛要出門,他就回來了,又是喝的醉醺醺...他這個樣子,我早已經習慣了。”李麗冷笑一聲,接着又冷聲的說着:“他跟我說話,我當做沒聽見,開門想走。他就突然撲過來,撕我的衣服,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我是裝腔作勢的婊|子。” 李麗停頓了一秒,接着又開口:“他把我推到在地上,我反抗他就打我...剛好看到茶幾桌上有把水果刀,當時我完全沒思考,直接拿了刀,捅了他...”
刑罪問:“捅了幾刀?”
“不記得,我當時太害怕了...紮了幾刀,看他沒反應了,我才...”
李麗還未說完,刑罪突然打斷她。“家裏有孩子,為什麽把水果刀放在茶幾這種孩子輕易能拿到的地方?”
“我...”
“你是左撇子吧?”聞言,李麗擡頭。“而林大同身上的刀口,除了一處,其他都是分布在右側,且經過對比,都是右手持刀才能造成的傷口。”刑罪深沉的冷眸直勾勾的盯着李麗,見她眼中難掩的震懾...
“別再浪費時間了,難道我們刑警隊在李小姐眼裏都只是吃白飯的蠢貨?”
審訊前,刑罪指明讓清明進來做記錄。他停下手中的筆,悠悠側頭去看刑罪的側臉...他聽出了邢罪語氣中的警告味兒。
李麗:“人是我殺的,我已經認罪了,你們還要我怎麽樣?”
刑罪皺着眉頭問道:“即使像你所說,當初是因為正當防衛失手殺了林大同,那為什麽一開始不報警?”
“我太害怕了,怕...怕警察...”
邢罪挑眉,“哦?警察蜀黍有這麽可怕嗎?”
“我...怕警察不相信我說的,”
清明撇頭,見男人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邢罪道:“你一個人是怎麽将一百四十多斤的屍體搬運到那麽遠的下水道口?別告訴我你是背過去的。你一個人怎麽運屍體的?具體的過程是什麽?作案工具在哪裏?運屍的工具是什麽?在哪裏?”一連串的問題像鞭炮一樣接連迸出來。
李麗沒說話,一雙有些幹裂的手緊緊攥着,似乎指尖要陷進肉裏。這時,刑罪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撐着堅毅的下巴,深沉的漆眸緊緊盯着對面的女人,他瞬間收起剛才的笑容,正色冷冷道:“殺人并非輕罪,包庇一個要女人頂罪的廢物,值得麽?”
李麗垂着眼,蒼白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眼底卻幾乎是平靜的。
“你考慮過你兒子的未來嗎?”
聽了這句話,李麗一直緊繃冷淡的表情只是一瞬,便轟然坍塌。她猛然擡起頭,緊緊迎上對面那副滲着寒意的視線。
“林奇才五歲,他即将背負的是殺人犯兒子的頭銜,今後一個人更是要在冷漠恥笑的環境下長大成人,說不定會變成像他父親林大同那樣的人...”
“夠了,不要再說了” 李麗吼道,她低頭将臉深深埋在手掌裏,撕心裂肺般的恸哭起來。
對李麗的失控,刑罪毅然決然選擇視而不見,并不打算放過這個痛苦無助至極的女人。他繼續淡然道:“你即将年老色衰,青春前途與你也毫無幹系,判你個故意殺人罪,在牢裏住個十年半載國家還管你吃喝拉撒...這些對你來說沒什麽,可你兒子不同。”邢罪壓低聲音,”你憑什麽讓他替你背負這些?”
說這些話的時候,刑罪面色一如平日淡漠,仿佛是在進行無感情演講。清明總覺得審訊室裏的溫度越來越低,有點冷,他不禁又看了眼邢罪,心想:“這人的嘴可真夠毒的!”
刑罪将資料往李麗跟前一推,“十月八號,你們小區下面的中藥店老板聲稱曾看到過林大同。還有,你剛才所描述殺林大同的過程,應該是六號晚上發生的。”
李麗臉色一變...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一直在包庇的人,就是林大同,對嗎?”
話一出,清明和李麗同時看向他,一個面上是不可思議,一個卻是是震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