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就是因為楚澤玉亂七八糟的夢, 顧辭久才決定讓他一夢夢個夠!
如今楚澤玉夢到的,是夢, 卻也可以說是部分現實。他經歷的是楚澤玉跟段少泊再加上系統, 根據他們所知的衆人性情,構建出來的一個夢中世界——還好這比做手工簡單(?),否則弄出的夢中世界跟他做出來的山頭一樣, 那第一眼就知道是夢了。
這是如果顧辭久沒有出手救人,最可能發生的真相,不過就是簡略版的。不真實的只有兩點,一是就是楚澤玉的天陽靈根沒有加進去,不過這也該是沒人知道的事情, 否則楚澤玉一夢醒來,等他修為到了劍丹時真發現自己是天陽靈根, 那就要起疑了。
再則, 他們會添加一個道出真相的人物,好好的教育一下楚澤玉。
楚澤玉胡天胡地了一段日子,卻就又振作了起來,他覺得自己不該這麽自暴自棄, 反而應該振作起來。知道了薛易的“真面目”是好事,過去他修真幾乎都變成了為了這個人而修真,但從今往後,則是為了他自己成就仙路, 他該開心。
他回到了自己的小山頭,沒再跟淩秀秀提要與她雙修的事情, 但若是領休息提起薛易的事情,他就躲開。多了,淩秀秀也不好提了。正好有過一段日子,輪到了他們倆帶隊離開宗門進入一處秘境。
臨出發前,淩秀秀道:“薛哥被借了出去,說是借給了彌音尊者,借了一年,聽說後頭還有人挨着排隊。”
楚澤玉心裏還是痛了一痛的,但他只是臉色未變的道;“天陰靈根誰都想用,他也是有點能耐,近千年,這才是頭一回被送出去。”
“楚澤玉!你還有沒有心!”
“他活該!”他背叛了對我的愛,就該也被人棄若敝履!
淩秀秀閉緊了雙唇,離開了。那秘境她也沒跟着去,讓別人頂了她。楚澤玉一肚子氣,有心去找淩秀秀,卻又知道她到時候準又得提起薛易來,他一氣之下,幹脆就這麽走了。
那秘境耗費的時間頗長,他帶着人一共在裏頭呆了十年,但收獲也有不少,楚澤玉高高興興的回到宗門,卻不見淩秀秀出來迎他,甚至到了小山頭上也依舊不見她的人。
楚澤玉尋思着淩秀秀竟讓這麽長的時間竟然還為了薛易氣他?十年間散了的氣,就又聚起來了,當即便出去找“紅顏知己”去了,原想着送給淩秀秀的寶貝也讓他送給了那些男女。
這一日,楚澤玉正摟着個女子,想着他舒散的時間也不短了,該靜下心來修煉去了,淩秀秀突然就帶着個生人進來了:“我有話跟你說。”
楚澤玉看了看那生人,是個金丹大圓滿,頂多兩三年也就是個元嬰了,且面目清秀,身姿颀長,是個挺養眼的男人,他笑了笑:“要不然秀秀你當年沒答應我,原來是早就有了人了?行!哥哥這裏也早就給你存着一份賀禮呢,今日你來了,那就都帶走吧!”
他是笑,但更多的卻是氣,只覺得淩秀秀也是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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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淩秀秀是沒有男女之情,只把她當成妹妹。但他知道淩秀秀在很早之前就對他動心了,是他一直不提,一直記挂着薛易,淩秀秀才一直閉口不言感情。但如今呢?這才十年,她就琵琶別抱了。
那什麽情啊,愛啊的,果然……都是狗屁!
“天韶尊者渡劫失敗死了。師兄也死了。”淩秀秀淡淡的說。
第一句話,楚澤玉動了一下,第二句話,楚澤玉的眼神突然就變了。身為一個元嬰,他現在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因這兩句話放在一起,許多雜亂的思緒就飛了起來。
“你是什麽意思?”
“他叫慕冉,是照顧師兄的人,我請他來對你說幾句話。”淩秀秀看着楚澤玉,楚澤玉從他的眼睛裏看見的是失望和憤怒,“我無所謂你信不信,我……只是覺得你該知道。還有,我覺得我很幸運,因為我沒有師兄愛你愛的那麽深。”話說完,他對慕冉行了個禮,“慕道友,多謝了。”
慕冉擺了擺手:“我幫不了他什麽,有時候做的事也無異于把他朝火坑裏推,到了現在,也就能給他做這點事了。薛易他……”
“有什麽可說的?十年前,我親耳聽他對我說,讓我滾遠點,再也別回來。”
慕冉瞧着楚澤玉,表情未變,只氣勢有短暫的起伏:“我一直是個懦夫,所以我一直伺候着薛易。所以我現在沒有打你。”
“呵!”楚澤玉冷笑。
“你只記得他讓你走遠了別回來,你記得他說過讓你別跟別人說嗎?”
“……”楚澤玉皺眉,“他說出那樣的話來,自然不想旁人知道。”
“不想旁人知道?他是不能讓那人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一直被那人監視看吧?”
那人是誰,楚澤玉一聽便知。
“不可能!他一個化神!總盯着我作甚?!”
“薛易只給你們送了兩年的藥,他那時候剛到那人身邊,除了自己什麽都沒有,你們覺得他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才能一層層的将藥送出來的?他只送了兩年,因為他知道了你們的處境,他也知道了那人的性格,他知道了他越牽挂你們,那人就越要讓你們不好過。”慕冉沒回答楚澤玉的問題,他開始自說自話。
“那人是個霸道的性子,最看不得他自己的東西心裏有着旁人。他給薛易換臉,那有多疼,你們想象不到。薛易說要臉,撐了四十六年,弄得他的臉即便是平常也灼燒不已。他把頭臉泡進玄冰水裏止疼,結果凍傷了,那人不喜,把他鎖了起來。就這樣他還說要臉,又撐了七年,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去告饒。那人答應了,但……我不知道那人怎麽折騰薛易的,我就知道,薛易慘叫了三個月。”
楚澤玉想說話,但嘴唇發抖,剛張開嘴就讓他閉上了。
“薛易的修為完全是靠吃丹藥和他的靈根硬頂上去的,他渡金丹劫的時候,那人給了他兩塊留影石。是你們倆在外邊歷練遇險的情景,薛易拿着這兩塊留影石颠來倒去看了三天,渡劫了,而且撐過去了。”慕冉掏出兩塊留影石,放在了桌上。
楚澤玉一把将留影石拿過來,輸入真元。留影石放出來的影像已經模糊了,這說明留影石使用的次數太多太多了。裏邊的影像,是他金丹之後跟淩秀秀接了宗門任務出去除妖的情景,那次的情報不對,說好的是一條雄蛇妖,結果卻是一雌帶着兩雄,差得也太大了。
那妖怪還不知道從何處得了個迷陣,把他們倆困在了鎮子上。
後來……是有一位宗門裏的元嬰前輩路過,把他們倆給救了。
“一千多年,薛易總有撐不下去的時候,且是越到後來越難撐下去。”慕冉繼續朝外掏留影石,最後他拿出來了一個儲物袋,直接倒了滿滿一桌子,“然後那人就總給他留影石,薛易存了三個儲物袋,可我只來得及拿出一個袋子。”
這些留影石映出的影像,不都是楚澤玉與淩秀秀遇險,大多都是他們的日産生活,連兩個人的修行,淩秀秀沐浴,甚至……楚澤玉的自渎都有。
這不會是臨時造假能做得出來的,這些留影石明明都是白色的,可它們鋪在桌上,楚澤玉看見的卻仿佛是一片鮮紅,那都是薛易的血!
楚澤玉摸着留影石的手在發抖,他想怪不得薛易讓他有多遠滾多遠,那是應該的。他在外邊想着的是早些修行有成,救薛易出來!可是一千年……太漫長了,他受了一千年的折磨,只想着早早解脫,他和淩秀秀卻成了勒住他的繩索,讓他只能活着受罪,不得解脫……他沒有背叛他,他只是太累了太痛了……
“十年前,他總算有了法子,讓你們倆帶隊進入秘境,這也是你們倆千年來頭一次做領隊吧?隊伍裏有自己人,進去了就會幫你們倆逃跑。畢竟,那秘境有三十六個出入口,還是能找到一個不在瀾波道宗眼皮底下的。本來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他卻想在臨死之前親眼再見你一面,親口讓你離開。”
“我……”楚澤玉已經是整個人都在發抖了,他頭暈目眩,心如刀割。
“也不能怪你。”一直木着臉的慕冉突然笑了,極其燦爛,極其的善解人意,“薛易的腦袋已是有些不大對勁了,他那天大概是跟你說錯了話,讓你誤會了吧?該怪他。你就‘應該’把他跟你說的話大聲嚷嚷出來,你就應該當他背叛了你,你就應該去找女人找男人,你就應該……讓那人一邊給薛易放着你的所作所為,一邊跟薛易雙修,然後為了罰他,把他送出去給其他人用。都是薛易的錯……”
“啊——!!!!”
楚澤玉一聲慘叫,坐起來了。在土炕上,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那張臉漲得黑子黑子的,兩個眼睛瞪得老大,瞳仁卻縮得極小。他這一夜睡着了折騰得厲害,本來頭發就都散開了,現在更是讓汗水浸透了,變成一縷一縷的,這又是個土屋子土炕,多少沾上些灰土,現在也都成了泥,那可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然後看着這個屋子,楚澤玉就有些發呆,呆到他一動都不敢動。
可是房門這時候就開了,薛易跟淩秀秀前後腳進來了:“怎麽了?怎麽了?!”
看着薛易,楚澤玉先是想要沖過去,可身子剛前傾,他就又朝後縮,整個人差點掀翻在地上。
薛易嘆了一聲,他也沒朝前湊,而是站在一邊,示意被楚澤玉的動作氣着了的淩秀秀去看看楚澤玉到底怎麽回事。誰知道楚澤玉卻又自己湊過來了,是極其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湊過來了,過來之後就想去拉薛易的手。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薛易故意的,看楚澤玉過來,他正好就擡起來了胳膊,去拍楚澤玉的肩膀,也就沒讓楚澤玉拉着:“小玉,別多想了,咱們現在到了劍宗,安下心來修煉,什麽事都沒有了。”
“……嗯。”楚澤玉還恍惚着,他還沒分清楚,這到底是他從噩夢裏頭醒過來了,還是他因為刺激過大昏厥過去所以開始做個美夢了。不過不過是真是假,現在薛易好好的,就在他眼前,能聽見他說話,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薛易的手突然就從他肩膀上拿開了,楚澤玉“哎?!”一嗓子就去抓他的手,這回明擺着看出來了,薛易是真的躲了,沒讓他抓住,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師父和師伯讓你也給吵起來,我出去跟他們說一聲,不讓他們擔心。”
“哦。”楚澤玉應了一聲,眼巴巴的就看着薛易走了。
到了外頭,顧辭久明知故問:“那小子怎麽了?”
“到了這裏安下心來反而胡思亂想做噩夢了。”薛易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師伯、師父放心,師弟他是個剛硬的性子,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嗯。”顧辭久點點頭,跟段少泊對了個眼神,又問,“昨天也是我們倆疏忽了,光給了你們三人一間光板的房子,本來想着今天帶你們去亮劍城——就是咱們劍宗對外的大城——看有什麽要添置的都給你們買回來,如今看這樣子……薛易是去不了了,你和秀秀是寫個條子讓我們倆給你們帶回來,還是你們留一個看着那小子,另一個跟我們去買東西?”
“勞煩師伯、師父了。”薛易感激又愧疚的行了個禮,這師父和師伯雖然認識沒多久,但人家救了他出水火,日後又要與他們傳藝,如今更是連點滴小事也記挂在心上,如今無法報答,只能努力學藝了,“我去與師弟師妹說一聲,稍後與師伯、師父同去。”
薛易行了個禮,進裏頭跟兩人說要出去一趟了。淩秀秀應了一聲,道:“師兄你去吧。”
楚澤玉卻有些急了,他真是一點都不想讓薛易離開他的視線:“我沒事!咱們仨一同去!”
“你那臉色現在還不好呢,去什麽去?左右只是買些東西而已,師伯和師父都是幹脆的人,我出去用不了多久。”
“可你……”他剛做了個那樣的夢,現在除了淩秀秀,看誰都像是對薛易有所圖謀的。
可薛易一巴掌輕輕拍在他的腦門上:“少胡思亂想。”人就出去了。
楚澤玉光着腳下地追到門口,卻只見三人離去的身影,他一屁股就坐在門檻上。
淩秀秀從背後踢踢他屁股:“也不看看你是什麽樣子,還不快梳洗梳洗去。”
“……秀秀,你覺沒覺得小雪有點不對勁?”
“怎麽了?”
“他剛才……”楚澤玉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那一巴掌很親密,可卻是兄長對弟弟的親密,而不會有情人的親密。
昨晚上的夢很真實,但此刻仔細想想,夢和現實的不同開始凸顯出來。現實是細致的,他能記起來自己吃飯打嗝如廁,夢是朦胧的他連自己怎麽晉階的都記不清楚,刻印在腦海中的只有些極其深刻的,刻骨銘心的畫面。
所以昨天、前天、大前天,以及更久之前的事情,在他腦海中現在越發清晰了。
他和薛易雖然并沒有講明白,但兩個人其實心裏都有點明白,他們對彼此的不同。薛易別就回來後,他跟薛易都有些躲避,他是愧疚(自以為),薛易則是因為……
楚澤玉咬了咬嘴唇,總之,就是因為對彼此的不一樣,經歷過那件事,他們的反應才格外劇烈。他如今是想通了:他就要小雪!一定要!要好好護着他,愛着他,絕對不會讓夢中的事情在現實中發生!
小雪貌似也想通了,但是,貌似他這個想通了,和他的想通了不太一樣啊。
顧辭久和段少泊已經帶着薛易在亮劍城着陸了,亮劍城作為劍宗對外的大城,也很是繁華。不過,作為四大仙宗之一劍宗的第一對外城市,亮劍城跟其他仙宗的對外城市都不太一樣。
薛易也是見過駐波城的,那當真是熱鬧非凡,除了原本就在城中繁衍生息的幾大世家,占人口最多的卻不是盼着入仙門的小修士,而是商人,齊物閣和珍寶樓在那裏都有大鋪面,大拍賣行,其餘大小商會、商行更是成百上千的。
亮劍城不是,也有珍寶樓和齊物閣,但都很小。其餘來來往往的卻多是凡人,那開門的鋪面,來往的小商人,也多是做凡人生意的。
“師父,師伯,怎地這裏多是凡人?”
“我們劍宗除了小飛劍之外,沒什麽對外的東西,也不需要買什麽東西,仙商來得少。這城裏住的也不能說是凡人,多是宗門裏弟子的後人,或是覺得仙路無望,退下來的門中弟子。”段少泊溫聲道。
他們昨天晚上在讓楚澤玉做夢的同時,也沒忽略薛易的動靜。
薛易他一晚上沒睡,該是在想心事,今天醒來,看這情況,他是想通了。
他從昨天那個委屈、窘迫,想要用袖子把自己遮掩起來的驚弓之鳥,重新變得雙目清亮、坦蕩自信。
他沒有犯任何錯誤,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最無辜的受害者,無臉見人的不該是他。
看他對楚澤玉的态度,他是把楚澤玉重新當成師弟看了。
這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書中轉折之前的薛易,就是個很好的人,是個沉穩可靠的兄長與成熟的男性,然後他被著書人自己毀了。第五次的世界重啓,此刻的這個薛易是個更好的人,他應該也能繼續這麽挺胸擡頭的走下去。
就是配楚澤玉有點委屈他了?算了,順其自然吧。
“哦……是我如今修為全無,看不出了。不過……我劍宗如何能說是沒有東西呢?但凡出入秘境,旁人還要自己留用,或是給同門留用,我們卻都不需用,那不是真該拿出更多的做買賣嗎?”薛易點了點頭,卻又更不明白了。
段少泊嘆氣,不答反問:“正是因為我們不需用,那你說要是有相熟的人來要,你要如何?”
“哎?”薛易腦海裏開始浮現段少泊假設的場景。
秘境中,一個劍修弟子,一個道修弟子,往常還有點交情。兩個人一塊碰見一根靈草,道修說了:“道友,你拿來靈草又不用,可否讓給我?”
段少泊還真是,從來沒聽說過劍修跋扈,反而聽有些同門私底下說道修很傻。這……該不會就是劍修都讓了吧?
“對,就是都讓了。”看他神色一變,段少泊嘆了一聲,“那要是遇見厚臉皮的,就這麽拉着劍修一塊走,遇見妖獸之類的,他即刻讓到了一邊,推着劍修上,美其名曰‘你們劍修就就靠這樣的歷練提升。’打完了妖獸,他過來了,直接扒皮抽筋,依舊是美其名曰:‘你得歷練,我得材料,兩全其美。’”
“這、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段少泊又點頭:“若與他們理論,他們便道‘你們劍修又不缺這個?我們道修卻是急需這些材料了。你們用不上的,難道是寧願扔掉或者賣掉也不讓給最急需的人?’”
薛易目瞪口呆:“師父,你這是遇到過?”總覺得他師父這說得也太形象了。
段少泊又嘆;“你當你師伯為什麽在桃夭秘境裏豎起大旗來,直接給人當了護衛?左右也都是護衛,還不如做個收錢辦事的。”
好像真的是……薛易只覺得心情複雜至極。
“噗!哈哈哈哈哈!!!”邊上顧辭久卻實在是忍不住了,他是真沒想到,他師弟竟然也有這種蒙人的時候,“師弟,別欺負小孩子了。”
段少泊也跟着笑了起來。
薛易這才知道自己讓師長給逗了,窘迫之餘,竟然還有點感動——他的年紀放在師門長輩面前當然不算是什麽,可也二十多快三十了,放在凡人身上,這要是成親早的,都要當爺爺了。他雖然不是凡人,但從離開家,進入瀾波道宗,就是照顧人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