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楚青答應不報警,但沒說自己不會去找班瀾。
吃過早餐一起去二院,解文斌和二小的校領導及呂悅的班主任都在。呂悅的親屬也一大早趕來,随行的還有無數的媒體同仁。
一群人聚在住院部樓下綠化帶交流片刻,解文斌帶頭,态度誠摯的向呂悅的家屬道歉,并表示,呂悅後續治療的費用,學校會酌情支付部分。
楚青抿着唇,餘光看到滕逸上了樓,舔了舔唇角丢下程紹元不動聲色的跟上去。
事發第一天學校領導其實就已經道過歉,呂悅的家人堅持說沒有,主要還是為了賠償。
這樣的要求合情合理,沒什麽可說的。
呂悅已經醒過來,這會護士正在給她換藥,奶奶在一旁看着。
楚青偏頭,透過門上的小窗口看了一眼,悄然握住滕逸的手。
掌心相貼,讓她心動到無法自拔的觸感,冰冰的,涼涼的,一寸一寸蔓延上來直抵心髒。
滕逸側眸,視線在她包裹嚴實的臉上打了個轉,反握住她的手,牽她去吸煙區。
産科病房那邊的護士,陸續推着初生的嬰兒去洗澡,嘹亮的啼哭聲,一響一片。
楚青想到呂悅的傷,情緒忽然低落下去,返身抱住滕逸。“呂悅毀了。”
滕逸心神微震,遲疑擡手在她背上輕拍。“她會好起來的。”
楚青不再說話,身體漸漸變得僵硬,推開他,掉頭下樓。
滕逸張了張嘴,複又緩緩閉上。
侵犯呂悅的社會人員已經抓住,下一步,治療中心會義務提供法律援助,配合檢察院起訴該名社會人員。同時也會對學校、施暴學生的家長,提起民事訴訟。
呂悅會不會成為下個楚青,他不敢确定,他能做的,只是讓這樣的傷害盡量減少。
轉院的手續辦理的異常順利,針對媒體的疑問,中午市局和市教育局再次召開新聞發布會。
呂悅的傷情鑒定、包括病歷,以及目前的精神狀況傳遍網絡。
夜裏還在辱罵她的人,這會換了面孔,紛紛支持起訴學校和教育局不作為。
楚青回雲海之前跟婦聯的梁主任見了一面,隐晦提出要求,希望她能安排呂悅轉學事宜。
D市太小,只要她還在這邊繼續上學,被排擠被孤立的情況根本無法避免。
遭遇侵犯這種事,人們唾棄的永遠不是罪犯,而是受害人。
“這事我已經上報。”梁主任眼眶發紅,神色異常凝重。“我也是母親,知道那樣的傷害,對一個孩子來說有多疼。”
楚青感激謝過,簡單說了下專題已經移交程紹元接手,別過她,下樓拿了車回三小。
林妍妍和班瀾剛回來,楚青簡單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皮笑肉不笑的走到班瀾面前,眯起眼睨她。“我的電腦才買三個月,可是現在壞了,你說我該找誰賠?”
班瀾臉上閃過心虛,擡手推開她。“關我什麽事。”
楚青捉住她的手,稍稍使力便将整條胳膊反剪到她身後,跟着重重下壓。“鍵盤和鼠标是可以提取指紋的,另外,你動我電腦的時候,攝像頭是開着的,并且有錄影記錄。”
班瀾又驚又怕,哽咽着大聲呼喊救命。“林妍妍……”
林妍妍聽到叫聲,毛巾都沒來得及挂,急匆匆的從洗手間裏跑出來。
眼前的這一幕讓她大腦有片刻空白,好一陣才回魂。“楚青姐,怎……怎麽回事?”
“抓到個手腳不幹淨的小偷。”楚青忽然撤了力道,猛推一把班瀾,輕描淡寫的拍拍手。“回雲海記得給我打電話。”
班瀾狼狽摔倒地上,腦袋磕到地磚,痛的放聲大哭。“我一定要告訴滕醫生,你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說去吧。”楚青聳肩,慢條斯理的擡手看了下表,拎起旅行包開門出去。
林妍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毛巾一放,拔腿追上去。“楚青姐?”
楚青頓住腳步,回頭沖她嫣然一笑。“沒事,回雲海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去學散打。”
語畢,頭也不回的下樓。
上車給程紹元打了個電話,楚青平靜發動車子,倒車離開。
那些噩夢一樣的經歷,早已融入血肉,深刻在她的骨髓裏。再怎麽刻意遺忘,也會找到跳出來的機會,悄無聲息的侵蝕她的神經。
她知道呂悅不是自己的過去,卻無法控制不去想。
魂不守舍的回到雲海,楚青沒有去報社,直接回家。
天氣放晴,夕陽的餘晖染紅了天際線,彩雲如畫。地處雲海一隅的天香園別墅小區,靜谧安寧。
楚青把車開進車庫,停車拔了車鑰匙下去,見爸爸獨自在院裏泡茶,不由的翹起唇角,腳步輕快的坐過去。“我媽呢?”
“在後院種辣椒呢。”楚開誠笑呵呵的給她倒了杯茶,炫耀的口吻。“她還準備種茄子和豆角。”
“好好的別墅,讓你倆弄的跟農家小院似的。”楚青喝了口茶,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靠。“怎麽不跟林叔去打高爾夫,他約了你好幾次。”
“那麽大一塊地,光種草,看着就可惜,不去。”楚開誠一臉惋惜的表情。
楚青被他逗得大笑。“難怪林叔說,就是給你一座古堡,你也能把古堡變成農家樂。”
“什麽農家樂?”秦蘭芳從後院過來,看一眼丈夫,視線落到楚青臉上。“不是出差麽,怎麽回來這麽快?”
“忙完了。”楚青站起來,撒嬌拉她坐下。“媽,隔壁家沒投訴你吧?上回你養的公雞可是招來了好幾家的投訴。”
“還說呢,隔壁江老太太今天早上剛跟我買了二十個雞蛋。”秦蘭芳坐下,一臉得意。“她還說,等園子裏的菜長成了,以後都跟我買。”
楚青嘴角抽了抽,丢下一句“我去洗把臉”便跑了。
秦蘭芳看着她的背影,無意識嘆氣。“老楚,青青這回多久沒去約會了?”
“一個月。”楚開誠壓低嗓音,朝客廳的方向努嘴。“程紹元給她找了個很厲害的醫生,留過學的,他說青青一定會好起來的。”
秦蘭芳聽他這麽說便不問了。
程紹元介紹的醫生,水平應該不會低。
夫妻倆在院子裏坐了一會,聽到阿姨招呼吃飯,不疾不徐起身回屋。
楚青不住這邊,吃完放了筷子便走了。秦蘭芳看出她情緒不對,急得直催丈夫給程紹元打電話。
以前女兒也有這種情況,一不高興就好幾天不回來,也不給他們打電話。
楚開誠也擔心的不行,電話打過去,問了下楚青出差的情況,聽他說沒問題這才放心挂斷。
這麽多年,他們夫妻想盡辦法,還是沒能讓楚青像正常人一樣交朋友。
一想到這個事,他們就萬分後悔。
早年不該一心撲在生意上,而忽略了對她的關懷。
——
楚青回到位于彙景新城的住所,無精打采的去洗了個澡。
從D市回來,她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做什麽都提不起勁。
把頭發吹幹,轉去吧臺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抿了一口,拿着手機坐到客廳的落地窗前,茫然的看着腳底的燈火。
38層的高度,跳下去應該不會覺得痛吧?
閉了閉眼,腦海裏閃過呂悅站在醫院天臺的畫面,臉頰滑過濕意,泉湧一般,怎麽擦都擦不幹。
點開微博,麻木的翻了翻關于此事的最新消息,看到她回來後報社官博更新的那一條,手抖了下,手機倏地滑落到地毯上。
死了……楚青傻笑起來,仰頭把杯裏的酒喝光,神智不清的拿起手機,翻出滕逸的號碼打過去。
試了兩次依然無法接通,無意識丢開手機,一瞬不瞬的望着窗戶出神。
一坐大半夜,清醒過來,拿起手機對着窗外拍了張照片,鬼使神差的發給滕逸。并給他發了條短信:淩晨四點的星光,風吹過來都是溫柔的,我想抱抱那風,抱一抱那星光。
滕逸沒有回複,楚青搖搖晃晃的站起來,雙腿僵麻到站立都困難。
腦子裏是空的,心也是空的,眼睛幹澀的眨一下便會被水霧浸濕。
又倒了一杯酒,楚青喝了一口,門鈴忽然響起。
刺耳的聲音,在清冷寬敞的空間裏,發出陣陣回聲,不斷盤旋。
楚青放下杯子,腳步虛浮的過去,透過貓眼看到是滕逸,腦子有片刻清醒,遲疑打開門。
“剛忙完回來,沒想到你就住在樓下。”滕逸關了門,不妨她直接撲過來,緊緊的将他抱住。
濕意透過襯衫,浸到皮膚上,有些微微的涼。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楚青擡起頭,黑漆漆的眼底,空的像個無底洞。“我沒想過要逼死她的……沒有想過。”
滕逸眉峰下壓,彎腰将她抱起來,溫柔蠱惑的嗓音。“我相信你。”
突然懸空的恐慌感,讓楚青的神智漸漸變得清明,身體陷進沙發,本能的蜷縮起來。“可她是因為我的疏忽,才被逼死的。”
呂悅班主任不堪網友的電話騷擾謾罵,精神崩潰的選擇跳樓自殺一事,他也很意外。滕逸斂眉,自然而然的拍着她的背。
她蜷縮在沙發裏,像只受了傷的小獸,無助又迷茫。
黑色的絲質睡裙帶子滑落下去,露出圓潤白皙的肩頭,身體的輕顫,放大了她的脆弱,那樣可憐,那樣柔軟。
“我一直覺得,人能做的最大的惡,不是殺生,不是淫邪,不是貪欲,而是Judge。”楚青閉着眼,保持着能讓自己覺得安全的蜷縮姿勢,嗓音幹啞飄忽。“他們逼死了人,內心毫無愧疚,反而洋洋自得。”
滕逸心中一動,忍不住出聲喚她。“楚青?”
“我想睡了。”楚青像似沒聽到他的話,自顧坐起來,游魂一般朝着窗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