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晚上滕逸不回來,楚青給電腦充上電,收拾一番下樓拿車返回二院。
按照程紹元的要求,明天采訪完相關的人員,她就能回雲海了。
連續的報道每天都有發布,趁着事件還未平息,專題的內容審核通過,便會下廠印刷。
她只寫了很小的一部分,大方向還是程紹元主筆。
他寫過一次,比較有經驗,知道怎麽戳網友的點。
抵達醫院,時間已經很晚。呂悅和她奶奶都睡下了,李文博躺在行軍床上也睡了過去,滕逸抱着電腦在一旁忙碌。
楚青搬來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
歪頭看了片刻,見他在回複微博網友的私信,忍不住開玩笑。“你還挺忙。”
“你不累?”滕逸把電腦合上,随手撞進電腦包,起身過去叫醒李文博。“我出去一會,你注意下,呂悅大概半個小時會驚醒一次。”
李文博揉了揉眼睛,迷蒙爬起來,坐到病床前的凳子上。
楚青退出去,等着滕逸出來,默契下樓上車。
“呂悅怎麽樣了?”楚青把車窗降下,打開儲物箱把煙拿出來。“要抽麽?”
滕逸擺手,疲憊的靠着椅背。“情況越來越壞,我想把她轉去雲海,她身上的外傷好的差不多了。”
“她爺爺脾氣不太好,叔叔嬸嬸一門心思跟學校死磕,要學校賠錢,你這個時候把人轉走,他們怎麽可能會同意。”楚青拿了一支煙點着,夾在指間伸向窗外。
滕逸看到她的動作,下意識提醒。“女孩子不要抽煙。”
“女人,虛歲26了,小林才是女孩。”楚青眨了眨眼,忽然傾身過去吻他。
滕逸愣怔一秒,反應及時的将她推開,垂下眼眸,距離很近的望着她的眼睛。“楚青?”
她的長相不是那種妖嬈豔麗型,而是端莊溫婉那種,眉眼如畫,氣質偏老人愛的賢妻良母款。偏偏舉止大膽出格,反差特別的明顯。
明顯的讓他忽然覺得,拒絕她的迷惑,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怕了?”楚青輕笑。“我說了,我來就是想泡你。”
“你對誰都這麽直接?”滕逸移開視線,莫名的覺得有點燥。
她的目光太熱辣,熔漿一般。
楚青舔了舔嘴巴,唇邊的笑容漸漸擴大。“不是,主要看臉。”
滕逸被她的說法噎到,無意識的輕咳出聲,藉此掩飾自己的窘迫。
被人這麽直接的稱贊外貌,還是第一次。
楚青被他的樣子逗笑,慢悠悠地坐直回去,把煙灰彈掉,目光沒有焦距的望向窗外。“程紹元那個爛好人去年下來調研,就是跟你一起吧。他這次故意讓我來,是不是因為他知道我也被欺淩過。”
滕逸坦然點頭。
“多此一舉,我沒什麽後遺症,所以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戲。”楚青冷笑。“我不需要這種打着為我好的名義,行道德綁架之實的關心,你也一樣。”
滕逸沉默下去,慵懶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安寧成立一年,所接觸的到受欺淩者,大多是剛剛經歷欺淩,心理幹預的效果還算可以,像楚青這樣例子他是第一次遇到。
她極力否認欺淩造成的心理障礙,且潛意識裏有很強烈的抵觸,卻又受特定的事件影響,本能的出現一些應激的反應。
有點像當年的薛寧,認定心理醫生是毒蛇猛獸,而不是幫助她們走出夢魇的良師益友。
可他如果想完整的研究此類病态人格,好像除了答應做她男朋友,別無他法。
她一點都不信任他,并極其的敏感。
抑郁症會毀掉一個人,她那麽多疑,一旦抑郁想要疏導成功,會非常的難。
滕逸想的入神,不知不覺睡過去。
楚青等着煙燃盡了,撚滅煙頭,發現他竟然睡了,唇角無意識翹起。
他睡着的樣子,比醒着的時候更迷人。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将那張高鼻深目的臉勾勒的異常俊美,也多了幾分他不常展露的柔和。
那種柔和,只有面對疏導對象才有。其他的時間,他很悶,低調而內斂,渾身上下都透着勾人的魅力。
33歲,熟的讓人心癢難耐的年紀,沒有男生的青澀稚嫩,沒有老男人的故作高深。
一切恰到好處。
楚青把椅背調低,輕輕的晃着腦袋閉上眼,臉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
她一定會追到他的。
——
車裏不好睡,半夜的時候氣溫低下去,冷的讓人發顫。
楚青凍醒過來,揉了揉眼發現滕逸還在睡,只好放輕動作,把丢在後座的毛毯過來,抖開給他蓋上,自己蓋了另外一頭,迷迷糊糊的接着睡。
她真是有病,醫院對面就有家酒店,非得在車上挨凍。
不知睡了多久,滕逸的手機有電話進來,耳邊聽到他含糊的說了句“知道了”,跟着便聽到車門打開關閉的聲音。
楚青迷蒙睜開眼,擡手看了下表,困的直打哈欠。
半夜四點,滕逸走的那麽急,會不會出問題?
想起下午在天臺發生的一幕,楚青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開門下去鎖了車,一陣風似的往樓上跑。
上到二樓,恰好遇到往下跑的滕逸,沒等問就聽他說:“呂悅失蹤了。”
失蹤?李文博就睡在床邊,竟然讓她失蹤!
楚青來不及問,抓住他的手就跟着他一塊去保安室。
保安睡的迷迷糊糊,聽說是差點跳樓的小姑娘不見了,清醒過來,慌了神的給他們調監控。
楚青緊緊的抓着滕逸的手,後背又冒出層層冷汗。
“楚青?”滕逸側眸瞄她一眼,悄然反握住她的手,安撫的語氣。“別擔心,文博和護士在樓上找了,只要她不出去,應該就沒事。”
天臺的門已經鎖了,電梯廳和走廊的窗戶,只能打開手掌那麽寬,擠不出去。
“嗯”楚青臉色發白的咬着下唇,不由的往他身上靠。
“可憐的娃子,這是造了什麽孽喲。”保安嘀咕一句,一邊說話一邊拿起電話報警。“那娃子出醫院了,你們趕緊去追,十分鐘前出去的。”
楚青和滕逸對視一眼,雙雙轉身往外跑。
醫院門外就是大馬路,監控沒有拍到她到底走了哪個方向。
“分頭找。”楚青松開滕逸的手,嗓音一陣陣發顫。“找到後電話聯系。”
“注意安全。”滕逸忽然傾身,很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嗓音沉沉的在她耳邊說:“她是呂悅,不是你的過去。”
楚青有片刻愣怔,下一瞬随即推開他,朝着左邊瘋跑起來。
細雨紛飛,冷風呼呼吹過耳畔。滕逸的話猶如魔咒,在她耳邊不斷盤旋。
“她是呂悅,不是你的過去。”一遍一遍,像似一把鑰匙,打開她壓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因為學習好,因為天天穿漂亮的衣服上學,她時不時就會被班上的同學,抓到角落裏一頓揍。
那時候她很怕放學回家,很怕媽媽問她,為什麽又把衣服搞髒。
呂悅一定也很害怕吧……她那麽瘦弱,那麽的膽小。
楚青沒頭沒腦的跑了一陣,掉頭折回去氣喘籲籲的停在教堂門側的巷子口,臉頰濕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呂悅,你在裏面麽?”楚青喊了一聲,擡腳跑進光線幽暗的小巷。
她那時候每次挨揍回家之前,都會在附近的巷子裏躲很久,躲到天黑才回去。天真的以為這樣,媽媽便會看不到衣服上的灰塵,看不到她身上的傷。
可是每次都會被媽媽發現,每次。
巷子很長,高跟鞋踩在地面發出的聲音,隐隐傳出回聲。
楚青叫着呂悅的名字,情緒接近崩潰。“你在哪,你出來啊,我帶你回家,呂悅!”
一條巷子走到頭,嗓子都喊啞了,除了間或響起的狗吠,聽不到一絲回應。
楚青彎下腰,無助抱緊雙臂,難受的喘着粗氣。“呂悅,你在哪?”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依稀傳來低低的壓抑的哭泣聲。楚青一驚,猛的站起來,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快步折回巷子。
雨勢漸大,呂悅縮在一戶人家門前的垃圾桶後,抱着頭不住嗚咽。
“姐姐帶你回家。”楚青抹了把臉,幾步沖過去,不由分說的将她拉出來,矮身将她抱起來。“不怕了,他們再也不會打你了,有姐姐和滕逸叔叔在。”
呂悅摟着她的脖子,忽然放聲大哭。
楚青很費力的抱着她,咬牙空出手掏出手機給滕逸打電話。
出了巷子,她一點力氣都沒了,摟着呂悅站在教堂門外的柳樹下,焦急等待。
呂悅哭的撕聲力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一般,瘦小的胳膊緊緊抱住楚青的大腿。
“不怕,滕逸叔叔來接我們了。”楚青蹲下去,牢牢的把她抱緊。
許久,滕逸終于趕到,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柳樹下哭成淚人,眉頭無意識擰緊。
将呂悅抱起來,他空出手拉了一把楚青,卻不防她忽然吻上來。
冰冷的觸感,那麽的急切,像似要抓住什麽東西一般,再無其他的情緒。
她其實懼怕死亡,懼怕面對過去。
滕逸心軟下來,任由她吻了一陣,輕輕将她推開改牽着她的手,冒雨往回走。
路上遇到出警的警察,滕逸簡單做了說明,抱着呂悅拉上楚青一起上了警車,出發返回二院。
呂悅大概是哭累了,一抽一抽的趴在他肩膀上睡過去。
楚青神情呆滞,跟丢了魂一樣,死命握着他的手不放。
回到二院,滕逸偏頭叫了一聲楚青,示意她下車。
楚青茫然的看着窗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機械開門下去。
李文博急得臉都白了,從滕逸手裏把被雨水澆的濕漉漉的呂悅接過去,旋即返回樓上。
楚青神智清醒過來,皺着眉使勁撓自己的脖子,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滕逸留意到她的不對勁,上前拿走她的手,目光發沉的看着她的脖子,上面不知何時冒出大片紅色疙瘩。“怎麽回事?”
“過敏,我車上有衣服,你幫我去拿,我上樓找熱水洗個澡。”楚青難受的要命,把車鑰匙丢給他,說完便轉身往樓上跑。
楚青過敏的情況很嚴重,洗完澡換了衣服到門診輸液室吊上藥水,她已經難受的整個人蜷縮起來,又狼狽又可憐。
滕逸見她的脖子都被撓出血,眉頭深深皺起,及時捉住她的手。“不許再撓了。”
楚青難受的想死,使勁掙了幾下,實在沒法掙脫他的鉗制,氣得撲到他身上,張嘴發狠地咬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