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的三個答案】
“求夫人做主——”高蘭郡主跪在延國夫人的面前,“夫人是皇後姐娘的表姊,娘娘一定會給夫人面子,收回皇命的!”
延國夫人不語,只凝着眉,像是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夫人真的允許那賤婦門?”高蘭郡主忿忿道:“別說她殘花敗柳之身,卑賤無比,就是想着從前她騙咱們的事,也不能縱容啊!”
“我知道……”延國夫人嘆了一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可那丫頭如今封了縣主,聽說不久之後還會晉封郡主,我有什麽辦法?”
“郡主?”高蘭郡主氣得瑟瑟發抖,“那賤人何以與我擁有相同的地位?皇後娘娘究竟是怎麽想的?”
延國夫人搖頭道:“皇後娘娘雖是我表妹,但也只是少時來往密切,她如今像是變了一個人,與我也不太親近了,我真不知她心中到底如何打算的,或許她太疼浚遠了,所以浚遠一求她,就心軟了吧……”
高蘭郡主道:“聽說那賤人在隋縣惹了官司,險些鬧出人命,浚遠這才去求皇後,破例封她為縣主,是為了救她的性命。”
延國夫人道,“那官司據說已經了了,想不到她竟因禍得福,得了這縣主的封號。”
“那案子真與她無關?”高蘭郡主急道:“夫人,再派人去查查啊!”
延國夫人搖搖頭,“聽說那位黃家小姐已經醒了,并無性命之憂,刑部也結了案,一場誤會罷了。”
高蘭郡主道:“我不信,那賤人定是使了什麽手段,開脫了罪責!那位黃小姐是她前夫欲娶的新婦,她一定是出于嫉妒之心謀害別人。”
“就算是,也沒證據啊。”延國夫人道:“就連刑部都沒有證據,你能奈她何?”
“那……”高蘭郡主道:“奚老太爺呢?也允許那賤人做他未來的兒媳婦?老太爺在朝中為官,不怕同僚笑話?”
提到奚老太爺,延國夫人不由臉色微變,頗為尴尬。
“我還沒問他父親的意思,改日再問問。”她答道。
高蘭郡主連忙道:“夫人,該立刻去問才是,這樣的大事可拖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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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時機……我會問的。”延國夫人有些支支吾吾。
高蘭郡主終究不懂察言觀色,想起一事,忽然道:“夫人,夫人最近一直在這杏霖街居住,別怪高蘭多嘴,長此以往,背後的議論終是不太好聽。”
延國夫人一怔,随後有些羞惱,“郡主,我們家的事,我自會處理。”她語氣然變得冷淡,“輕重急緩,我心中也自有分寸,天色?了,郡主還請回府吧。”
“夫人——”高蘭郡主自知說錯了話,卻一時不知如何緩和氣氛。
延國夫人又道:“也別怪我坦言,娶誰做兒媳婦,或者不娶,終究是我們家自己的事,何勞郡主垂問?”
“我……”高蘭郡主霎時臉兒通紅。
延國夫人道:“知道郡主是關心我們浚遠,怕他被壞女人害了,可皇後娘娘都下了旨,我們奚家不能抗旨不遵啊,還請郡主釋懷些,若大局已定,終究也沒有辦法。”
蘭郡主咬了咬唇,這一刻她才猛然醒悟,延國夫人并沒有完全站在她這一邊。從前希望她能做奚家的兒媳婦,不過是看在她郡主的身份上,盼着她能給奚浚遠帶來一些好處。
然而現在她這個優勢已經沒有了,鞠清子不日也會被封為郡主,與她平起平坐,皇後娘娘在危難之中幫助鞠清子,還認她為義妹,朝野上下均覺得奚浚遠确實是皇後娘娘最疼愛的外甥,無須靠別人,他也會前途無量。
而她家江靖王府的勢力并不算大,她的父親之前也只是保爵而已。
換句話說,她現在在延國夫人眼中不再像從前那般重要了。
意識到這一點,高蘭郡主頓時全身微顫,仿佛失去了最後的臂膀,心裏有什麽倏忽潰散了……
鞠清子沐浴出來,穿着軟軟的緞袍,那秋霞般明亮的色澤,襯得整個人肌膚勝雪。
屋裏放着炭盆,暖融融的,濕漉漉的頭發很快就烘得半幹,在這寒冬的天氣裏,一點地不覺得冷。
“縣主,奴婢來替你梳頭吧。”随侍的婢女道:“侯爺吩咐,臨睡着要給你梳夠一百下,舒經活絡。”
奚浚遠說,如今她已封為縣主,回姑母家居住甚是委屁,不如就暫住在雅侯府,她知道這明顯是個借口,不過是他想日日與她親近的借口。
不過,她樂于聽他的安排,姑母那裏,她暫時不打算回去,畢竟有好多事也不知該怎麽跟姑母言明。
對着鏡子,婢女開始為她梳頭,她一邊恍神,一邊在手背上塗抹着羊脂膏子。
這一刻,心緒終于寧靜下來,在這個時空找到了安居之所,她仿佛前所未有的惬意。
若說彷徨,或許還剩下那麽一點點,終究這不是屬于她的地方,沒有根基,她害怕又發生什麽大事,再度淪為浮萍。
但所幸有他,奚浚遠,若他真能一輩子這般愛她、疼惜她,她留在這裏未必不是最好的歸宿,就算回到現代,想必也不可能得到這樣好的歸宿。
有時候她會想家,想念屬于她自己的時代,畢竟她在自己的地方能有一番作為。
那時候,她是暢銷作家、情感專家、兩性關系專家,有粉絲無數,而現在,她只是雅侯爺身邊的一個女人,往後這輩子的生活大概就是相夫教子,閑時再與京中貴婦名媛往來,教她們一些禦夫之術。
其實,也不算壞。
就算像楚音若那般成為皇後又如何?這個時代,女子的成就終究只能如此。
“想什麽呢?”
身後忽然傳來奚浚遠的聲音,她吓了一跳,這才發現梳頭的婢女已經退去,不知何時換了他,正拿着梳子輕梳着她的長發。
他什麽時候進來的?無聲無息,像只貓。
她收起驚訝,對着镱子笑道:“想将來的事。”
銅鏡只能依稀照出模糊的人影,只見他似乎也微微地笑了。
“有我在,不必害怕。”他道。
她有說過她害怕嗎?他怎麽會知曉如此刻的心情……她答道:“我不怕。”
最糟糕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她想,就算将來再不堪,也不會比剛來蕭國時更艱難,更別說和那場牢獄之災相較。
“浚遠,我不會做女紅呢。”她憶起在這個時代,她會的東西似乎有些少。
奚浚遠笑道:“府裏的衣服都穿不完,哪裏要你來做什麽女紅呢?”
“我也不會做菜……”她有些頹喪,現代女性的生存能力仿佛是比古代女性弱些。
“呵,你還嫌府裏的廚子不夠多?”他反問道。
“怕你日後嫌棄,得先說清楚。”她側過身來,瞧他瞧了好一陣子。
“盯着我幹麽?”奚浚遠也瞧着她。
“那什麽……”她的臉兒忽然發燙,“等定了親,你得去幫我買些東西……”
“放心,聘禮絕對夠。”奚浚遠蹲下身子,攬住她的腰,“我跟客棧老板娘打聽了,你對黃小姐說的那些話。”
“什麽?”她一時不解。
“把一半田宅予你為聘,如何?”他問道:“算有誠意嗎?”
鞠清子忍俊不禁,原來,他說的是那三個問顆。
“至于你和我母親掉進水裏,該先救誰?”他又道:“我會派懂凫水的丫鬟小子,天天跟着你,絕不讓你掉進水裏。”
鞠清子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真會甜言蜜語。
“還有關于生孩子。”這一次,他卻頓了一頓。
“若我生不出孩子,你會納妾嗎?”她心跳漏了半拍,有些緊張。
“沒孩子也行。”他道:“家裏親戚這麽多,過繼一個都行,就像我并非皇後娘娘所生,但有時候卻覺得她比我母親還要親呢。”
他真這麽想?還是早就知道了答案,怎麽好聽怎麽說,故意來讨她歡心呢?
可她此刻的确歡喜,說來她終究也是個傻女人,就愛聽男人甜言蜜語,給她需要的安全感,為她帶來快樂,為此,她願意飛撲火。
這是世界上最值錢的東西,人人都願意為它傾家蕩産。
“我說的不是這些,”鞠清子終于笑道:“我要置辦的,是另一件東西。”
他不解,“還漏了什麽?”
她吞吞吐吐地道:“那什麽……聽說有一種畫,就是成親前,要看的那種畫……”
“什麽畫?”他一愣。
“就是那種,也不知在哪裏有賣,畫了許多小人的……”她害羞得簡直想鑽進地底。
“春宮圖?”他瞠目。
“別這麽大聲。”她連忙捂住他的嘴。
“你要春宮圖做什麽?”奚浚遠頓時樂不可支,“難道以前沒見過?”
“是……是沒見過。”鞠清子含糊道。
“不可能啊。”奚浚遠道:“你不是有過夫君嗎?他沒給你看過?”
“我……”她咬了咬唇,“他是想給我看來着,我沒看,那時候因為夏蓉的事,我與他鬧別扭,成親以後一直沒讓他親近,所以……我一直好奇,那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你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他不由錯愕,“開玩笑吧?好歹,你們也成親半年了!”
“我都是獨居,”鞠清子道:“他和夏蓉一直住在外邊,所以最終惱了我,休了我。”
“他休你,原來是因為這個?”奚浚遠詫異。
“這算犯了七出之罪嗎?”她歪着頭問道。
奚浚遠沉默片刻,朗聲笑起來,“算啊,這麽大的罪,怎麽不算?”他看上去心情頓時變得極好極好,“要是我,也休了你!”
鞠清子嘟嘟嘴,呵,她就知道,男人都一樣,終歸介意這種事,哪怕他再愛她,婚前有過別的男人,也算不合格了,所以她故意這麽說,好讓他知遁她還是完璧之身。
看來,他真的很受用,這個傻瓜。
說時遲那時快,奚浚遠忽然将她一把抱了起來,直抱到卧榻之上。
她的心驟然跳得很快,仿佛也聽聽見他胸中怦然的聲音,這一刻,她有種暈眩的感覺。
“不如我現在就告訴你,那些畫上都畫了些什麽吧——”他在她耳邊低沉地道。
她抿唇不語,只看到他俯下身子,離她很近很近,仿佛就要吻着她了,卻又遲遲不見動靜,一刻鐘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她周身綿軟無力,只想着若要沉溺就随他沉溺,雖然此刻她真的很緊張…
“侯爺!”突然,外面響起婢女的敲門聲。
奚浚遠與鞠清子皆是一怔,忙坐起身來,仿佛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孩,他倆面面相觑,一個比一個臉紅得厲害。
“什、什麽事?”浚遠的聲音有些打結。
“侯爺,”婢女道:“老太爺回府了,說要見你。”
奚浚遠的父親?而且這麽晚了,叫他去做什麽?
“我去去就回。”奚浚遠看到了她眼裏的擔憂,輕輕地笑道:“等着我,別睡着了。”以為他被吓破膽了呢,原來,還是這麽不正經……鞠清子努了努嘴,随後亦是莞爾,伸手推了他一把。
鞠清子披了件大氅坐在燈下,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過了多久,她剛打了一個呵欠,奚浚遠就回來。
她立刻站起來,想問問他,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杵在那兒。
“還以為你睡了呢。”奚浚遠淺淺笑道。
他臉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也不知是被凍着了還是怎麽着,四肢都僵了一般。
鞠清子連忙上前,伸手焐住他的手,就發現他掌心冰涼,“怎麽了?”她不由有些着急,“快,快喝口熱茶。”
“別擔心,不是你的事。”他緩緩坐下,依舊笑道。
這笑容也是勉強,她猜測,方才他與父親之間的談話肯定是不歡而散的。
“或許我不該問……”鞠清子斟酌道:“是否,與你母親有關?”
除了她的事,想來就是延國夫人的事,不可能還有別的事。
他點了點頭,看來她猜的不錯。
“奚老太爺去了杏霖街?”她繼續推測。
“你真聰明。”奚浚遠的笑容變得苦澀。
鞠清子道:“想來,奚老太爺與還國夫人做了一番長談,但延國夫人還是不肯搬回來,對嗎?”
“如今,怕是十匹馬兒也不能母親拉回來了。”奚浚遠長嘆一口氣。
鞠清子凝眉,一直以來,她都希望能幫這對父子找到解決難題的辦法,可憑她是再老道的情感專家也罷,都沒想出什麽策略。
“方才,父親對我說……”奚浚遠忽然有些哽咽,“對我說……”
他最害怕的事終于發生了,這一刻因為心悸,所以他全身發涼。
“奚老太爺,打算與延國夫人……和離?”鞠清子代他言道。
“你怎麽知道?”奚浚遠吃了一驚。
“因為奚老太爺是棒子男。”鞠清子道:“棒子男是單偶的,假如他覺得這段婚姻實在維持不下去,他會和離。”
奚浚遠凝眸,“假如是老虎男或者雞男呢,就不會和離了?|
“多偶男腳踏多條船,和不和離,他們無所謂。”鞠清子答。
“可是……袁先生他不也跟妻子和離了?”浚遠反問。
“想來是袁先生的妻子提出和離的吧。”鞠清子篤定道。
“你這話的意思……”奚浚遠始終無法相信,“是說……我父親再也不可能跟我母親和好了?”
“老太爺一旦鐵了心,就不會回頭了。”鞠清子道:“這就是棒子男,愛你的時候實心實意的,可一旦絕望了,他也不會再錯下去。”
就像曾經的她,無論多愛從前的未婚夫,現在早已把他抛諸腦後,所以她曾經勸過許多人,遇到棒子要好好珍惜啊,否則過了這一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奚浚遠靠在椅背上,仿佛所有的氣力盡失,他久久沉默,離了魂一般。
“真的沒有辦法?”他呢喃道:“清子,憑你的聰明,也沒有辦法了?我從前以為父親很愛母親,不論母親做錯了什麽,他都會原諒……為什麽他就不能再原諒一次?”
“這與愛不愛無關,”鞠清子道:“再愛、再善良,也終歸熬不了永遠。”
“若我将來一時塗,與別的女人有染,你也不原諒我嗎?”他忽然問道:“你說過,你是棒子女——你也會像我父親這樣嗎?”
“也許不會。”她答道:“在我心裏沒有絕望之前,大概不會。”
就像她曾經原諒她的未婚夫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一樣。
“所以,我父母還是有機會和好的,對嗎?”他似乎想抓住最後一線希望。
鞠清子不知該如何對他解釋,艱難地道:“男人跟女人不同,在這件事上,男人會絕情一些,女人則會寬容些許。”
“有何不同?”奚浚遠道:“如果深愛對方,就該一樣啊……”
假如婚姻是為了基因的延續,女人為了孩子會忍受這一切,但男人不同,妻子如果出軌,則意味着他的基因将失去傳承了,所以男人對于這件事的反應遠比女人要激烈得多。
她曾經看過一份調查資料,社會上的殺妻案遠比殺夫案要多得多。
有人說,因為女人力弱,打不過男人,所以殺夫不易,然而打不過可以下毒啊,但從大多數男人出了軌,妻子總是選擇原諒的情況看來,歸根究底,女人有了孩子,便确定自己的基因能得到延續,所謂有子萬事足,有的女人甚至為了孩子能得到更多更好的照顧,會縱容丈夫的出軌行為。
而男人,并非如此。
“清子,你替我去勸勸父親吧——”奚浚遠幾乎是哀求地道:“或者,再去勸勸我母親,如今,我只有你了。”
他這話說得她心酸,雖然鞠清子知道,就算她會施妖法,估計也無濟于事,但她還是願意替他去試一試,哪怕讓他高興片刻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