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難後榮升縣主】
天氣很冷,黃昏的時候下起了冰粒子,打在縣衙牢獄的窗棂上,一陣一陣響個不停,鞠清子不由得瑟瑟發抖。
已經過了放飯時間,獄卒仍沒有出現。她已經分不清自是餓還是冷,虛弱得像是要暈過去,只可惜還有意識,被迫受這饑寒交迫的煎熬,她真想就此閉上雙眼,再度離魂,該去哪兒就去哪兒,總之離開這個鬼地方……
“清子、清子——”
迷迷糊糊的,她聽見有人在喚她,是誰呢?聲音如此溫暖,像冬日投進來的一抹陽光。
奚浚遠嗎?仿佛也只有他能給她慰藉,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羁絆。
她感到有什麽東西輕輕柔柔地裹着她,周身忽然感到舒服,像是誰給她一件大憋,她還能聞到衣物的薰香。
似乎有誰撫着她的長發,讓她靠在他的胸瞠上,如同靠着一個羽絨做的枕頭,厚厚的、軟軟的,亦有足夠取暖的溫度。
她在作夢嗎?難得作如此的美夢。
她的夢一直光怪陸離,充滿了痛苦、追逐,總讓她心亂如麻,大汗淋漓。像這如羽毛般的輕舞飛揚,從未曾遇到。
“清子——”那人又在喚她。
她努力地開眼睛,一片模糊的視野裏,她看到奚浚遠的容顏,半明半暗,在昏黃的燭光下,他顯得憔悴又焦急。
“浚遠……”她想撐起身子,發現自己依偎在他懷裏,難怪方才覺得如此踏實。
“餓了嗎?”他輕聲道:“我讓人特意熬了些熱粥來,給你先暖暖胃。”
“只有粥嗎?”她确實餓得緊,胃裏都空了。
他不由莞爾,“不只呢,你想吃什麽,就有什麽。”說着,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這才放心地微笑道:“嗯,還好,沒有發熱,就怕你在這個鬼地方感染了風寒。”
鞠清子喝着他遞過來的熱粥,幾口下去,四肢頓時恢複了知覺,神志也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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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遠,你怎麽在這裏?”她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且尹放我進來的。”奚浚遠道。
“縣尹……如何會放你進來?”她又怔了怔。
“雅侯爺親臨,他小小一個縣尹怎敢怠慢?”奚浚遠卻道。
為了她,他終歸還是亮了他的身份,用了他的特權。鞠清子又追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黃小姐如何中了毒,可有線索了?”
奚遠道:“你們吃的那種蘑菇名喚‘見手青’,采摘時手一觸碰,它就會變成青紫色,故得此名。”
“毒蘑菇?“鞠清子瞠目。
奚浚遠答道:“不算,但少許人吃了确實會中毒,大概視人的體質而異吧。”
“所以是黃小姐身體弱,所以吃了才中毒,而我的身體好,就安然無恙嗎?”鞠清子疑問道。
“也不對,”奚浚遠搖頭,“黃小姐的丫鬟說,她之前已經吃過一次這種蘑菇了,卻沒事。”
“那到底為什麽?”鞠清子越想越迷惑,“浚遠,我真的沒有害她,你相信我害了她?丿
“怎麽可能?”他不由笑道:“有我在,你能看得上那司徒功?”
好端端的,他忽然調起情來,沒個正經……鞠清子努努嘴,瞪他一眼。
“浚遠,我覺得好冤枉,早知如此,就不該到這隋縣來。”她嘆息道。
“誰讓你亂跑!”他輕輕給了她額頭一記栗爆,“看你以後還敢亂跑?”
“是啊,早知道就該待在京城。”她側身靠在他的肩上,意味深長地道:“就該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要辜負了這許多流光——”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她不會真的就冤死在這獄中了吧?
“你說什麽?”她的表白,他仿佛聽着十分享受,低啞笑道:“再說一遍來聽聽。”
她乖順地再次道:“就像星星落下,雪地裏開了花,上天忽然給了我這般美妙的緣分,是我高攀了,所以我心下忐忑,害怕配不上你,又怕貪念生惡果,終有一日,自食其果。浚遠,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麽我一見到你就想逃……”
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坦白,這讓他不禁動容,他攏着她道:“我不是棒子嗎?既然說了喜歡你,棒子哪有這麽容易變心?”
鞠清子輕輕搖頭,不,他不是棒子,他十全十美,不屬于她曾經遇到的任何一種男人,她不能用從前的理論來分析他,所以她也迷茫了……
“你這些稀奇古怪的說詞怎麽從前沒在司徒功那小子身上用過?”他疑問道:“按理說,你這麽聰明,不該嫁給老虎男啊。”
鞠清子被他問住了,呵,她該怎麽對他解釋?她的奇遇說了他也不會相信,不過,若把司徒功換成她從前的未婚夫,她是該反思一下,為何會跟那樣的男人交往?或許是那時候她還很年輕,她對情感理論的了解不像現在這麽深,而且還愛慕虛榮。
于是她遭到了報應,講退兩難,就因為她産生了貪念,高攀了不合适的人。
後來她對自己說,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可現在遇到奚浚遠,她又一次意亂情迷……反正她的人生已經如混亂了,就再放縱一次又如何?再糟糕的況,也不會比她堕入陌生的時空更糟糕。
她決定再冒一次險,拾起年輕時的勇氣。
她故意逗他道:“從前我一時糊塗,不過,現在也很糊塗,但假如聰明起來,我可能會後悔喲。”
“那就糊塗一點吧。”他連忙用手指點了點她的嘴唇,“算我多嘴。”
他着急的樣子真的有點好笑,有時候像個大孩子。
某位日本著名的女優曾說“男人最大的特點是單純,就算年紀再大也還是孩子的感覺”,所以說,如果一個男的總讓女孩覺得他很成熟,那麽這個女孩可能沒能走進他的內心。
想來,她現在已經走進了奚浚遠的內心,所以才會時常嫌棄他幼稚。
奚浚遠道:“眼下當務之急是把你救出去再說,不能待在這陰冷冰寒的鬼地方,你風寒未愈,不能再犯病。”
“浚遠,”她忽然道:“我想,有一個人能救我出去。”
“誰?”他連聲問。
就算救不了她出大牢,至少能替她換一所好一點的監獄,在這蕭國,除了那個人,還有幾個人比她的權力更大?
“求皇後娘娘成全——”奚浚遠跪在楚音若面前,久久不肯起身。
楚音若苦惱地道:“本宮也想幫你們,可是,怎麽幫呢?”
“求娘娘令刑部審理此案。”奚浚遠道:“如此就可讓清子回京,就算關押在刑部大牢裏,也比在隋縣好啊。”
楚音若道:“可是案子發生在隋縣,也不是牽涉朝廷的太案,刑部就算有權過問,又有何理由把犯人帶回京城?”
奚浚遠道:“黃家是隋縣首富,臣怕他們與縣尹私交過深,故意為難清子。”
楚音若點點頭,想了一下,“本來呢,可以特派一名官員到那去監審,不過說來終究是樁民事小案,黃小姐聽聞也只是昏迷,并未喪命,大張旗鼓地派官員去,反倒顯得突兀了。”
“那怎麽辦?”奚浚遠急切道:“難道就讓清子一直在那鬼地方受苦?”
“你也是讀過法典的,”楚音若問道:“你想一想,法典上可有說過,在什麽情況下,犯人可得不同的待遇?”
“除非……”奚浚遠凝眉,“她是皇親國戚!”
此言一出,楚音若眸中有什麽閃了閃,仿佛與奚浚遠想到了同一件事。
“臣這就去向皇上請旨,求皇上為我和清子賜婚!”奚浚遠靈機一動。
“這樣高蘭和你母親怕是會氣得發瘋了。”楚音若搖頭道。
“為了救清子的性命,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奚浚遠再度叩首道:“求娘娘成全——”
楚音若卻道:“事情得一步一步的來,婚姻大事,不能草率。”
“娘娘,是清子叫臣來求您的,”奚浚遠連忙道:“她說娘娘一定會幫她的,雖然臣不太懂得這是什麽意思,但看在上次入宮她與媳娘一見如故的分上,還請娘娘憐惜。”
楚音若微微一笑,她自然知道鞠清子的意思。“你放心,本宮會幫你們的。只是叫你不要太心急,凡事得一步一步的來。”
“眼下火燒眉毛,臣也顧不得了。”奚浚遠道。
“與你成婚的女子首先得有身份。”楚音若叮囑道:“若是一介民女,大概只能為妾了。”
“臣不在乎這些。”奚浚遠道。
“你不在乎,朝野上下會在乎。”楚音若道:“到時候清子會飽受流言蜚語,你也忍心?”
“我……”奚浚遠一時被問住了。
“這樣吧,本宮認她為義妹,如何?”楚音若道:“本宮求皇上封她為縣主,日後你倆定了親,再晉封為郡主,如此一來,你們便身份相當,也免了多餘的議論。”
“娘娘!”奚浚遠萬萬沒想到,楚音若竟會如慷慨,“娘娘大仁,臣不知如何謝恩才好!”
楚音若道:“她做了縣主,又是本宮義妹,也算皇親國戚了,如此便可派刑部官員前往隋縣,接她回京候審。”
奚浚遠俯下身子,深深施禮,這一刻他有些哽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浚遠,你真的想明白了?”楚音若問道:“真的要與她攜手一生?”
“娘娘,”奚浚遠道:“臣自幼羨慕皇上與娘娘鹣鲽情深,只盼也能遇到一個女子,生死相許,所幸,遇到了清子。”
“若你發現,她并非尋常女子呢?”楚音若話中有話地道。
“對啊,她的确不尋常。”奚浚遠淺淺一笑,“她有很多新鮮的想法,與臣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若她是鬼魅而化,你還會這麽喜歡她嗎?”楚音若再度問道。
“鬼魅?”他一愣,“她會害臣嗎?吸血還是攝魂?”
“本宮只是随便說說,舉個例子而已。”楚音若道:“清子是個善良的女孩,就算是鬼魅所化,也不會害人的。”
“那就無妨了。”奚浚遠聲音無比堅定,“既然不會害我,只會愛我,管她是什麽呢?是谪仙下凡,或者山中妖魅,臣都無所謂。”
他答得爽快,倒叫楚音若有些意外,不由嘆道:“浚遠,你與皇上真有些相像,當年他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娘娘這麽說,在浚遠聽來,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稱贊了。”奚浚遠笑道。
他羨慕一生一世一雙人,也立志要成為這樣的人,不論所愛的女子是魑魅還是魍魉,他亦無悔。
囚車押到京郊十裏亭處,便停下休息。
坐在囚車裏,鞠清子倒不覺得自己像個囚犯,天氣如此晴朗,難得的藍天白雲,她的心情十分惬意。
蕭皇頒旨封她為縣主,令刑部親審黃小姐中毒一案,她終于可以回京。
押送她的官員很客氣,一路上對她照顧周到,讓她免受許多辛苦。
奚浚遠騎着馬,也一直在身後不遠處跟着。按制,他本不能随行,但押解的官員多少會賣他一些人情,所以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着他了。
奚浚遠策馬上前,建議道:“各位,前面有個食肆,不如去那歇腳吧。”
“也好。”押解的官員道:“想來,縣主也餓了吧?”
縣主這個稱呼,鞠清子聽來一時還未習慣,微愣了下。
“我倒不打緊,趕路重要。”她生怕一奚浚遠為了自己給別人添了麻煩。
“已經到十裏亭了,馬上可以進京。”押解的官員卻很好說話,反過來勸她,“縣主,一會兒你也進食肆裏喝些熱湯吧,不過手铐不能摘,還望見諒。”
“沒關系,我喂你。”奚浚遠湊近囚車,輕聲笑道。
鞠清子路了他一眼,随即也笑了,這哪裏像押送犯人,簡直像是郊游了。
很快,囚車開了鎖,鞠清子終于可以活活動腿腳,眼前的食肆像是郊區農人閑時所開,并不太熱鬧,除了他們一行人,再無其他食客。
“幾位想吃些什麽?”坐定之後,掌櫃瞅了瞅鞠清子,看着她的手铐,多少猜到了她的身份,但見官差對她十分客氣,還有一貴公子陪伴在側,又有些奇怪。
“掌櫃的,你們這裏有什麽招牌菜?”奚浚遠問道。
掌櫃連忙道:“小店剛從南邊帶了些‘見手青’過來,在這個季節是很難得的。”
“見手青?!”
此語一出,四下皆驚。
“這是毒物啊!”刑部官員立刻驚訝地道:“你這如何吃得?”
掌櫃卻道:“草民從小在南邊長大,從小就吃這個,哪裏是什麽毒物?”
“可确實有人吃它中毒了啊。”奚浚遠道。
“那是煮的時間不夠久吧?”掌櫃笑道:“須得以大油、大火、大蔥、大蒜烹煮,方可食得,若是熱炒,最好炒兩遍,若是炖湯啊、涮啊,至少得煮兩刻以上方才吃得。”
“兩刻以上?”奚浚遠瞧着鞠清子,“你們那日吃火鍋,煮了多久?”
“不記得了,”鞠清子眸想了想,“好像……沒多久。”
“那難怪了!”奚浚遠追問掌櫃,“這東西是煮得越久,毒性便越小嗎?”
“沒錯。”掌櫃點頭道。
“這麽說來,縣主是被冤枉的?”刑部官員道:“黃小姐會中毒,大概是那見手青煮得不夠久,但為何縣主當時吃了沒事,偏偏黃小姐中了毒?”
鞠清子與奚浚遠對視一眼,皆是茫然。
那掌櫃道:“恕草民多嘴,敢問中毒者有沒有吃過別的東西?”
“怎麽,這見手青還與別的東西犯沖不成?”奚浚遠忙問道
“又或者,沒中毒者當時還吃過點別的什麽?”掌櫃又道:“草民只是猜測,畢竟有些食物本無害,但混在一起卻常常混出個好歹來。”
“黃小姐吃過什麽我不知道……”鞠清子回憶道:“可那天……我是喝過祛風塞的感冒茶。
“縣主,你喝的那茶是藥鋪開的?”刑部官員問道。
“也算不得藥吧。”鞠清子道:“不過,我喝了以後,當天身子着實清爽了許多。”
“茶裏究竟有什麽?”奚浚遠問道。
“金銀花、野菊花、板藍根、甘草……”鞠清子記起客棧老板娘對她說過的話。
“這就對了!”掌櫃一拍桌子,“這正是解毒的良藥啊!”
“就這?”鞠清子詫異,“可這都是尋常之物啊?”
“用來解見手青的毒也是足夠了。”掌櫃道:“有一年,我有個夥計誤食了未煮熟的見手青,我便給他灌了一壺板藍根,結果什麽事也沒有。”
諸人面面相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的答案忽然就擺在眼前了,仿佛有些難以置信。見這掌櫃對見手青如此熟悉,鞠清子不由問那掌櫃道:“如今中毒者仍昏迷不醒,可有性命之憂?”
掌櫃搖頭,“這見手青就是這般,中毒者常會睡上好幾天,不省人事,但一般以藥洗胃後,都沒有大礙,遲早會醒來的。”
“為何?”奚浚遠道:“既沒事,又不醒,着實奇怪啊。”
掌櫃答道:“因為這見手青能讓人産生幻覺,中毒者沉迷在自己的夢境中,有人甚至都不願意醒來。”
這說得跟吸毒似的?鞠清子聽說過雲南有一種吃了會産生幻覺的蘑菇,中毒者會看到閃爍的光、漂浮在空中的小人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難道,就是這見手青?她還以為自己這次将歷大劫、生死未蔔,但忽然得到轉機,化險為夷。
人生真是奇妙,難怪會說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希望,因為你不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什麽好事。
她亦感念奚浚遠對她的不離不棄,在山窮水盡之際,遇到了真心愛她的人,仿佛上天垂憐,在重重艱難中給了她一點小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