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辜惹官司】
鞠清子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回來了?”老板娘招呼道。
“那位侯公子可用了晚膳?”離開這半日,她心裏始終牽挂着他。
“侯公子在河畔等你呢,”老板娘笑着催促,“快去吧。”
鞠清子愕了愣,河畔?這麽晚了,外面風那麽大,他去河畔做什麽?她轉身奔出門去,所幸很快就看到他了,還好他身披大氅,站在河畔的篝火旁,并不會十分寒冷。
“侯爺——”鞠清子有些氣喘籲籲的,“你如何在這裏?快回客棧用晚膳吧。”
奚浚遠卻不慌不忙地笑道:“他們說今天是個好日子。今晚在河畔有個祈福的儀式,我想着來看看。”
“是嗎?”鞠清子凝眉疑惑道:“沒聽老板娘說啊,究意什麽好日子?”
“當地的特殊節日吧,像是菩薩的聖誕?”奚浚遠道:“我也不知道,來湊湊熱鬧而已,聽說一會兒會放孔明燈呢。”
“真的?”鞠清子擡頭看看天空,“我曾經見過別人放孔時燈,可漂亮了,滿天璀璨,像數不清的星星。”
“就知道你們女子喜歡這些。”奚浚遠莞爾道。
“什麽時候開始啊?”鞠清子倒有些迫不急待了。
“不急,等一等吧。”奚浚遠道:“趁着這空閑,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啊?鞠清子一愣,她都忘了昨日自己提過的三個問題,虧他還記挂在心,此刻他臉上的神色如此鄭重,可見他答應過她的事,便是一諾千金。
“方才路過縣裏的胭脂鋪子,覺得有一種胭脂不錯,與我母親用的大致相仿,想來也不是什麽劣等貨。”他忽然道。
“啊?”他說這個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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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買了一盒,”他伸出手來,“聞聞,可喜歡?”
莫名其妙的,他給她買什麽胭脂啊?鞠清子看着他掌心那小小的白瓷罐,掀開蓋兒,嗅到濃郁的薔薇香。
“閉上眼睛。”他又道。
“呃?”鞠清子實在疑惑,這男人究竟要搞什麽鬼?
他道:“我先用胭脂在你掌心寫下答案,你先別看。”
“為什麽?”她不解,直接說就好了啊。
“不,我要聽你先說。”他說完,便問道:“昨日你舉例的那三個女子,她們每個人代表了什麽,我想聽聽。”
呵,他好聰明,知道她的問題必有深意,他想知道背後的奧妙。
“好吧。”鞠清子微微閉上眼睛,“你寫吧。”
他用食指沾了胭脂,在她手裏輕輕劃着,仿佛寫了很多字,過了好一會兒,才道:“行了。”
他替她合上掌,不讓她看到其中的究竟。
“現在你可以說說看了。”奚浚遠道:“這三種女子,我該選哪一種,才能讓你滿意?”
“選擇第一種女子的男人,通常是老虎男。”鞠清子道:“因為第一種女子,她們賢慧聽話,相貌平平,老虎男覺得這樣的女人容易掌控,她們管不了他,哪怕他三妻四妾,在外面花天酒地。”
“哦。”奚浚遠抿抿唇,“那麽,第二種呢?”
鞠清子道:“選第二種的男人,是棒子男,因為他會選擇一個性價比最高的女子。”
“性價比是什麽?”奚浚遠不解。
“就是比如一件貨品,它的質量要好,但價格要低。”鞠清子道。
“這麽說,第二種男人還挺精明的嘛。”奚浚遠不由得笑道。
“對啊,因為棒子男此生只娶一個妻子,他當然要挑一個性價比最高的。”鞠清子道:“這個女子除了偶爾鬧些小脾氣,或許從前喜歡過別人之外,她真的沒得挑剔,但就因為這些缺陷,她才會嫁給棒子男,否則就成天仙了,那棒子男也不會放心。”
“原來如此。”奚浚遠意味深長地道,又問:“那麽,第三種呢?”
“雞男。”鞠清子斬釘截鐵地道:“看中青樓女子的美貌和財富,願意被妻子供養,吃軟飯,當小白臉。”
“你這話說的,人家青樓女子就不能從良了?嫁的都是雞男?”奚浚遠反駁道。
鞠清子鎮定道:“這三個問題呢,是叫你在比較之後做出的擇,你選擇了什麽,你就是哪一類人,就像把各色珠子扔進各色的盤子裏,大致如此,偶爾有些盤中摻雜了別的顏色的珠子,但紅盤子必然是紅盤子啊。”
這麽說,他會明白嗎?就像司徒功,雖然納了青樓女子為妾,但他并不是雞男,而是一只老虎,因為如果把這種女子擺在他面前,只讓他挑一個,他絕對會選第一種。
“我懂了。”奚浚遠倒很聰慧,一點就通。
“所以,你選了哪一種?”鞠清子問道。
“攤開你的手看看。”他莞爾道。
鞠清子藉着篝火垂眸望去,她的掌中,寫着一行小字——跟你相似的第一種,我選你。
也不知為何,四周頓時變得很寧靜很寧靜,她的淚花滲滿眼,心酸酸的、暖融融,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想要的東西、渴盼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垂手可得。
心中的緊張煙消雲散,仿佛積攢了所有的好運氣只為能夠換來一個他,難怪她之前那麽倒黴。
“這句話不通啊……”她聽見自己哽咽道。
“哪裏不通?”他挑眉道。
“反正看着奇怪……怎麽念都不通順。”她道:“何況,我脾氣這麽好。”
“說走就走,獨自跑到這隋縣來,算不算鬧小脾氣?”他道:“從前喜歡過的人,不就是司徒功嗎?”
呵,原來他是這般解讀的。鞠清子忍俊不禁,她該跟他解釋,自己從來不曾愛過司徒功,甚至從來不曾與司徒功親近嗎?算了,有些話還是留着以後再說吧,來日方來。
“看,孔明燈!”奚浚遠忽然道。
鞠清子擡頭,看見河提上的漁夫将一盞盞紙燈籠點亮,仿佛放飛了一顆顆星星,飄飄晃晃,扶搖而上,霎時間,一方天空便紅了。
“好美啊。”她有些迷醉了。
“聽說放孔明燈,是為了許願。”奚浚遠望着她道:“你也許一個吧。”
“我沒什麽原望。”鞠清子道。
“那就替我許一個。”他卻道。
“替你?”她有些不解。
“希望我們一生一世都能如比。”他忽然握緊她的手。
方才冷得有些發抖,此刻周身卻驟然熱了,鞠清子忍不住問:“今天究竟是什麽日子,你真的不知道?”
“我哪裏知道呢。”他狡滑地笑道:“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罷了,但我想,要放孔明燈,總得有些緣由。”
鞠清子一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把她騙到這河畔上,的确需要些緣由,所謂制造浪漫便是如吧?這些放孔明燈的漁夫,都是他雇的?呵,他一個棒子男,還如此浪漫,而且有時候霸道得又像是老虎男,他其實是個異類吧!就像她從前說的,千載難遇的那種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遇到了,這也不知修了幾世的福分,或許正因為處在這異界時空,所以才會有奇遇。
看來一切不能依她從前的理論行事了,所以,她只有放棄從前的執着。
“你答應過的,若我答對了,就跟我回去。”他道。
她嫣然一笑,默默點頭,沒做任何掙紮。
魚離了水才被迫要掙紮,此刻她如魚得水,十分自在。
她想,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這一刻,四周滿是華彩四溢、銀河閃耀的感覺,天空越黑,燈光越亮,而他的眼眸裏,有着星辰璀璨……
“鞠娘子——侯公子——”似乎是老板娘在喚他們。
鞠清子從沉醉中回過神來,一回眸,果然見到客棧的老板娘匆匆跑來。
“鞠娘子,出大事了!”老板娘氣喘籲籲地道。
“怎麽了?”鞠清子和奚浚遠皆是一怔。
“黃小姐中毒了!”老板娘道:“方才官差去客棧尋你,我抄小路趕來報信。”
“中毒了?”鞠清子不由大駭。
她在作夢嗎?方才還是浪漫美夢,突如其來,變成噩耗。
“怎麽回事?”奚浚遠倒算鎮靜,“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
“對啊,我下午從黃府回來的時候,黃小姐還好端的。”鞠清子道。
老板娘安撫道:“鞠娘子,現在縣衙要把人都帶回去問話呢,我知道你不過是個過路的,肯定上不關你的事,先別怕。”
“是中了什麽毒呢?”鞠清子疑惑地問道:“這半日我與黃小姐在一起,午膳吃的都是一樣的,我都好好的。”
“或許是你走後才中的毒?”老板娘亦猜測。
鞠清子好不憂心,自己的身份有些麻煩,若被縣衙查出她是司徒功的前妻,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別怕,”奚浚遠仿佛看出了她忐忑,撫了撫她的衣袖道:“等會兒去縣衙,我随你一起。”
有他在,她倒是無所畏懼的,只不過方才的快樂太過短暫,只一剎那就消失了。
就像這祈福的孔明燈,高高飄入天際,燃盡了,又重重摔落下來,一切又回歸于黑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為何上蒼不給她好日子過?
一時間,情緒起伏,她也顧不得多想,官差已經提燈而來,她無處可躲,亦無路可退。
本以為今天會是美滿的一天,然而竟比最最倒黴的時候還要不走運,她到底在作一個怎樣光怪陸離的夢?或者堕入的這個時空,本就是來歷劫的?
她好困惑。
縣尹高高在堂,錯愕道:“你就是司徒功的前妻,鞠清子?”
不只縣尹,四周諸人皆是驚訝。
“是。”她如實答道:“正是民女。”
司徒功就跪在公堂的另一側,她不敢多看他一眼,有些巧合,百口莫辯,此刻的情形還真像是她在玩弄詭計,故意要害黃小姐的性命。
“你為何會到隋縣來?”縣尹又問道。
“我不過是想南下,路過而已。”鞠清子答道。
“好端端的,你不在京城待着,為何要南下?”縣尹追問道。
若說了實話,大櫥奚浚遠又會不信任她了吧?她只恨自己為何要撒這麽多謊,這一刻,圓也圓不回去。
“民女是做賣婆的,”鞠清子道:“想南下看看,有什麽生意可做。”
“這麽說,你在隋縣落腳,只是湊巧?”縣尹問。
“對,因誤了船期,只得多待兩天。”她答道。
縣尹道:“又正好那麽巧,遇到了黃家小姐,而她,又正好是你前夫意欲聘娶的對象。”
“是……”鞠清子都不知該如何回答了,這一連串的巧合,連她自己聽着都覺得荒唐。
“黃小姐竟與你一見如故,邀你到她府中做客?”縣尹搖着頭,“你覺得本官會相信你的鬼話?”
“大人,可事實确實是如此。”鞠清子道:“黃小姐身邊的丫鬟墨玉,她再清楚不過,還有客棧的老板娘都可以做證啊。”
“墨玉,你說說。”縣尹道。
“那日我與我家小姐去客棧算八字,這位鞠娘子就在那裏。”墨玉道:“也不知有沒有跟老板娘串通好。”
“冤枉啊!”客棧老板娘連忙道:“這位鞠娘子确實是路過此地,恰巧來投宿的,之前真的不認識。”
“大人,”鞠清子壯起膽子道:“民女想問一問,黃小姐中的究竟是什麽毒?”
“剛剛查明是你們同食的蘑菇裏有毒。”縣尹道。
“蘑菇?”鞠清子不由愣住。
墨玉道:“對啊,她與我家小姐同食一個火鍋,我家小姐如今危在旦夕,她卻沒事,定是她趁小姐不備,往蘑菇裏下了毒!”
“大人,冤枉啊!”鞠清子道:“民女與黃小姐共享午膳之時,四周皆是黃府婢女,我如何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下毒?”
“我們都忙着伺候,你趁我們不備順手下毒,誰能發現?”墨玉道。
“我為何要害黃小姐性命?”鞠清子反道:“我與司徒功早已和離,他幾次欲與我複合我都沒答應。司徒功,你倒是說句話!”
“司徒功,你怎麽說?”縣尹回道。
“回大人,”司徒功在旁低聲道:“草民确實想過要與前妻重修舊好,不過她沒答應,也就沒下文了。”
“或許是欲擒故縱呢?”墨玉道:“這鞠清子大概早想跟前夫破鏡重圓,卻又聽聞我家小姐也有意于司徒公子,于是見機來到隋縣,接近我家小姐,暗施毒手!”
鞠清子就知道人人都會這樣想,她大概是真的要背這個黑鍋了。
“大人!”奚浚遠在公堂下旁聽了甚久,此時聲道:“或許是那蘑菇本身就有毒。”
“你是何人?”縣尹蹙眉道。
客棧老板娘回答道:“大人,他是與鞠娘子一同從京城來的,也住在我們那兒。”
奚浚遠接着道:“大人,世間蘑菇各異,種類繁多,這些年來,吃蘑菇致死的事情也屢有發生,望大人明查。”
“這話倒是不錯。”縣尹微微颔首,“墨玉,你家小姐吃的那是什麽蘑菇?從何而來?”
黑玉道:“是家裏的夥計從南邊買來的,不可能有毒!因為頭天晚上小姐還吃過一回。”
“已經吃過一回了?”縣尹詫異道。
“對啊,”墨玉道:“所以根本不可能是蘑菇本身有毒,定是她下的毒!”
堂下一片嘩然,鞠清子霎時無言以對,她無奈地看着奚浚遠,就算他是侯爺,此刻也救不了她吧?她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的時機,就算在刑偵手段十分發達的現代,估計她也會被帶入警局,列為嫌疑人,她該怎麽辦?
然而比起從前的恐懼,時比刻,她中卻滿滿都是後悔,後悔為何沒能早點與奚浚遠心意相通,白白浪費了這許多大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