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衛欽于景純來說,是童年和青春的記憶。這些年來的痛苦和喜悅,都摻雜着他的身影,無法割舍,更無法決斷。她并不是個可以毅然決然忽視掉別人的人,尤其那個人還于她格外重要,她曾一度視衛欽為自己的精神支柱,在那段黑暗而難熬的日子裏,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龐,景純就覺得無比安心。
可世間事就是如此造化弄人。
她和衛欽的關系,終究只能友達之上,戀人未滿。
她也曾默默在心裏暗示自己,向衛欽靠攏,不能恩将仇報,然而每每見到沈燼南,這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腦後。
她盡力了。
猶記得初中患厭食症的時候,景純一個月內暴瘦了十五斤,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用衛欽的話說,那小胳膊細的,簡直一碰就要斷,那段時間太晦暗了,景純辦理了休學,阿婆也把甜品店關掉,沒日沒夜地守在床邊,求她多吃兩口飯。
可是,這并非勸說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衛欽每天下午放學,都會特意繞遠路去買正街拐角那家的煮丸子回來,阿婆勸不動,就換他來。景純最愛吃那家店的丸子,可厭食症令她一見到食物就反胃,每次都是衛欽連哄帶騙地喂她吃,她一個,他一個,兩人合吃一份煮丸子,就算作是景純一整天的食物儲備了。
那時候的衛欽滿滿少年氣,比現在更幹淨更清爽,有時候景純能從陽臺看到自家樓下站着各色各樣的女孩子,都是尾随衛欽找過來的,手裏要麽捧着兩杯熱奶茶,要麽攥着包裝精致的小禮物,躊躇滿志地等待她們的白馬王子駕到。
景純還曾打趣道:“衛欽,你的追求者隊伍能從這裏排出去兩公裏呢!”
衛欽笑着回答:“那隊伍裏有你嗎?”
景純咯咯地笑起來:“怎麽會有我呀?我這麽差勁,家庭差,出身差,身體也差,和她們不一樣的。”
他眉眼低垂,默默地喂她吃丸子,片刻後才輕聲說道:“那就算排出去十公裏,也沒什麽意思。”
小小年紀,只當這是一句戲言戲語,可如今再回味,似乎于他們兩人來說,早就有不知名的東西在牽絆着彼此。
哦,不對,是牽絆着衛欽。
一路陪伴在左右的少年,就這樣漸行漸遠,那是種無可奈何的挫敗,仿佛是她在不經意間背叛了曾經那段不可磨滅的關系,扔下了那名如水般透徹的少年。
Advertisement
景純懷着沉重的心事回了家。
年過得很熱鬧,厲辭和江左擎到的時候,飯菜都快準備好了,兩人被沈燼南一手一個拎進廚房打下手。
厲辭委屈得很:“是你家這位爺磨磨唧唧的,關我什麽事?”
江左擎哼了聲:“喲,這還沒怎麽着呢,倒打一耙?是誰臨走前找不到鑰匙,求我一起翻箱倒櫃的?”
“那才能浪費多長時間?你怎麽不說,你非要趕在節骨眼上洗澡,結果停水了,老子累個半死給你從樓下水房打水,上上下下跑了不少于三趟,怪誰?”
“那能怪我啊?要不是你忘記交水費,大過年的物業也沒上班,我會這麽慘?”
“那你別洗呀!”
“憑什麽,我付了住宿費的!”
“老子缺你那點兒錢嗎?”
“管你缺不缺,我付了錢,就要享受應有的待遇!”
“你的命都是老子救回來的!”
“一碼歸一碼,你少在這兒混淆視聽!”
“我呸!敢情話都被你說了,我活該忍着?”
“呵,明明是你胡攪蠻纏,想往我身上甩鍋!”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眼看着就要撸起袖子幹仗,被沈燼南一聲吼給鎮住了。
“你們他娘的是來吃飯的,還是來砸場子的,啊?”他虎着臉,怒瞪着兩個呆若木雞的男人,嗤道,“這是我女人家,就算看在我面子上,也該懂規矩吧?這飯還能不能吃?”
厲辭:“能。”
江左擎:“能。”
沈燼南冷哼一聲:“那就乖乖做事,否則我可以讓你們一個星期都吃不下飯。”
兩人繃直身體,規規矩矩地點了點頭,一副做錯事的小孩子模樣。
“明白。”
“好的。”
景純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哎呀,這裏不需要你們的,快出去快出去,我一個人可以的。”
話雖然這麽說,但厲辭和江左擎沒敢從善如流,相繼戴上了沈燼南遞過來的圍裙,一個掌勺,一個切菜,默默做事。
景純撅起嘴來:“真的不用啦,你們快去客廳!”
厲辭堅決搖頭:“不,我炒菜特別拿手,不信待會兒你嘗嘗。”
江左擎誓死不從:“你就讓我們做吧!我最喜歡拿刀的感覺了,不吹,切東西我絕對是一把好手!”
沈燼南沖她挑眉,頗有一番得意,像是在說,看,他叫來的兄弟就是不一樣,既聽話又能幹。
就這樣,廚房被三個大男人給占據了,景純極不情願地被趕了出來,一張臉像苦瓜似的。
晚上七點鐘,所有飯菜端上了桌,連帶着阿婆一共五個人,大家舉杯相慶,迎接新年的到來。
老人家熱淚盈眶,好久都沒感受過這樣熱鬧的氛圍,一時沒忍住,紅了眼睛。
“我老了,無依無靠的,只有這麽一個外孫女,她是我的心肝寶貝兒,直到昨天,我都以為她将來也會和我一樣,冷冷清清地過完以後的人生,可直到現在,我才終于放了心。雖然還沒有完全了解你們的為人,但我看得出,景純很快樂,這就足夠了,我也能安安心心地入土,沒什麽牽挂。”
景純喉間哽咽,笑道:“阿婆,你真是的,不準再說這種話了,你身體這麽好,人也好,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還要再好好陪你活幾十年呢,所以咱們不能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好,好,好……”阿婆連連點頭,撫摸着她的腦袋,“我們景純長大了,也知道喜歡人了,阿婆這是高興,懂嗎?”
眼看着氣氛要悲情起來,沈燼南及時開口,熱絡氛圍。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今兒個我們就陪老人家喝個痛快,咱們一醉方休!”
說罷,他一仰首,整杯辛辣的白酒便下了胃。
衆人應聲,也紛紛一飲而盡。
是啊,哪有那麽糾結的多愁善感,人活一世,圖個心安理得,貪個意滿志足,且夠。總想索取,就總在失去,凡事看淡一些,心平氣和就能來去自如,萬般執着便只有竹籃打水一場空,幾十年的歲月,恍然間就灰飛煙滅,愛就好好地愛,恨就坦蕩蕩地恨,不計對錯,無問因果,甚好。
新年的鐘聲敲起,婉轉而又莊嚴。
林纖在春節晚會開始前趕了過來,背着一大包零食,和景純兩人窩在沙發裏大快朵頤。
阿婆早早回甜品店休息了,剩下三個大男人開始撸起袖子收拾殘羹剩飯。
景純又抓起一包炸薯片,“噗呲”一下撕開,正要往嘴巴裏丢,被沈燼南厲聲喝止。
“都第三包了,不準再吃了!”
她被吼得渾身一震,小心翼翼地回頭瞧了一眼。
“小叔叔……”
“叫爸爸也沒用!”沈燼南臉黑如炭,“少吃垃圾食品,明白嗎?”
林纖還打算出面為景純辯解,卻不料剛站起來,手裏的棉花糖就被人奪走了。
“喲,你還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厲辭陰陽怪氣地說道,“這袋沒收了啊。”
“哎,哎哎哎……”
林纖急得直跳腳,撲上去就要搶。
厲辭把她的棉花糖高舉過頭頂,語氣幽幽:“來,你來,今兒要是能搶到,我跟你姓。”
林纖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你們這些老男人,仗着自己年紀大,就想為所欲為!幼稚!”
沈燼南眉開眼笑地将景純摟進懷中,挑眉:“就為所欲為了,怎麽着?”
景純縮在他懷裏哼哼唧唧,就是不敢亂動,氣得林纖七竅生煙。
“景純,你簡直太丢咱們女人的臉了!”
這邊,厲辭也不甘示弱,一把将林纖撈了過去,卻并沒有沈燼南那麽順利,被林纖一個旋身躲過了,當即來了記擒拿手,把厲辭治得服服帖帖。
“瞧見了嗎?”林纖沖景純挑眉,“多學着點兒,小心以後受欺負。”
景純兩眼放光,光是想一想自己制服沈燼南的場面,就抑制不住地熱血沸騰。
沈燼南瞧出懷中的小女人情緒有變,迅速将她抱緊,半哄半威脅道:“景純乖,咱們不學林纖,那種野蠻行為不适合你。”
景純不傻,自然聽出他意在何處,回過頭笑眯眯地看着他。
“可是我好想學呀,你配合一下,哦?”
沈燼南的臉更黑了。
“不行,不準胡鬧。”
景純噘着嘴,委屈得要命。
“小叔叔是不是不喜歡我呀?嘤嘤嘤……你都不配合人家,不開心嘤嘤嘤……”
沈燼南腦袋“嗡”的一聲。
完蛋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理智瞬間全無,兩腿都發軟,半邊身子酥得快要掉渣。
“真是敗給你了。”
他哀嘆一聲,放開她,很快就彎下腰去,讓景純用擒拿手把自己制服在身下。
“這下滿意了嗎?”
“嗯!”
敲滿意!
爽!
不遠處,還在勤勤懇懇刷碗的江左擎默默捏着一只濕漉漉的碟子,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兩位“落難”兄弟,不由得在心裏暗罵一句——
傻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