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一)
如果說陳皎皎對二十歲全部的記憶,是僥幸地成為了周明凱的妻子,然後又甩了他,最後還撿到了陳西西和陳北北兩個小天使。
那麽很顯然,周明凱的二十歲,并不比她輕松多少。
二十歲的少年,昏天黑地的忙完學校的課題報告,回到家推開門,入目的是綿延的血跡,一點一點的滲在地板上,像是一朵一朵的曼珠沙華,昭示着死亡的悄悄降臨。
孫靜雅的葬禮,周青雲沒有來參加,周青雲的秘書給出的官方說辭是周檢察官在外地出差,但是事實上周明凱很清楚,他的父母貌合神離并且已經分居很多年。
孫靜雅沒有留下過遺書和任何的言語,醫院的鑒定報告是她的抑郁情緒波動,沒有控制住手裏的刀,朝着自己的揮了下去。
悄無聲息,又平靜而簡單。
葬禮是周家出面辦的,孫家象征性地來了人祭奠,最後不鹹不淡地結束了這一段姻親關系。
周明凱坐在家門外的院子裏,抽完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直到嗓子都開始變得幹啞,渾身的氣息都變得充斥着煙草氣味的時候,陳皎皎出現了。
她剛剛參加完學校的綜合實踐活動,往偏遠山區裏去住了一周,回了家洗完澡就蹦蹦跳跳地想要來給周明凱看自己用當地的介草編的漂亮繩結。
但是出門的時候被陳少季攔住了,事實上陳少季因為剛剛簽了興睿的練習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住了。
陳少季拉住了陳皎皎,猶豫了半天才告訴她:“周明凱…他媽媽去世了。”他糾結道:“你…還是別去了。”
但是那個時候的陳皎皎并不明白陳少季為什麽阻攔她,陳少季也并不能說服她,所以陳皎皎還是換上了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走過了隔着的那條小路,來到了周家老宅。
周明凱看上去很不好,少年穿着黑色的西裝,坐在離周家院子不遠處的長椅上,地上是散落的煙頭。
陳皎皎就這樣俏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十五歲的陳皎皎,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寂靜地生長着。
周明凱費力地擡起頭,看到了他的女孩。
女孩低聲地喚他:“周明凱。”
她猶豫着伸出手,去拉他已經完全被煙草味充斥的手,但是被周明凱不着痕跡地躲開了。
被周明凱避開的女孩收回了手,但是眼神裏還是那般的坦蕩溫柔,她對他的心疼一覽無餘:“周明凱,你別難過了…”
她在他面前蹲下,白暫秀氣的脖子在他面前展露,小鹿一樣的眼睛眨着,裏面的坦蕩深深地紮痛了周明凱。
那是已經深深地嵌入了他的生命的女孩,現在命運伸出了手,要将他們徹底割裂開來。
那一瞬間,周明凱的心髒像是被狠狠地撕裂開來,他想要張開口,但是徒勞;他甚至想要伸出手,掐上女孩細膩的脖頸,然後告訴她,都怪你。
都怪你,你那麽美好而誘人,一點一點地入侵我的生命,讓我無法抽身;都怪你,是你太過執着,如果你放開手,我也許就不會這麽痛苦。
那天如果有前來祭奠的人,走出周家老宅的門口,拐過那一片寂靜的花叢,就能看到樹蔭下的長椅上坐着的少年,和蹲在他面前陪着他的女孩。
周明凱第二天就遞交了美國交換生的申請,前往新澤西州。
手續下來的很快,畢竟頭頂着周青雲檢察官的兒子和已經退休的周至認法官的孫子這樣的光環,周明凱在這條路邊上從來都是順暢無疑。
那一年的夏天,周明凱孤身一人前往了普林斯頓大學,并在那裏度過了剩下兩年的交換生生活。
那兩年裏他從未見過陳皎皎,但是陳皎皎每天都會給他發消息。
周明凱從未回複過她。
陳皎皎就像是一道很小很小的傷口,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心口上,還沒被他發現就已經還是愈合,最後變成了一道細小的疤痕。
再一次見到陳皎皎的時候,周明凱已經從A大和普林斯頓大學同時畢業,并且拿到了普林斯頓大學的研究生offer。
陳皎皎是和許嘉恒他們一起來的,一群高大俊俏的少年,就連許林煙也是穿着背心和熱褲,頭發剪到最短,像個假小子。只有陳皎皎穿着粉色的吊帶裙,站在他們中間像是一個被寵着的小公主。
他們計劃在美國玩半個月,順便給周明凱過生日,周明凱抵達機場的時候,遠遠地就看見陳皎皎在被幾個黑人搭讪。
他的小姑娘已經從剛剛發芽的花骨朵,盡情的開始綻放着,遠遠地花香能勾的人前來采撷。
周明凱走過去,不着痕跡地遮蓋住旁邊的男人礙眼的視線,事實上他一出現,陳皎皎的眼睛裏就只有他了。
小姑娘一看到他,就驚喜地朝他跑過來,留下後面的幾個黑人一臉失望的離開,她一如既往地會叽叽喳喳:“周明凱!我高考結束了哦!我考上A大了!我給你發消息你都不回的!你是不是很忙很忙啊?”
她又這樣俏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讓他心裏的那道傷口又重新撕裂開來,這一次血肉模糊,讓他丢盔棄甲。
她剪了齊耳的短發,顯得整個人小巧精致的要命,在這座布滿男人高大女人豐滿的城市裏,人群中她好似能發光。
周明凱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她,對着女孩身後的一群人說:“走吧。”
許嘉恒他們很有默契的把周明凱的副駕駛座位留給了陳皎皎,小姑娘坐在黑色的皮座位上,襯得皮膚白的像雪。
她歪着頭看他,周明凱努力地抑制住心裏的顫抖,然後轉過頭對她說:“把安全帶系好。”
陳皎皎于是吐了吐舌頭,通過後視鏡朝着後座的許林煙眨了眨眼。
他們先去放了行李,周明凱直接租了一幢獨棟的別墅給他們鬧,一群瘋猴子時差都沒轉過來就張羅着要在海邊的院子裏燒烤。
陳皎皎回房間洗了個澡,她和許林煙挑了一樓的帶陽臺的那一個房間,因為那個房間最大。周明凱作為唯一一個能開車的人被他們拉出去買菜了。
陳皎皎洗完澡,邊擦着頭發邊往外走,許林煙坐在地上理行李,她新染的漸變藍色漂亮的要命,一度令陳皎皎十分羨慕。
許林煙看着換了一身長裙的小姑娘,站起來揉了一把小姑娘的乖巧黑毛:“真乖。”
陳皎皎一臉羨慕地看着許林煙,她也很想要這種出格的發色好不好!但是她還是帶着這個顏色的毛回家陳柏峰會把她殺了的!
許林煙眼珠一轉就想出了壞主意:“我帶你去染頭發吧!發不了回家再染回去!你想要什麽顏色?”
陳皎皎被說動了。
所以當周明凱帶着許嘉恒他們回到別墅的時候,原本在裏面睡覺休息的兩個姑娘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等到她倆手牽手回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漸變藍色的假小子牽着一個櫻花粉色頭發的漂亮少女,兩個人像極了陳皎皎以前和許林煙一起逼着他們看的巴啦啦小魔仙。
但是陳皎皎對自己的新發色十分滿意,她扯着自己的長裙追着周明凱不停地問:“我好看嗎?我的粉色頭發有沒有讓你想起三月的日本?想起飛花的春天?”
雖然周明凱不動腦子想都知道這是許林煙騙她的鬼話,但是周明凱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斟酌着艱難地回答她:“還…行吧…”
說實話,除了實在是有點像美琪美雪以外,她出人意料地适合這個顏色,像是不小心被丢在人間的天使姑娘,靜靜地綻放着。
得到了周明凱的肯定,陳皎皎開心極了,晃着她的小短腿跑來跑去,一會幫這個串肉,一會幫那個生火得到處搗亂。
杜浔把她從火邊拎回來:“你離遠一點!燙到你了怎麽辦?”
然後還是縱容地把手裏烤好的甜椒遞到她的嘴邊,陳皎皎一邊被燙嘴一邊飛快地吃下去,還要做出好吃的不得了的表情,連遠在一邊的周明凱都被她跳腳的樣子逗的忍俊不禁。
少年們開了很多酒,換了一個地方也還是一樣地能瘋,什麽酒都敢混在一起。最後的結果是,陳皎皎喝醉了。
小姑娘抱着周明凱的手,粉色的頭發軟軟地垂在耳邊,顯得乖巧甜美的不得了,但是她人卻是控制不住地湊到周明凱的面前,想要親他。
許嘉恒兄妹都已經倒下,杜小少爺和向威把他們扛到了回去睡覺,陳皎皎就脫了鞋子整個人吊在周明凱的身上。
周明凱深吸一口冷氣,小姑娘渾身滾燙,和他接觸的皮膚像是一團火,然後把這樣的火熱也傳遞給他。
周明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的頭向後仰,然後盡量說出口的話冷漠一點:“陳皎皎,下來。”
但是小姑娘絲毫沒有這樣的自覺,雙腿更緊地纏繞在他的腰上,小臉埋在他的頸邊,還不知死活地對着他的耳朵吹氣:“周明凱!我成年了哦!”
我成年了哦!你要幹壞事嗎?放馬過來吧!
但是周明凱在黑夜中的眼睛閃爍了片刻,掩蓋住裏面躁動的火苗,拎住小姑娘的後頸,重複道:“陳皎皎,下來。”
但是陳皎皎雙手在他的脖子上纏繞的更緊,歪着頭的臉蛋上帶着漂亮的坨紅,她的眉眼都是青澀的風情:“我也說了哦!不要!”
周明凱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看着賴在他懷裏的姑娘,他在黑夜中的眼眸更顯寂寥:“那你要怎麽樣呢?”
他像是喃喃自語地重複道:“你到底要怎麽樣呢,陳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