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別在意(五)
陳少季回到家的時候,陳皎皎還沒有開始做晚飯,今天下午她帶兩個小朋友去滑雪,累的癱倒在沙發上躺屍。
陳北北和陳西西正做趴在茶幾上吃奧利奧小餅幹。
衆所周知,奧利奧的廣告詞叫做:“扭一扭、泡一泡、舔一舔。”
于是陳少季走進屋,把鑰匙放在鞋櫃上,就看到頭靠頭的兩個小肉包正在扭屁股。
——像兩只小柯基。
神特麽扭一扭。
躺屍在沙發上的陳皎皎“詐屍”起來看他們:“扭一扭是扭的餅幹不是屁股啊喂!”
陳西西小朋友例行公事地扭完屁股,拿着舔完的小餅幹轉過身,看着進屋的陳少季:“舅舅要吃嗎?”
陳皎皎終于從沙發上爬了起來,給她擦了擦黑乎乎的嘴角:“你自己吃吧,髒小孩!“
陳西西立刻鼓起了嘴巴:“媽媽大壞蛋!”
然後陳西西靠在媽媽懷裏,“咔嚓咔嚓”地把小餅幹吃完,還拍了拍黑乎乎髒兮兮的小手對着陳少季告狀。
“我今天摔了一個大跟頭!媽媽還笑我!舅舅!媽媽太過分了!”
小姑娘今天在滑雪場摔了何止摔了一跤?小臉都在許成譯哥哥的面前丢光了,問題是媽媽和陳北北還老偷偷笑她!只有路菀阿姨最心疼她,看到她摔倒了就跑過來抱她。
小哭包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壺了,看着媽媽傲嬌道:“我明天不回來了哦!我以後都去路菀阿姨家裏住!哼!”
陳少季把小姑娘拎到面前來,讓她站好,抽了濕巾給她擦幹淨手,然後才板着臉教育她:“陳西西,你這個星期第二次了哦,你怎麽能又說再也不回家了呢?”
小姑娘被板着臉的舅舅吓到了,小腳揪在一起站着,手在身前碾啊碾地轉,然後才揚起小腦袋:“皎皎大壞蛋啊!她不喜歡我,我為什麽不可以去做別人家的小朋友呢?“
陳少季把小姑娘在身前揪着的小手松開,握在手裏,索性坐在了地板上看着小姑娘,溫柔地幫她把亂七八糟翹起來的小頭發壓平:“陳西西,皎皎沒有不喜歡你,只是你摔倒的樣子太可愛了,那不是嘲笑。”
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陳皎皎,然後繼續握着小姑娘的手,換了一個思路溫柔道:“西西呀,這裏是你的家,皎皎是你的媽媽,你是我們最喜歡的小寶貝,你要是走了,媽媽和舅舅會難過的。”
小姑娘撇着嘴鼓起了小嘴巴,偷偷地看了一眼媽媽:“真的嗎,媽媽?”
為了配合陳少季的教育方法,陳皎皎立刻拿手放在了眼睛下面,做出很難過的樣子。
陳西西小朋友放心了,然後還繼續歪着頭湊到旁邊的陳北北面前:“北北,你會難過嗎?”
陳北北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樂高,冷不防地被陳西西的小腦袋一吓,這個傻小孩還問他難不難過,陳北北于是立刻皺着眉頭問她:“難過什麽?”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重複道:“我不回家了呀,如果我成了別人家的小朋友,你會不會難過呢?”
陳北北小朋友聞言丢下了手裏的玩具,開心地舉手歡呼:“太好啦!這樣家裏再也不會有人不停地哭啦!”
陳少季:“……”
陳皎皎:“……”
果不其然,得知真相的小哭包“哇”得一聲開始了。
陳皎皎狠狠地瞪了先開啓這個話題的陳少季一眼,然後把小哭包抱了起來哄着。
溫柔式逆反教育法失敗的陳少季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小姑娘看起來是真的很能糾結這個話題,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穿着嫩黃色小怪獸睡衣的小姑娘歪過臉看着關了大燈爬上床的媽媽:“媽媽,沒有我你真的會難過嗎?”
小女孩剛剛洗完澡的臉蛋在燈光下像一塊白嫩的豆腐,濕漉漉的小眼睛像剛剛出生的小鹿,觸手可及的皮膚只想讓人抱着她咬一口。
陳皎皎兩只手都塗滿了寶寶霜,按着她的小臉給她拍了個遍,塗完之後陳西西就變成蘋果味的啦!
看着小姑娘滿意地嗅着香噴噴的自己,陳皎皎這才回答她剛剛的問題:“當然啦…西西。”
黑暗着的小朋友睜着兩顆小眼珠,看着她的媽媽的嘴巴開合。
媽媽說:“西西呀,你是我們家的小朋友呀,如果沒有西西的話,那每天早上誰來幫媽媽洗草莓呢?我們西西還會畫畫,還會彈一點點的電子琴,還能聽得懂舅舅拉的小提琴,會寫自己的名字——西西走了,媽媽要去哪裏找一個和西西一樣好的小朋友呢?”
我親愛的女兒啊,這世上不會再有另一個和你一樣的小天使,能讓我甘願為其付出生命地去守候。我不需要你完美無瑕,我只希望你每一天都活得開心快樂。
小女孩抱着手,無意識的把食指放在口中喊着,似懂非懂地聽着媽媽的話。
良久,小姑娘把沾着口水的小手指從口中拿了出來,輕輕地拍了拍媽媽,對媽媽道歉:“對不起哦媽媽,我不走啦。”
小哭包鑽進媽媽的懷裏,蹭着媽媽的胸脯:“皎皎,我以後會努力不哭的。”
黑暗中的陳皎皎溫柔地撫着女兒軟軟的小頭發:“好啊。”
但是小姑娘很快又皺起了眉頭,強調道:“西西不能保證哦!西西沒有答應你哦!”
小姑娘深知答應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但是再也不哭這種事情太難啦!陳西西小朋友想一想就覺得好難哦!所以只是努力一下哦!
陳皎皎被女兒加上去的補充說明逗笑了,親了親女兒香噴噴的小額頭:“睡吧。”
……
周明凱結束了年前最後一天的工作,把辦公室上了鎖,離開了律所,驅車前往市中心醫院去接周家老爺子。
周至仁年前的時候喊胳膊痛腿痛,老是懷疑自己不行了要挂了,周明凱幹脆把他送進療養了住了一個月,現在老頭終于消停了要回家過年。
周家老爺子已經在病房裏等了他一會兒,護工看到周明凱進來,立刻很有眼力見地退了出去。
周家老爺子一擡頭,就看到孫子已經站在了病房裏面,看了一眼打包好的行李問他:“東西都收拾好了?”
周家老爺子點點頭,周明凱于是一手一只拎起了他的大行李袋,對他說:“那走吧。”
周家老爺子看着孫子那略帶蒼白的臉、從床上走下來,問他:“生病了?”
周明凱走到門口,門帶上,才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補充道:“沒什麽事,小感冒。”
周家老爺子搖頭晃腦:“年輕人啊,總是不太注意身體保養…”
周明凱朝護士站的值班醫生點點頭,然後無奈地看着他的爺爺:“我只是洗完了澡跑出去散了會步不小心感冒了,您把手機給我收起來,我不需要李嬸給我炖湯。”
吓得周家老爺子連忙把手機按起來,老人家絲毫沒有被孫子識破的尴尬,繼續道:“你要帶我去哪?”
周明凱把爺爺的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幫老人家拉開車門,回答他:“當然是回老宅。”
周家老爺子上了車,看着孫子的側臉,緩緩道:“明凱啊,要不今天別回老宅了,我想去你家住。”
周明凱發動車子,平靜道:“不行。”
周家老爺子握緊手機,抿起了唇。
周明凱想了想,還是放緩了語氣:“爺爺,我…那孩子不知道,你別…別去找她們…”
周家老爺子看着孫子瞬間壓抑下來的語氣和情緒,抓手機的手十分有節奏地敲着:“明凱啊,陳皎皎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是個好孩子。”
周明凱沒有說話。
周家老爺子嘆口氣:“可是明凱,皎皎已經放下了,你又何必…”
周明凱還是沒有說話。
車廂裏的祖孫兩個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寧靜。
良久,周家老爺子才開口:“回來住吧,至少過年休假的幾天回來住着,趁着新年,我去白家,幫你把事情說清楚。”
周明凱捏着方向盤的手指指節發白,他微微垂下眼皮:“沒關系,爺爺,如果您為難,我可以自己解決…”
周家老爺子笑着搖搖頭:“婚是我給你張羅着訂的,我去說。你去幹什麽?你連訂婚典禮都沒有出席。”
周明凱想要說什麽,但是還是牽動着嘴角,什麽都沒有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明凱。我讓你訂婚你不同意,但是又沒有強烈地反抗——你無非就是想看看,皎皎那孩子會不會為了你回來,可是她沒有。”
“陳皎皎她沒有回來。”
那個女孩,她也許一點都不在意你了。
适逢紅綠燈,周明凱踩了剎車停下車,爺爺的話像是一只利爪,不停地撕扯着他的心:“爺爺,您別說了…”
周家老爺子看着窗外,上海灘最具威望的老法官看着孫子越發蒼白的臉,在心裏嘆口氣,他見識過太多的離別悲苦,但終究還是不忍。
“明凱啊,白家不是最好的選擇,我一直都知道,興睿這些年打着我們周家的旗號招搖撞騙了多少我也知道。但是當時挑中白家那個丫頭,是因為…”
周明凱長籲了一口氣:“我知道,爺爺,因為您覺得白昭菲像…像皎皎。”
是啊,白昭菲像極了那個時候的陳皎皎,對周明凱死纏爛打九死不悔的那個陳皎皎。
出于這樣的私心,周家老爺子挑中了白昭菲。
可是怎麽會所有人的都盡如人意呢?白昭菲三天兩頭被拍到夜宿男性友人家裏,雖然她一貫的說辭是為了讓周明凱吃醋,但是個中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個紅燈格外的漫長,周明凱将頭靠在方向盤上,終于感受到一絲涼意,他緩緩開口道:“可是爺爺,沒有人可以是陳皎皎。”
道理我都懂,那些人叫嚣着讓我放棄你,可是從沒有人教會過我,放棄你之後的日子要怎麽去過,沒有了你的夜晚要怎麽去度過,孤寂痛苦的日子要怎麽一天一天熬過去。
男人靠在方向盤上,眼淚終于順着金屬的logo往下滑落,掉在皮質的腳墊上。
良久,他重複道:“沒有人可以是她。”
這世界太大了,你去的每一座城市我都走過,但是我沒有能夠遇見你;這世界又太小了,不然為什麽,我甚至找不到一個人能和你一樣呢?
這世間虛妄的愛情啊,那些說着我只愛你一個的女人啊,都是騙子,沒有人是陳皎皎,她的喜歡是獨一無二的,是只屬于他的。
那些替她鳴不平的人,逼問着他離開陳皎皎後不後悔的那些人啊。
他們不知道,只有在酒精麻痹了全部的神經之後,周明凱在寂靜一人的房間中清醒之後,才能一遍一遍的放縱自己,去面對那一個正确答案:怎麽可能不後悔?
放棄了那樣的陳皎皎,怎麽可能…不後悔啊?
身後的車輛在瘋狂地按着喇叭,催促着,周明凱擡起眼,除了紅着的眼眶,沒有人能看出那個男人剛才在車水馬龍的夜晚的內心蒼涼。
周老爺子看着這樣的孫子,心疼不已,良久才開口道:“年後…讓皎皎帶着那個孩子來家裏吧…就說是我想見她們,皎皎…那孩子會答應的。”
……
大年二十八的早上八點半,周明凱撥通了給陳皎皎的電話,他忐忑地站在窗邊,看着周家老宅的院子。
李嫂開着電視正在做早飯,他的堂妹周欣怡正在抱着手機邊刷微博邊等早餐。
周明凱聽到對面“嘟嘟”了兩聲,電話接通了:“喂。”
周明凱捏着手機的指節都有些泛白,他抿了抿唇開口道:“皎皎…是我。”
陳皎皎頓了一下,才回答道:“我知道。”
那串號碼她曾太過熟記于心,怎麽都沒有辦法忘掉。
周明凱嘗試着開口:“過幾天就是新年,我爺爺他…想見見你。”他的心又一次收緊:“還有西西。”
陳皎皎是站在客廳的窗邊接電話的,她靠在玻璃窗上,看了一眼正在用手抓水果往嘴巴裏送的小哭包,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可以。”
她嘆口氣,将目光轉到房子外面的石子路上:“大年初一我會帶她回一趟陳家…到時候我帶她去看周爺爺。”
周明凱的眼睛酸酸脹脹地疼,他的聲音是掩飾不住的低沉:“謝謝你,皎皎。”
陳皎皎用手在玻璃窗上劃過一道水痕,平靜道:“不客氣。”
放下了電話的周明凱,心頭還是難以抒解的揪着疼,事實上,一提到那個小女孩,他的心都跟着忍不住的抽痛,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又被綿綿密密的縫補起來地疼。
連腦海裏出現關于那個小女孩的畫面,心口都像缺了一塊,然後被灌進了滾燙的油,翻來覆去的煎一遍。
周明凱摩挲着手指,走到餐桌旁,把手機放在桌上,看着李嬸把早餐的小米粥和各類早點端上桌。
堂妹周欣怡在這個時候抱着手機發出了一聲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明凱皺着眉頭看她,周欣怡放下手機,送到周明凱的面前:“堂哥!江祁澤宣布退出模特圈了!”
周明凱的心就像提到了喉嚨口,堂妹的手機上明明白白的是他的個人微博的頁面。
江祁澤V:“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在這裏對所有的粉絲朋友們宣布一件事情:今年與Arinjig Linna品牌的合約到期之後,我将不再續約,我本人也将在全部品牌秀場合約到期之後,退出T臺。感謝粉絲一直以來的支持和品牌合作方一直以來的喜愛,我們未來再見。”
周明凱沉着臉看着他宣布退出的聲明,試着讓自己冷靜下來,周欣怡絲毫沒有注意到堂哥的臉色,還在巴拉巴拉地說着:“哥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
女孩将手機滑到下面的評論區,下面是粉絲在追問原因,江祁澤本人在下面回複了。
他說:“因為我喜歡的女孩說,她想要一個平凡的男人和一段平靜的感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