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往事(二)
高大的男人帶着一頭嚣張的紫色頭發,卻不是陳皎皎記憶中殺馬特的樣子,成熟的男人氣息撲面而來,驚豔了陳皎皎對于江祁澤全部的記憶。
他的手依舊放在陳皎皎黑色的小卷毛上,故意弄亂她的頭發,嘴角勾起的壞壞笑意一如既往。
這個少年一如既往。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向陳皎皎昭示着。
陳皎皎冷了眼角,拍下他放在她腦袋上的手掌:“江祁澤,不要弄我頭發。”
江祁澤不是很在意的收回大掌,立時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你好冷淡哦,皎皎。”
男人的眼睛裏還是和往常一樣的玩世不恭,但是陳皎皎一個眼神都不打算給他了,她看着還在顫抖着指着她想要罵她然後又被突然冒出來的孫子吓得心肌梗塞的江老太爺,語氣實在算不上好。
“江老太爺,您孫子好好地站在這呢,活蹦亂跳的一個大小夥,您還是快點把他帶回去吧,你們這麽多人站在我家門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家着火了呢。”
“——對了,我請您以後盡可能地離我家陳北北遠一點,陳北北姓陳,和你們江家一點關系都沒有。”
江老太爺的面子上挂不住,笑意都難以支撐,只是走上前兩步抓住江祁澤的胳膊,生怕他跑了。
然後轉頭對陳皎皎說:“陳家丫頭,我還是那句話,陳北北是我們江家的一份子,你如果堅持你的想法,我不介意和你打官司。”
陳皎皎簡直要被這個老頭氣笑了,敢情無事陳北北,有事江家一份子?她辛辛苦苦寵着長到這麽大的陳北北是給他們江家留着做備胎的?
她氣起來那還真是天王老子都攔不住她的嘴炮:“老人家,您也是一把年紀了,我知道您大部分時候都不清醒,但是我也拜托您把陳北北這三個字下次貼你們江家大門上,陳這個字不會寫的話我不介意幫您請一個私教老師。”
“——如果還是不認識陳字的話,親親,這邊建議您貼在腦門上呢!”
江家老太爺被這一句話差點氣得背過氣去,江祁澤在一旁憋着笑幫他的爺爺順着後背,看着陳皎皎火力全開“巴拉巴拉”的嘴巴,開始做和事佬:“好了爺爺,我保證乖乖呆在家裏,不會再讓您擔心了,我們回去吧!”
陳皎皎靠在院子門口的小鐵門上,身後站着阿棍,像是一道銅牆鐵壁——陳皎皎的嘴炮某種意義上真的是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呢!
江家老太爺看到大孫子回來了,哪裏還有心情管什麽陳北北,眼裏全是江祁澤,剛剛也不過是和陳皎皎放放場面上的狠話,江祁澤給了他一個臺階他自然是要下的。
“好了,陳家丫頭,我老爺子不和你這種小孩子計較,但是下一次就沒有這麽好運了!”
陳皎皎面無表情地聽着江老太爺的場面話,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江家老太爺被江祁澤和小助理攙扶着送進車裏,老爺子身體看上去好得不得了,背都挺得筆直的。
江祁澤将爺爺送進車裏,關上了車門。
江家老太爺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乖孫沒有上車的動作,還搖下了車窗:“孫啊,你怎麽不上車?”
江祁澤哄他家的老頭從來都有一手:“我自己車就在旁邊,爺爺你先回去,我斷後,我想吃炸茄盒和紅棗糕,你快點回去讓張嬸給我做,我回家就能吃了!”
江家老頭被這小子哄得一愣一愣的,搖上車窗馬不停蹄地給他的乖乖孫子做飯去了。
江祁澤站在原地目送着爺爺的車輛的離開,這才回頭看向一臉冷漠地注視着他的女人。
他下意識地就想要伸出手——去揉她的小卷毛。
但是被陳皎皎制止了:“放下你的豬蹄。”
江祁澤只能悻悻地垂下手,像個被老師罰站的大男孩:“幹嘛呀皎皎,這麽久不見就這樣對我啊!”
陳皎皎眨巴了兩下眼睛很是無辜:“江小少爺,我和您不熟吧?”
江祁澤一向是不要臉的:“是不熟,不過多見見面交流一下就熟了嘛。”
“免了。”陳皎皎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子:“我可高攀不起江小少爺,你們江家的人有多遠就離我多遠我就謝天謝地了。”
女人那副充滿戒備的樣子令江祁澤覺得礙眼極了。
于是男人勾起唇角,笑得十分不懷好意:“那不行呀皎皎,五年前我們可不是這樣說的呀…”
他的眼角都帶上了涼薄的笑意,像是這月末的飛雪,冰涼又落寞:“我賣給你一個人情,你這就翻臉不認人了可不太好。”
陳皎皎聞言,手掌在身側緊握成了拳頭,良久,也學他的樣子冷笑:“別逗了江祁澤,你到底是賣我人情,還是你自己有私心你心裏清楚,就算我現在把陳北北雙手送到你面前你扪心自問你敢要嗎?”
她真的很矮,站在這裏只能齊到江祁澤的腹肌上面那一塊,氣勢洶洶說話的樣子像是一只小刺猬,配上她黑色的小卷毛可愛得要命,江祁澤心都要被她紮軟了。
他伸手,趁着陳皎皎和他瞪眼睛的時候,又一次塗炭了陳皎皎的小卷毛:“陳皎皎,賣你人情是真的,我有私心也是真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男人留下這一句模棱兩可意味不明的話,就壞笑着邁着他有陳皎皎大半個身子那麽高的大長腿回到了自己的車上,嚣張的跑車帶着和它的主人一樣的嚣張氣焰揚長而去。
只是在離開前,江祁澤還朝着陳家院子門口的植物後面的陰影裏,挑釁地挑了一下眉。
陳皎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陽光折射的光圈裏,被遮蓋住的陰影部分,高大清冷的男人不知道在那裏站了多久。
陳皎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在這個冬天裏他周身散發的寒意。陳皎皎握在身側的拳頭不自覺地收縮,握緊一點,再緊一點——這是她極度緊張的表現。
周明凱一只手插在口袋裏,眼皮淺淺地垂下,是陳皎皎再熟悉不過的慵懶樣子,他一步步地朝着陳皎皎走過來,然後在她面前站定。
他淡漠的眼睛仿佛絲毫沒有受到剛剛被江祁澤挑釁的影響,陳皎皎太矮了,以至于周明凱看她的時候眼皮都不用擡。
陳皎皎今天接連被兩個超過一米八五的男人俯視,心裏的不爽油然而生,所以開口的時候沒什麽好氣:“你來幹嘛?”
周明凱插着口袋的那只手依舊沒有從褲子中拿出來,依舊帶着那一副令陳皎皎讨厭的懶散樣子:“許嘉恒不放心你,讓我來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多大點事,那老頭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陳皎皎挂上虛僞客套的笑容:“多麻煩啊,還要你跑一趟。”
周明凱應該是剛剛洗過頭,滿頭的黑毛還是濕漉漉的,在這個快要零度的冬天陳皎皎都替他冷,但是他看上去面色自如。
“陳皎皎。”他不是很耐煩地開口:“你別這樣和我講話。”
“那我要怎麽和你講話?”
“好好說話。”
“不會。”
她回答得爽快,面前的男人皺起了眉,冷哼了一聲:“以前不是會嘛?”他刻薄道:“不是每天十幾遍老公老公地叫得歡快嗎?怎麽,這才多久啊,連好好說話都不會了?”
他還是那副樣子,冷淡又刻薄的語氣,是陳皎皎記憶中最熟悉的樣子,也是曾經把陳皎皎迷得五迷三道的樣子。
但是現在,陳皎皎只是冷笑地勾起唇角,眉眼都帶上了冰一般的涼意:“周明凱,讓我猜猜,你該不會、在懷念什麽吧?”
周明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搭在身體兩側的指尖輕輕摩擦,緊皺的眉頭和眯起的眼睛昭示着他答案裏的否定。
陳皎皎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語氣裏的不耐也像是淬了冰霜嚴寒:“那就離我遠點。”她仰視着周明凱:“既然做不了朋友,就別整天出現在我面前,我看着礙眼。”
周明凱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仿佛沒有什麽能夠讓他放在心上的樣子,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前妻。
“為什麽不能做朋友?”
他皺着眉頭問這句話的樣子真的帶着些不解和疑惑,怎麽說呢,還帶着一些、純良。
陳皎皎聞言幾乎是要笑出聲了:“你厲害啊周明凱,居然想着還能和我這個前妻做朋友?真抱歉啊,我沒有這種特殊的癖好,和你談笑風生這種事情實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陳皎皎還在像個小炮仗一樣說着,周明凱的看着她開阖的唇,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竟是有了一種新生的希望。
春暖花開。
你看,有陳皎皎在的地方,仿佛連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和她一樣氣勢洶洶充滿活力。
僅僅一瞬間,就能讓周明凱的世界裏的冰天雪地全都融化。
她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光明坦蕩,一往無前。
和她有關的一切,都溫暖得讓他心悸。
這樣想着,周明凱像是受到了什麽蠱惑一般,伸出手,撫上了陳皎皎毛茸茸的小卷毛頭——和剛剛江祁澤的動作一樣。
剛剛那個紫毛少年壞笑着揉着她的小卷毛的樣子礙眼極了,周明凱忍不住黯了黯眼眸:那一個曾經為了周明凱随口胡驺的“黑長直”就蓄了兩年的長發的陳皎皎,也終于擁有了一頭肆意的及肩卷發。
周明凱的眼眶有了一瞬間的酸澀,被他附着的大掌搞懵了的陳皎皎傻站在那裏,連抗拒都忘了。
周明凱壓抑着聲線:“陳皎皎。”
“幹嘛?”
男人的表情恢複平靜,然後開口道:“你可真矮。”
“……”
周明凱很自然地抽回手,将手掌重新插回口袋裏,然後轉身離去,留下站在原地瘋狂mmp的陳皎皎。
周明凱往家的方向走着,絲毫不介意他剛剛洗完澡就在這個室外溫度只有四五度的冬天出了門,還在外面站了好久,就因為許嘉恒剛剛打來的一個電話。
明明瘋狂地想要把少年附在她腦袋上的手掌拿開,但是也只能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她已經不屬于他了。
要怎麽去承認,心頭翻滾的情緒,那份久違的壓抑,叫做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