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不懂（五）
陳皎皎把陳老爺子罵個狗血淋頭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來善後的自然是陳少季。
陳少季招來服務生把地上清理幹淨，慢條斯理，看都不打算看陳柏峰一眼。
其實陳少季一向比陳皎皎聽話許多，陳柏峰對着他，說話的語氣都軟和了不少。
“阿季，你應該好好勸勸陳皎皎那個死丫頭！還有那個陳北北，讓她從哪帶回來的送回哪去！”
陳少季這才擡起眼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他扯過服務生遞上來的幹淨毛巾擦了擦手，方才開口。
“父親，您應該知道，我是最沒有資格勸皎皎的人才對。”
他神色自若的樣子真是帶着莫名的冷漠。
“——畢竟，我和陳北北一樣。”
他說話的口氣都清冷不已，和那個曾經以“溫暖陽光”的形象而出道的青春偶像判若兩人。
“如果您要她把陳北北送走，那麽我想，整個陳家，所有的私生子女都應該被送走不是嗎？”
陳少季擡眼看了一眼正在旁邊玩鬧的陳柏峰的續弦妻子的小兒子，看得陳柏峰的續弦妻子心頭一個激靈。
“比如這孩子，您和徐方朝女士結婚才六年——這孩子都有七八歲了吧。”
陳柏峰風流賬一本，說是說不完的，也不怪剛剛陳皎皎罵他“私生子女和沒出生的受精卵都能在這坐幾桌了”。
陳柏峰今天才發現原來一向乖巧恭順的陳少季也會這般頂撞譏諷他，氣不打一出來：
“陳少季！你在和誰說話！我是你老子！陳北北那小子和你們能一樣嗎！你們是我的孩子！”
陳少季收斂了笑意，眼裏是萃了寒冰的綿綿細針。
“——可是父親，您似乎忘了，對皎皎來說，都是一樣的。”
陳少季和陳北北并沒有什麽不同，都是陳皎皎的糊塗父母欠下的孽債，而陳皎皎，是被迫接受“姐姐”這個身份的人。
“父親，從頭到尾，皎皎才是最無辜的人，不是嗎？”
……
陳少季還不出來，陳皎皎簡直在外面無聊到摳牆。
上天仿佛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于是給她送來了一個需要她皺着眉頭去應付的人。
周明凱面色冷淡地從宴會廳裏出來，他今天也特意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打着領帶，活脫脫的一個業界精英。
陳皎皎的目光落在了他的領帶上——周明凱是最不喜歡打領帶的人，因為他不會打。
他們新婚的時候，他每天早上出門前的領帶都是陳皎皎打的；即使陳皎皎還在床上睡覺，她也要堅強地爬起來行使她作為一個妻子的權利。
于是再擡眼時她看向周明凱的眼裏就是滿滿的嘲諷了：也是，那位溫婉大方的白小姐打的領帶一定比她手法娴熟多了。
周明凱仿佛沒有看到她眼裏的嘲諷那般，眼裏平靜如水。
“什麽時候回來的？”
怎麽又是這句開場白？陳皎皎簡直想給他翻個白眼了！她什麽時候回來的關他屁事啊！
“你能不能換句臺詞啊？”
周明凱墨玉似的眼睛裏終于有了一些波瀾。
“因為你昨天沒有回答我。”
陳皎皎簡直想給他跪了，她朝宴會廳裏看了又看，期盼着陳少季快點出來拯救她。
“陳皎皎，陳北北是你什麽人？”
被無視了的周明凱手指在身側摩挲，唇角有意無意地勾起：他一向知道陳皎皎的死穴在哪裏。
陳皎皎的心下意識地一顫，但是擡眼時眼裏是更深一層的嘲諷和冷淡。
“你這話問的真好笑——陳北北是我什麽人你不清楚嗎？”
周明凱側過頭，身子有意無意地朝着陳皎皎逼近，唇角的笑意更甚：“不對哦，皎皎。”
陳皎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昨天他們叫了我叔叔，我覺得這個叔叔叫得不太準确。”
陳皎皎現在基本能确定這個人就是在和她沒話找話說。
“那你覺得…他們應該叫你什麽？”
周明凱将她臉側的發絲滑向耳後，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姐、夫，才對吧，皎皎。”
這次陳皎皎是真的冷笑出聲，翻出了一個一大白眼，她猛地将逼近她的周明凱推了開來。
“傻比吧你！腦子壞掉了就去看病！不要跑出來吓人了！”
“叫你妹的姐夫！你算哪門子姐夫！等等…我想起來了！你特麽不是早訂婚了嗎？”
陳皎皎看向周明凱的目光更是玩味。
“我知道了！周明凱！你別這樣！聽我說！”
周明凱站直了身子，收起了剛才的玩世不恭：“你說。”
陳皎皎這個壞丫頭壞起來是不分天王老子的，曾經除了周明凱之外誰沒有領教過陳家大小姐的鐵齒銅牙？
“你放心，周明凱。你結婚的那天雖然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空，但是我一定會給你送禮的！”
她冷笑。
“我一定給你包下上海灘最貴的殡葬一條龍，給你最好的排面！”
性感陳皎皎，送前夫在線出殡。
周明凱哪裏聽不出來她在咒自己，年輕筆挺的男人摸了摸鼻子：“那真是讓你失望了，我近期并沒有結婚的打算。”
雖然周明凱有沒有和白昭菲結婚的打算與陳皎皎并沒有什麽關系，但是這一次陳皎皎露出了發自肺腑的笑容。
她指了指周明凱的身後：“你看，你的未婚妻都不高興了。”
站在周明凱身後的可不就是他的未婚妻白昭菲和他的未來岳父嘛！
陳皎皎才不管周明凱瞬間冷下來的臉色，朝着白昭菲和她那個胸前也帶着“陳柏峰同款小花花”象征今天生日的老爹擺擺手。
“真巧，你爸今天也在這過生日啊！”
白昭菲以為周明凱今天不會出席，所以在看到周明凱的背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欣喜，不顧父親在身邊就朝他快步走來。
結果走近了才看見周明凱的身前還有一個女人。
白昭菲的手指甲深深陷進了她的肉裏，在看清那個女人的面容的時候幾乎牙龈都咬腫了。
陳皎皎！是陳皎皎！
周明凱的面色倒是坦蕩而自然，一點都沒有說人壞話被人聽到的羞愧，只是看向陳皎皎的目光是陳皎皎看不懂的探究。
但是陳皎皎才沒有空和這幾個她一點都不想看到的人糾纏呢，她遠遠地看到陳少季出來，便對冷着臉的白昭菲和她的老爹擺擺手：“再見啦。”
然後看也不看周明凱，挽上陳少季的胳膊就朝酒店外面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周明凱看着她們姐弟倆遠去的背影，擡起頭朝白昭菲的老爸點點頭：“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白昭菲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周明凱！你都來了酒店了都不願意進來給我爸爸進杯酒嗎！”
周明凱理了理領結，慢條斯理不急不緩。
“白昭菲，我是來給陳家老爺子賀壽的——現在我禮送到了，覺得桌子上的菜并不是很适合我，所以我現在要走了。”
……
陳少季帶着陳皎皎取了車，看了一眼手表：“十二點了，先找個地方吃飯吧，吃完了再去接北北和西西。”
陳皎皎也确實是餓了，她看了一眼地理位置：“前面有一家來福士，走吧，姐姐請你吃明月樓！”
網紅淮揚菜明月樓的門口自然全都是排隊等候的人，陳皎皎領着陳少季徑自往裏面走，但是沒往裏面走兩步就被一個圓臉小姐姐攔下來了。
“哎哎哎…您的號呢？小姐姐！我們是排隊叫號的！”
陳皎皎指了指小圓臉面前的工作牌上的那幾個大大的logo【皎皎·明月樓】裏的“皎皎”兩個字。
然後指了指自己：“我叫陳皎皎。”
小圓臉可能是真傻，一點也沒有反應過來：“你叫皎皎也沒用的！我們要叫號的！”
陳少季覺得好笑，摘下了自己的口罩：“我是陳少季，她是陳皎皎——皎皎明月樓的皎皎。”
皎皎明月樓的皎皎？
小圓臉終于反應了過來！朝着他們彎腰鞠躬：“老板好！”
皎皎的創意菜工作室從一開始的網紅川菜【皎皎·宴遇客】打響了第一家魔都網紅創意菜的旗號，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陳皎皎財大氣粗，一口氣連開n家網紅菜式：除了川菜的宴遇客，淮陽菜的明月樓，還有做重慶火鍋的椒香苑，以及專做早茶糕點的甜字坊。
當然這其中她前夫的西餐廳【The First Night】也功不可沒，因為大明星路菀曾經在參加某個談話節目的時候直言她與許嘉恒的重聚後的第一次吃飯，都開到了那家西餐廳的門口了，還是選擇了對面的網紅川菜館。
一時間【皎皎·宴遇客】吊打了對面周明凱開的【The First Night】，一度爬上了魔都必吃榜的前五位。
有陳少季和路菀還有許林煙給她打廣告做她的活字招牌，營銷鬼才陳皎皎一本萬利，除了線下門店，已經連速食包裝廠家都聯系好了準備做線上銷售了。
小圓臉連忙找了v包，引他們兩個人進去。陳皎皎菜單都不用翻開，就噼裏啪啦一連串地報出了菜名。
陳少季給她的茶杯裏倒了熱水，推到她的面前：“皎皎，要多喝熱水哦！”
這哄騙陳西西的專用語氣是怎麽回事啊？
陳皎皎刷了一眼手機，聽到這話驚悚地擡起頭：“阿季！你怎麽了！你正常點！”
陳少季不愧是曾經在鏡頭前撒嬌賣萌自如的優質男偶像，他撐着臉，歪着頭，笑得一臉溫柔而可愛。
卻在一瞬間收斂笑意。
“皎皎，我在想呀，你為什麽會接受我和北北。”
男人的聲音裏仿佛浸潤了一塊剔透的冰，帶着涼意自嘲，以及無盡的惶恐等待。以及濃重的自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