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3)
她可是取笑過李木楠的。笑他刻板,笑他不懂這個時代。
李木楠定睛望了蘇小玉一會,搖搖頭,拿出鑰匙開門。
“回答我,為什麽要躲着我?”蘇小玉一步跨過來,擋住李木楠的身體。
李木楠再次将目光擱她臉上,她比前段時間更憔悴,一雙曾經水汪汪的眼,接近枯幹,再也看不到當年搖曳的風情。眼圈四周,密密地開出一道道皺紋。她是什麽時候有了皺紋的呢?李木楠感覺時間過得真快,過得也很恍惚。仿佛昨天,他們還在一起,牽着手,在河邊漫步。月光下他攬過她的肩,深情地看着她,心裏一遍遍說,嫁給我吧,我會讓你幸福一輩子。後來,他們擁在了一起,她迷蒙地擡起眼,不知是羞澀還是多情,細白的臉上泛出一層紅暈。他幸福極了,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住了她,吻住向往已久的唇。
月光羞了,河水羞了,他們呢喃着,發出夢呓般的聲音。他的一雙手粗暴而又柔情地在她身上動着,忽而上,忽而又下。忽而觸到那對高聳如峰的酥胸,忽而又撫摸到緊繃繃的大腿。一切是那麽的惶亂,亂得沒一點章法,一切又是那麽的讓人熱血沸騰。李木楠快要窒息,懷中的蘇小玉掙紮着,抵抗着,卻又以更猛烈的方式回應着他,激勵着他。就在他不顧一切想徹底打開她時,一雙手卻适時而又果決地阻止了他:“不,我不能給你!”
我不能給你!這是李木楠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話,以後很長的日子裏,這句話總是冷不丁地響起,在某個突然的時候襲擊他,讓他傷讓他悲讓他絕望,更讓他崩潰。關于男人,關于女人,關于愛,李木楠似乎就停留在這句話上。
“說話啊,啞巴了還是咋的,為什麽要躲着我?”蘇小玉的聲音越來越高。李木楠無不厭惡地說:“我忙,沒空。”
“忙?賣廠,搶權,撈自己的政治資本,這就是你忙的事?李木楠,曾以為你是有理想有抱負的,我愛過你的才華,也被你的奮鬥目标所激勵,但我萬萬沒想到,你會寡情薄義,你會急不可待,你會不擇手段。李木楠,你不覺得這樣做太過分了嗎?!”
“過分?你現在跑來跟我說過分?蘇小玉,你是我什麽人,你有什麽資格跑來教訓我?我告訴你,他在醫院,需要你的愛,需要你去陪。剛才那番話,你去跟他講吧!”
李木楠忽然昂起頭。似乎這是他第一次在蘇小玉面前昂起頭,這一刻,他突然感到輕松了,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很長的日子裏,不管是在蘇小玉面前還是陳天彪面前,李木楠都有一種壓抑,一種自卑,無法理直氣壯。沒想到,今天他找回了這種感覺。
他非常強大地看着蘇小玉,看着這個曾經背棄了他的女人。
“你……”蘇小玉被他的樣子驚住了,眼前這個男人讓她陌生,剛才她是怒着的,這陣,卻有些驚恐。
“李木楠,真沒想到,你會……”蘇小玉大張着嘴巴,卻不能将無恥兩個字說出來。
“你不是不愛他嗎,不是口口聲聲嚷着要跟他離婚嗎?怎麽,現在心疼了?替他鳴不平了?”一種惡惡的慣性指使着李木楠,他自己都想不到,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李木楠,你太無恥了!”蘇小玉猛地跳起來,沒等李木楠看清,一個巴掌掴過去,重重掴在李木楠臉上。
這一巴掌把兩個人都掴愣怔了,掴得他們都看不清對方是誰,更看不清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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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玉恨恨一跺腳,轉身朝樓下跑去。
李木楠捂着臉,他被自己吓壞了,也被蘇小玉吓壞了。我剛才說什麽了,我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
此後一段日子,李木楠被這段話折磨着,苦惱着。他不時地問自己,難道我從來沒敬重過他,沒拿他當恩人,當兄長?還是因為蘇小玉,因為失去的愛,改變了對他的态度?
他得不到答案。他認定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他相信那天自己是氣瘋了,氣糊塗了,沖動中說出那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蘇小玉絕望了。她找李木楠,并不是敘舊情,更不是在他身上再寄托什麽希望。不可能了,某天開始,蘇小玉就明白,一切已經失去,再也不可能回到起點。李木楠是愛過她,她也癡情地愛過這個男人。但是她選擇了陳天彪,選擇了財富和成熟。對此選擇,蘇小玉後悔過,認為自己當年真傻,竟能生出那種夢想,将自己的青春年華錯誤地寄托在一個可以做她父親的人身上。她搞不清當年陳天彪拿什麽征服了她,只記得那個時候她對他很着迷,在她眼裏,這個成熟男人一切都是新鮮的,是未知,是神秘。對,神秘。她可能就輸在神秘上。直到今天,蘇小玉才發現,自己對神秘兩個字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癡迷,凡事只要迷惑住她,只要讓她産生興趣,她定會弄個明白。當年正是這份沖動,才一步步陷進去,掉進一個中年男人的成熟和成功裏。等發現到手的一切跟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一回事時,生活已成了另一番樣子,再想回頭,就來不及。
生活從來不會給你回頭的機會,一步錯,滿盤錯。這是蘇小玉最近才想明白的。原來她還天真地想,離開陳天彪,再跟李木楠重溫舊情,照樣可以獲得完美的人生。笑話,怎麽可能呢?連着幾次在李木楠這裏碰壁後,蘇小玉清醒了,夢是不能持續去做的。人可以毀在一個夢上,但不能接二連三去做夢。
把夢扔開,面對現實。這是蘇小玉最終做出的決定。她找李木楠,就是想警告他,河化不能這樣。你可以否定陳天彪,可以把陳天彪排擠到權力中心之外,但你不能為所欲為,将本來就危機重重的河化再次帶上不歸路。
蘇小玉并不是繡花枕頭,如果誰那樣想,就大錯特錯。當年她絕不是只憑借青春和美色征服了陳天彪,她的聰穎她的智慧是征服陳天彪的另一把劍。嫁給陳天彪的這些年,耳濡目染,對河化對河陽的國有企業,蘇小玉是有至深至痛的感受的。她所以表現得平庸,有兩個關鍵原因,一是陳天彪堅決反對她“參政議政”,吹枕頭風,所以她只能表現的傻。二是嫁過去不久,她便開始懷疑婚姻,懷疑自己的人生,這種懷疑是很致命的。一個女人連正确的婚姻都選擇不了,還能選擇什麽?蘇小玉對自己失望,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但是現在,蘇小玉想振作起來,不是要救河化,憑她的能耐,救不了這樣一家企業,更救不了一萬多名職工。但她想阻止李木楠,阻止林子強。
不能讓他們沆瀣一氣,把河化毀了!
這也算是自我救贖吧。蘇小玉現在越來越覺得,李木楠在借刀殺人,拿着公事洩私憤。這私憤,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李木楠跟陳天彪之間,不會有這麽多七拐八彎的事。
離開李木楠家,蘇小玉徑直去了醫院。她發誓不去醫院的,陳天彪剛住院時,她動搖過,也擔憂過,可是最後還是選擇不去。不想去!他不是有招弟嗎?那女人定會第一時間趕去陪他,伺候他照顧他,還要她做什麽?還有,人家上訪關你什麽事,河化不是你一個人的,它是國家的,是河陽政府的,不是你陳天彪的,你逞什麽能?紅臉你唱,黑臉你唱,白臉黃臉你也唱,還真把你自己當成神了!
蘇小玉一邊走,一邊恨。心裏那個憋屈,真是沒法說。怕是誰也想不到,結婚到現在,她最見不得的,就是招弟。那個招弟,不管啥時來,都不拿她當主人。陰一句陽一句,有些話能把她氣個半死。剛結婚時,招弟稱她蘇家丫頭,到了她家,左一句蘇家丫頭右一句蘇家丫頭,蘇小玉糾正過,可人家狠狠地說:“這屋裏我只認大姑,其他,哪來的還得到哪去。”後來兩人還當面幹起架來,蘇小玉罵招弟不要臉,招弟哈哈大笑:“我不要臉,我上了別人的床還是霸了別人的窩?”一句話嗆的蘇小玉很多個日子說不出話來。更讓她傷心的是,每每這種時候,陳天彪必站出來拿話訓她,沒有一次,陳天彪是向着她的,什麽都是招弟對,招弟說什麽都是理。
蘇小玉越想越氣,不自禁的,眼淚就下來了。這些年,為招弟這女人流的淚已經夠多。她發誓不再流,沒想今天還是流了。忽又想起招弟一定在醫院,蘇小玉走着的步子驀地停下。我幹嗎去,都要離婚了,幹嗎還要找不自在?
河化試點的步子終于邁開。
兩個試點定在紙箱廠和印刷廠,具體工作由林子強負責。不幾日,林子強便彙報,準備工作就緒,選個日子簽合同吧。
李木楠驚訝:“這麽快?”
“這種事,越快越好,怕的就是拖泥帶水。”
想想也是。李木楠吩咐道:“你去安排一下,簽字儀式搞隆重點,新聞界的朋友要安排專人去請,每人準備份禮物,也該讓他們出出力了。”
林子強說:“到時市上所有改制企業都要派代表參加,經驗材料得提前準備。”
“不是已經安排給辦公室了嗎?”
“辦公室的材料我看了,太一般化,高度不夠,內部用用還行,作為典型材料,拿不出手。”林子強說着把材料遞給李木楠。
李木楠翻了幾頁,果真如林子強所言,空洞無味。他忽然想起林山,何不請他潤色一下?
等林子強走後,李木楠撥通林山電話,說中午一塊吃個飯。林山推辭說,中午實在有事,跟人家約好了。李木楠緊追不放,問:“下午呢?下午大記者別答應別人,我請大記者單獨坐坐。”
聽他這麽懇切,林山笑道:“行啊,李老總目前是紅人,跟紅人吃飯,當然樂意。”
打完電話,他安下心來看兩個廠的改制材料,看着看着,頭就大了。
印刷廠總資産3620萬,總負債3100萬,所有者權益520萬,職工總數310人。每個職工按一萬元量化後,所有者權益剩210萬,從中切出30%用于離退休職工養老,還剩147萬。報告中看,資産淨值還有一大塊,可細一分析,僅土地資産就占了總資産的67.7%,如果不算土地資産,印刷廠早就該破産了。
紙箱廠情況更糟,所有者權益居然是零,職工置換身份、離退休職工養老均無資産可量化,最後只能将欠河化老廠的180多萬從負債中剔除,用于職工安置。
一個巨大的問號突然閃出來,這些早該破産的企業為什麽一個也破不了,難道真有一雙神奇之手讓他們起死回生?
正想着,財務部新上任的朱部長領着稅務局的人進來了。李木楠忙起身迎接,一陣寒暄過後,話題落到稅款上。
“這個月你們又欠了二百多萬,李總,這樣下去,實在不好交代呀。”稅務局老李說。
“我這不正想辦法嗎?”李木楠給朱部長使個眼色,朱部長接口道:“等下個月貨款一到,我們全部交清。”
“你們說了多少個下個月,誰見你們補交過一分?”老李不滿了,今年稅收缺口大,市上催得又緊,他們也有難處。
“年前不是全都交清了嗎,咋說沒交?”李木楠忽然想起十二月份陳天彪貸款交稅的事。
“還說年前哩,去年你們一共欠了一千八百萬,不行,這個月二百萬說啥也得交。”
“廠子現在窮得叮當響,拿啥交?通融通融,緩一個月。”李木楠又是敬煙,又是沏茶,臉上笑堆得比肉厚。
“你也理解理解我們,每家企業都這麽拖,你讓我們怎麽幹工作?”坐在老李邊上的小王科長剛說了一句,就讓老李狠狠剜了一眼。李木楠裝沒看見,心裏卻有了底,說:“二位領導別急,喝茶,喝茶,工作是相互支持的,等緩過氣,我們……”說着又沖朱部長使個眼色,朱部長笑吟吟道:“我們給局裏的同志搞了些福利,李主任,你看啥時方便,我們送過去。”
“不必了,謝謝你們的好意。這稅嘛,還是積極點,要不我可真要停你們的發票。”老李口氣緩下來,人也和藹不少。
老李他們剛走,要賬的客戶又到。
進來的是江蘇老板孫得旺,四十多歲,留個寸頭。這些年一直給河化供包裝物,是河化最大的供應商,也是河化最大的債主。早上剛上班,李木楠便接到市裏一領導的電話,讓酌情給孫老板解決一下,想不到這麽快他就找上門來。
李木楠跟孫老板并不太熟,以前分管改制和企管,跟供應商打的交道不是太多,主持工作後,孫得旺找過他幾次,都被他躲開了。這陣見了孫得旺,有點尴尬。
“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家裏一大攤子撂着,這邊又收不着賬,你說咋整?”孫得旺說。
“廠裏實在太緊,這不,稅務局的人剛走。我現在是手裏沒刀殺不了人,幹急無奈何。”李木楠接過孫得旺敬上的煙,一副苦相,口氣聽上去比孫得旺還可憐。
孫得旺并不着急,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李木楠扯,直把李木楠扯急了。要是天天這樣,工作還幹不幹?
李木楠心裏明白,跟這些人硬不得。這些人在河陽城做生意做久了,盤根錯結,關系複雜得很。說他們在河陽上能通天能入地一點不過分。南方人到西北,為啥能把事兒做大,人家着眼點一開始絕不在生意上,而是結交朋友!等上上下下、行行道道有了關系,這事兒做起來,可就順手多了。比如陳珮玲,起步時頂多也就有個四五十萬,人家能瞅準目标,一次性投出去,就搞來八百多萬貨款。有了這八百萬,地皮很快拿到了手,又以地皮做抵押,在另一家銀行貸了八百萬,項目一批,工程還未開工,馬上向河陽人預售攤位。黃金地段,黃金市場,再加上河陽方方面面的鼓動與支持,個體戶的錢便到了她手裏。啥叫借雞下蛋,人家這才叫借雞下蛋!河陽搞了多少招商引資項目,商是招了不少,資誰見過?還不全是河陽銀行的錢!這點上不服南方人不行,他們有腦子,有膽略,敢幹!陳珮玲買河化,靠啥?浙江大廈一抵押,啥問題不都解決了!如此循環,周而複始……
李木楠胡思亂想一通,又把話題回到孫老板身上。說:“要不你再等幾天吧,這些日子我們正在全力催收貨款,想法給你湊一點。”
孫得旺皮笑肉不笑地望住他,望了半天,說:“我相信李總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不打擾你了,我先告辭,改天有時間,一塊出去坐坐。”
李木楠忙起身送客,心想總算是打發了。
反身進屋,目光卻奇奇凝住沙發不動。剛才孫得旺坐過的地方,多出一包東西。李木楠打開一看,人立刻呆了。
孫得旺留下的,是一沓用報紙包着的百元大鈔!
下午六點,李木楠約了林山,去吃羊肉。
在這塊土地上,羊肉是百吃不厭的大餐。
吃法有多種。開鍋手抓吃的是原汁原味,只需将羊肉剁成拳頭大的塊,開水裏煮熟,放鮮姜、花椒,撒點鹽,雙手一抓啃着吃。爆炒黃焖吃的是加工味,羊肉塊要小一些,核桃那麽大剛好,加姜、蔥、蒜等作料,猛火爆炒。吃時香味撲鼻,鮮嫩可口。這些年又多了紅焖羊肉,涮羊肉,烤全羊等多種吃法。
在河陽,羊是最值錢也最不值錢的動物,它值錢是河陽人可以一輩子不吃魚不吃蝦,但不能不吃羊肉。時間久了不吃它,渾身癢癢得難受,骨頭都出了毛病。河陽的幹部出差回來,頭一頓必是拿手抓解饞。它不值錢,是說它命賤。羊是這片土地上最沒個性,最沒筋骨,最軟弱的動物,任人宰割,從不知逃避或反抗,面對屠刀,它連吼的力量都沒,只能軟綿綿地“咩”上幾聲,流幾滴清淚,伸長脖子等刀。
河陽這塊土地,又是那麽适宜羊生長,它是羊的基地,羊的溫床……
俗話說,吃啥補啥。羊肉吃多了,人身上便多了羊性,味兒也是羊的,就連河陽這座城,也有了羊的風骨、羊的耐性、羊的膻味。
說到這膻味,可真是不好聞,那是整座城的膻,一年到頭的膻。為壓住這股味兒,河陽人種出了全國最有名的大蒜。吃了大蒜,膻味是聞不到了,嘴裏卻多股臭。嘴臭便成了河陽人一大特色,罵起人來直梗梗的,無遮無攔。河陽有個臭文人,寫了本《河陽語考》,裏面搜盡了河陽罵語,可謂五彩缤紛,色彩斑斓。一位語言學教授看了卻說,河陽罵語雖雜,但徒有其聲,卻無其骨。言下之意,河陽人嘴硬骨頭軟,嘴硬得似狼,骨頭卻是羊的。
羊肉吃多了還有一毛病,愛發騷。河陽女人罵男人尋花問柳,拿羊罵:“吃了羊肉跑騷呀——”可見羊肉對河陽男人有多重要。
李木楠點了二斤黃焖,兩只羊頭,四個涼菜。小姐問要啥酒,李木楠說你們這兒啥酒賣得最火?小姐臉一紅,說是波寶。李木楠瞅一眼林山,見林山沒反對,說來一瓶。
酒菜上齊,李木楠舉起酒杯:“來,先敬大記者一杯。”
林山謙虛道:“應該我敬你呀,你是大老板,豈敢讓你敬我?不敢當,不敢當。”說着将酒杯舉過頭頂,雙手捧杯,一彎腰,做出個畢恭畢敬的樣子。
李木楠從沒見過這種敬法,誠惶誠恐地接過酒杯,連忙飲了。
李木楠跟林山接觸時間不長,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已被林山的才氣和個性折服。論年齡他們相差無幾,論經歷林山似乎也豐富不到哪裏,但林山身上有股味兒讓他不得不服。那是智慧的野味,是靈性,是大氣。
李木楠同時也覺得,林山對他保持着距離,不近,也不遠。隐隐的,他有點遺憾。李木楠邊吃邊把事情說了,林山嘴裏啃着骨頭,骨頭縫裏吐出一個“行”,便又大吃。斯文人無斯文相,這便是林山。
肚子裏有了羊肉,喝酒便膽大,沒幾下一瓶波寶沒了。第二瓶打開後,林山面露怪色,輕聲道:“這玩意厲害,可不能讓它害了。”李木楠笑說:“大男人死都不怕,還怕它。”随後便喝。
李木楠是初次喝這酒,林山的話他并沒當真,猜拳又贏不了林山,不知不覺間竟喝了兩瓶多。
“再開一瓶,咋樣?”李木楠有點頭暈,但他不服輸。林山見他到了量,勸:“夠了,酒這玩意,多了亂性,還是适可而止吧。”
“錯!酒逢知己千杯少,你我之交,盡在酒中,喝!”
再喝,李木楠就真醉了,抓住林山的手:“不瞞你老兄說,我這日子,難啊……”
林山搖頭道:“人在江湖,哪能不難。說難便是你不難,等你難也不覺得有了,你也就出道了。”
李木楠聽得懵懵懂懂,話未嚼透,卻嚼出一身燥熱,驚道:“我不行了……”
林山笑笑,半天不語。李木楠一把拉了他,說:“快找個降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