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見過她的。
原本是入城與舊部會和,這種事本來由身邊親信烏蘇代勞便好的,烏蘇入城前一夜,他在東陽城西面的山上望着那一城繁華,離他不過幾裏地的距離,卻像永遠觸不到的另一個世界。
血液注定,不論是漢人的天下還是胡人之地,他皆是最下等的孽種,就算在朝堂身居高位,依舊是個下賤的雜種,只配做權勢的狗。
娶她有千百個理由,唯一不能說給世人聽的,是想證明給天下人看,他是雜種孽障又如何?即便是最低等的胡漢混血,也能占有這世上最純潔無垢的高貴女子。
她柔軟似雲朵,可他身在其中,亦觸不到。
他出生時,曾被北平王府的下人扔到狼群裏,結果叫他僥幸活了下來,長到三歲,已不是能随意丢棄的性命,北平王心軟,接了他回府,不會人語不會直立行走,那些比他大的孩子,就當他是真的狼崽子,或騎在他背上耀武揚威,或拿火去燒他。賀六渾受母親求救接他去了草原,那時才真正學會了走路說話,明白了人與獸的差別——獸的兇惡有度,人的兇惡卻不會見底。
他明白只有做最惡的人才能活下來,而一個賤種,若想和血液純正的那些人一般平等地活着,只有站到權力最高處。
衛泱憎恨他,才是應當。
他未嘗不只當她是一件膈應衛家和皇帝的玩意兒,若有另眼相看,也是因那時她在木那塔與他的族人們和善相處,全然不介意胡人血液。
他曾有過一瞬的念想——或許,她也不在意他的血統。
後來即便知道她是虛與委蛇,倒也滿意,至少若非高看,又何必與他做戲?
打完遼東他原本有機會全身而退,她回她的深宮裏,在權勢洶湧的朝代末年做她尊貴無雙的公主。
去皇宮找她,真是他這一生做過最愚蠢的事。
明知她憎恨他,他勸自己,去接自己的妻子,不過是盡一個丈夫的責任。
說衛泱是他見過最狠心的女子也不為過,幸虧他心髒在右,那幾刀刺下去,真是要他性命的——可這還不夠,她要燒死他,讓他在那帶給她無限痛苦的宮殿裏,成為一具可怖焦屍。
大概因他命太賤,天都不收,留他一口氣,殺光那些想要殺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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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她。
他易容,換了音容相貌,潛入東陽城國公府。
震驚的是,那時她已經要做母親了。
他隐藏在黑暗裏靜靜觀察着她,她活的是那樣自在,他想到了若幹年後,她帶着自己的孩子做他人婦,他的孩子叫別人父親,卻從來不知有他的存在。
她是不會讓那個孩子知道自己親生父親是誰的。
因為對她而言,他不過一場噩夢,噩夢醒後就忘,絲毫不對她産生影響。
那沒心沒肺的丫頭——他險些死在那陰暗的暗道裏,她卻仍活得那麽開懷...
他略施小計就将她騙去慎刑司,可笑是她能為了一個奴才用自己的孩子做要挾,而不曾眷顧自己半眼。
施舍都不肯的狠心丫頭。
他還是沒能忍住,竟動了手。
掐死她,只需一瞬間的狠心,就像在浣溪宮她拿匕首刺向他那樣。
可他對天下人,包括他自己都能狠得下心來,只有她成了例外。
罷了罷了,他心想,殺她有何用?她也不曾對他犯下大錯。
罷了罷了,只有她活着,才能再見到她。
她若清流的聲音将他喚回現實——
“阿湛,永遠不要丢下我。”
這世上最可怕,不是虎狼般的敵人,而是愛人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期末~更新有點慢
☆、勾引
青原郡的夏日的燥熱有了阿境也變得舒适了起來,如今北陵王府聲勢愈大,規模也愈宏大,有人催慕湛搬進青原郡的前朝皇宮去,慕湛也不知怎的想,叫人将那人直接拔了舌頭。
手段的殘忍衛泱也是聽別人說的,但她卻能理解慕湛的做法。
他從前為人臣子時,沒少做教唆人的事,自然知道這時所謂的“谏言”,多是居心叵測的教唆,這事說實在的并沒影響,但惡念不可姑息。
衛泱想若自己在慕湛的位置上,雖不會做的想他這麽狠絕,但也會想法子殺一儆百。
下午便傳來慕湛用那人拔掉的舌頭烹饪,叫那人吞了下去,也是個不經吓的,“美味”還未食下,已被活活吓死。
衛泱聽說後背發涼氣,恰好落入一個鐵一般的胸膛,她驚叫一聲,魂魄都被吓飛了。
慕湛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脖子,又在她不察覺中慢慢爬進她的袖中,握住她胸前綿軟。
衛泱反身雙手抵在他胸前,嗔道:“大膽奴才,本宮活刮了你,信不信?”
慕湛鼻音哼道:“操上一回再死。”
衛泱伸手去掌他的嘴:“叫你再說葷話。”
正好是送上一截皓腕,慕湛握住,細細吻着,含糊不清道:“怎麽說不得了?”另一只手暫且松開她的腰,往她腿間一伸:“喲,一句話都能讓我們湯圓兒濕成這樣?”
衛泱擡腳踹他:“下流胚子。”
慕湛輕笑道:“不下流哪來的臭小子?”
衛泱環住他腰身:“王爺的光輝事跡奴家可聽了,好生殘忍呢。”
她的語氣嬌嬌軟軟,當真像是他的奴,慕湛只覺得這一刻身下就要炸開了。
“又蠢又貪心還膽小,這種孬種留着也是浪費口糧。趕緊的,我受不住了。”
她存心裝作不懂,一雙大眼眨巴着,雙眸燦若天上星,含着一層水汽,無垢而妩媚。
他剛剛将人放平在榻上,玉腿纏上他的腰,衛泱翻身占了上位。
“今夜讓奴家來伺候将軍。”
那無辜小女人的語氣也是拿捏到位,慕湛粗聲喘着氣,語氣惡毒道:“要是伺候不好,爺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音未落,她已似水蛇般覆上。
衛兖正在同烏蘇幾個喝酒,畫扇匆忙跑來尋他們,火急火燎的。
“将軍們快去王府看看,王爺和夫人又鬧了起來,王爺向夫人動手了,夫人都扔椅子了!”
幾人面面相觑,最終還是衛兖出面:“衛泱那裏現在不好過去,畫扇,你先哄好衛泱,我去叱奴那邊問個清楚。”
慕湛剛入睡,被衛兖一把從床上拽起,不分來由,語氣像是要殺了他一樣:“你又對她做什麽了?”
慕湛打了個哈欠,“我跟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她是我妹妹。”衛兖的語氣又冷了三分。
慕湛拂去困意,反笑道:“她不是你妹妹還能使你什麽人?”又與衛兖勾肩搭背,同年少時一般,“明早兒幫我去看看她,她估計不想見我的,這次當真是誤傷,再說我疼她還來不及怎麽敢欺負她?你替我哄哄她。”
“既然我管不着你們的事,也輪不到我做這和事老。衛泱向來知分寸,如不是你錯的離譜怎回趕你出來?”
慕湛一個頭成兩個大——
“這事真的不能說的,我要說給你,衛泱鐵定一輩子不理我了。”
衛兖也覺得神奇,雖然他嘴上說衛泱知分寸,但心底裏還一直當她是個孩子,許多事都只是面上清明,慕湛更不用說,瑣碎小事亂的一塌糊塗,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風平浪靜才是不可能。
第二日早晨衛兖去看衛泱,肩上一塊淤青,畫扇替她推拿,見衛兖到了,衛泱忙用衣服掩住肩頭,換上笑顏:“二哥今個兒沒公務纏身?”
衛兖道:“嗯,正好有人送了一支人參,已經送去廚房給你熬湯了。”
“到底還是二哥心細。”
“就不怕我也是有所企圖?”
衛泱莞爾:“只怕你不找我呢。”
衛泱剛剛起床,漱口潔面,卻獨沒梳頭,頭發松松軟軟披滿了背,衛兖想到了小狐貍。
“向來賀笙這人的事你也清楚,如今慕湛有心提拔他做青原郡郡守,但又是個倔性子,怎麽勸都勸不動。這賀笙真真是個脫俗的人,財富權勢皆不愛,卻是個琴癡,你當年師從南柳先生學琴,若能得南柳先生贈琴,興許能請得動他。”
衛泱想到一年前見賀峥,已是一身傷殘,以慕湛那性子,只怕軟的沒用就要直接給賀笙動刑了,若非觸及慕湛底線,衛兖也不會來找她。
衛泱道:“若能有用自然是要一試的。南柳先生如今隐居世外,你倒真找對了人,也只有我知道他身處何處了。”
衛泱一刻也不浪費,在參湯端來前,以拟好送往南柳先生居處的信:“南柳先生千叮咛萬囑咐不可洩露他行蹤,他的居所如今只有我與你知道了。”
衛兖收好封緘的信:“放心。”
參湯端來,衛泱又要了碗乘給衛兖:“總不能叫我一個人吃獨食。”
因衛泱口味挑,衛兖特地吩咐廚房這人參要如何煮炖,看她流連這美味,他也就安心了。
當年她因梁玉的惡念失了味覺,既然是她失而複得的,他是替母親贖罪也好,都得比她自己還要更重視些。
知她嘴貪,他只喝了一小碗參湯,餘下的都留給她。
喝罷,衛泱順勢拿起衛兖帕子拭嘴,末了才說:“回頭洗過了叫人給你送回去。”
衛兖卻說:“不必了。”
衛泱睜大眼疑惑地看他,衛兖在她的注視下說道:“你我雖是兄妹的情意,卻是沒血緣關系的,看在有心人眼裏又成一樁罪。”
“二哥說的是,是我想的簡單了...我這裏也實在沒什麽需要二哥再費心,倒是慕湛那裏還需二哥操心。慕湛有時手段太過強硬,總會落下隐患,人前的事我不能插手,就勞煩二哥了。”
“不能說勞煩,我與他兄弟情誼,日然是要幫他。”
衛泱心裏失落,大哥三哥不要她了,二哥也不要她了。
“那不知二哥心裏...我和慕湛究竟誰更親一些?”
衛兖失笑道:“傻丫頭,你與他如今才是至親夫妻,吃什麽閑醋。”
“做了母親總會更敏感一些的。”
慕湛從外頭回來,衛泱已備好飯菜等他。
下人都被遣走,就剩他二人,話才敢明說。
慕湛犯了錯,心虛着,吃不下,衛泱也就吃了兩口魚肉,擱下了筷。
夏日午後太悶,慕湛命人在屋裏添了冰,好一陣涼爽,而衛泱始終在翻書看,熱了也不說。
他先忍不住,上前擁住她:“叫我看看傷口。”
關上門,衛泱才敢讓委屈寫在臉上:“臭混蛋,沒輕沒重的。”
慕湛已經伸手去揭她的衫子了:“不是沒輕沒重,是沒見過世面,沒出息,這不一時爽昏了頭才...”
這話要真放在明面上說衛泱還是不敢聽的,捂住他的嘴,道:“丢不丢人,別說了。”
說來是夠丢人,想他在遇到這小公主之前,也是閱女無數,被女人伺候慣了的。昨夜她頭一次用嘴替他纾解,原先不是沒哄騙過她這樣做,但她是寧願咬舌自盡也不可能做這事的。
他要知道這滋味這般銷魂,多死幾回都無所謂,也正因為那痛快無以言喻,他只知道像海水,再不上岸就要溺死,意識受身體控制,腦子也白長了。
那種痛快太猖狂,以至于他到興處,一腳踹到她的肩上,把她從床上踹了下去。
哪還有什麽欲望?褲子還沒提上,就被扔椅子趕了出去,敢情他就是她的玩物而已。
衛泱仍未昨夜的事氣着,怎麽都不肯理,慕湛轉而去哄阿境,結果抱得太用力,阿境嚎啕大哭。
衛泱氣得奪過阿境,罵道:“你除了添亂還會幹些什麽?”
孩子一哭慕湛也煩躁了起來:“你不讓我幹我還能幹誰?”
衛泱簡直哭笑不得,瞪他一眼,耐心地哄着阿境睡了,慕湛倒愁了起來:“這孩子不會有問題吧...怎麽平日裏不是哭就是睡的?”
“你還指望他跟你去橫行霸道作威作福?不過我也不清楚這麽大的孩子是什麽樣的...大概都這樣吧。”
衛泱将阿境放進搖籃,走上去環住慕湛,臉頰貼在他被汗水浸濕的背上:“你喜歡阿境這個名字麽?”
“你取的,怎麽都好。”
“才不是我取的...有一夜我夢到你了,你就叫他阿境的。”
“那老二的名字就你取吧。”
...
天氣雖燥熱,可兩個人你貼我我貼你,卻也舒适。
“慕湛,賀笙一事,我或許幫的上你。”
“你就不用管這些閑事了,好好在家呆着養身子,爺要得到的從沒有過失手。”
他這話乍一聽是自大,但細想是沒錯的。
權勢美人,都已成他附屬。
“我也不會閑到要替你分擔什麽,只是有最便捷的法子你不用,偏要走彎路,不像你的行事風格。”
慕湛捏住她的下巴:“當我不知道公主的心思?說吧,什麽條件?”
“往後別動辄讓人吃自己舌頭了,誰沒父母妻兒挂牽着?”
“哼,爺當初讓人仍進狼群,被困在死城,幾番命懸一線,可從沒人牽挂。”
“那都是以前了,往後不管你去哪兒,我都想着你的。”
慕湛愛極她這一張小嘴,又啃了幾口,若不是她嫌熱,得再吃上她一回。
“小湯圓兒,你就是性子太倔,明明知道我愛聽什麽,有的時候卻非說些我不愛聽的。”
“你愛聽不聽呢。”她嗔怨,卻是眼迷離,“有一事,我還是要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哦哈哈哈哈哈哈
下章估計是結局了
☆、莘容
“慕湛,我曾經是真的依賴于我二哥的...”
“睡覺。”他怕聽到那令人妒恨的真相,不如不聽。
“即便現在,說實話這情分也并未減少。幼時在深宮裏,與他算是相依為命走過來的,要我割舍,當真是割舍不掉。從前年紀小,是分不清依賴與男女之間的愛,才誤了他也誤了自己...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如今與你你不要不聽,阿湛,我與你是至親夫妻,這些話都得坦白的。往後...我會有分寸的。”
慕湛聽到這話,火氣上漲,翻身将衛泱壓在身下,雙目冷冷:“不信我?”
衛泱無奈,雙手穿過他腋下,抱住他,“信不信你還有什麽關系?我是徹徹底底地愛着你了。”
“有我在,你不用去懂那些該死的分寸,我同你父親和那狗皇帝都不一樣的。”
南柳先生收到衛泱的信,很快就送來了自己珍藏的古琴,衛泱回信謝過恩師,便叫人叫古琴送去,難得賀笙沒有退回這份禮。
隔了一天,衛泱又叫慕湛陪同自己前去見賀笙,賀笙是不想見慕湛,但又由不得他不見。
“禮物賀先生可還滿意?”衛泱問道。
賀笙點頭,道:“阿澈從前最仰慕南柳先生的名聲,我與他曾約好一起去拜會南柳先生的。”
澈是慕沂的字。
“舊曲祭故人,人生路漫漫,還需向前走。”衛泱提醒。
“夫人所說沒錯。”
衛泱看了眼慕湛,道:“我有話要同賀公子說,你能不能先出去?”
慕湛斥道:“那叫我前來做什麽?”
“不是給你個安心嗎?放心,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得到。”說罷,若無旁人擡腳在他嘴上印下一個吻,慕湛扣住她腦袋,吸吮幾下她的嘴唇,衛泱覺得臉都丢盡了,輕咒罵了一句“不要臉的”,慕湛似笑非笑地,“怕什麽?反正他是個兔兒爺,見你我親熱還能其反應不成?”
衛泱才意識到讓他陪着是個錯。
慕湛被趕出院子,就守在外頭的石凳上,叫人抱來阿境,同那臭小子一起等她。
“夫人何必支走王爺?”賀笙試了試琴的音色,空靈的清音與他清潤音色相得益彰。
衛泱坐在他對面,自得地倒了杯茶水給自己,呷了一口後,說道:“他是個多疑的,叫他一起過來原本就為了叫他不要因此質疑我同你孤男寡女又生出什麽奇怪的糾葛。”
“呵...”賀笙的嗓子裏發出一聲類似嘲諷的輕笑,他在嘲諷,世上好人都死光,好事都被慕湛那惡人占。
“賀公子直說吧,要怎麽才肯出任郡守一職?”
衛泱并未如賀笙所預料的那樣拐彎抹角。
“夫人憑何認為我要幫慕湛那狗賊?”
“你為什麽要幫他我又如何知曉?實話跟你說,我也并沒有非要來勸你的理由,只是這是慕湛的心願,我便要替他完成。”
“他真是好福氣。”
“你同慕湛才是舊識,他的福氣如何,你應當比我清楚些的。他走到今日,也非全憑運氣,前有獨孤厭,後又慕沂,你再看看這片土地曾出了多少霸主?為何最後統領北方的會是他,我相信你也心裏有數。”
“想必夫人來之前,就已料到了我的答案。”
“賀公子高看,我沒有未蔔先知和猜測人心的本事。只是今日若賀公子拒絕,我仍有法子為他尋一位與你不相上下的人掌管青原郡,只不過那不是慕湛想要的而已。如賀公子費盡心思要求到這古琴,只因慕沂喜歡,慕湛想要的,我也會幫他得到。”
“原本就是我想錯...原來夫人才跟我是同樣的人,站在同樣的立場。這偌大的府邸裏,怕只有你我是外人。”
衛泱手心出了層涼汗,真相被戳破那一瞬,還需些接受的勇氣,她吸口氣,悲涼無限,“何不是這樣呢...愛人之人,總處于下風的。”
“我要阿澈的屍身。”
如今那朗潤清風的男子怕只剩一堆腐朽爛肉了,衛泱心想,可她明白,賀笙永遠不會嫌棄那堆腐化的爛肉。
即便他成了最可怖的模樣,愛他的人都不會怕。
慕沂的屍體被運到青原郡,爛肉都沒有,只剩白骨。
賀笙卻是趴在那堆白骨上,無聲痛哭,衛泱見着了也覺得傷心。
夜裏慕湛正在叫小阿境當馬騎,衛泱也從背上抱住他:“你往後還是壞一些吧...慕湛,你要敢死,我連你的屍身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河西一役,中間稍有差池,今日抱着屍身痛哭的就該是她。
阿境見他們抱着,爬到衛泱腳下,也要求抱。
塵埃落定時,其實還未圓滿結局。
沒過多久,巒河傳來戰訊,衛家整合水軍,怕是要北上。慕湛也沒疏忽,在軍營裏日夜操練,制定防備部署。
衛泱把持着府上的大小事情,細節全是徐勝畫扇去做,她只用替慕湛擋去那些煩人的客。
這日前來拜訪的,也是位舊識。
河西慕家有三子,出慕沂慕湛,還有位沒出息的慕三。
衛泱記得以前自己給慕泺駛過絆子的,那時就是一個不學無術又心比天高的纨绔,如今也不可能會有再多變化。
本想拒了,但慕沂才死沒多久,慕湛也顧及慕家舊部才留慕泺一條活命,允許他在青原郡安身,她若是把慕泺拒之門外,難保他不在外頭亂說話壞慕湛名聲。
她已經有些忘了慕泺這人的樣子了,與記憶中不大相同,那時雖不讨喜歡,但仍是個風流俊朗的公子,現今一身瘦骨披着虛僞的皮,氣質越發猥瑣。
“一別多年,嫂子還是如此光彩照人。”那雙眼裏透着精光,衛泱感嘆,自己在東陽城見過太多這樣的人。
“年紀長了,到底不如從前。”她面上虛僞的應着,卻想自己又何時不美過。
“嫂子這是哪裏話...依我看,嫂子不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那都是世上女子的楷模。”
“喲,三弟真會說話。”她心裏冷笑着,說她容貌好看尚能接受,但如今誰不知道慕湛家有悍妻?
“也就只有嫂子的肚量才容得下莘容那賤人了...哎。”
“你這是何意?”
“難道嫂子就不擔心莘容和她肚子裏那孽障威脅到你與小阿境的地位?”
衛泱連面上的虛笑也沒了,面色突然冷淡:“你若是來挑撥離間,我便叫人送客了。”
說罷就要叫人“請”慕泺離開。
“哼。”慕泺見衛泱不肯裝了,自己也撕破面具,“公主殿下現在對我可是傲氣的很,當初莘容賤人跑去河西找我二哥時,你可給誰傲氣呢?”
衛泱不怒反笑,轉了身,道:“慕湛留你是因為顧及河西那些老家夥,你應當清楚他有多見不得你。反正我是不在意落個罵名的。”
說罷對徐勝道:“叫你手底下的糧商聯合起來寫個折子,就說是慕三私自屯糧。”
“你...”慕泺不敢相信衛泱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就這麽說,“真真妖婦!妖婦配賤奴!哈哈哈...”話音未落,就被府裏家丁制伏。
衛泱坐在椅上,好整以暇看着慕泺:“那你呢?強搶民女,賣兄求榮,又在我青原郡橫行霸道,你罵的這麽好,怎麽不說說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我好心提醒你,你卻不信,等莘容生了兒子後,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拿什麽迷住慕湛!”
“那我便祝三弟能等到那一天了。”
處置慕泺事小,他帶來的消息才是讓衛泱憂心的,叫徐勝去查了,果然是莘容有了孕。
她攔住從外面回來的烏蘇,直截了當問了莘容一事,烏蘇含糊其辭時,她就知道這事假不了的。
一時急火攻心,滿腹都是郁氣,就快溢出了,她用帕子掩着咳了聲,只覺喉頭腥甜,低頭看那潔白帕子上,一片血染如紅梅。
大夫替她看完,說是郁結于心,心病太重,才傷了身。開了幾副療養的帖子,都是不治本的,究其根源,還得她自己注重身體。
她心寒,眼角淚水劃過,只覺得老天真是不公,她已承擔了所有惡果,為他于過不忠,于父不孝,兄長皆棄她而去,還能要她怎樣呢?
畫扇勸她吃藥,她不肯,“這幾年就沒停過藥,還是這樣子。”
“小姐把事都藏在心裏怎麽能成?您跟王爺說,他一定能理解的。”
“我要怎麽跟他開口...說我因當年自私地随他走,害我阿爹墜馬,害我的兄長反目?我心心念念所求,不過與他做一對平凡夫妻,你說是否是我把自己放的太低?可是如今不全身心攀着他,等待我的是深淵...事到如今,我只恨自己...是如此愛他。”
“小姐,我跟将軍跟得早,雖然平日看都不敢看他,但也是清清楚楚知道,他對顧姑娘是沒有任何餘情的。”
“我從沒有懷疑過他的...他是從來沒有對我背信棄義的,可他...罷了罷了,這事他不處理,就由我做壞人吧。”
畫扇不懂衛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才勸衛泱喝下苦藥,慕湛就踹門進來了,帶着暑氣,他像一團行走的火焰。
畫扇忙跪下迎他,卻被慕湛踢到在一旁,衛泱的手顫微微端着的藥碗,被他一手奪過甩向衣櫥。
藥丸哐當而碎,留下一地殘渣。
“你不是能耐嗎?喝什麽藥!你衛泱金剛不壞之身,□□也毒不死你,喝這破藥有用嗎?”
衛泱給畫扇使眼色,叫她趕緊下去。
畫扇帶上了門,她才扶着床坐起來,語氣淡漠:“又喝不死人的。”
她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叫慕湛恨不得活刮了她,他上前,右手捏住她臉頰,迫使她擡頭看他:“你當老子是什麽人了?嗯?”
衛泱掙脫着,不回答他,見掙脫不過,才怏怏說道:“丈夫。”
“哈哈...”他怒極反笑,“有你這樣當妻子的麽?動辄傷害自己的身體,顧及過我的感受嗎?”
衛泱道:“我也不想咳出血的。”
“我是指在淮南王府時。你那點手段我怎能不清楚?你要借白家之手将舒俊從淮南王的位置上拉下來為你的青梅竹馬報仇,我不介意,但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危當代價!奎寧是什麽毒?你當是白開水一樣喝!你這命是我從老天那裏搶過來的,由不得你做主!”
他火氣正大,衛泱察覺原來是在擔心自己身體,反倒放松了起來。
“那蓮子粥我一口都沒喝的,大夫也是事先串通好的,倒是你,我還未同你算賬,你先發起火了?”
“算什麽賬?你叫慕泺那狗娘養的進家門靠近你,信他那些屁話卻不信我,還要和我算賬?”
“呵...”她三分諷他,三分自嘲,“不找你算賬難不成去找莘容和她肚子裏的?”
“莘容肚子裏的跟爺沒關系!就算爺是瞎的也認得出你!”
話還沒說罷就動手将衛泱壓在身下,扯她衣服,衛泱手腳并用掙紮着,牙咬在他肩上,惡獸一樣的男人依然無動于衷。夏日的衣服原本就輕薄,他一手撕開她的襦裙,手探進小褲裏面,胡亂摸着:“你這裏毛都沒一根,老子怎麽可能認錯和她上床?”
“你将我與她錯認過?”
她的聲音如地獄來的。
“她自己跑來軍營,兵荒馬亂的也不能趕她走,再說誰沒個眼花缭亂的時候!”
清亮的耳光聲駭人,慕湛摸着火辣辣的半邊臉,難以置信:“你就為這破事兒打老子?”
“嫌委屈你打回來好了!”
她湊出半張細嫩的臉,慕湛的手在空中懸了懸,尴尬地放了下去:“你就是欠收拾!”
說罷拂袖而去,衛泱看着那冷絕的背影和無情的木門,才敢委屈。
她只是被妒意蒙蔽了眼,嫉妒他最辛苦的時候,都是莘容陪着的。
☆、終章
衛泱叫人熬了堕胎藥,直接帶進莘容住處。
莘容的丫鬟眼尖,見勢傳話下去,叫人去軍營裏請慕湛。
“我曾與嫂子說過,我會好好待慕湛的,嫂子不信我。”衛泱扶着額,烈日曬着,頭實在疼得厲害。
“我并無意與你争什麽...只是我與慕沂好歹夫妻一場,我只想幫阿湛。”
“是幫他還是害他?戰場上刀劍無眼,他連自己都未必能保護,還得分心護着你——是該怪你無知還是癡心?”
衛泱突然厲聲道,吓得小丫鬟一個激靈,護在莘容身前就要與她拼命:“王妃憑什麽這麽說我們小姐?我們小姐為将軍受了多少苦?你不過占了個好的出身,憑什麽享福的是你?”
莘容斥道:“哪輪得到你來說話?”
“嫂子莫和丫鬟置氣,她的話,何嘗不是嫂子的心裏話?”
莘容不卑不亢道:“你要如何才肯滿意?”
衛泱拿着一把圓扇自顧自扇着涼風,“嫂子既然有孕,想必也清楚為人母的心思。不論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都不想他威脅到我的兒子。”
莘容聽了這話,沉默不語。
徐勝已經命人端來了藥。
衛泱道:“總會有些痛的。”
小丫鬟這才明白衛泱送來的是滑胎藥,就要上前去奪,卻被衛泱帶來的人攔住。
莘容這才擡眼,對上衛泱平常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原以為公主既為人母,會更仁慈寬厚。”
“我可以對任何人仁慈,當然,要搶我夫君的人除外。”
莘容笑道:“公主所恃不過阿湛的寵愛。”
說罷,便親手接過藥,訣別似地要飲下。
衛泱在心底冷笑,因她曾也被人以落胎藥相逼,再清楚不過懷有心愛之人的孩子對一個女子而言是什麽意義。
只是莘容沒能喝罷那碗藥,就被人奪取瓷碗,摔碎在地上。
“衛泱,你他媽什麽時候才能信老子一回?”
炎炎夏日,那男子激動地肌肉都噴張,臂部如山巒此起彼伏。
衛泱嗔怪似的看他一眼:“何時不信過你了?”
慕湛恨不得現在就堵住她那一張嘴,叫她消停些,畢竟在舊情人面前,真怕她半點臉面都不給自己。
莘容适時勸道:“阿湛,我無事的,公主并未逼我。”
一個女人已經夠煩!
慕湛一把将衛泱扛上肩頭,衛泱氣血倒流入腦,頭疼欲裂了,伸手不斷敲打那男人的背脊,只聽他話裏都帶着不耐煩:“給老子安靜點!”
她一下子沒了動靜,這回卻是慕湛怕了,又撫慰一句:“有話留着回去再罵。”
莘容看在眼裏,哪裏還有希冀?慕湛這一來,是将她的活路都斷掉。
他眼裏只有那個人了,一眼都不多看自己。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日那個為她爬上屋頂的少年。
她苦笑,原來這麽多年不過是她自己的獨角戲。
她對着丫鬟道:“再熬上一帖藥來。”
衛泱被塞進馬車,惱恨慕湛的粗魯,他連靠近都不許。
“沒見過你這樣得理不饒人的丫頭!”
“你當着她的面罵我時就不該指望我給你好臉色看。”衛泱理了理衣裳,語氣是毫不在乎。
她終于悟道男女相處之道,在乎更多的人總是輸的更慘。
“那你現在可信了莘容肚子裏的種不是爺的?”
衛泱深谙以莘容的性子,若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慕湛的定不會喝那滑胎藥。若莘容喝了,那此事就會成為她與慕湛夫妻二人間一道過不去的坎兒,慕湛會對莘容愧疚,而認為衛泱已開始慢慢變得歹毒,正好驗證她是存心膈應衛泱的。
很顯然,莘容一心撲在慕湛身上,而忘了注意那些細節上的事。
比如母親是不會舍棄自己的孩子的。
慕湛給衛泱扇着風,她的火氣這才消去,由他手上奪取扇子:“手上還有傷呢。”
她才示軟,如給了鼓勵的訊號,慕湛微用力度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