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帝王慚愧垂首,只聽那高傲少女輕輕笑道:“本宮說笑而已,本宮雖對驸馬不甚滿意,也好過做寡婦。”
她有意嘲諷,令慕湛顏面掃地,這厮厚臉皮慣了,不甚在意:“公主歡喜便好。”
衛泱仍笑:“真好。”真是個會做戲的人,面具一戴,忠犬一般,越顯她無理胡鬧了。
“害本宮特地等到現在,你卻是空手而來,本宮氣得恨,得先回宮緩緩,失陪。”
她只與皇帝請了安告別,對自己的父親都置之不顧,步子大而急忙,如風的背影表明她正在怒火之上。
“惡心透了。”她一邊走一邊罵着,如今只是與他說兩句話就似受玷污一般,真不知往後要如何與他做夫妻...衛泱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搖搖頭,仰首望月,明知河西的月會比這裏的更清晰更皎潔,仍是不舍。
在衆目睽睽的那般場景之下,慕湛唯有前來追上才合理,他告辭了宴席,至此生辰宴的主角雙雙離席,只餘陳克庸高揚着嗓子掩飾尴尬:“諸位請盡興!”
慕湛只是躲開衆人視野,卻也沒想要去追她,遠遠瞧見她在月亮下發呆,還似孩子一樣咬着手指。
他頭一回見她穿盛裝,,臉上的粉黛早被她在路過清澈池水時被她洗淨,鮮豔華麗的粉色宮裝與她蒼白的面色相映,仿若一只羸弱蝴蝶。
娥眉顧盼,顧的是往事如煙,盼的是家國平安,而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慕湛想,這便是最上乘的女人,她從不屑于用媚态将你勾引,甚至不屑于多看你一眼,可她只身走過你心頭積雪覆蓋無人問津的地方,留下難以抹去的痕跡,日思夜想的,全是她。
他所信奉的只有欲望,貪欲殺欲□□。
四下無人,将她壓至懷抱與銅柱之間不過須臾。
烏雲蔽月,度過此夜,又是連日陰雨。
“混蛋,放開我!”她惡狠狠地瞪着他,公主尊嚴不要了,高傲的面具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
是這個人,他毀了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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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使勁掙脫期間,他還得空一品香頰。他鎮日處理那些人際關系的事看慣了人間的虛僞面具,難得她此刻的憤怒與悲傷都如此真實,令他想永遠珍藏。
他回想起她咬手指一幕,不禁笑道:“多大的姑娘了,還咬手指,你這手指頭有什麽好吃?臣倒是覺得你這小嘴兒好吃多了。”
說罷,朝着那泛白的唇瓣上咬了下去。
對他而言,她還不夠令自己失去理智,便是咬,也是帶着調情意味的輕咬,而非撕咬。他不過是想要這個女孩兒而已,還沒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如他一樣的人,踩着別人的屍體爬到這巅峰處,從不相信有什麽是真正離得開的。只要命還在,他就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如他行軍打仗的風格一般,他不喜歡事先規定好路線戰略,一切随機應變,才能時時遇到驚喜。
他的唇描摹過她唇瓣上的幹裂紋路,少女緊閉的雙唇被無情撬開,被迫容納不屬于她的事物。
這便是男人與女人,給予與接受,包容與被包容。
當一個女孩兒擁有了包容男人的能力,無論是被迫還是自願,她都将成為一個女人。
衛泱只能以牙齒做最後的武器,咬他的唇,最好能咬爛這一張嘴。
血與淚都是鹹澀液體,她分不清楚個中滋味。
她恨極這個無法反抗的自己——當然,對這個罪魁禍首,連半點恨意都不願分他。
衛泱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下墜,身下應是無間地獄,無事,總好過這悲慘人間。
可有人偏見不得她的好,伸手攔住她的腰,将她更向前貼近一分。
“公主不必在臣面前做貞潔烈女,臣也無心知道公主在為誰守貞,今夜就算是臣的不敬,令公主受驚。公主未免太瘦弱了些...”他嘴角浮起張狂笑意,聲色喑啞,貫于她的耳間,“臣勇猛,怕新婚之夜時公主受不住。”
“無恥!”
衛泱給他的這一耳光已不剩多少力氣,趁他松手間隙,她理好自己因方才掙紮而變得淩亂的衣衫:“滾,本宮不願見到你。”
☆、送嫁
衛兖下了朝,被徐勝鬼鬼祟祟請到無人的地方來:“将軍留步。”
衛泱出嫁在即,他是外室男子,本不該再去單獨與她相見。但這是她的妹妹,自家妹妹出嫁,總是不放心的,她在他眼裏仍是過去的小女孩兒。
她最壞的習慣是不管多冷的天,總是穿得單薄,衛兖正想要将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但這樣太過不妥,于是忍住提醒:“往後得好好照顧自己,這樣冷的天,偏你穿得這樣單薄。”
“病了才好,病了就不用嫁了。”
“泱泱...”他叫她的名字,語氣間幾多隐忍,“你若是不想嫁,便別嫁了,哥哥養你一輩子。”
她想聽的話總是來得太遲,但于她而言已經足矣。
“二哥,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悅于你,你也是,可是你裝作什麽都不知。眼神不會欺瞞人,我看得出,你對我并無男女之意。既然如此,你我不過兄妹之情的牽絆,我沒有權利羁絆你一輩子。衛泱已經從沒能為哥哥們做些什麽...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成哥哥們的負累。”
她将一切已經看開,但衛兖不信,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女孩能看開什麽?世上那樣多玲珑通透的人,憑什麽要她來做?
她應當永遠活在美好夢中。
“二哥你等着,我的面煮好了,我去盛。”
她一早起來洗手作羹湯,只希望能在出嫁前完成最後一個卑微心願。
衛兖望着那一碗清湯寡水煮開的面條,心裏五味雜陳,理智都快要按耐不住令情緒崩塌了。
“油鹽我不敢多放,味道或許寡淡了點。”她眸子突然變亮,露出以往一般的燦爛笑意:“可這是我第一次下廚,就算不好吃二哥也得吃完。”
衛兖沒有辜負她的心意,就連湯水也一滴不剩。北方人口味偏重,這碗面對他而言,像是白水煮的一樣。
然而這就是她唯一能嘗到的滋味。
從宮裏回來,衛兖沒有回千衣衛的營中,也沒有回府裏,而失去了永安侯府上。
若不是慕湛要回西北,本該是這座新宅第一次辦喜事,慕湛至今未記住管家姓名,除了幾個暖床的丫鬟,其餘的臉一概不認識。
衛兖笑他無情。
他也笑:“就屬你多情,不還是為一己私利将那丫頭嫁給了我?”
“叱奴,你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很羨慕你。”
叱奴是慕湛的鮮卑名字,叱奴,即狼的意思——草原大漠裏最兇悍的存在。
慕湛無意去揣測他的言外意,道:“如今我娶妻,你當為我高興才是。”
“她味覺受了損害,平常人嘗得到的酸甜苦辣對她來說都平淡如水...許多郎中都無計可施,可她年紀這麽小,人間還有許多好滋味等着她去嘗。到了西北,勞煩你請步神醫出山幫她治療。”
“操,老子要娶妻了你就來跟我說這?”
面對對面男人的躁郁,衛兖不為所動,喝茶清嗓,繼續淡淡道:“她不喜歡喝藥,她對苦味很敏感,若非得喝藥才治得好,一定得給她買蜜餞。”
“都嘗不出味道來作甚浪費那二錢銀子?”
“你若不照做,我今夜就帶她遠走高飛。”
“一個女人而已,又不是親生的,至于這麽認真麽?”
“等嫣兒出嫁時你便能體會我今日心情了。”
提起自家妹妹,慕湛沒由得一陣煩:“最好嫁到天邊去,一輩子別來壞我的事,上次衛桀的事要不是她摻合,我能白白放過他?”
“泱泱剛嫁過去人生地不熟,阿嫣與她年紀相當,你囑咐阿嫣多陪陪她。”
方才才覺得那丫頭煩人,此刻又聽衛兖将慕姻做衛泱仆人一般使喚,他立馬不樂意:“你的妹妹嬌嫩,我的妹妹便不金貴了?”
“怎麽會,阿嫣是你妹妹,我便有責任護她愛她。只是衛泱...”他沉默一陣,“她嫁給你已是心不甘情不願,還得随你去西北那荒涼之地,你既然得了好,就對她好點。”
慕湛本以為他是前來送行,被說教了一通後,半點飲酒敘舊的心思都沒有了:“只要她別再給我整什麽幺蛾子,我自然不會對她壞。”
見衛兖沉默,他又道:“等老家夥死了,爺踏平北疆之後,就帶她回東陽城。你還有什麽囑咐,一并說完。”
“最好叫長房三房都離她遠一些,你們慕家的瑣事別牽扯到她。”
“嗯。”
“她睡覺看書時不喜歡人打擾,最好找兩個啞巴去伺候她。”
“嗯。”
“在她的窗前移植一株紅梅。在青原郡的舊居中,長公主曾與她親手栽種下一株紅梅。”
“還有麽?”
“我若想起來,會傳書給你。”
慕湛低罵了一句鮮卑話,說:“我都有些後悔娶她了,這女人,怎麽這麽多事?”
“往後只有她後悔嫁你,沒有你後悔娶她一說。”
“還有麽?”
“沒了...叱奴,恭賀你終于娶了天底下最高貴的女子。”
為了衛泱的婚事,皇帝險些親自送嫁,若非群臣攔着,只怕現在已經整裝準備出發了。
衛烆與衛顯送嫁,衛桀因與慕湛鬥毆一事被衛烆罰去軍中禁閉一月,不準再摻合衛泱婚事。
離別這日來得快而狠,轉眼冬至,北方或已飄起了雪。離出發只剩半個時辰,皇帝仍是不舍。
臨行前一遍一遍與她安頓:“若北平王府欺負了你,你派人告訴舅舅,舅舅派人去夷平河西。”
皇帝嫁女時也不覺有如此悲壯,衛泱抹去眼中淚水,跪在宮門前——
第一拜,拜這鎖住她六年時光的十面宮牆。
第二拜,拜帝王庇佑。
第三拜——
“舅舅待衛泱如若己出,衛泱永世難忘,今生恐怕無緣相報,只願來生,能做舅舅的親女兒,以報今生恩情。”
“泱泱...”
皇帝內心在嘶吼着,他從未如此悲痛。
他在說着不嫁了,咱們不嫁了。
可是沒人聽的見他這個懦弱帝王的聲音,他的悲鳴消失在震耳欲聾的禮樂聲中,他的淚掩埋在全城百姓的歡暢之中。
他是這個國家的帝王,本應掌管這天底下的一切,可他又是這國家最無奈之人,他的親人一個個遠離他,或被他親手推向遠方。
萬裏河山,無他能栖身之地。
這場婚姻的盛大令人生出重回盛世的錯覺,十裏紅妝算什麽?比不得嘉炎公主嫁妝的十分之一。
送親的人馬行至城門出,突然一人一馬疾馳而來,如風一般,已令人無法窺見他的身影。
是衛兖。
這一面難得,不應只是隔着人海遠遠相望。
衛兖跪于衛烆馬前:“求父親讓衛兖再見妹妹一面。”
衛烆擺手:“去吧。”
衛泱身上被沉重婚服壓得無力,跟在衛兖身後的每一步都十分吃力。
“你說過想要登上城門俯瞰東陽城。”衛兖領着衛泱登上城門。
由高處俯瞰,東陽城比她想象中的更要繁華,十裏街道上的百姓安居樂業,太平年間一般。這場送嫁也比她想象中更要盛大,登高遠望,豔紅一片綿延到視線之外的地方,她想知道戰場上的血色是否如此。
“小湯圓!”
身後一身呼喚,又戳中她淚點,她吸吸鼻子,回頭道:“阿爹不是不讓你來送我嗎?你怎麽來了?”
衛桀這些日子在軍營裏風吹日曬,面若冠玉的俏郎君變得又黑又糙,衛泱碰了碰他眼角新蹭的一道疤:“往後可得小心着點,再偏一點可就是眼睛了。我小哥哥的眼睛長得這樣好看,桃花一般燦爛,若是瞎了可就不好了,我還等着你給我娶個漂亮的嫂嫂呢。阿九就不錯...我是說你心上人阿九。”
“十個心上人也比不上我的寶貝疙瘩,別哭了...妝都花了,你一哭,阿爹就要打我了。”
癡傻兒女,最是難分。
衛泱用力将衛桀抱住:“以後聽大哥的話,不要老是惹是生非,有時間就來看我,不要讓我空等。”
“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慕湛若是惹你,你就回來住,咱們不怕他們的。”
千言萬語在心口難開,化作一身珍重,已是唯一的盼頭。
珍重,珍重,再見方有時。
別過衛桀,仍是衛兖将她送下城樓。
以往都是他率兵出征,她來城門相送,易時易境,今日一別,誰都不願想起,誰都不能忘記。
“二哥,你帶糖了麽?”
衛兖将腰間的錦袋解下,倒出一顆糖,置于掌心遞在她面前。
他掌心原本平整的紋路被一條疤痕切斷,斷掌一般。
衛泱将那顆糖含在齒間,很快便化成一灘牛乳,她嘗不到甜味兒,但這是她認為的世間嘴甜的東西。
衛兖将錦袋塞到她的手上:“路上吃吧,我也用不着這東西了。”
她踮起腳尖,與他擁抱時,附在他耳邊道:“我老早就知道是二娘給我下藥,我不是不恨她,可她是生你的人,我總在逼着自己不去恨她。你也不要恨她,沒有母親會真正抛下自己的孩子。”
她本就聰慧,這些原本該在他的意料之中,可他還是出乎意料地震驚了,悲痛了。
衛泱最後再看一眼這座城,就此別過吧,六年歲月,比起她往後人生,短暫若須臾春日。
人生長樂處,還待春須時。
☆、河西
越往北越是幹冷,送嫁的隊伍到達涼州這日,涼州剛剛下完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雪勢不大,尋着低窪處的消融雪水才能窺得那場雪的蹤跡。
領着這支堪稱出征的送嫁隊伍的是一身黑甲的将軍,他發髻高揚,緊繃的鬓角如若最細致的工匠潑墨再悉心勾勒,然而面容卻略黑,因五官深邃而顯得陽剛十足。他□□坐騎出自祁連山的馬場,是十年才現一次的灰鬃馬,而他背脊挺立,身姿勁瘦卻強健,若貞松勁柏。
武威街頭早已站滿圍觀人群,中年婦女與鄰家同齡的婦人竊竊私語——
“我是看着二公子長大的哩——我早知道他會成大器。”
鄰家婦人冷嗤一聲:“是誰說二公子這樣的配不上她家女兒來着?做人忘性不要太大。”
“就你理多,你以前不還是罵二公子是雜種野漢嗎?”
“你這潑婦...莫誣陷我。”
亦有十三四歲的男童在街頭流竄——
“棄郎回來了——”
“棄郎帶着新娘子回來了——”
“棄郎帶着美麗高貴的新娘和金銀回來了!”
衛泱隔着一道轎簾聽到人群裏的躁動聲,但那些議論聲的主角卻如若未聞,挺直向前,視若無物。
衛泱大概猜到他被叫做棄郎的原因了。
在邊疆地區胡漢聯姻的家庭不少,但亦因在趨同胡漢相融的地方,純正的漢族血統更加高貴,再加之鮮卑人居無定處,沒有家國概念,更被漢人看做劣等民族。王府的公子身份抹不去他身上鮮卑人的痕跡,在他成長過程中,他骨子裏的鮮卑血液如同屈辱的印記,令他飽受白眼,街頭童稚也都來嘲諷他。
漢人不認可他,他往北走,尋不到部落痕跡,可不是被如同被棄一樣嗎?
曾經備受不屑的異族少年郎長大成人,為南方的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功成名就回來,還帶着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這一行,更令武威百姓見到了風雲當世的衛家父子,遠在邊關的河西百姓從沒覺得自己離皇族這麽近,離江南秀麗山水的東陽城這麽近。
而這一切,都是棄郎帶給他們的。
北平王府是整個河西最大也是最華貴的府邸,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飛廊盤桓,玉宇高纏。
在枯旱之地,北平王府卻是綠意連綿,流水環繞。
衛泱不禁道:“這北平王還真是窮奢極侈。”
衛顯解釋道:“數百年前起這裏就是北涼皇宮,後來混戰期間,歷任武威王都住在此處,要真說起來這北平王府歷史可比東陽城的皇宮悠久的多。”
衛泱道:“那這地方的冤魂可真不少了,這北平王真是膽大。”
衛泱由三十多宮人在前、七十宮人在後的陣仗護着行入北平王府,她穿着盛裝,送她前行的衛顯慕湛亦穿朝服,前有人奏樂,後有人鳴炮,死寂的北平王府久未如此熱鬧了。
衛泱被一身宮裝壓得站立難安,全仰靠衛顯扶着。原本不算長的一道路不知要這樣慢步走到幾時,她以忍不住與衛顯閑聊起來。
說起北平王慕無極,衛顯評價十分中肯:“百年來只出了一個慕無極能鎮住河西,足矣說明這人的厲害,可惜英雄老矣,慕無極的功業若要指望他的這些個兒子怕是無能了。”
衛泱認同:“其實不論品性,慕湛确實是唯一能擔當大任的,只是此人心術不正,留着就是禍患。令他回河西也好,省得禍害朝廷,河西局勢被他一攪合,反倒利于收複。”
“衛泱...北平王府不比皇宮,切記謹言慎行,陪嫁的這一百個宮人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值得信賴。好在有徐勝芷心跟在你身邊,往後外事有徐勝處理,起居有芷心照顧,我才算放心。”
衛泱抿抿唇:“阿哥說得我都懂,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北平王府的人也是一早就在院中迎着,全家出動,以大禮相會。
衛泱隔着百人遠的距離看向北平王,不是想看看這未來的公爹如何,純粹只想看看這個當世英豪。
可惜距離太遠,只看得清他花白的發,與威嚴氣度。
衛烆與北平王噓寒問暖,場面話都說了一番,迎接禮儀才算結束,她被一身行頭壓得直不起身,不願再去應付其它的場面,正巧這時北平王與衛烆道:“路上舟車勞頓,夜裏又得舉行盛禮,不如先讓公主去廂房休息。”
衛泱登時就對這北平王刮目相看,說是公主出嫁,可畢竟是嫁進門的新婦,父兄夫君都在這,她應當随着他們才是,而且慕湛載譽還鄉、衛烆與衛顯又是遠道而來,他們的事哪一樣不重要?北平王卻是最先關照到她的感受,她不禁想,這北平王能居高位,令朝廷将他供養,與他做人或許也有些關聯。
衛烆吩咐道:“衛顯,送你妹妹去廂房。”
北平王府的仆人領路,因是貴客,單是領路和介紹北平王府的人就有十來個。
走到偏僻處,衛泱突然停下步子:“我累了,阿哥背我。”
北平王府的下人低頭等待,不敢吭聲,心裏卻想這宮裏來的也太過嬌貴。
不料衛顯蹲了下來。
他們雖深居王府,但有關衛顯的實際還是聽說了不少,衛顯在他們心頭俨然已是傳說一般的人物,眼下看着這個傳說裏的人彎腰屈膝,将那看起來驕縱蠻橫的新娘背在背上...
此刻他是最平凡的兄長,是會被情感所摧的凡夫俗子。
路過梅林,衛泱趴在衛顯肩頭這下一朵含着花苞的梅花,“阿哥你看,這裏有這樣多的梅花,我往後一點兒也不會孤單。”
戰場上多得是生死離別,衛顯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但面對這樣的生離,心頭仍是悲郁。
是他沒用,若他奪下遼東,平定北方,衛泱便不會遠嫁于此。
最怕一步錯,要用一生來償還。
夜裏的宴席雖盛大,但天底下的宴席全都一個模樣,衛泱看慣了,每次遇到這種場面只會打哈欠,唯一可看的是破陣舞,士兵齊發,剛柔并濟,等跳完了衛泱才發覺那些個士兵竟都是女子。
她默默認下了北平王府裏的人,慕湛左右兩側分別是兄長慕沂與三弟慕泺,慕沂的正妻陪在旁側,三兄弟的妾氏的席設在各自身後,幾乎全部的女眷都集中于此。
那慕沂與慕泺,不只是因氣質還是因母親血統的緣故看起來相貌平和得多,慕沂容若琳琅珠玉,乃玉人之姿,正是時下最奉行的美男子樣貌,而氣質清朗,為世間男子所不可多得,慕泺亦是如此,但因年紀閱歷緣故,并無慕沂的清潤氣質,看起來更像個纨绔子。
北平王雖老,但仍是容貌深刻,氣度非凡,可窺見其年輕時的卓絕姿态,比之慕沂慕泺,竟是慕湛最像他。
衛泱吩咐徐勝:“去打聽打聽慕湛有幾個妾室,平時伺候的丫鬟又有多少。”
徐勝當然不會以為衛泱是想以正妻身份清理後院,就慕湛那野漢子,他都看不上與他為伍,可衛泱葫蘆裏賣着什麽藥,他又猜不出來。
他正要起身去打聽,衛泱又道:“這個讓芷心去做,你去把箱子裏帶來的字畫都賣了,換成銀錢。”
“奴才遵命。”
芷心效率奇高,也就一場歌舞的時間便将慕湛房裏的情況打聽清楚,趁着無人注意時指給她看:“北陵侯房中姬妾好認的很,小姐您瞧着,那些穿的花花綠綠的全是他的妾氏,穿紅衣的叫紅姬,綠衣的叫綠姬,蘭衣的叫蘭姬,要記住這些人壓根不用過腦。”
衛泱忍不住嗤笑出了聲。
“小姐您先別笑,我還沒說完吶,據說最得寵的是哪個蘭姬,你瞧那媚态,我都覺得酥死了,但是綠姬曾懷過侯爺的骨肉,後因意外滑胎,雖不如蘭姬得寵,但是一直管着侯爺院裏的事兒,頗有威信。”
“這粗漢真是豔福不淺...雲娘可安頓好了?”
“回小姐,都安頓好了,徐勝叫人将那院子隔開了,據她們說這施展媚術得老早做準備。”
衛泱從頭上拿下一支銀色步搖:“這只簪子送給雲娘,叫她們姐妹明天夜裏好生伺候侯爺。”
這方面的衛泱不敢多問,嫁前宮中嬷嬷給她講述的那些夫妻間的事兒她一個字都不願多聽,至今那男女之間要怎麽洞房她還是沒弄明白,但她知道自己不願和這個人做夫妻。
能托一天便是一天...
父兄本事要待她婚禮之後才離去,但接到宮裏急傳,城郊發大水,災情嚴重,必須急趕回皇城赈災。
宴後衛烆留下衛泱,說明此事。
衛泱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赈災事重,衛泱分得請分寸。”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照顧好自己。”
“沒有兒女會恨自己父母的,父親多慮。
父女間再無話可說,異常的疏離。衛烆想起在衛家和親那日,她曾說希望來世做謝爾德的女兒。
他不多留,與女兒再囑咐了幾句,便整裝出發。
慕湛領着一隊黑鐵衛将衛烆一行連夜送往十裏坡的驿站。
是夜,月黑風高,适合來一場暗殺游戲,只可徹夜風平浪靜,除了幾片落葉,再無多餘的動靜。
衛烆也不願意同慕湛多說,仍是客氣幾句,便各走各的。
回程路上,烏蘇忍不住道:“這小公主真可憐,成婚當天竟然沒有一個娘家親人。”
慕湛冷哼:“天底下可憐的人多了,輪不到爺的媳婦兒。”
烏蘇與阿六敦交換眼色,相互聳聳肩。
☆、撒潑
芷心伺候衛泱睡下後,自己顧不得睡,新婦顧着舒坦做下人的便等着受累,她将王府送過來的丫鬟挑選了一遍,只留下了似個機靈讨喜或是安靜的,其餘的都發配了回去。
徐勝在一旁調笑:“咱們芷心姐姐越有大丫頭的氣勢了呢。”
芷心瞪他:“本來就夠累了你還笑話我?你說說這幫子鄉下丫頭氣不氣人,要是争氣點兒我也不會在這裏挑來挑去就只挑出四個了。”
徐勝道:“你呀是盡心盡力,時候不早了,趕快去睡着吧,三更天就得起來準備,明天還有一天的仗要打呢。”
衛泱半夜被門外動靜吵醒,說好是四更天才起的,這才睡了小半會兒。門外人影晃動,那人影異常高大,她一陣懼怕,下了床準備點燈,房門卻被一腳踢開。
她驚呼一聲,剛剛點燃燭火的火折子應聲掉地。
看清來人,她沒有好臉色:“侯爺來我這裏做什麽。”
“我女人的房間我倒是進不來了?”
“那也得挑時刻,侯爺是沒長眼瞧不見天已經黑了麽?”
她克制自己要與他好言相勸,但話一出口就變成了譏諷。
“爺就是趁着天黑來瞧你。”
“本宮明個兒還得早起,恕不奉陪,侯爺請回吧。”
她轉回榻上,背對他躺下,手拽起大紅鴛鴦的錦被,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我看明天的婚禮倒是不必了,公主不已找好了和我洞房的人麽?拜堂這等瑣事又何必親力親為,索性也找個人頂替了,反正大紅蓋頭一蓋,誰也瞧不見裏面的是人是牲畜。”
衛泱迅速坐起身來,覺得他說的甚是有理。她偏頭沉思...
“若婚禮用不着我的話,我想明日去城裏轉一轉。”
慕湛被她一句話氣得頭昏腦漲,彼時他尚當她是個女人來看,當她是個小姑娘來看,還無法将她當做妻子,若說這話的是慕嫣,他早就開始動手教訓了。
衛泱瞧見他被氣得說不出話的樣子,眉頭微蹙,“是你自己說的,本宮只是順着侯爺的意思去做。還是你瞧不上我們東陽城的花魁?東陽城的達官顯貴都是雲娘的裙下臣,能與雲娘洞房,是侯爺的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覺得好笑,懷疑她是否知道洞房是什麽含義?
沒關系,她若不知道,他可以親自來教。
衛泱不知為何原本還好端端的說着話,就被人壓在身下。
男人身似玄鐵巨石,壓在身上有千斤重,她的兩雙手被分在耳側制服,男人單膝跪在她的兩腿之間,以身體做嚴密的網将她包圍。
“放開本宮!”
幾次三番被侵犯的羞辱令她難堪,她知道自己掙脫不開,使蠻力抗争只會令自己受傷。
她試圖冷靜——
“不過說笑而已,你當真了?明日大婚,今個兒就別再折騰了。”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平和,可話一出口,聲音都是顫抖的。
見男人不為所動,她以為自己的說勸奏效——
“挨這麽近你也不嫌悶?我若想悔婚,就不會随你來河西了。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他使壞心眼突然加緊在她手腕桎梏着的力道,衛泱痛呼出了聲音,兩道彎眉緊緊擰在一起,貝齒輕咬粉色晶潤的下唇,不料被男人有機可趁。
長舌侵入,所向披靡,肆虐在唇齒間的強悍力道令她羞憤不堪。
言語勸說不了她,她只能以最原始的方式反抗,雙肩不斷掙紮試圖逃開禁锢,可他像一道銅牆鐵壁,以她肉身無法撼動。
“唔...”
她痛呼着,可這裏是西北戈壁的北平王府,她在這裏無親無故,不會有人來救她。
一道銀絲牽扯逐漸分開的唇,斷在燭火的跳躍中,滋潤他唇上幹涸的紋路。
這是衛泱從沒受過的屈辱,她明白她恨這個男人,但她不屑于恨他。
“你在本宮身上所犯,本宮定會叫你以千百倍來償還。”
他在她的上方好整以暇觀看,小美人淩亂的模樣別有一番媚态,
“那臣叫公主親回來好了。”
說罷,又不遺餘力将所有的吻技貢獻于她。
馴服她的身體還不用他出動武力,只需男女雙方身體上的差異,就足以将她困在這一方鴛鴦帳內,從此以後,他就是她與地,是她永遠逃不出的網。
“混賬!”她來來去去也只會罵這幾句,他都聽得耳根生繭。
他喜歡聽她說話,不因認可她話中道理,實在是她說個不停的模樣太可愛,只是看她說話,身下就一陣熱流。
若是用她這張能說會道的小嘴含住小叱奴會怎樣呢?可是小叱奴那樣強壯,不知她受不受的了。
她的反抗阻止不了惡行,男人迷戀的是活色生香的軀體,隔着衣物,有礙瞻觀。
他以能活剝狼皮的手撕裂少女身上單衣,令她脆弱的肌膚暴露在冷漠的空氣中。
他繼承野獸的血性,不喜歡溫柔的x愛,只有征服與被征服,才是他所追求的男女關系。
“既然公主看不上與我洞房,那我只好今日先品嘗公主滋味。”
“無恥!”
他不得不承認,這具身體帶來的吸引是致命的。
她是最無瑕的美玉,是不可侵犯的高山聖雪,他要弄髒她,弄壞她,以她的清白聖潔來祭祀他污濁的血液。
少女的身體正在迅速發育中,三次掂弄她的小湯圓,分量皆有所長。不變的是嬌俏模樣,顫栗尖頂抖動空氣,形成絲絲帶有邪氣的妖風拂過他的身下。
他壞心揉捏,想看看這一對養在深宮裏的湯圓兒究竟與勾欄的貨色究竟有什麽不同,除了更挺更俏更粉嫩以外,似乎也沒什麽區別。
唯有少女低泣昭顯今夜罪事。
這樣凄冷的夜,總算是幹了些什麽。
這一夜的衛泱,仿佛從地獄裏走了一道,在死亡道上徘徊過,方知生之不易。
生為女子,活之不易,滿身脆弱。而那尚武的男子,全身都是利器,似乎他天生就該将她殘殺。
她裹緊被子,瑟縮的身體不斷顫抖,烏雲蔽月,她已窺見未來的天色。
“我的小公主,你可真是個寶貝,原想為你永不踏足東陽城未免太凄慘了點,但過了今夜,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