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民間不興宮裏算計來算計去、提心吊膽過日子那一套,她在熙攘吵鬧的人群中放聲歌唱也無事,束縛的久了,片刻的自在彌足珍貴,衛桀難得從她身上看到一個少女該有的歡樂,也被感染了起來,一路瘋玩,也不管她身子嬌弱,就帶着她往人群裏面撞。
一路收獲,回郡府的時候,衛泱左手面人兒右手糖葫蘆,那面人捏的惟妙惟肖,豐神俊朗的模樣,可不正是衛桀?可細看,又有幾分像衛顯。
衛泱對剛才的玩樂回味無窮:“沒想到正趕上夜市...只可惜沒找到賣湯圓的。”
衛桀也道:“反正徽郡離東陽城不遠,上元節的時候咱們再來一趟,徽郡的酒釀圓子可是出了名的。”
衛泱想年底過得快,離上元節的近半年時光不算遠,就把這事情記在了心上,也充滿了期待。
沒嘗到想象中的甜,她遞給衛桀:“我吃不下,你吃吧。”
衛桀拿來嘗了一口,反覺得酸甜可口。
兄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地走着,因聊到興處,未發現衛泱屋前守着的冷面侍衛,等近了,兄妹二人才看到廂房門外守着的人,氣氛急速冷卻到冰點。
衛桀護在衛泱身前:“你怎麽在這?”
慕湛換下了防身黑甲,一身暗青色常服,仍舊幹練攝人。他慵懶挑起烏黑的眉:“本侯奉命保護公主安危,公主深夜未歸,有義務等待公主歸來。”
“現在本宮已經歸來,侯爺退下吧。”
衛泱因飲了酒又一路與衛桀追逐,白淨的面上染了紅暈,照在昏黃燈下,想一塊揉着紅潤光澤的美玉。一雙大眼微颔,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睑下,遮住潋滟的眸子。
她因梳着男兒發髻将長發全部束在腦後,一張秀致小臉難逃男人審視目光,慕湛暗暗想,若将她的長發全部散下,定是一幅千金難換的美人畫卷。
衛泱即使不看他,也感受得了那如審視貨物一般的陰鸷目光,她不由得拉住衛桀的袖子,與他緊貼站着:“你怎麽還不走?”
☆、野子
在郡府留宿一宿,第二日整個隊伍都等着嘉炎公主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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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泱因起得晚了,未在郡府裏用早膳,這徽郡的郡守赫平是個周全的人,特地帶着徽郡出色的點心來送行。
路上芷心一邊吃着點心一邊道:“這赫平的馬屁可算拍到點子上了,可不,小姐最口感軟糯的東西了。”
衛泱輕輕一笑:“會拍馬屁不算本事,關鍵是會觀察,昨日晚膳席間我喝了兩口湯,吃了一塊半口桂花糕,因突然覺得不适,第二塊只咬了一口,其它菜色都沒有動過,你這個做大丫鬟的沒注意到,赫平反倒注意了。而且我婉言叫他幫我攔住慕湛,他也做到了。”
芷心恍然大悟:“沒想到這小小徽郡郡守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呢。”
衛泱道:“嗯,只是徽郡小而安樂,□□逸反倒失去了上進的機會,回頭我可得跟舅舅說上幾句這是個能用的人才。”
到了正午未行到城鎮裏,山頂日頭正毒,隊伍原地紮營休息,衛泱嫌熱,遂呆在馬車裏不願出來。
她撩開簾子尋着衛桀身影,随行的小太監告訴他衛桀去打獵了。
雖因戰亂緣故秦國遷都南方東陽城,但衛家世代都是北方人,據說祖上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到了衛顯這一代,仍是以騎射為本能。
東陽城太無趣,皇帝又是個心腸柔軟的文人,不喜歡射擊馬球等充滿刺激的游戲,甚至下令東陽城方圓百裏,如非皇命,不準射殺野物。衛桀難得遇到個狩獵的機會,他可不願錯失機會。
衛泱本想将糕點拿去分與衛桀,他不在,便賜給了随性的太監宮女。
衛泱在原地等的有些心驚,已經喚了芷心與張公公去尋衛桀,又時不時催問:“何時出發。”
太監也說不上個具體時候,衛泱便知道是誰在搗鬼,可還沒敢發威,馬車外響起男子喑啞的聲音:“公主請用膳。”
她不與随行的隊伍一同用膳,只吩咐了将膳食裝在食盒裏給她送進馬車裏。本來饑腸辘辘,一聽這人聲音,卻是什麽食欲都沒了。
一只纖纖柔夷從裹金的紅色簾子裏探了出去,腕上的玉镯子也一帶落在男人眼中。
衛泱手伸出有一陣子了,不見食盒落到手上,有些不耐煩:“侯爺快些将膳食遞過來。”
觸到她手的是食盒手柄的溫潤溫度,也是冰涼的皮肉觸感。
衛泱一驚,是那人存心握住自己的手,只有一瞬的時間,她說服自己他不過是無意觸碰到自己的手,可那握着自己手的大手愈發用勁,流連她素手柔軟,遲遲不肯放。
衛泱怒斥:“慕湛!你這是對本宮不敬!”
車外那人正面帶輕蔑的笑意,依舊是習慣性嘴角邪挑,勾出令人生厭又生懼意的陰冷弧度。
全東陽城的人都可以叫他慕湛。
無非因他是庶出,無非因他體內流淌着的不是純正的漢人血,他亦是北平王的兒子,卻只配被人直呼其名,而慕沂...至少馬車內的驕傲少女願稱他一生爵爺或世子爺。
占不到好的出身,永遠無法在這世道裏搶到先機。
慕湛思着自己何時與這嬌蠻的公主扯上了關系...呵,她厭惡自己如斯,可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作來的。
衛泱許是怕了他,斥了一句後,卻是仔細掩着語氣裏的顫抖:“你...侯爺先去休息吧,下午還得趕路。”
慕湛手中仍是方才那溫潤的觸感,那一只小手,自己一手全部抱握,正如她纖小,他強壯。
她倒不似其它的貴族少女那般喜好穿金戴銀,慕湛想着每一次同她見面,她都穿着素色的衣服,只是她生得美,倒映得身上衣物別有光彩。她未到及笄的年紀,也沒見她梳過複雜的發髻,或上着妝,慕湛思及自己遇到的許多女人,與上過的許多女人,都喜歡靠首飾衣着與妝容來是自己看起來高貴美麗,然而衛泱從不刻意追求,自給人尊貴聖潔的感覺。
他斜倚在離她馬車不遠的樹幹上,嘴裏吹着曲兒,不穿朝服戰甲,與地痞流氓無異。
他一閉眼,便是那少女昨夜扮作男裝在燈下微醺的模樣,是她比雪潔白白,比玉潤透的肌膚,是她衣衫下盈盈細腰。
能掐出水來的少女,真不知床上是怎麽個滋味。
慕湛突然想起,自己睡過□□,睡過良家女,也睡過官小姐和寡婦,就是還沒睡過公主。
衛泱對慕湛遞來的烤肉沒什麽興趣,舟車勞頓,馬車本就搖得令她惡心想吐,看到油膩膩的肉,肚裏苦水直往上泛。
她無聊到用腳踩着節奏,等着衛桀歸來。
她琢磨,慕湛這人留在東陽城是個禍害,可要把他從東陽城趕出去,還不是好時機。
她正欲閉目小觑一陣,馬兒突然揚起前蹄,整個馬車向後仰去。
馬啼聲吹響打鬥的號角,激烈的兵器碰撞聲回蕩山谷中,衛泱不敢細究窗外到底發生了何事,究竟是山匪還是刺客不得而知,駕車的馬受了驚吓,一路嘶吼着沖向山下。
衛泱在車廂裏前後翻仰,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随着馬車的動蕩傾倒,她攀着馬車的壁像外張望,小路陡峭崎岖,不知此路通向何方。
皇宮裏馴化的馬,個頂個的溫順,不會無緣無故發了癫。
一個颠簸,她瞥見一路血跡,原是這馬被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才失了控制。
衛泱恨極了以往偷懶不願練習馬術的自己,這才導致了此時的臨危大亂。
她太慌張,而狂奔的馬兒比她更慌張,她不知山下何方,也不知随行的人能否找到自己...或是是否有命找到自己。
她怕極了,怕未知的前路,怕崎岖坎坷,怕這個有所畏懼的自己。
攢緊雙手,閉緊雙眼,沒有雜念,沒有後顧之憂,她朝一旁的草垛裏縱身躍去...
被疾馳的馬車甩出的那一瞬,她是抱着必死的心的,因跳車時未能顧及角度,馬車又實在太快,她被甩向茂密的林中,滾落而下。
偏偏意識是清醒的,每一根枯枝,每一塊小石,制造在她身上的痛楚都令她更加清醒,滾落過程中,她甚至希望自己快點兒昏死過去,好免受折磨。
她打小出門坐轎,非得走路便叫別人背着,一身瓷一樣的皮膚從沒受過什麽傷害,這一次将前十四五年前該受的的傷都補齊了,可是她命懸一線時,想阿娘,阿娘不來,想阿兖,阿兖也無法□□至此。
後腦勺撞上石塊,一瞬間渾身的疼痛被喚醒,求生本能令她試圖伸手去捉生根在地上的野草,可只是輕輕一握,意識全無。
而觀那些打鬥的人,死傷三三兩兩堆在一起,随行的宮人們早吓破了膽,趁争鬥時結伴而逃。
芷心方尋衛桀未果,回來時便看到這場面。尚以為是走錯了地方,有什麽東西擋住前路,低頭一看,竟然是滾熱的屍體。
她吓得要尖叫出聲,卻硬是咬住手背,将驚呼逼了回去。她磕磕絆絆向後去躲,好在一旁就是灌木叢,躲在灌木叢裏,才勉強離開危險。
對方雖都着布衣蒙面,是山匪裝扮,但卻與一般劫財的山匪不同,招式狠戾,刀刀見血,禁庭裏的侍衛眼看竟也敵不過。
而那慕湛,手執了長劍,混入厮殺中,一身黑衣格外顯眼。
經了一陣打鬥,芷心再窺視,山匪損失過半,餘下的已經逃竄,她正欲松口氣上前去質問自家小姐下落,卻見那慕湛手持着劍,劍影無形,還活着的禁庭侍衛,睜目倒下。
可憐生要經歷幾十年世事變遷,死只一瞬間。
芷心已顧不得腳下荊棘,向遠處逃竄了去。
慕湛望着一地屍體,扔了刀,蹲下身在一個“山匪”的屍體上搜索,果不其然搜出一把牛皮革包裹着的匕首。
他扔了佩刀,将匕首挂在腰間,給尚有活息的倒地山匪心口刺傷一刀,确保不餘活口。
最後,他朝着剛才馬車疾駛的方向望了眼,眉頭皺了皺,輕嘆了一聲。
☆、發燒
衛泱因腦袋撞了石頭,沉沉昏過去,後來發生何事全然不知,
等她醒來,先是口幹舌燥的,一句話也說不出聲,再看向周圍,尚有燈光,只是微弱的燭光還不如月光明亮。
她咳了兩聲,習慣性地喊道:“芷心,水。”
一個水袋遞過來,她接過,恨不得将一水袋的水都灌進嗓子裏,可喝了一半,突然發覺不對,向着遞過來水袋的那只手的方向看去...
借着月光,只看到古銅色一片,她因剛醒過來還是懵的,眼睛眨了兩眨,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的是一個男人的裸身。
一個雖然精瘦,但絕對強壯的男人的裸體。
她立馬別過了眼:“穿上衣服!”
“臣的衣服在公主身上,臣無衣物可換。”
慵慵懶懶的語氣,仿佛回答得極不情願。
衛泱低頭打量自己一身衣物,松松垮垮的袍子下光着兩條腿,涼風吹來,她才覺得冷。
“慕湛!”
她幾近奔潰,這一聲叫聲極力隐忍着,還是止不住顫抖。
“臣在。”
衛泱勉勉強強記起自己是直接滾到上游河水裏了,看向一旁挂在篝火旁烘幹的衣物,倒也明白是慕湛救了自己。
可這身衣物如何換在她身上,除他以外,再無旁人,她大概也想到了。
饒是情急,她也受不了這等接觸。衣下空空蕩蕩,顯然沒着貼身小衣,她如何相信這賊人是閉着眼給她換上衣物的?就算閉着眼...更衣如何能夠不用雙手?
單手也不行!
她緊緊篡着拳頭,心裏憤恨不能平,只想回宮以後,砍掉他十指,挖掉他雙眼。
她一身擦傷,萬幸是沒什麽要緊的傷,都是皮肉傷一疼就過的。衛泱挪至篝火邊取暖,垂首不知在想何事。
慕湛猜,她一定是想要如何處置他。
“隊伍呢?”
“散了。”
“芷心呢?”
“丢了。”
“我三哥呢?”
“跑了。”
“行李呢?”
“不見了。”
“...”
衛泱發覺自己與這人相處,所有耐性都能被磨盡。
“可知刺客是何人?”
“普通山匪,殿下出行樹大招風,被馬賊盯住可不是頭一回。”
衛泱裹緊一想自己身上未着內衣,出于保護自己的心裏将身上衣物裹緊,可裹緊後,又想到這身衣物是慕湛穿過的,瞬間又嫌棄了起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即便她是公主,也不得不迫于形勢,敵強我弱,只好暗自安慰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算命的說她一生大幸,她總有逃脫劫難的一日。
“現下如何是好?”
她不耐煩地問,姿态挺直,還似東陽城裏的端莊公主。
“同長公主佳節團圓要緊,臣一人之力也能送公主前往青原郡。”
“是嗎?”她冷呵了聲,倒也已不想與他說話,吩咐一句:“明早去找我三哥,找到他再出發也不遲。”
說罷,攬了攬身上的袍子,側躺在篝火前的草垛子上,雙眼寐住。
只是落難于此,睡也睡不安穩,即便閉着眼,也能感覺到那人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衛泱縮緊身子,終是因為怕他。
那目光似是久久不曾離開,衛泱被擾得心煩意亂,欲睜眼威懾一番他,誰知剛剛睜開眼,就與那攝人的目光對上。
四目相視,你挑釁,我憎惡。
衛泱翻身背對,留他一道高貴身影。
令慕湛覺得有趣的是,她幾番落難自己都碰到了,本以為她醒後會與自己鬧上一頓,到沒想到她仍能控制得住自己。
她真是困了,也顧不得身後是頭號死敵,能熟睡一刻就是一刻。
隔着跳躍的明晃火焰,那雙虎狼之眼,似看待籠中獵物盯着少女身影。她偶爾翻身,對她嬌小身材來說的巨大袍子紋絲不動,只有內裏赤條的身子晃動,或者說,他只能看到那赤條條白嫩嫩的身軀。
右手擡起,鼻尖湊到手心,仍聞得到少女身體的馨香。她一聲嘤咛,軟糯極了,男人在心裏罵一句,媽的,那深宮高牆裏,用舉世珍寶嬌養長大的女人太他媽勾引人了。
最恨是看得到吃不到。
慕湛身體一僵,身下的兄弟比他實誠,只是看着她熟睡的樣子便擡了頭。
他轉過身去,解開綢褲的腰帶,手下一陣竄動,最初仍是克制,交代過一次後,卻是再也受不住,走到熟睡的少女跟前躺下,趁着她熟睡,執起她的小手,扶到自己的那叫嚣的巨物上。
少女渾然不覺發生了些什麽,她一心一意造夢,夢中合家團聚,爹娘坐在高堂之上,哥哥們為她領路,将她帶到紅豔豔的喜堂上。
拜父母,拜天地。
她輕輕笑着,阿兖,我說要嫁你的。
慕湛痛快了幾次,停歇後,從旁拿起一件布帛擦拭淨她手中的白濁,想着這是哪裏來的破布衫子,展開看,竟是她的小褲。
到底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貼身小褲用的也是一兩千金的絲帛。他愁着好不容易曬幹的小褲又被弄髒,等她醒來找不到小褲,不得要殺了他?慕湛想了想,用手搓了兩把,勉強搓幹淨,幾乎重洗了一遍,才搭在杆子上繼續晾着。
他坐在她身旁,月光傾瀉在她的睡顏上,為她眷顧。
衛泱生得不算豔麗,卻也不是時下受男子喜愛的寡淡面相。她因年紀還小,臉上還殘餘着嬰兒肥,令他想到可口的果子,恨不得當即咬一口下去。
最難得是一身雪白瑩潤的肌膚,可這樣好的肌膚,若不是最精美的五官來配,也不過浪費。
她的手突然握緊,眉頭蹙着,像是在夢裏遭遇了什麽一樣,慕湛本是無聊地往篝火裏扔柴,聽她嘤咛不斷,直到變成痛苦嗚咽,他才又湊近她的臉頰。
大手摸向她的額頭...
操,燙得能燒水了。
她今天在河水裏飄了好一陣子,秋季天涼,生病是人之常情。可是方圓百裏就這一間荒廟,要上哪給她找藥去?
發燒是燒不死人的,慕湛希望她能頑強點兒,自己痊愈。
“阿娘...”她逐漸清醒,意識裏卻只剩疼痛,她本能地叫着母親,渴望母親的懷抱能給她安慰。
慕湛有些怔了,遇到一個叫娘的女孩兒,他也不知該怎麽辦。
“二哥,我疼...”
少女心事在最無防備的時候傾訴出來,慕湛倒不似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他唇角緊了緊,心思仍在怎麽令她退燒上。
“阿娘...”她不斷喚着母親,已經漸漸有了哭音,眉頭也愈是緊蹙。
慕湛在軍中度過多年,各種病痛若無醫治都靠生挨過去,哪知這嬌嬌女兒病了該如何是好?他這些日子想着法子引着那些刺客,今日打鬥和尋她又耗費了體力,方才一番疏洩,更是精氣全無。他也困,渴睡,總不能連夜背她翻山出去找大夫吧?
他拿來水壺,給她喂了幾口水喝,她還嘤嘤嫌渴,他為避免過幾日缺水,将水壺收了下去。
嬌軟的少女枕在他的膝上,透明水珠在她的嘴角留戀,尤是惹人憐愛。
他低頭,一品她嘴角殘餘甘霖,竟是甜的。
“操!”嘗慣了粗茶淡飯的滋味,面對玉盤珍馐的誘惑,幾人守得住?柔弱如斯,毫無防備,他本性是兇猛餓狼,怎能不起邪念?
一場秋雨擾人安寧,大雨傾山,雨水似厲鬼怨聲,蒙塵的斷臂菩薩守護失去月光庇護的破廟。
慕湛朝着那香甜誘人的紅唇吻了上去。
男人的舌與他的人一般強硬而不守禮數,只是一個人的追逐游戲實在疲乏,沉睡着的少女也似感覺到口中異物入侵,眉頭見褶皺似縮放的山川,痛呼不斷。
慕湛也覺得這樣的游戲實在無味,才放過她。
他好不容易安靜了,才容那在夢中只憑本能索取溫暖的少女将自己縮在他堅硬冷漠的胸懷裏。他累了乏了,因這谷底實在安全,才敢放心淺睡,臨睡前又怕自己稍一放松這丫頭明日病得更緊,反倒拖累了他的事,便用大掌包握住她冰涼的兩只小手。
說起來,因她這一病的無助,他才将她與衛兖口中那個可愛少女聯系在一起,要不憑着與她幾次交鋒,這少女刀槍不入,貼面無情,沒半點女子應有柔弱。
其實她論起樣貌品性與才智,倒都與叱羅相配,他作為叱羅打小的手足,對她可是絕對的滿意。
可這少女非一般的少女,她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少女,若得到這個少女,即便乞丐賊匪,也可一步登天。
想着想着,也入了夢,只是戎馬了似半生之久,哪還有夢可以做?夢中夢也不過安睡。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肉渣,有需要戳收藏或評論啦
☆、公主
衛泱身子雖還是無力,但好歹有了意識,一清早起來饑腸辘辘,她擡手也乏力,只得半倚着身子看着一旁吃着幹糧閑情無限的男人。
趕在自己肚子叫出聲之前,她故作淡定:“本宮餓了。”
慕湛身上還有半塊幹糧,裹着布扔到她面前,衛泱因餓,起先也不挑剔,可是吃了一口...
呸呸!
“這麽硬,如何下口?”
聲音稍大一些,就頭暈胸悶。衛泱又扶着地坐起來一些:“去給本宮請大夫。”
慕湛看了眼門檻外積水,将剩下的幹糧裝回背袋,“估計這幾日都有大雨,再不離開谷底,你我都得被山洪淹死。“
他說“你我”,而非尊稱。
衛泱觀察了陣天色,再見地上泥土落葉,就知昨夜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了,一時也沒注意自己的衣服已經穿回了身上,也沒估計他對自己沒用尊稱:“先聽你的。”
倒非迫于自己處于下風的形勢她才同意,若由她做選擇,也會盡快撤離谷底。
只是...
她體力有限,又在病重,走了不過一裏路,還未翻上山,腳下已經癱軟:“歇一陣子,走不動了。”
是陳述語氣,而非與他商量。
慕湛看着山路:“若不願走,晚上翻不出這座山,你我都得做餓狼腹下之物。”
衛泱可不指望着這人能憐香惜玉,心裏不平,偏上用淡然神色抑制着:“就歇一會兒。”
她本來還是病弱的身子,未有湯藥進補,額頭仍燒着,又是空腹,怎麽跟得上他一個武将的步法?
衛泱不算個争強好勝的人,但這時自尊被激起,作為長公主的女兒,怎能讓一個鄉野來的匹夫嘲笑了去?
走就走。
憋着一口怨氣,她竟也走過了半個山頭,累得慌,也不顧及幹不幹淨,就朝地上撿起半截樹枝做拐杖扶着。
“慕湛,本宮要喝水。”
“昨夜你病裏已喝了大半壺水,理應夠你這一天補給,忍一忍。”
他是存心逗弄着,想看這小女孩到底多少能耐,自己究竟如何激得了她?
“歇好了,接着走吧。”
衛泱撐起拐杖,整了整衣服,低頭瞧見自己昨日滾下山坡時被刮得褴褛的衣衫與染上泥土的鞋子,哪還有公主的樣子?街上的尋常婦女都比她高貴...若再将頭發散亂着,與乞丐何異!
其實昨日滾落時身上落下身的疼,幾十處皮外傷疼起來也不容小觑。因心裏頭想着疼痛,心裏起了恐懼作用,她腳下一攤,跌坐在了原地。
她才知往日堅強是故作,哪怕沒有娘愛,沒有爹疼,她還是被舅舅和兄長們寵溺長大的,別說體膚上的小傷,長這樣大她連被人輕罵教訓的經驗都沒有過。這一跌倒,閥門打開,委屈傾湧而出,化作兩三滴珍珠一樣珍貴的眼淚。慕湛還不及回頭,她已擦拭淨自己的眼淚。
“不能走了,腳疼。”她打算耍賴到底,反正自己所言廢墟,腳疼就是腳疼,站不起來也不願站起來。
“侯爺背我走吧。”
她不想淪為山間餓狼的爪下獵物,只得屈尊降貴——
這世上可不是人人有資格為她獻上背脊。
但一想起慕湛攝人目光,她又有些怕,他正要靠近,卻見她兩手抓起地上泥土,朝自己臉上一頓亂和...
髒成這樣,看你還會不會起色心。
慕湛卻是笑出聲,這是衛泱認識他以來第一次在他陰鸷的臉上看到笑意,她微怔,心生出一種自己為逃離狼口入了狼窩的錯覺。
不得不說,慕湛的背上的确舒服,人力馱着到底比馬車颠簸舒服的多,衛泱漸漸放松警惕,睡了過去。
慕湛行軍多年,腳力十足,趕在傍晚前找到了個小鎮。
車馬行禮都丢了,亦無盤纏傍身,大夫和客棧都不肯收留。一到天晚,衛泱身上又燙了起來,意識混沌,頭腦發懵,攀着慕湛才站得起來。
那客棧老板見慕湛身材高大,五官與輪廓深刻,不似漢人,又瞪着眼,聲稱不給住店就放火燒鎮,山上土匪也不見這樣嚣張的,因懼胡人,店老板不敢忤逆,就連說話都顫抖着聲,小心翼翼,怕自己一句錯言就斷送五十年大好壽命。
無名小鎮裏的客棧也就不求舒坦,有張床褥,暖和幹淨已是難得。
難得公主殿下沒有矯情嫌這裏簡陋,一見床,衛泱便倒了上去。
慕湛負重走了大半天,也倦了,坐在椅上倒杯水喝,茶水澀極了,那比得上她唇上殘餘甘霖清甜?
心裏頭一團火燒着,無處可宣洩,仗着住的是霸王店,水房裏的水一桶一桶從身上澆下,才熄滅一身的欲念。
他清洗幹淨自己,回到客房,衛泱坐了起來,面無血色唇色慘白,當真是個病嬌嬌的模樣。
衛泱取下手腕上的檀木镯子:“你去附近的縣城将這只镯子賣了,再去藥鋪給本宮抓幾幅藥,買上一些蜜餞....剩下的錢付給店家,叫他們給本宮準備上熱水,本宮睡前要沐浴。”
慕湛掂量着手裏的沉色木镯子,挑眉:“這麽破木頭玩意兒,會有人買?”
衛泱無力瞥他一眼,眼神寫滿不屑。可如今落了難,還得依靠着這人,她才肯放下架子與這俗人解釋:“這是□□年間種下的紫檀木做的镯子,去年年初的時候陛下将這棵古樹砍了做碑歌頌□□,只餘了一點料子給本宮做了這只镯子。你不懂,識貨的人自然會懂。我也不知這镯子的具體價值,你先找家鋪子問上一問,然後按他給的價錢的十至十五倍開價,就算便宜那家店了。”
木頭做的那能比得了金銀珠寶,慕湛心存疑惑,尋到鋪子,直接說是嘉炎公主帶過的,掌櫃的欣喜收下,生意成交,根本用不上绉是什麽□□年間的古樹。
抓了藥買了蜜餞付了房錢,又給衛泱要了一份清粥,銀子還有剩餘。慕湛端着粥給衛泱送去,衛泱扶着床沿站起來走到桌前,道:“剩下的銀子再訂一間房吧,明天的路上還勞煩侯爺照顧,本宮不能讓侯爺在門外露宿。”
真是又大方又周全的女子吶...慕湛心裏樂呵着,這逐客令下得真是夠委婉。
慕湛也不想虧待自己睡地板,反正還存這些銀錢,剛夠再訂上一間房。兩人都是過完今日不顧往後,倒也不想明日傍身盤纏該怎麽辦。
衛泱喝了藥和熱粥,又洗了熱水澡,才覺得舒暢了些。只是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是不能再穿上身的,衛泱想來想去,穿女裝趕路畢竟不便,于是去客棧老板那裏借了件男裝,收收腰,袖子撸起來,勉強合身。
這老板也算厚道人,借她的是未上身過的新衣,雖是粗布衣服,線頭都未藏好,但好歹幹淨。
望着鏡子裏的少年公子,她甚是滿意,衣着樸實,不掩氣度。
她沒傻到非得要慕湛帶她找到衛桀與芷心,在身邊有惡狼的情況下,照顧好自己是她唯一能做的,等到了青原郡,一切就容易的多了。
她洗過澡出了汗,來了精神,開始盤算着要怎麽空手掙到一路的盤纏,這是她第一次真正來至民間游玩,說起來還有些興奮。
她想起從前衛兖跟她說的那些民間見聞、奇人趣事,不禁失望起來,若這次是同他在一起多好,不論路上有什麽風雨她都不會怕的...
現在對未知的前路好奇與懼怕共存,若身邊跟着的換個人,或許她會輕松一些,可轉念一想,将禍害留在身邊總比等待他來禍害自己好那麽一些...
至少是個武功高強的禍害。
第二日一早衛泱被雞鳴叫醒,用涼水洗漱驅除睡意,來到院中迎接晨風。
小小院落停滿了木車,馬廄裏也都被馬匹占滿了...她不知昨夜慕湛是怎麽在兩個時辰內從縣城到這個小鎮一個來回,興許是路途不遠,可她累得半步路都不想多走。
客房裏走出一武夫打扮的人,她心裏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慕湛還在睡夢中,就被人踢門叫醒...
他起床氣不小,若是在軍中,整個軍營一天都別想好過,可壞他美夢的人是公主...哦不,是他夢中之人。
衛泱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像是嫌棄他呆過的屋子一樣,幾乎是隔着一間屋的距離對他說道:“快點收拾好準備退房。”
她穿男裝,綸巾束發,背脊挺直,負右手而立。
若不是矮了點,弱了點,真稱得上是無雙的美男子。
慕湛打心眼裏瞧不起南方舞文弄墨的那些文人騷客,個個小白臉只會悲春傷秋無病□□,毫無男兒氣概。
衛泱的男裝在他眼裏就是如此。
慕湛洗漱後,衛泱已吃完早飯,與老板娘噓寒問暖過,老板娘關切她的身子,在她臨行前又送了些路上吃的零嘴兒點心給她。
衛泱若真想做出感動模樣,誰都無法瞧出破綻,但她卻是打心眼裏感動。
皇宮裏呆久了,什麽樣的惡人什麽樣的花腸子都見過,讨好她不過因她正得勢,如何應對往後的落井下石她都是想好了的。
這鄉野夫人對她關懷,卻不是因為她是皇帝寵愛的公主,于婦人而言,她不過匆匆過客。
你高高在上得不到的一切,抛卻了功名地位,輕易得之。
衛泱感慨良多,好在慕湛及時出現,對着那修羅一樣的臉,她傷心不起來。
她喚慕湛到無人的僻靜處。
☆、盤纏
衛泱一路領着慕湛到了馬廄:“你看這裏。”
慕湛不看。
“這院裏住着商隊,我早晨撞見武師檢查車馬,應是早晨就要出發。”
“你想如何?”
“待會兒你去跟他們人說說咱們沒有盤纏了,我裝病,你借輛馬車過來。”
“...”
堂堂公主在民間裝病騙人,氣節全無。衛泱卻不以為然:“本宮不想頂着秋老虎翻山越嶺。”
她一句擺明所有立場,總之是不想用雙腳走路就是了。
慕湛犯了難,昨天晚上才偷了人家的馬,今天又要去借馬,自己雖不會有愧疚,但就怕這馬兒太靈認出了自己,今日不肯合作。
他同院中守着車馬的武師說過此事,武師拿不定主意:“要不你們等我們主人出來再說,我們主人很好說話的。”
武師心想,主人好不好說話是其次,問題是誰敢對一個有着胡人血統的人說難聽的話?這不自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