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是一個容長臉,身形有些過于瘦弱,上身黃皮衣套黑色短衫,下身同色皮褲皮靴,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眼神飄忽,唇極薄,渾身上下透着濃濃薄情意味男人,站在那個大宅門前。
他的旁邊,還有個穿粉色花繡旗袍的漂亮女人,露出半個香肩,長發散在一邊,蹬着一雙高跟鞋,拉着他的手,叽裏呱啦,激動的用上海話說着什麽。
池槿秋不大懂上海話,但還是從話裏話外,猜出了大致的意思:男人薄情寡義,想把女人給甩了。女人死活不願意,訴說着往日甜蜜過往,不許他走雲雲。
看那男人一臉尴尬,池槿秋默然轉身。
渣男神馬的,最難搞了,雖然不知道他怎麽認識自己的,她還是決定裝不認識的好。
“哎?池槿秋,你別走啊!”那男人不耐煩的甩開那個女人,追上她道:“半年不見,你怎麽把頭發剪成這樣?我差點認不出你……你怎麽又來上海了,還在這種……地方。我當初不是跟你說過,不要跟着我,不要來找我,你怎麽還不死心……”
“不要找你?你是……陳世美?……噢不,陳公子?”在身旁男人喋喋不休的說話聲中,池槿秋腦海靈光一閃,頓住腳步,試探性的喊了那人一聲。
“你怎麽了?”陳長清跟着她頓住腳步,一臉驚訝:“你怎麽怪怪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叫我的字,喊我昔石哥哥的嗎?怎麽這次見面就變成陳公子了……”
稀屎哥哥?!人如其名啊!池槿秋就說他怎麽那麽眼熟,感情這個男人真是辜負原身,害得原身自盡身亡的罪魁禍首啊!
池槿秋頓時冷了臉,自己還沒上門找他算賬,他到自己送上門來了,看她如何修理他!
“原來是稀屎哥哥啊~”池槿秋故作嬌柔,怯生生的看他一眼,然後嬌羞似的快速低頭,實則遮掩內心的嘔意,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憐模樣道:“自從半年前我割脈自盡救回來後,很多事情,我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是腦海時不時記起一個叫稀屎哥哥的人。雖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但每每想起來就心如刀割一般,什麽事情都做不了。母親見我心病太重,原本不打算告訴我實情,怕我又犯傻,後來見我精神恍惚,茶飯不思,這才不得已說了幾句關于稀屎哥哥的事。于是我背着家人,歷經千辛萬難來到上海,卻忘記稀屎哥哥住在哪裏……獨自在上海飄零許久,飯都吃不上……只能來這裏……”
凄凄涼涼的悲慘故事,配上池槿秋那軟得近乎靡靡之音的聲音,聽得陳長清一陣感嘆,又一陣心疼。
縱然陳長清從前眼瞎看不上池槿秋,但聽了她一番癡情癡意,為自己不顧一切的事跡,他還能不為之所動,無動于衷再次拒絕她,他就不是花花公子加渣男于一身的陳世美了。
更何況,陳長清本來就是喜歡小鳥依人,楚楚動人的柔弱型女人,池槿秋這般梨花帶雨,如林黛玉般柔弱的可憐哭訴,他根本熬不住,一顆渣男心瞬間被網住。
當下一片愧疚心疼,伸手過來攬住池槿秋道:“難為你了,你家人現在一定在找你吧。走,先到哥哥家裏住一段時間,等哥哥回去準備聘禮,親自去你家提親!”
卧槽!這麽深情款款,發展神速的語氣,要不是她免疫力高,差點就信了!
池槿秋目瞪狗呆,不着痕跡的躲開他的鹹豬手,問出一個重要問題:“你娶我?是第幾房?”
印象裏,這個陳世美是有未婚妻的,只是瞞着原身沒說。待原身陷入情海無法自拔,陳世美始亂終棄告訴她後,原身受不了刺激,跑回池家,哭着求着池老爺要給陳世美做小,池老爺不答應,這才有了割腕事件。
“自然是大房。”陳長清一臉堅定,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池槿秋心中鄙視的呵呵冷笑兩聲,忽視旁邊一臉驚愕,重新挂在陳長清身上,用上海話激動的說着什麽的女人,面上越發楚楚動人,“其實不瞞稀屎哥哥,我二哥來上海兜兜轉轉找了我好幾天。好容易昨天剛找到我,不知怎麽的得罪了道上的人,被一個叫什麽雲龍會的手下開槍打中心髒附近,差點就死了。我對上海不熟,身上又沒錢,就把他帶到這裏,找了個土醫生給他做手術……我這會兒出來是給他買吃的呢……”
“怎麽會這樣?”一聽小可憐遭遇了這麽多可怕的事,未來的小舅子還生死不明,陳長清一臉心疼。
當即一把推開挂在他身上的女人,從馬甲包裏掏出一塊銀錠,丢在摔倒在地的女人身上,陳長清話都沒跟她說一句,扭頭拉着池槿秋的手,“走,帶我去見你哥哥,我把他接回陳家。那裏有私人醫生,一定會把他醫治好。”
“如此,勞煩稀屎哥哥了。”池槿秋嫌棄的抽開自己的手,一邊領着陳長清往張姨住的地方去,一邊回頭看着那個倒在的女人緩慢爬起身,望着陳長清那絕情又冷漠離開的背影,雙手捧着那枚小小的銀錠,捂住面龐失聲痛哭。
可憐的女人,該死的渣男!池槿秋回頭,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要不是想着陳長清還有用,真想現在一拳錘爆他的命根子,讓他随意踐踏女人!
一個小時後,池槿秋和昏迷不醒的池二少,坐着一輛價格不菲的轎車,停在一處綠樹掩映,後面是個中西合璧的小公館面前。
一大群仆人上來把池二少搬進一個豪華的池槿秋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的客房後,又有十來個穿着白色醫袍的洋鬼子醫生,帶着各種在這個時代頂級的醫療器械進來,給池二少一番看聞問切,輸上液後,說了句沒有什麽大問題,只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就生龍活的話,池槿秋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同時,她又暗暗後悔自己不厚道,為了不讓陳世美起疑,在張姨雜貨店的時候,她不得不和胡老板他們撇清關系,沒帶他們來這裏。要是他們一起在陳家休養,或許能撇去很多麻煩,加近他們的合作關系呢。
不過,池槿秋孤身一人引開雲龍會的人,還找人醫治了他們,也算是救了胡老板的命,想來他也不會怨她不辭而別。
“池二少沒問題了,你要不要洗個澡,再吃點東西?”送走洋鬼子醫生後,換了一套比較休閑的長衫,看起來像個書生的陳長清,一臉從容的遞張蓋了紅戳的泛黃紙張給池槿秋:“吃完飯,要是覺着無聊,想出去逛逛的話,拿上這玩意兒,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不用跟我客氣。我一會兒有事出去,就不陪你了。”
卧槽!這是民國版的霸道總裁加無限刷金卡麽?這種即将被包/養的感覺,是腫麽回事?
池槿秋當初只聽說陳家是米糧商,陳世美是二世祖,完全沒想到陳家富裕到這種程度!
看似不大的小公館,實則後院擁有一眼看不到頭的複式花園,還有無數風格迥異,大小不一的房間,成群結隊的傭人仆人,室內都是純白西式裝修,全都幹幹淨淨,沒有一處污灰,看起來極其精致和奢華。池槿秋一身血污站在人家幹幹淨淨的客房裏,是那麽得格格不入。
莫名的,池槿秋有種窘迫的感覺。
一定不是她慫,而是她過慣了苦日子,一下來到這該死的,高階級的有錢人家裏,下意識的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拘謹的和陳世美吃過午飯後,池槿秋回池二少的房裏,感覺池二少呼吸平穩許多,睡得較之前沉得多。便拿着陳世美給的紙,在一個管家打扮的老頭帶領下,走出陳家,在陳家附近的街道,開始買買買瘋狂模式。
她的買,其實大部分都是吃的,畢竟她是從物資缺乏末世來的人,看見一路特色小吃餐館神馬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連吃帶喝,買了一路。
跟在她身後的老管家似乎習慣了這種陣仗一樣,随便她買買買,只管跟在身後給錢拎東西。
直到這個時候池槿秋才明白,那張紙,其實類似現代的vip會員打折卡,拿上它,只能打折不能直接購物。
虧池槿秋還以為陳長清真那麽大方,給她一張卡随便花呢,結果還是做不到無限制。說不定他從前那些個相好,都是跟她一模一樣打發的,所以那個老管家見她買那麽多東西才能處變不驚。
這麽一想,池槿秋心裏多少郁悶,正好買完衣裳,對面馬路有家裝修的看起來格外高檔,一般平民吃不起的豪華型飯店。池槿秋想也沒想,踏步走過去。反正不是她給錢,不吃白不吃。
進去後,一個穿着黑色馬甲套白襯衣,胸口別了個黑色蝴蝶結的服務生迎上來,禮貌的問池槿秋:“你好小姐,請問預定了哪個座位?本店是高檔西餐廳,需要提前預留位置,不對外接客。如若沒定座位,請改日預定好再來。”
“沒有預定就不能進去吃飯嗎?”池槿秋沒有丁點丢人的感覺,大刺咧咧的反問,“有錢也不能?”
大抵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女客人,服務生怔了怔,而後客氣又禮貌的回答:“實在不好意思,不能,就算你有錢,也不能。”
“我也不能嗎?”一道充滿戲谑,又低沉悅耳的聲音從池槿秋背後響起。
服務生見到那人臉色一變,無比恭順的彎腰行了個禮,然後喊了聲:“餘爺。”
接着伸出一只手臂,恭敬的指引池槿秋和那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餘爺,小姐,裏邊兒請,有座,有座!”
池槿秋回頭,望着笑得一臉如沐春風的男人,只覺得一陣蛋疼。
沃日啊!今天是什麽大兇之日?偌大的上海灘,千千萬萬人充斥在其中,為毛她能接二連三的遇見陳世美、餘從濂這兩個不大數的“熟人”?這是什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