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告別許媽,池槿秋偷摸着翻出李家高牆,又拐角走了兩條巷子,這才上了忠伯租的大篷車。
忠伯是個話不多說,年近六十的上海小老頭。一路由他開車,池槿秋時不時發問二哥去向,他倒挺配合的回答。
池槿秋便了解到,二哥他們去的碼頭不在上海黑老大杜月笙旗下生意管轄範圍內,屬于英美國租界,平時混雜了許多低層人物和各地頭目在其中,燒殺搶奪時有發生,危險系數還是挺高的。
他們去會面的具體地理位置,在碼頭一個倉庫裏,至于為什麽不在白天碰頭,而選擇在晚上會面。忠伯解釋說,對方軍/火來路不大光彩,要是在白天會面,被各路軍/閥大佬發現背着他們私自交易而不賣給他們,那個軍/火商人也就別想在上海混了。
這麽說來,這場會面,其實也沒那麽危險喽?
池槿秋頓時沒了興致,索然無味的摸着手裏的清刀,一路随着車子搖搖晃晃,很快就到了位于黃浦江西,一個比較偏僻的碼頭。
此時已經快到晚上九點鐘,夜涼如水,黃浦江水潺潺不絕。有風吹來,帶起一股潮濕潤潤的感覺,令人神清氣爽,精神抖擻。
池槿秋站在碼頭後面的大路往江面看了看,她所在的碼頭,只點了幾盞零星昏黃的船燈,照着正在船上卸貨的包工船員們忙碌背影。而對岸卻燈火輝煌,車輛如龍,行人不斷,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
那裏,便是舉世聞名,人人向往的上海灘,與池槿秋所站的冷清碼頭,成為鮮明對比。
“三小姐,您下到碼頭後,順着路往左手走,看見一個大鐵閘門,走進去,再往右走,走到一個有路燈的倉庫面前,那就是李大老爺他們會面的地方。”
忠伯不是李家幫傭,也不是下人,他只是許媽的遠房親戚,專門幹包租跑車中介這一包幹行當。給池槿秋指明路後,他直接了當的開車走了,理由是李守義他們開的有車,會接她一起回去的。
完全不擔心把她一個姑娘家丢在這麽荒郊野外,又傳聞比較亂的地方會出事。
個糟老頭子,壞的很!池槿秋暗自嘀咕兩句,把手中的刀從刀鞘裏抽出來,右手緊緊握着刀柄,按照忠伯指示的路,一邊走,一邊開啓精神異能,雷達似的搜索附近有沒有什麽可疑人物,以便于她繞道,或者直接跟人杠。
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好,還是今天碼頭來往船只不多的緣故,池槿秋走了一路,都沒見到一個可疑人物。
反而探索到了不少流浪貓貓狗狗,個個瘦骨嶙峋,渾身髒兮兮,看見她就張牙舞爪,一副警惕緊張的模樣。
甚至還有一只明顯是中華田園犬的流浪狗,做出一副要攻擊她的姿态。池槿秋也學着它龇牙咧嘴一番,再把手中的刀朝它晃了晃,那狗居然嗚咽一聲,直接被吓跑了。
池槿秋一臉無語的搖搖頭,順着一片遠遠就看見的慘白燈光,找到了忠伯所說的倉庫。
這倉庫不像後世的碼頭倉庫全是是用鐵皮制造,防止有人偷貨。這裏的倉庫,是一排排看起來很陳舊,頗有一些年頭的青磚大瓦房倉庫。被周遭慘白的燈光一照,合着不遠處黃埔江水嘩啦啦湧動的江水,倒有一種詭異的陰森味道。
選在這種鬼地方會面,确定安全麽?池槿秋心裏有些嘀咕。
到底她是偷偷跟來的,不能正大光明的進去。于是輕手輕腳走到那個倉庫的背陰處,一邊偷聽,一邊開啓精神異能探索裏面有多少人。
按照精神異能搜索出來的類似于紅線X光照出來的紅色骨骼身形,大概有十來號人在裏面,其中有兩人坐着,三人蹲着,其餘都站着。
裏面談話的聲音也通過陳舊的青磚牆斷斷續續的傳來:“胡老板,這個價錢……是不是太高了點?我知道你們運貨不易,可你這批軍/火比我打探的價格高了兩倍,是不是不大厚道?”
“既然都說開了,我也不瞞你池二少。”一個略微老沉的聲音接話:“我知道你大哥跟随劉世林将軍一直在東北三省,與小鬼子周旋打仗保家衛國。你大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威名也早已傳到上海來,很多人都十分欽佩他的愛國之心。我本人對他也十分敬仰,很想結識一二。”
“只是敬佩歸敬佩,生意場上又不能抵錢用。我聽說204軍窮得叮當響,士兵們連飯都吃不上,每天啃個窩頭就餓着肚子上戰場拼命。而帶領他們的劉将軍,卻每頓山珍海味,豪車華房應有盡有。五天前,還在你們的掩護下,讓自己的老婆帶着錢財逃到了上海,完全不顧下屬官兵們的死活。”
“我就算平價賣軍/火給你們,沒有上頭資金支持,就憑你們一個小小的池家,你們能買多少軍/火?就算你們砸鍋賣鐵湊夠錢財,也只能買到歐美那邊淘汰的二手武器,打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廢物!”
“依我看,你還不如就買些輕便好用的機/槍和手/槍給你大哥的連隊用,這些都是德國貨,我家族專門從德國進口的一手武器,好用又後坐力小,還有我們的人專門幫運過去北平,完全不用擔心有人劫你們的物資。賣你們兩倍價格,那真心不貴,旁人就是想買,我胡某還不一定賣。”
“再者,這上海灘魚龍混雜,各方勢力緊盯咱們軍/火商,我是冒着生命危險來給你們談生意。池二少要是覺着貴了,那咱們只好一拍兩散。以後有緣再見。”
一番話說的勤勤懇懇,掏心掏肺,聽得外面的池槿秋心都動了。
的确,204軍窮,大哥要買武器,只能掏空池家小金庫補貼。
只是池家再有錢,那也是個人財産,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生活。二哥看似吊兒郎當,實則一直擔負着家裏的營生行當,他是不可能像大哥那樣,一片赤誠效國之心,什麽都可以抛棄。
二哥時刻記挂池家人的生活安危,在這戰亂的年代,手頭沒留點銀錢,就會成為別人作賤的命。他不忍心看家人三餐不濟,露宿街頭,每天為了一鬥米折盡無數腰。
所以二哥需要花最少的錢,買到大哥滿意的武器同時,也要給池家人留一條活路。
聽完那個胡老板的話,二哥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是否可信,而後不到三分鐘,點頭答應,“既然胡老板開誠布公,我也不多說了。我就想問胡老板一句,你們包運輸過北平,走的什麽路線?”
胡老板淡淡一笑:“水路,我有自己的商船隊。”
池二少默然,難怪這個胡老板能以自己一人之力走/私軍火,原來是有商船在手。
這種從古至今肥得流油的行當,只要不遇上水匪日本人,把上下各方面關系打通,配上自己的武器彈/藥在船上防身,安全到達北平,應該是沒什麽大問題。
事情就這麽敲定下來,商定好具體的武器種類數目,還有什麽時候交易,什麽時候裝船啓程,一行人沉默的出了倉庫。
眼見二哥他們要走,生怕自己被遺忘在此,沒坐上車,到時候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才能回家的池槿秋,剛想厚着臉皮跟上去,讓二哥帶自己回去。
沒想到二哥他們才走幾步,倉庫外面的鐵閘門忽然嘩啦啦湧出一堆人來攔住他們。那群人全都穿着黑黢黢的長袖輕便中山裝,手裏不是拿着刀子,就是拿着鐵管、木棒什麽的,一副兇神惡煞,氣勢洶洶的表情。跟民國電視劇上海灘裏經常演繹的黑、社、會小喽啰即将火/拼的畫面一樣一樣的。
池槿秋懵了,這是什麽狀況?打劫還是尋仇?
剛才她凝神聽二哥他們的對話,沒有注意精神異能的波動,居然讓這群近三十號的黑、社、會跑了過來!
這些人一定都是練家子好手,動作輕盈迅速,來得太快,她都沒察覺,實在大意了!
胡老板頭一個反應過來,不動聲色的擋在池二少和李守義兩個空杆司令面前,朝那三十來個人中,一個長相一般,但眉目之間戾氣橫生的三十來歲黑色貼身勁衫的男人拱拱手道:“敢問佛爺出自何山,找胡某有何要事?”
那人緩緩從人群走出來,态度頗為謙和的回拱下手道:“佛爺不敢當,敝人不才,出自雲龍會,今天來為了兩件事兒。第一,你胡老板做人不厚道,婉拒我雲龍會,卻轉賣軍/火給這無名之輩,雲老大讓敝人來讨個說法。第二,你胡家商船聯合白花、青花兩會搶我雲龍會生意,指使我雲龍會十一個兄弟斷手斷腳,這,你也得給我們個說法。否則,就別怪兄弟們不顧往年情分了。”
“這些事兒,我們一會兒再說。”胡老板從容淡定的回頭推池二少兩人一把道:“承蒙二人信任胡某,只身前來沒帶任何外人來。現在胡某有事,不能親送二位。還請二位海涵,改日再續。”
“想走?沒那麽容易!”雲龍會小頭目冷笑一聲,“你們既然談成生意,那代表你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這會兒你要裝俠肝義膽,放他們出去找支援來夾擊咱們,你是不把兄弟們放在眼裏,還是當敝人是傻瓜?”
“佛爺誤會了。”胡老板瞧着三十來個黑、社、會,不由分說将他們一行人團團圍住,手中的武器統一對準他們,一副随時要攻擊的姿态,不禁搖搖頭道:“這兩位,一位是杜老板旗下挂號的商人,一位是204東北軍劉将軍旗下池連長的兄弟。他們買武器只是為了保家衛國,不做其他用途。胡某是被池連長一片赤誠之心感動,這才舍痛賣一小批物資過去救急,完全沒有拂雲老大面子的意思。之所以婉拒雲老大,實在是因為胡某囊中羞澀,拿不出雲老大要的那麽多軍/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