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池二少兩人一登場,在場大半賓客瞬間明白臺上的池槿秋是誰了。
很快衆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說得最多的便是,“這就是殺了三個土匪的池三小姐?聽說她自殺後就變得瘋瘋癫癫,行為處事跟惡鬼上身一樣看着就可怕,今兒一看果然如此。這種姑娘家,以後還是少點接觸的好。”
與此同時戲樓二層主桌上,一個穿着軍裝,留了一對八字胡子,面相較為嚴肅的四十歲劉軍長。正對一個外面穿着素色大襖,裏面穿了一身淺色旗袍,長得花容月貌,面龐有些嬰兒肥的九姨太道:“臺上那個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池三小姐。今兒明明是你生辰,她卻穿着一身不倫不類的衣裝,進來就在臺上插科打诨,這不明擺着掃我劉某人的興嘛。”
“是嗎?”九姨太往樓下望了望,池二少已經領着池槿秋坐在一樓一處僻靜的位置。
旁邊小厮上了茶和蜜餞、水果,她抓起一把蜜餞就往嘴裏塞,直把腮幫鼓得滿滿當當,還使勁兒的往裏湊,活像是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一樣,看着就讓人心裏不舒服。
這還不算,她嘴裏東西還沒吃完,又猴急的端着茶桌上的熱茶往嘴裏送,結果喝的太急嗆着了,一口茶水噴得到處都是。
旁桌人驚叫嫌棄連連,池二少、蔣姨娘不得不站起身一一給人賠罪,又喊小厮拿來兩張幹淨的帕子,态度謙和的給旁桌人擦茶水。
而池槿秋毫無歉意,依舊餓死鬼似的使勁兒吃着水果。
九姨太臉上掩飾不住的失望,到底今兒是她的生辰,綏城下屬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在場,她也不好發火兒,只是推說頭疼,去到後臺換妝郁悶去。
“這個池家三小姐,有點意思。”坐在劉軍長身邊,一個身材略微發福的軍長太太,一手端着茶,一手斜靠在欄杆上,望着樓下重新開始唱戲的戲臺子,臉上似笑非笑道:“能把自己作賤到這個地步,将自己的名聲毀到徹底,也是個狠人啊!”
“夫人說得是,這池家也忒不是個玩意兒,這種瘋瘋癫癫的女兒也敢放出來我家宴會撒野。一會兒我就派人把他們趕出去,省得礙夫人的眼。”
向來懼內的劉軍長,深知他要做什麽,都是瞞不過軍長太太的火眼精金,滿頭大汗的在旁邊附和了兩句,讓副官去裝模作樣一番。反正他目的已經達到了,這個池三小姐能做到這個地步,得重重嘉獎!
此時戲樓裏已經達到高/潮,因為九姨太梳妝打扮後親自登臺獻唱,周圍叫好聲不斷,時常有滿堂喝彩,還有周圍站着的小厮丫鬟激動的拍着手,顯然九姨太唱功确實是不錯的。
池槿秋不懂戲文,能唱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已經是極限,誰讓戲曲在現代并不普及,年輕人也不耐煩聽那些咿呀呀要人命的唱腔。這會兒聽着九姨太那婉轉綿綿的唱腔,竟然覺得極其悅耳,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她很不雅觀的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正打算細細品味一番,忽的看見一個副官打扮的人走過來,面帶歉意,好言好語的跟池二少說了幾句。二哥便站起身,說了句走了,然後就讓她跟上。
二哥臉上喜氣洋洋一片,池槿秋便知道她今天的任務算是圓滿成功了。不過折騰了大半宿,她顆粒未進。作為一個一頓都不能少的吃貨,明明嫂姨娘說宴會上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她就留着肚子想來大吃一頓。結果現在事情辦完,啥都沒吃着,池槿秋就不樂意了。
自家軍長理虧在先,又有意要提拔池家。那副官見池槿秋捂着肚子一臉不高興,嚷嚷着要吃飯,想着軍長叮囑過要好好送走這對兄妹,便請示池二少一番,領着池槿秋繞去另一棟樓——真正的宴會大廳,讓他們吃飽飯再走。
池二少和蔣姨娘都知道池槿秋的飯量和餓死鬼一樣的吃相,兩人嫌丢人,皆站在大廳門口不肯進去。池槿秋無法,只能自己進去大開殺戒。
宴會大廳十分寬闊,裝修中西合璧,既有富麗堂皇的吊燈沙發,也有紅燭扶手椅。裏面的菜色也是多種多樣,自助似的圍成一個大圈,已經有許多客人在裏面用餐,看行頭多數是縣城裏排得上號,又不愛看戲的太太小姐們。
池槿秋餓得頭暈眼花,也顧不上自己行頭有多難看,在一群太太小姐們嫌棄的異樣目光中,拿個大盤子,夾上幾個雞腿之類的肉食,走去一處偏遠靠窗戶的位置大快朵頤。
她最近身體鍛煉的越發好了,力量和精神異能居然也跟着上升了一點,從原本只能搬搬磚到輕而易舉砍砍柴,再到現在單手扛個兩百斤沙石毫無壓力,精神異能也擴大了五十米,飯量就成倍的漲,一頓不吃個三大海碗飯就渾身沒勁兒。
今天的宴席餐食廚師衆多,各種口味都極其美味。池槿秋連吃三大盤,又夾了四只豬蹄子回位置吃時,宴會大廳門口忽然一陣嘈雜,坐在她不遠處一個少女不斷低呼:“天哪,是綏城四少!太帥了!”
池槿秋聞言巋然不動,繼續跟一個大豬蹄子奮戰,什麽綏城四少,在她眼裏就是個靠着父母,四處吃喝玩樂,調/戲良家婦女,一無四處的纨绔子弟,跟她一點邊都沾不上,還不如眼前的大豬蹄子實在。
哪知那個少女完全不顧他人感受,一邊自顧自地感嘆某某公子如何風流倜傥,豐功偉績,一邊尖叫連連,花癡狀的要拉起她的小姐妹去表白心意。
她的小姐妹大概習慣了她的花癡舉動,不耐煩的回她:“一群敗将之子!除了皮囊好看一點外,有什麽可看的。”
嗯?敗将之子?池槿秋終于有了一點反應,在那少女一片氣憤的嚷嚷,說他們其中有個餘少的父親,曾經是二十九軍少尉,在喜峰口為國捐軀,是英烈之子的聲音中,緩緩看向大廳門口。
只見四個身着身穿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腳步不一的走了進來。他們個個氣宇軒昂,長身玉立,一走進來,就吸引了廳裏所有人的目光。
有池家兩個高顏值的雙雄日夜相處,池槿秋對于美男已經毫無興趣。然而在她擡頭的一瞬間,就被站在他們中間的一個瘦高男人吸引眼球。
原因無他,實在是這個男人長的太妖豔了!世間一切形容詞在他面前都形容枯槁。那眉目如畫,唇紅齒白,一襲自帶的仙氣氛圍,若不是留着齊耳的短發,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從畫上走下來的古裝美男!
周圍響起一片驚訝的抽氣聲,少女欣喜若狂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寂靜,“餘少!”
餘從濂聞聲看過來,一雙妖豔至極的桃花眼明明毫無波瀾,但那少女卻像觸電一般,興奮的尖叫一聲就直接暈了過去。
“……”池槿秋一陣無語,低聲嘟囔了一句花癡,端起餐盤走去自助臺前夾菜。
夾在半途中,忽的感覺一道目光緊緊追随着她。池槿秋毫不猶豫的看向來人,卻是那個叫餘少的坐在一處純白西式的沙發前,後背輕松的靠在沙發上,一雙長腿毫不在意的交疊成二郎腿,整個人好像已經要躺下去了一樣,手裏卻還端着一杯金黃色的酒液看着她。那目光好像在夜色中綻放的最光彩奪目的那一簇焰火,既清冷又驚豔。
池槿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何意,忽得看見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指了指他的左臉頰。
池槿秋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臉頰——一手豬油……顯然是她剛才啃豬蹄所致。
想着她剛才頂着個花貓臉,在諸多有頭有臉的太太小姐們面前走來走去,池槿秋呼吸一頓,臉騰得一下紅了起來。
今天真是丢臉丢到家了,先是故意在戲臺出醜,後在宴會出洋相。以後池家人出門,怕都會成為笑柄,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好丢人,好想死,好想打那個餘少怎麽破?
池槿秋恨恨的用手抹了摸臉上的油,鼓起眼睛回瞪過去,咬牙切齒的說了句多管閑事,把餐盤一放,氣鼓鼓的走出了宴廳。
在她走後,一個身穿墨綠色旗袍,手抱一只雪白小狗的女人走到餘從濂身邊問:“在看什麽?笑的這麽開心,我有好幾年沒看見你笑的這麽開心了。”
“沒什麽,”餘從濂臉上的笑意漸斂,晃了晃杯中的酒,目無表情問:“團長太太今天怎麽有空來參加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宴會?我記得您最不喜歡應付這種虛假的應酬。還是說,您的忠勇老公已經落魄到必須要您去求人的地步?”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黎依蘭抱着懷中不安分的雪球慢悠悠的坐在餘從濂的身邊,美麗的臉上滿是愁緒,“我當初為何要嫁給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都過去五年了,你怎麽還不能釋懷?”
“釋懷?”餘從濂冷哼一聲,表情一下變得冷冽,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讓黎依蘭不得不呼吸放緩了聽着他聲音沉沉的說:“從你背叛我們開始,我們就沒有釋懷一說!”
黎依蘭呼吸一窒,下意識的反駁,“我沒有背叛你們!沒有背叛同學會,更沒有背叛義勇軍!當年同學們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餘從濂緩緩站起身,端着酒杯淺喝一口後朝她露出一抹攝人心魄的笑容,“東北大學會的二十三名同學,義勇軍了86位年輕戰士。你以為你換了個名字,嫁給一個愛國軍官就能彌補前錯嗎?覃豔,你太天真了!即便你背後有日本人撐腰,我要殺你,也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你,你都知道?”黎依蘭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想辯解什麽,卻被餘從濂一個極度冷漠的眼神看得怔愣在原地,聽見他轉身前說:“覃豔,看在你曾經是餘家指配給我的未婚妻,又是同個大學同學的面子上,我給你個忠告。以後不要再做賣國求榮,背叛親友,背叛國家的事情,否則下次再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得做到這一步嗎?”黎依蘭咬着紅唇,看着他漸漸離去的冷漠背影,眼淚一下湧出來,抱着懷裏的雪球跌坐在沙發上低聲嗚咽:“他根本不知道,我做得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當年九一八事變,他帶領同學參加□□抗議,若不是我反應快,他早就死在日本人的槍口下了……為什麽他現在反而怪罪于我,對我如此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