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晃又過去了一個月,鹿兒莊的冬天來了,下了第一場大雪後,就迎來了凜冽的寒冬。
這一個月以來,池槿秋是拼了老命的各種運動訓練,總算把本來要花半年時間,才能達到普通人身體的嬌弱身子,給練了起來。
今天一大早,天邊兒難得的出了豔陽天,池家老派牌樓的大宅屋檐下,滴滴答答,滴着雪化的雨水,到處都是濕漉漉的,不好出門行走。
不能在村道負重長跑,池槿秋百般無奈的趴在客廳裏磕着瓜子兒,聽着她二哥在一旁念經似的唱曲兒,終于忍不住怒拍桌面道:“二哥,你有完沒完!公鴨嗓子吼了一早上,我耳朵都快聽出血了!”
自從池槿秋不怕死的拍胸脯要留在鹿兒莊後,池家除了池大太太、李姨娘,還有家裏三個女眷下人。其餘,池家三兄妹、池老爹,還有老管家田福都留在家裏,與鹿兒莊一衆村民,共同抵禦即将來襲的土匪。
這會兒池大少爺在後院冒雨練軍拳,池老爺去莊頭督促莊裏人修葺地道的最後工序,田福在廚房洗碗。偌大的客廳,就剩池槿秋和池二少四目相對,各自嫌棄。
池二少打小就是個歡脫逗比的性子,又去大不列颠國讀了兩年洋文回來,在鎮上開個倒土不洋的中西合并的茶館,結交一幫狐朋狗友,時常去那煙花之地泡妞唱曲兒。更是對全家沒大沒小,灑脫慣了,活脫脫的纨绔子弟,敗家子兒的形象。
這會兒他穿着一身筆直黑亮的西裝革履,頭卻戴着如意冠,嘴裏咿咿呀呀,吊着他那已經變調的公鴨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三哭殿》裏的詹貴妃臺詞。聽得池槿秋頭大如鬥,恨不得給他嘴裏塞只臭襪子,叫他清靜清靜。
“人家就是喜歡唱曲兒嘛~你,管、不、着~”池二少捏着蘭花指,媚眼如絲的嗔池槿秋一眼,咿咿呀呀唱腔似的說:“你不想聽,可以去找大哥呀,你不是每天都和他切磋武藝?”
“……”媽的,好想罵人怎麽破?池槿秋無語凝噎。也不知道池大少怎麽想的,一個月前突然告假回來,看見池槿秋每天運動訓練,居然心血如潮,每天都要和她對打一番。
美名其曰是切磋,提高她格鬥強身術,實則下手一點都不留情,每天把她揍得半死不活。而且打的都是不見光的地方,她想找人訴苦都不行。
要不是這具身體底子不行,就憑池大少那比三腳貓要好點的功夫身手,她怎會吃悶虧?
深深覺得池家這兩個少爺,肯是上天派來折磨自己的克星,池槿秋委屈的磕開一顆瓜子,恨恨地說:“他就欺負我年少無力,等我長大些,練成了金剛芭比,看我不捶死他!”
“捶誰?”随着池大少低沉的聲音,他穿着一襲被雨淋濕,露出三塊腹肌的白襯衣,忽然出現在門前。
池槿秋臉上的表情瞬間龜裂,在旁邊池二少喪心病狂的笑聲中,慫慫地站起身,“大哥,我正打算給二哥捶顆核桃,補補身子呢。”
“喂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拐彎抹角的罵我。”池二少大聲嚷嚷:“有句話,不是叫那啥,吃啥補啥?”
“哦,你還知道噢。”池槿秋皮笑肉不笑的将一顆核桃仁砸在他臉上,無視他的叫喚聲,轉頭看着大哥進房去換衣服,有些奇怪道:“大哥平時最少要打一個小時的軍拳才回屋換衣服,今天怎麽提早了半個小時?”
“你問我,我問誰去?”池二少将腦門上的核桃拿下來,三兩下嚼碎吃了,跟池槿秋大眼瞪小眼半天,看着池大少在大冷天,穿着輕便的軍綠作戰服出來,手拿一把寒光凜凜的大刀,腰上還別了把獨一撅(國軍簡易手/槍),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勢。
吓得池槿秋兄妹二人唰拉一下站起身來,“大哥,土匪來了?”
“沒來。”池大少步伐沉穩的走過來,把手上的大刀遞給池二少,腰間的獨一撅拿給池槿秋,說:“現在沒來,不過土匪的探子已經來鹿兒莊打探過了,最遲這兩天,他們就會過來。這兩樣武器我提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到時候你們防不了身,就自個結果對方吧。”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要不是知道大哥是個嘴硬心軟的悶騷型漢子,就憑他剛才說得話,只怕她和二哥兄妹倆,心都要碎成千萬片了。
“大哥,能不能給我也整個手/槍?這刀也太大,太沉了!不适合我這風流公子使用形象。”池大少給的大刀是軍隊軍用的,拿在手裏既沉又冷,池二少一入手,幾乎跪了。
池大少皮笑肉不笑:“不适合用,那就別用了,原地等死吧。”
“……大哥,你冷漠,你無情!你讨厭!”池二少裝腔作勢的抹了把眼淚,到底也知道現在國家困難,軍隊武器有限,大哥能撇去軍隊,拿出一把手/槍來已是不易。也就将手裏的大刀緊緊握在手裏,收起吊兒郎當的神情,肅穆道:“爹怎麽說?”
“不樂觀。”池大少眉頭緊鎖,“莊裏人大多是老人留守,都不齊心,還有人窩裏反水。如果土匪今天來,只怕全莊子的人都得死。”
池槿秋心一沉,沉聲問:“窩裏反的人,其中之一可有李香?”
“喲,你居然腦袋開光,懷疑起你的好姐妹來了。”池二少把頭上的如意帽脫下來丢在飯桌上,單手将西裝整理筆直後,一臉賤賤的看着池槿秋道:“北方長年戰亂,鹿兒莊靠近北方,就算莊裏人沒啥見識,也會對土匪大軍有所防備。不然你以為兩月前,南山土匪來襲時,咱們家人為何都在外面。”
“你們都知道?”池槿秋心中一哽,有些憤怒,“既然你們知道莊裏有內鬼,為何不通知莊裏人避開?白白讓老莊頭的女兒被糟蹋致死!”
“你怎麽知道我們沒通知過?”池大少冷冷看她一眼,“人心隔肚皮,我們做好人,也得有人相信。”
池槿秋低頭,池大少說得不錯,人心向來難測,平時對你笑臉相迎,稱兄道弟的人,轉身就能捅你刀子。而那些貌不起眼,你平時不屑一顧的人,可能會在關鍵時刻拉你一把,甚至雪中送炭。
李香其人,生活在這個時局動蕩的年代裏,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喪天良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原身對李香那種親昵的感覺依然存在,即便池槿秋去了李家,看到李香家徒四壁,卻依然抽着昂貴的大煙,心裏對李香産生了懷疑,從而疏遠她。
但萬萬沒想到,李香會為了一點大煙錢,居然主動引賊入室,讓一隊土匪禍害了老莊頭的閨女。
這種為了一點金錢利益,害死一個人的人神共憤行為,李香就是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不過,眼下李香留着還有用,池槿秋就算想為民除害,也得等土匪來了之後才做打算。
當下嘆了口氣,頗不是滋味的問池大少:“那大哥,你在土匪那裏也有內鬼嗎?現在莊裏修的地道路線,劉香肯定通知了她哥,到時候土匪來了,我們都沒地兒躲。”
“你以為你大哥是幹什麽的?”池大少淡淡一笑,轉身背着她和池二少揮揮手:“你們倆呆在家裏,幫着田叔把糧食搬進地窖裏去。這兩天就住在地窖裏,沒事兒別亂跑,別給老爹和我添麻煩。”
當大哥的都這麽說了,池槿秋還能說啥。下午,趁無人注意的時候,池槿秋兄妹倆合着田叔,把廚房裏的米面白菜神馬的,一趟又一趟的搬進牌樓後院的地下室裏。
池家從莊裏人剛開始挖地道時,就在家裏挖了兩個地下室。一個挖在前院,一個挖在後院。
前院的地下室是莊裏人幫着挖的,很大很空,池老爺裝模作樣的讓下人裝了十幾罐金條在罐子裏,讓人藏在地下室做幌子。實則那些“金罐”,除卻罐口放了兩三條金條,底下全放的都是石頭。
後院的地下室則是池大少和田叔兩個人日夜不停的挖的,不到五十平方,而且靠近池家廁所的院角,有五顆常青樹做遮掩不易被人察覺,藏一家子是足夠了。
因為不知道土匪來得确切時間,池老爺準備了近三個月的口糧在家裏。這一搬,幾乎占據了後院地下室一半的空間。等搬完,已經到晚上了。
“田叔,廚房有什麽吃的?”池二少鮮少做體力活兒,這一通忙活下來,累得坐靠在疊起來的米面袋旁,有氣無力的說:“如果沒吃的,給我倒壺熱水下來,我要累死了。”
“早上蒸了一些餃子,還有剩的。”田福用穿着的深色長袍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一邊往地窖上爬,一邊說:“二少爺要是餓了,我先給您熱一熱,順便端壺熱茶下來。至于三小姐,您不喜吃團子之類的東西,老奴就給您煮完面條,卧個雞蛋,暫時委屈您。”
田叔年約六旬,長的一臉慈和相,最愛穿一身深色的直綴,走起路來腳有些瘸,據說是當年為保護池老爺所致。
他沒有妻女親戚,一輩子都呆在池家,伺候池老爺。是池家的老人兒,看着池家三兄妹長大,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疼,對他們的喜好了如指掌。
“謝謝田叔,還是您老心疼我,咱家裏,除了我爹我娘,我最喜歡的就是您啦。”池槿秋甜甜的道了聲謝,她在物質匮乏的末世生存十年,能吃的東西都在吃,怎會挑食。不過順應原身,免得被人起疑而已。
“馬屁精!”見田叔笑呵呵的走了,池二少憤憤不平的瞪着池槿秋,“憑啥你能吃面條,我就吃剩下的?”
“不服你去煮啊!”池槿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搬個糧食都把你累成狗,日後與土匪日軍相拼,你不得頭一個死?要你何用!”
“喂喂,你這臭丫頭,嘴咋那麽毒,盡咒你哥我死。”
“誰讓你沒用!”
“你!”
“噓……別吵!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