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慌什麽!”池老爺大馬金刀的端坐在大宅門的客廳扶手椅子上,擡手指了指站在他身邊的大管家田福說:“你跟着大少爺二少爺,把家裏的金銀細軟清點清點,全部換成金條大洋,存進縣裏的彙豐銀行裏。再到鎮上買個四合院,給太太們住。”
又扭頭吩咐池大太太:“至于你們,把自個的首飾收拾好,等老二安排人過來,你們去鎮上住一段時間,看情況再決定回不回來。”
“那你呢?”池大太太心裏頗為不安,“我們都走了,你不跟我們一道走?”
“我不走。”池老爺聲音淡淡,“池家的祖宗基業都在這裏,鹿兒莊還有一百多戶村民靠着池家吃飯。我要是走了,對不起列祖列宗,更對不起鹿兒莊的村民。”
“可是爹,南山的土匪殺人如麻啊!”池啓豐皺着濃眉,英俊的五官寫滿不贊同,“我們團部曾有幾次想去剿了南山匪害,但每次都被他們大量的武器和衆多的匪目打回原地。如果他們動真格的,來鹿兒莊洗劫,您作為莊裏唯一的地主鄉紳,鐵定會被頭一個拿來開刀!”
“是啊爹,您留在這裏就是等死啊!”池二少爺也跟着他大哥開口相勸,“您善心了一輩子,從不像其他地兒的地主剝削鄉農,反而處處替他們着想。結果莊裏那些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何曾真正尊重過您?依我看,祖宗基業算個屁!保命才是要緊的。您說說,您要是死了,誰管您的什麽基業?”
“老子讓你們守祖宗了嗎?!”池老爺氣的睜大眼睛,擡手就着手裏的煙杆,唰地一下,狠狠敲在池啓航的背上怒罵:“池家的根就在這裏,要是沒了根,老子去哪都是生不如死!祖宗好不容易創下個基業,你說走就走?你們不守,莊裏自然有人守!等明天事情辦妥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該幹嘛幹嘛!”
“不是爹,您得想明白啊。”眼見二哥龇牙咧嘴的捂住後背,氣呼呼的要反駁,池槿秋趕緊開口說:“大哥先就說了,這南山土匪兇悍異常,殺人如麻,見啥搶啥,想殺就殺。您老要留在這裏,鐵定送菜的命。我看您還不如動員全莊子的人往南方遷移,路費神馬的由您出。反正您是大地主,手頭不差錢。若是您不肯走,那我也不走,就等着被那些土匪禍害吧。”
池槿秋倒不是真的關心池老爺和鹿兒莊的死活,她在末世獨自一人打拼慣了,對于池家半路來的親人,心中的感覺就只是比普通人好一點罷了。她這麽說,是真的有想留下來的意思。
從穿過來的第一天開始,池槿秋就想有把屬于自己的槍保命。畢竟熱武器,不管處于在什麽年代,都是殺伐保命的首要之選。
池槿秋在末世習慣了武器不離身,在這即将到來的血雨腥風裏,沒有熱武器傍身,她真的覺得自己會死。
奈何池家是正經的鄉農生意人,在外沒有多少門路實力。這個時候的國家軍隊整體武器裝備落後,缺衣少彈,物資匮乏。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平頭老百姓要買到槍/彈十分不易。
池槿秋原本想讓在兵營裏當兵的大哥幫着弄把槍的,但大哥以女孩子玩槍危險的由頭,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她。
她的力量異能還沒恢複到像末世那樣,拿把刀就能近身輕松搏鬥。現在弱雞如她,使用熱武器遠程放風筝保命是最好的。
而南山土匪槍支衆多,鹿兒莊所處的地理位置偏僻複雜,極易躲藏打伏擊戰。池槿秋想,以她多年豐富的格鬥伏擊經驗,從土匪手裏弄把槍不成問題。
可一想到自己現在這副嬌弱的身體,還有連硬漢大哥都表示可怕的南山土匪,池槿秋又有些猶豫。萬一,到時候來鹿兒莊的土匪都是boss精英級別的壯漢,她肯定會被虐的生不如死。
現在就看池老爺如何表态,如果他走,她就跟着另尋辦法搞槍。如果他不走,那就是天意了。注定她要跟着老爹,來個守衛戰。
池老爺沉默了一下,什麽都沒說。只看了看站在飯桌後伺候池大太太用飯的李姨娘,見對方含淚點點頭。這才回頭對池槿秋說:“你想好了,你大哥二哥不在家,你若跟着爹,到時候土匪來了,爹是不會坐視看你被土匪糟蹋的。”
這意思,池老爹要在土匪糟蹋自己前,親手結果自己?
好一個虎爹!
池槿秋笑了起來,連連保證,“爹放心,到時候不用您動手,我自個兒結果自個兒!”
二少爺當即急了,“妹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那些土匪可不是戲文裏唱着玩的,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啊!”
池大太太嫁進池家多年不孕,池老爺納了李姨娘後,池啓豐兄弟倆接連出生。那時候池大太太雖然眼紅嫉妒李姨娘有兩個兒子,可對池家的骨肉,是相當的優渥心疼,從不缺他們吃穿用度。
李姨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心機,到底也知道自家的大太太心性難得,不同于別的太太,可勁兒的折騰姨太太們。便也教導自個兒兩個兒子,要真心對待小妹妹,自己也把池槿秋當自己的女兒疼。
是以,池槿秋跟池啓航兄弟倆,打小感情就好。一想到自個兒放在心尖兒寵的妹妹會被土匪糟蹋致死,池啓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在顫抖,說啥都不讓池槿秋留在鹿兒莊。
池槿秋知道自個兒二哥的好意,收了臉上的笑意認真說:“二哥,我知道你擔心我。可你別忘了,咱們鹿兒莊是什麽地形。四面環山,到處是雜草暗溝地河,易守難攻。只要莊裏人齊心合力,那些土匪再兇悍,逐個攻破,就有可能将他們全軍覆沒。到時候咱們手裏頭有他們的漢陽造,誰敢來鹿兒莊洗劫?”
客廳一瞬間靜得連根針都能聽見,大家都聽出來了,她留着不走,是想要槍呢。
一向沉默的大哥擡頭看她一眼,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說:“罷了,家在人在。我在團裏有些要好的兄弟,這兩天就請他們來鹿兒莊蹲守一波,我也暫時不回縣裏。”
池啓豐性子沉悶,為人卻忠肝義膽。早年他在東北三省讀書,親眼目睹九一八事變,以及日本後續如何在那邊橫行肆虐。等回到家裏後,他毅然決然的加入軍統,成為縣裏軍團裏的大頭兵,現在只是一個連長職別,手裏可動人手不過五十餘人。
軍在職在,眼下四處都在打仗,池啓豐雖是一個連長,但私自動手下守家,不說革職,至少也要記大過,受處分的。
池槿秋心裏有些感動,等到池家開始大搬家時,本來打算做甩手掌櫃的她,也跟着忙前忙後收拾行囊。
池家在鹿兒莊傳承近兩百年,家裏物件衆多,要搬家去青石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運輸路線就得繞着南山土匪,從鹿兒莊北面堪稱一線天的高山峻峰,用人力背着行囊,拿根繩子從山頂一點點往下滑。
其次,池家錢財衆多,要不動聲色的全部搬走,只能夜間行動,以免打草驚蛇。
于是這樣一來,搬家就增加了許多的困難。
池槿秋幫着忙前忙後近半個月,總算把池家搬了個精光。池家的金錢物什也全都換成了金條,存放在縣裏的彙豐銀行裏。這個時候物價不穩定,金條最能保值。
不過出乎池槿秋的意料是,在池家搬家的這半個月裏,南山土匪那邊毫無動靜。而大哥所帶的五十來個兵,蹲了半個月,也撤退回縣裏執行別的任務去了。
這麽白費功夫的氛圍下,池槿秋心裏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南山土匪對鹿兒莊了如指掌,大哥他們一走,只怕他們就會來了。
心裏慌慌的,該做的事情還得繼續做。池槿秋從每天雷打不動的短跑練拳,逐漸變成半天的長跑負重格鬥。
鹿兒莊村民每天在池老爺的指示下,挖着地道陷阱。等挖累了,就拿着勾鋤鏟子,對着身上拖着兩個近一百斤的沙袋,在村道狂跑的池槿秋指指點點。
“這池三小姐自從割脈救回來以後,就變得奇奇怪怪的。不是跑步,就是對着樹樁子亂打,還把頭發剪成假小子頭發一樣短,渾身還邋邋遢遢,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像個男人婆一樣,看着都怵人。”
“可不是,我還聽說這挖地道陷阱還是她給池老爺出的主意。你們說南山土匪那麽兇殘,咱們挖這些地道有什麽用?一點煙兒,就把咱們熏死在裏面,這不是瞎折騰咱們嗎。”
有人聽下下去,就反對道:“你管人家池三小姐做什麽,人家在大上海讀過書,見多了洋人們的玩意兒,行為做事自然與衆不同。這地道挖着是費勁兒,可這地道挖的戶戶相通,直到莊後面的北山,要土匪真來了,咱們打不過,就可以直接跑路。你們要是不願意挖,可以直接逃命去啊,又沒誰攔着你們。”
先前說閑話的兩人頓時沒話說了,知道即将有土匪來襲,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人,皆是舍不得家,舍不得祖宗基地的老輩人。他們在鹿兒莊生活了一輩子,這兒就是他們的根,不管這裏變成什麽樣兒,他們就是死,也想死在這裏。不然去了其他地方,那就是魂歸無處,還不如就留在這裏,與莊裏人共同進退呢。
當下無話,三人繼續幹活。全然不知他們身後,一個面黃枯瘦的女子,正抽着大煙,幽幽的看着他們。
遠處縱橫阡陌的村道上,池槿秋滿頭大汗咬着牙,弓着腰身費力的拉着兩個大沙袋從衆人面前跑過。明明纖弱如柳,卻硬給大家一種絕不認輸,自強不息的感覺。
女子蹲在陷阱旁狠狠抽了一口煙,而後對着池槿秋遠去的背影淡淡一笑——一個冷如寒鐵,令人心驚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