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天,薛洋困在蘇涉手中整整十天。
牆壁地上的血已經凝固成塊,由鮮紅變成黑色。
蘇涉換着花樣地将能用到的刑罰在薛洋身上一一試過,薛洋的忍痛力也真是頑強,竟然都不叫不嚷一聲,實在痛得極了,也只是抖着嘴唇,微笑地看着蘇涉,嘲笑他無能才用這些下三濫的招數。
數日下來,蘇涉打都打累了,何況每當面對薛洋,還要聽他的嘲諷,忍耐力就快到極限,臉上早已沒有了當初裝模作樣的運籌帷幄。
薛洋看在眼裏,盡管渾身虛脫,頭止不住地下沉,仍然勾着嘴角道:“看來還是我的忍耐力更勝一籌。”
蘇涉用鞭子頂起薛洋尖尖的下巴,憤恨地道:“若不是陰虎符在你手,我真想一劍殺了你。”
薛洋笑道:“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因為金光瑤留了我一命不想我死,你怕他怪你,所以你才不敢動手。”
蘇涉怒急,将綁在薛洋九根手指上的琴弦拉得更緊。堅韌如刀的琴弦在皮肉之中拉扯深入,雖劇痛,但不會傷及指骨。
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薛洋咬牙道:“別說殺我,你連我手指都不敢廢去,不然萬一陰虎符出了什麽毛病,你家仙督還得指望我再次修複呢,蘇宗主你說是不是。”
薛洋字字說中蘇涉的顧及,明明被囚的是薛洋,蘇涉卻被氣了個半死。可恨他堵不住薛洋的嘴,也沒有藍家的禁言術,不然早把他一張嘴封得死死的。
薛洋冷笑,翻了個白眼,似是對蘇涉很是不屑。到底是身上傷重,抖了兩下眼睫,眼皮抑制不住地想要合上。
手上的束縛被解開,薛洋撲倒在地上。這一下牽動全身上下的傷口,筋脈幾乎都要碎裂。
薛洋咳了兩聲,嘴角溢出血來。他想擦一把,可是手上的血要比臉上的多多了,而且他爬不起來,只能卷縮着輕輕喘着氣。漆黑的頭發垂在他略顯稚氣的臉頰上,只露出半截尖挺秀氣的鼻尖。
蘇涉抓着薛洋脖子将他提起來,舉着劍想要将他了結,可真如薛洋所說,沒有金光瑤的指示,蘇涉又怎會擅自将薛洋處理掉。
蘇涉打也不是殺也不是,氣急敗壞地将薛洋丢出去。薛洋背部撞到牆壁上,幾乎将他的心肺都撞出來。
薛洋皺着眉頭輕輕笑了兩下,似是嘲笑蘇涉的無可奈何。
蘇涉箭步上前,一把将薛洋手腕怼在牆上,吼道:“你認可被我這麽折騰也不肯把東西給我是嗎!這麽多年你留着陰虎符不也一直沒用,何不送給仙督回報他不殺之恩!”
手腕早就被繩索磨得血肉模糊,血從蘇涉的手掌間溢出來,蔓延進衣袖裏。
薛洋動了動嘴,道:“要給,也是我給……那是我複原的東西……憑什麽讓你借花獻佛……你的臉……怕是比金麟臺都厚吧。”
“薛洋!”
蘇涉一口牙幾乎咬碎,狠狠地掰折着薛洋的手腕,幾乎就要折斷。
抽筋斷骨的疼痛,薛洋想,自己那時候就是這樣對曉星塵的吧,真是奇怪,自己當時為何那麽氣憤,會被他不經意的言行所激怒,想要讓那個人痛不欲生呢。
薛洋眯着眼睛,仿佛迷上了這種疼痛一般,此時此刻,他也經歷着曉星塵的痛,受着曉星塵受的傷。
這是報應嗎?
薛洋估摸着,這麽多天下來,阿箐怎麽也應該到達曉星塵身邊,将藥喂給他了,那他也不必再在這裏和蘇涉這混蛋糾纏。
蘇涉舉劍欲刺,但薛洋身上沒一塊好的地方,竟容不得他下手。氣急敗壞地随意劃了兩下,蘇涉扔掉劍,抓着薛洋頭發将他的臉擡起來,掰開他的嘴巴,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強迫他吞了下去。
薛洋只覺得有一粒異常冰涼的東西劃過喉嚨直到腸胃,邊咳邊道:“你給我……給我吃了什麽……毒藥?”
蘇涉笑了兩下,他模仿藍忘機模仿習慣了,平時是不怎麽笑的,但此時他抑制不住地笑出聲,聲音裏有種說不出的淡漠和怪異。
蘇涉道:“放心吧,不是毒藥。不過,是比毒藥還毒的東西。”
“一個人活着,就算再随心所欲,狂妄灑脫,也不可能無欲無求,是人就總有想要的東西。一件物品,一段感情,一番事業,一件事情的達到,世間千萬種種,總有最最在意的,我想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沒有吧。”
薛洋道:“然後呢?”
蘇涉道:“若是心中欲望達到了,這藥便如同普通糖丸,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傷害,不會有任何感覺。若是達不到,那麽每當想起你的所求,這藥就要發揮作用了,到時候心口會疼得如同萬千利刃淩遲——不,要比那痛苦百倍!”
秣陵蘇氏族人某日救了過路一名道人,那道人身形矮小,面目可憎,背着一個奇怪的藥囊,看起來并非中原人士。道人傷愈臨行前留此藥作為報答。說是報答,但這藥效過于狠毒,蘇涉覺得千萬不可讓族人碰觸,更不可傳揚出去,便一直小心收着,總覺得這藥如此神奇,他日或許可做用途。正好此時薛洋在手,可以用他來試藥。
薛洋仿佛一點都不害怕,哈哈笑道:“那這藥真應該留給你自己吃,你太适合吃了。”
蘇涉沒聽出薛洋話中諷刺,道:“我可不會碰這種當西。當然可能這藥對你有沒有效果我還真不敢斷言。畢竟你這人在意的只有你自己,其他的人和事,怎麽能入得了你的眼,就算是修鬼道,怕都是那點興趣使然,并不是全然往心裏去的吧。”
蘇涉手上用力,湊近他:但是,人非草木,我就不信你會是個例外。”
說罷,蘇涉把薛洋扔在地上,轉身欲走。
薛洋道:“等等,你想要陰虎符,給你就是了。”
蘇涉再次轉過身,薛洋這麽突然答應,反而讓他覺得奇怪。他面帶疑惑地看着薛洋,想這人是不是又要刷什麽花樣。
蘇涉道:“怎麽這麽多天,突然開竅了?”
薛洋道:“我罵夠你了,玩膩了,就不想跟你耗了。”
蘇涉沉着一張臉,表情十分難看。明明這些天被折騰的是薛洋,怎麽反而像他被折騰一樣,薛洋渾身鮮血,卻不動怒,反而像沒事人似的。
薛洋道:“你不用這麽看着我。蘇宗主,想要陰虎符,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蘇涉道:“那藥可沒有解藥。”
薛洋道:“不是關于那藥。你先把我扶起來,我好好跟你說。”
蘇涉氣得心中直顫,一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薛洋好不容易松口,可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只好忍氣吞聲地走過去,屈身蹲下來捏住薛洋的肩膀給他拽了起來。
薛洋故意誇張道:“疼疼疼,你輕點……”
蘇涉只好放輕手勁兒,讓薛洋靠牆坐好。薛洋緩了一口氣,道:“第一,得到東西之後,我要走不許攔我。第二,不要讓人跟蹤我。第三,不要把我提的這兩點要求說給金光瑤聽。要是你能做到,我現在就把陰虎符雙手奉上。”
蘇涉一愣,還以為薛洋會提什麽了不得的要求,心中還猶豫着要不要答應他,沒想到是這麽三個無足輕重的。反正他不敢殺了薛洋,拖到最後還是要讓他走的,也懶得跟蹤他,薛洋自己在外面做什麽事,蘇涉完全沒興趣。至于第三點,蘇涉還沒無聊到連這點小事情都對金光瑤說。
蘇涉忍不住懷疑道:“答應你可以,但我怎麽知道你給我的陰虎符是真是假?”
薛洋哼了一聲,聲音變得陰森:“是真是假,我可以就地給你試一試。”
蘇涉駭然地皺起眉頭,他只道薛洋是因為靈力虛浮體力不支,沒辦法發動陰虎符,才被自己困在這這麽久,若是他真要發動起來,到時候場面失控,那就太得不償失了。權衡利弊,不如就先答應他,假使陰虎符真是假的,到時候再尋他也不遲。他可以找到薛洋一次,就可以找到第二次,第三次。
蘇涉道:“好吧,我就且信你一次。再次警告你,不要耍那些花樣!”
薛洋哼笑道:“我全身上下都快被你打爛了,就算想耍花樣也沒力氣。那就這麽說好了。”
說着,薛洋手掌一扣,再次翻開來,手心裏就多了一塊幽黑雕刻着繁複花紋的鐵塊。
薛洋把東西往蘇涉手中一抛,道:“你的了,去獻給你敬愛的仙督吧。”
蘇涉眯起眼睛将這陰虎符拿在手中把玩,似是在鑒別真假。薛洋嗤了一聲,扶着牆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外走。
他身上傷重,走得極是艱難。
當他就快走出去的時候,閃着寒光的難平佩劍,已然對準了他的後腰。
薛洋身也不轉,定定地站在原地,笑道:“好一個秣陵蘇氏,正統仙術修煉不精,出爾反爾的本事倒是自學成才。”
蘇氏一手拿着陰虎符,冷冷地道:“你以為我傻麽,我好不容易逮到你,會讓你就這麽離開?”
薛洋道:“你以為你不傻麽——”
說着他也不管那劍是否會刺到他,話音未落邊豁出去般往前用力一躍,同時打了個響指,那陰虎符頓時如炸藥一般爆裂開來,一時間爆破的火星煙霧和着屍毒粉沖滿地下室,伴随着蘇涉的慘叫,石塊滾滾而落。
薛洋順着爆破的沖擊越出地底,身上也被炸傷不少,跪在地上吐了好幾口血。
薛洋罵了一句,身下地底的爆破還在繼續,心中冷笑着,若這家夥肯遵守承諾,說不定還不會這麽快變成篩子。
當然薛洋也不相信憑借這爆破就能把蘇涉置于死地,但總能讓他受盡苦頭。鬼道血爆封盡術,就算能勉強逃過一死,也逃不過順着傷口流進血液中的破碎咒符,這咒符在人血中浸泡數日,被這些怨靈詛咒,流進身體裏詛咒就會生效,讓人痛不欲生都是往輕了說。
薛洋連流血的傷口都來不及處理,用盡全力讓自己跑起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曉星塵,他要見曉星塵,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回曉星塵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