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薛洋拿了藥,一刻也不敢耽誤,只想快快回到義城。然而他靈力不足,飛了大半天體力已快到極限,實在沒辦法很快地驅動降災,重心不穩晃了兩晃,竟一頭栽了下來。
薛洋在地上滾了兩下穩住身子,支撐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靠在一棵樹幹下休息,全身上下沒一處不是疲憊至極。
“這位小哥是迷路了嗎,怎麽坐在這裏?”
薛洋聽到有人對他說話,猛然睜開眼睛,向身旁看去。
薛洋上下打量他,這是一個年輕男子,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體格健壯,粗布衣衫,濃眉大眼,看起來老實憨厚;肩上扛着斧頭木材,應該是這一帶的樵夫。
薛洋不想理這深山野嶺的粗鄙之人,也就不答他,轉過頭去閉目養神。那男人卻“啊”的一聲,叫道:“你傷着了呀!”
薛洋被他這誇張的大嗓門吓了一跳,睜開眼睛厭惡地瞪了他一眼,恐吓他別一驚一乍多管閑事。那男人卻對薛洋的兇狠視而不見,蹲下來從懷中摸出紗布剪刀,不由分說抓住薛洋胳膊擡起來,手腳熟練地為之上藥包紮起來。
這皮外傷也就刮壞了袖子,出了點血,根本不礙事。但那樵夫面善心好,看薛洋一個人狼狽地靠在這裏,還以為是哪個路人迷了路,這才好心出手相救。
薛洋極不喜歡別人碰觸自己,但怕這傷口感染,便也就默不作聲地任由這男人包紮。
那男人似是比較腼腆,愛說話卻不太敢看人,一邊包着一邊道:“看穿着小哥你肯定不是這一帶的人吧,為啥走這山裏來了?這一帶賊危險,晚上經常有人熊出沒,人熊你知道吧,就是比熊瞎子更厲害的,熊瞎子雖也兇,但從不主動攻擊人,人熊就不同啦,可是要吃人的,力氣還大,遇上就沒命啦。”
這人唠叨個沒完,薛洋面無表情。然後聽這人道:“看天色也不早了,小哥你今天肯定出不了山,不嫌棄的話不如到我家休息?”
薛洋本想休息一陣就禦劍飛走,但這一坐下,站都有些站不起來,更別說禦劍了,想着既然這傻樵夫主動邀請,不如就到他家湊合一晚,養足精神再趕路。
薛洋便一改陰沉,換上一張笑臉沖他道:“那就麻煩你了。”
薛洋很會讨巧賣乖,本來相貌就極為俊朗,英俊中帶着三分稚氣可愛,永遠像少年一般。這一笑,更是觀之可親,讨喜至極,聲音又清朗甜膩,任誰都會非常喜愛。
這男人哪裏見過這等氣質樣貌的人,一時間臉色微紅,心直口快道:“哎呀,不麻煩不麻煩。我那個去外面的傻弟弟要像你這麽伶俐可愛就好了。”
薛洋:“……”
薛洋被樵夫扶着回到了住處。這是一所簡陋的小茅屋,旁邊堆的柴火幾乎比小屋都要高。一個年輕女人走出來,穿的同樣是粗布衣衫,面目和氣,應是樵夫的妻子。一看丈夫扶了個受傷少年,連忙讓進屋去。
劍和藥盒早就被薛洋收進乾坤袖裏去了,外表看上去,他真就只是一個迷路的普通人。樸實的鄉野夫婦打理完他的傷口,為他準備了晚飯,窮鄉僻壤,溫飽都是問題,飯食雖不豐盛,但足夠量,也是傾盡所能為他盡心盡力了。
吃完飯,薛洋被安置在內屋,和他們的小孩一起睡。那對夫妻一邊洗盆刷碗,一邊說着瑣碎日常。小屋隔音不好,薛洋在內屋聽得一清二楚。
女的道:“阿滿哥你一會兒把柴火整理一下,過兩天去集上賣了,買幾只雞回來。”
男的道:“買雞幹啥,你又不會養。”
女的道:“誰說要養了,這不是給娃補補營養,咱們都好幾個月沒吃肉了,瞧你娃那臉色,蠟黃。”
男的道:“也是,哎,洗完碗我就去。對了,你把饅頭包好給那小哥帶着,也好給他路上管餓。”
女的道:“成。咦,那個罐子哪去了?得把剩的菜放裏面。”
男的道:“這不在這麽。是這個吧?”
女的道:“對對對,這個夠大,要不菜這麽放着壞掉就可惜了,我得做成鹹菜。”
男的道:“鹽夠麽?”
女的道:“好像不太夠,哎呀,也行吧,湊合着弄,還想變出花來是咋的。”
……
身邊那兩歲的小娃娃似是習慣了爹媽的聒噪,睡得很香。薛洋卻被吵得睡不着覺,躺在那裏直翻白眼,鬼使神差地下了地,探出一顆腦袋。
他看着這對夫妻忙忙碌碌的身影,雖覺得面相粗陋,但一舉一動之間夫妻倆無不相得益彰,有一種莫名的同步感。薛洋也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就是覺得非常和諧,仿佛兩個人是一體的,連那不好看的臉也變得順眼起來。
他從沒有這麽近距離地感受過普通夫妻的家庭生活,一時間目光竟有點拔不出來,愣愣地發呆,看到後來,心裏竟湧起一陣酸澀之感。
夜裏男人鼾聲如雷,一大早,小嬰兒床邊空空。
經過一夜的休息,薛洋總算恢複了些體力,雖只是甚微,但也強迫着自己再次禦劍,整個人都有點恍惚。
靈力不足,劍飛得又慢又低。經過一處偏僻的山野小路,他忽然發現,溪邊有一個人。
一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捧着溪水喝了幾口,對着水,看到頭發上的一直木簪,伸手将它取了下來。
這只木簪平滑纖細,尾部被雕成了一只小狐貍,小狐貍長着一張尖尖的臉,一雙大大的眼睛,是微笑的,和這姑娘倒有幾分相似。
小姑娘看着這只簪子,癟了癟嘴,似是想哭。肚子裏咕咕叫,她從懷中摸出一只白色的小錢袋,從裏面摳出來一顆小小的糖果,小心地舔了舔,舌尖嘗到了甜味,就把糖又裝了回去,仿佛很是舍不得。
小姑娘低頭收好錢袋,随眼一掃,忽然發現,水中的倒影,多出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薛洋在倒影中,正在微笑地看着他。
這姑娘正是阿箐。
當日他眼睜睜看着曉星塵以劍自刎,以為道長必死無疑,一路狂奔跑出好久,把義城遠遠甩在身後,她才敢把憋在肚子裏的大哭放出來。出逃在外,數月之中逢人便問:“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麽仙門世家呀?”“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什麽厲害的高人呀?修仙的高人。”
奈何并沒有什麽人把她的詢問當做一回事,往往敷衍兩句就走。阿箐也不氣餒,不厭其煩地一直問一直問,想着總有一天會找到可以幫曉星塵報仇的對象。
沒想到,卻在這裏遇到了薛洋。
阿箐吓得尖叫一聲,連滾帶爬躲開。
薛洋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到了她的身後,開心地道:“阿箐,你跑什麽,咱們好久不見了,你不想我嗎?”
阿箐尖叫道:“救命啊!”
然而這裏是偏僻的山野小路,沒有誰會來救她。
薛洋挑眉道:“我禦劍在這裏想休息一下,竟然剛好就遇到你了,真是擋也擋不住的緣分哪。話說回來,你真是能裝,明明是個能看見的偏要演瞎子,竟然我都給你騙了這麽久。了不起。”
阿箐知道自己逃不掉,是必死無疑了,驚恐萬狀過後,又潑起來。反正也是要死的,不如罵個痛快再死。她蹦起來呸道:“你這個畜生!白眼狼!豬狗不如的j貨!你爹媽肯定是在豬圈dong房才生了你這麽個狗東西吧!lan胚子!”
她以前混跡市井,對罵聽得多了,什麽污言碎語都都兜頭噴出。薛洋笑吟吟地聽着,道:“曉星塵面前怎麽沒聽你這麽罵過我,現在倒潑起來了。還有嗎?”
阿箐罵道:“你害死了道長,你也配提他!髒了他的名字!”
薛洋道:“你以為你的道長有多幹淨嗎,現在還不是我的……”
阿箐道:“你個屁!做夢吧你!你也配說道長幹不幹淨,你就是一口痰,道長倒了八輩子黴才被你沾上,髒的只有你!就是你這口惡心人的痰!”
薛洋的臉終于沉下來了。
阿箐發洩着一腔不甘,道長的好和眼前這魔鬼的惡交織撕扯着她,眼裏忽然模糊一片。
她太委屈了,太悲憤了,太絕望了,不是為自己,而是那一天,就是那一天,她分明就是看到道長他——
阿箐哭得凄慘萬分,失控地叫道:“道長怎麽會喜歡你這麽個惡心的人啊!”
薛洋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幾乎是惶然着後退了一步,懷疑自己聽錯了,整個人都呆住。
薛洋瞪向阿箐,怔怔地道:“……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