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向肆意妄為無拘無束的薛洋,開始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了。
早上薛洋在早餐鋪子裏吃湯圓。這家老板喜歡在湯圓餡料裏面放很多糖,吃起來特別甜,所以薛洋很喜歡,隔三差五就跑過來吃。
沒有曉星塵的管束,薛洋是不會裝模作樣給錢的,當然也因為想能經常吃到這裏的湯圓,除了不給錢,也沒做什麽其他“過分”舉動。
薛洋一條長腿卷縮着踩在條凳上,剛把一個飽滿軟糯的湯圓放進口中咬開,就發現不遠處有一個眼熟的身影。
薛洋眼睛毒,一下就認出是前陣子那個企圖自殺的青年。
不久前還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要抹脖自盡,現在竟然滿面春光地坐在這吃東西。
這人身旁還坐了一個人,也是個男的,看起來和他一般年歲,身材高挑面目明秀,正張口去接那青年喂給他的馄饨。
薛洋馬上就猜到,這個人肯定就是那個阿媛了。他的相好。
可這阿媛不是很不待見他麽,讓他送米送糧也不肯見他,怎麽現在竟肯跟他坐在這裏一起吃飯?
這人情冷暖變化可真是無常。薛洋不屑地哼笑一聲,低頭專心吃他的湯圓,吃了幾口,又忍不住朝那邊看去。
阿媛好像和那青年說了什麽,青年一直低頭仔細地聽,不知說到什麽有趣的事,然後和阿媛一起笑了起來。
大早上有什麽好笑的,沒睡醒嗎。
薛洋又是冷哼一聲。他看那個阿媛,雖在普通人裏算得上清秀,卻也不是那麽好看,尤其那張嘴,是不是太大了點,下巴不夠尖,露出的手指看得出不是很長,皮膚也不夠白淨,卻硬要穿着一身明豔的姜黃色長衫,也不照照鏡子自己能不能撐得起來。唯一還算過得去的那雙眼睛,卻也太細長妩媚了一點,眼尾竟然還是上挑的,怎麽不上天呢。
……相比之下曉星塵就要好看多了。
薛洋想。
不對,哪裏是多了,明明一個是天一個是地,不僅相貌,氣質也完全不同,根本不能比較好吧!
無辜的阿媛明明什麽都沒做,卻遭到薛洋一陣腹诽,又是嘲笑又是痛罵。薛洋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拿他和曉星塵比。真好笑,完全就不能相提并論。但看那青年和阿媛在一起的樣子,薛洋就是覺得不順眼。
來這家早餐鋪子吃飯的人很多,一片嘈雜中,薛洋就是能夠聽到他兩人說話的聲音。
青年笑得五官都擠在一起了,夾着一個藕盒遞到阿媛嘴邊,說道:“來,阿媛吃個這個,很好吃的。”
“好啦好啦,我自己來,這兒人多被看到多不好。”阿媛頗為躊躇,卻還是如同剛才那樣張口去接,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
“看就看呗,反正我們不早就公開了麽,還怕看不成?”
“還不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那天——哎呀,提到這個我就生氣。”
青年馬上哭喪着臉求饒:“我錯了我錯了,你怎麽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再不理我了。”
“瞅你這樣子,真是——讓我說什麽好?。”
阿媛本是想逗他,那青年也真是老實,竟然就真的害怕起來。阿媛氣不打一處來,五指握拳在青年肩膀上錘了一下,笑道:“讨厭。”
薛洋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直想健步過去把那兩人踹翻。
還好他沒有那麽做,竟然忍住了。三口兩口吃完湯圓,拍拍屁股走人,丢下身後不敢怒不敢言的店老板。
媽的……
薛洋罵出聲,心中非常不爽。
那個阿媛也太惡心了吧,一男的還故作嬌滴,分明就是騙吃騙喝,又因為那天的事兒洩露了目的,怕遭人口舌,不然怎麽會和那男的這麽快搞在一起。那男的也是個二傻子,他們這種人在一起是沒有好下場的。
薛洋越想越毒,搞不清為什麽這麽火大。邊罵又邊忍不住想,如果曉星塵願意和自己這樣說話,肯心平氣和地與他坐下來好好吃飯就好了,甚至對他像阿媛對那男人那樣動手動腳也沒關系,無論怎麽樣,自己都不會再罵他打他刺激他了……
操,什麽鬼。
薛洋自己把自己惡心到了,如果曉星塵真的那樣也太驚悚了,那肯定不是曉星塵而是別人假扮來騙他的。
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街坊到義莊有段距離,快走的話也要走上大半個時辰。
薛洋一路上胡思亂想,回到義莊之後,跑到曉星塵的睡處瞄了一眼。
曉星塵還在睡,薛洋就把湯圓連着油紙放進碗中,尋思等他醒來再熱了給他吃。
可能是晚上睡不安穩的原因,曉星塵白天也迷迷糊糊的,時而睡時而醒,或者他根本就不想醒過來,夢裏還能好受一些。
薛洋怕他這麽下去真會憋出病來,難得細心一回,竟跑去街上文房裏,也不懂得這些筆啊紙啊是怎麽個講究,幹脆每套都來了一份,差點把不大的文房掏空,拖着抱着回到義莊堆在曉星塵房間裏。
他知道曉星塵喜歡這些。
過去那兩年裏沒有“走屍”作怪,大片閑暇時光,他經常看到曉星塵坐在桌子前擺弄那些筆墨紙硯。
曉星塵眼盲,但他這方面頗有功底,照樣可以憑了感覺寫字畫畫,甚至因為看不到,更加不受拘束,竟是比他之前畫得還要傳神一些。
薛洋對這些不感興趣,偶爾跑過來瞅一眼,調笑道道長你這畫的是什麽玩意,我看都看不懂。
阿箐氣得跳腳,她見那蒼山勁柏,氣勢非凡,花鳥魚蟲,真跟活的一樣。雖看不懂其中筆法內涵,但直覺告訴她就是畫得很好。重要的是,她絕對不允許這個壞家夥說道長的不是。
阿箐叫到:“你當然看不懂,道長畫得就是好,怎麽的,氣死你。
薛洋挑眉道:“你眼睛看不見怎知道道長畫得好不好。再說,我不懂,你就懂了?”
阿箐道:“我說好就是好!道長無論什麽都做得很好!”
他們又吵起來了。曉星塵笑道:“你不要欺負阿箐。”
薛洋聳聳肩無辜攤手:“哎呦冤枉,明明是這小瞎子欺負我,道長好偏心啊。”
曉星塵莞爾,把筆放回硯臺上,将畫軸慢慢卷起來,道:“筆墨方面,我的确不夠精湛,比不上師兄師姐。”
他這麽說,薛洋反而不爽,尋思你那幫師兄師姐有什麽了不起。輕巧地走到桌旁道,不由分說地奪過曉星塵手中的畫軸,笑道:“那我給你題字如何?肯定就好看多了。”
阿箐下巴掉到地上,愕然道:“你還會寫字?”
薛洋得意地一揚頭:“那是。”
當然最後好好一張畫,在薛洋的一通亂搞下成了鬼畫符。
曉星塵喜歡這些,但現下薛洋給他弄來的這些,他動都沒動過一下。任憑堆在那裏,成了房間角落裏的一堆陰影。
“曉星塵。”
薛洋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肩膀。
“不要再睡了,至少把飯吃完再睡好不好?”
曉星塵不是被推醒的,而是被驚醒的,他一下子推開薛洋的手,連之前的木然都維持不了,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薛洋本能地一下子舉起手來,就要狠狠地打下去——
薛洋這種人警惕性和報複心都極高,誰要是讓他不爽,勢必第一時間讨要回來,十倍百倍地還給對方,已經成了下意識的本能。
但停在空中并沒有落下,半晌幹脆甩手放了下來。
如果是之前,薛洋早就想方設法讓曉星塵難受,來發洩自己的不甘了,甚至帶着某種惡劣的快意,看到曉星塵痛苦,他就有一種扭曲的開心和爽意。
但他發現現在他竟然有點舍不得——也不是舍不得,就是一反常态地下不去手,總覺得曉星塵就這麽倚在這裏,打哪都不對。
薛洋打也不是,罵也不是,一團莫名怒火沒地方撒,氣得他跑去爐竈前,把碗筷全都胡亂摔在地上。
媽的曉星塵,真是不識好歹,自己是覺得湯圓很好吃,才特意帶了一份回來,想讓他也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