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
“那不是黑不拉幾。”
“那是屍斑。”
明越心懷猶豫，卻還是果斷說道。
她挺怕吓到同學們。
果不其然, 除了參與過寶山醫院的顏峻之外, 其餘幾個學生不約而同露出了“風大吹歪嘴”的神奇表情。
“你确定嗎！”白琳琅臉色發白, 緊緊抓住明越的衣服, 安雪茹大口喘氣，揪着領口。
明越還沒剛點頭, 金元寶那頭倒開始追根溯源了：
“你怎麽知道那是屍斑明越？”
“說不準只是燒傷痕跡呢？”
因為焚化爐我不知道合上過多少次。
怎麽會沒見過。
爛的更惡心也不在話下。
明越：“……”
明越沒說話，沖顏峻挑眉，再看向餐車列另一側窗戶的還在張望的陳修, 示意顏峻過去報個信——這事兒沒商量好怎麽處理前, 聲張無益——班長點頭, 離開座位——明越将四叉戟從行李箱中提出來, 沖金元寶晃了晃：
“就憑我明家莊殡儀館年年替政府擦屁股, 義務處理無名暴死人群至少幾萬人。”
“還替他們處理墓地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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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質疑我的判斷。”
“別叽歪了, 趕緊抄家夥，詐屍了。”
明越一字一句說道，斷字清晰。
“……”
金元寶一怔。
城市的角落每時每刻都會有生命逝去，有名字的沒名字的都有。
這金元寶知道。
但他真沒想到明家莊連鎖企業背後竟然還有這一手。
厲害啊。
無名氏的死是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想去搭理的黑鍋。
查了, 就是吏治不善。
不查，就是隐形炸/彈。
其間還要夾雜冤魂陰氣處理等等事務，處理不好，就會發生連鎖反應。
明家這賣好真是到位極了。
“怪不得, 明家莊能成南華夏殡葬業的地頭蛇。”金元寶見明越有點生氣, 趕緊笑嘻嘻讨好道。
明越也沒真生氣, 白他一眼：“嘁，都南華夏了，還地頭蛇。”
她朝陳修那頭望去。
話語間，顏峻和陳修交涉完畢，陳修立刻按照車廂壁的緊急電話撥打過去，神情嚴肅：
“……請務必保證其餘車廂乘客不要下車……”
“其餘事情請交給我們處理……”
“感謝您的關心……”
陳修快速交涉，餐車列這邊已經能夠聽到隔壁車廂內躁動的人聲了。
顏峻見此，也不堅持什麽“敵友觀念”了，和趙一白溝通一番，趙一白點頭，掏出手機給斬鬼師協打電話。
不說別的。
陰陽地裂這種事情，制止裂勢，學生也許可以，但是讓地縫重新合上，實在強人所難。
而且，這把人家交通部的鐵路都給撅斷了，不給個交代怕到時候渝洲交通部打上門來。
得給斬鬼師協去消息。
很好，明越心道，現在兩校的領頭羊已經知道消息了。
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最近的救援力量應該是——
窗外灰霧彌漫，車廂頂上提示文字還停在【即将抵達酆都站】的字樣，明越掏出手機，猶豫片刻，還是開始打字：
【【實時坐标】近酆都站二十公裏左右位置，出現陰陽對撞地裂，高鐵停運】
一行字不多。
明越卻打的奇慢無比。
她并不想給這個人發消息。
但是，前天院裏就得了準确消息，帝大已經抵達酆都，做了第一個與主辦方交涉的高校。
此時此刻，帝大學生肯定在酆都外圍住宿區，由他們通知主辦方，肯定最快速，由此才能快速叫來最靠近事發地的救援力量。
事有輕重緩急。
明越還是分得清楚。
手指還沒點擊“發送”，就被車廂中一陣刺耳的尖叫打斷了！
“啊啊啊啊啊——！”
明越哎呦一聲，手一抖，差點點成群發，她擡起頭，看到另一側餐桌前，兩個湘大女生尖叫地撕心裂肺，而她們面前的窗子中，兩三只長滿屍斑的黑手緩緩縮回了灰霧中。
“手、手啊——！”
“屍體屍體詐屍啊！”
倆人語無倫次喊道。
這下可好，整節車廂都聽見了。
明越：“……”
明越指着那倆女生給金元寶說：“瞧，擁有名技傀儡術的湘大靈院生也覺得是屍斑呢。”
金元寶：“……是絕技，絕技，明哥。”
明越嘿嘿一笑，得饒人處且饒人，咬着嘴唇皮，含糊說：
“怪事。”
“湘大不是練趕屍的嗎，還怕屍變？”
旁邊安雪茹剛還臉色發白，聽到明越說話，沒忍住撲哧一笑。
“傀儡術啦。”
“什麽趕屍的。”她也掏出陽氣符，站起來。
倆姑娘一喊，像是激發了什麽開關一般。
一時間，兩邊車廂幾十面窗戶上紛紛爬上來了黑黢黢的手臂，它們□□不着布料，肌肉腐敗潰爛，發青發黑，沾滿了土渣，勉強能看清的完好部分上又長滿了黑色凹陷的屍斑，密密麻麻一片黑點。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
“叩~叩~叩~”
大家一起敲起窗戶來，聲音輕快活潑。
趙一白：“……”
陳修：“……”
兩人心中同時叫一聲糟糕！
——剛才時間過的快，還沒給大家好好講一通，這下可好，直接捅漏了，曝光在衆人眼前，不炸鍋才怪呢！
果不其然！
車廂裏爆發一陣嗷嗷叫！
“啊啊啊啊啊——！”
“胳膊啊啊啊啊——！”
“日了！你們湘大叫個屁啊！你們不是會趕屍嗎！”
“狗屁！你們金大叫個屁啊！你們不是會八神咒嗎！”
“草！我們是傀儡術！他麽也不是拿屍體練啊！”
“滾！八神咒多難你們不是不知道啊！你他麽以為抓個人就會啊！老子是編外實習啊！”
“……”
陳修和趙一白對視一眼。
“難兄難弟。”陳修拍拍趙一白肩膀，“走吧，下車，不用負責考慮怎麽告訴大家了哈哈哈。”說完，轉身招呼車廂中的封靈院學生，整隊。
窗戶還在被行屍不停地敲擊着，咚咚咚聲中，趙一白心中微涼。
他看陳修是真的面不改色心不跳，不似作僞，心下更加驚訝：
“這窗戶敲得都快碎了，這麽多手，這麽多行屍。”
“修哥厲害啊，指揮若定。”
趙一白本以為陳修會謙虛幾句，誰知陳修這頭整完隊，讓高年級在前，實習生随後，将應急鑰匙插進車廂門鎖，才回過頭來沖趙一白說：
“自輕沒必要。”
“我連醫院鬼潮都見過，融合成炸面團的鬼也打過。”
“行屍确實不簡單，但是……”
明越正好排隊路過陳修身旁，陳修順手拍拍小學妹腦殼，笑了幾聲，沒再說什麽，跟在隊伍最後，打開車門，跳下車。
趙一白：“……”
趙一白感到極強的壓迫感。
一年不見，陳修長進不少啊，他心道，頗感棘手。
“主席，我們也下去？”
旁邊一個同級生看趙一白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問。
趙一白點頭：“大家跟在封靈院後面，帶好東西。”
“傀儡術是我們的壓箱底，不要随便被言語刺激就暴露了自身水平，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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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靈院這邊，短暫行走車廂這麽一兩分鐘，明越就聽到了好幾種學姐學長讨論的行屍爆發原因了。
有說老地修新路，鐵道壓了墳場的。
有說地裂下方不可知，也許是外通了其他地方“漂流”過來的老屍。
有說地府主辦方先來的一盤開胃菜。
明越：“……”
白琳琅在身後小聲嘀咕，開胃菜這說法像是開刀切死人頭一樣。
車門一開，嚯，陰風呼嘯吹的人神清氣爽！
明越甩甩頭，覺得人腦長明燈都被這陰風吹的，陡然亮了不少！
她反手貼了一張金光神咒在自己腦門上。
前頭劉天然正在往刀上纏陰氣符，防止武器掄翻了人後，過度傷害“詐屍群衆”，一回頭看見明越腦門搖晃着符紙，笑起來：
“你幹啥，金光神咒不想着抓行屍，為啥貼給自己？”
“金光神咒就是‘強力定型’，能定住行屍也能罩住我鴨！”
明越活動手腳，感受着陰氣瘋狂往左眼中漩渦彙聚，心道這他娘比滴眼藥水管用多了。
“……”陳修擦燃一張顯形符，符紙上的顏色簡直奇異到讓人眉毛跳舞。
看陳修臉色不對，明越湊過來看，只見符紙上痕跡“呼嘯”，七拐八繞，灰紅夾雜，像是稚兒拿着雙色筆胡亂塗抹。
明越：“……”
明越哇哦一聲，“酆都神奇，果真是個陰陽對沖激烈的地方。”
“我長這麽大，都是用顯形符試陰氣，頭一次試出陽氣痕跡的！”
陳修：“……”
陳修一巴掌把小學妹摁到後面，審視周圍。
高鐵已經被詐屍的屍體們包圍了，他們有的手腳全乎，有的缺頭缺腳，歪歪斜斜的朝高鐵爬來走來。
陰陽視野中，冰冷金屬色的和諧號蒙着一層淡淡的金色陽氣，在周遭陰風呼嘯，灰霧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分外惹眼。
行屍無智，順着陽氣的吸引，圍到高鐵周圍，機械地敲打着窗戶，像是一群螞蟻密匝匝，遠處地縫中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爬行屍。
縱使知道這不是冤魂厲鬼，也是看的人心肝發涼。
封靈院學生沒幾人說話，高年級沉默，低年級震撼。
陳修調遣道：“郭天陽，帶十個人去地縫那兒看看，注意安全。”
“剩下各位，愛用什麽神通用什麽神通。”
“把這些行屍捆住，在他們主動發難前，不能傷害他們——等着地府來人後，再将這些粽子挨個送回地裂中去。”
“聽明白了嗎？”
衆人應好。
手腳快的幾個高年級，已經在陳修發話前，開始用金光神咒原地捆綁行屍了。
落後一步的湘大靈院生下車來，就看到荒地灰霧中，一片片細碎的金光閃爍，不少行屍已經被定在了原地，倒栽蔥正栽蔥，長滿了金色的人型蘑菇。
封靈院的學生還在揮汗如雨、默契非常地處理行屍。
湘大靈院生：“……”
趙一白：“……”
這，這滿地的金光神咒，還有靜心神咒。
卧槽，我知道封靈本科生要練八神咒，但是你們會的人也太多了吧日狗！
前頭一個小姑娘揮舞着一杆長鐵叉，掄起來轉個圈“嘭嗵”打翻了三具行屍，随即張嘴咬一口陽氣符，将帶着唾液的符紙飛快貼在了行屍額頭上——
行屍立刻定住了。
趙一白：“……”
臉這麽嫩，一定是編外實習！
……
靠！
封靈的編外實習這麽猛嗎!
湘大靈院主席心中飛馳過一萬頭羊駝。
趙一白還沒調整好心态，就見那實習生又掏出把短刀，割破手指，往地上滴了幾滴指尖血——
瞬間蒙蒙灰霧中猛然爆炸開一團金色陽氣團！
那陣勢！
就跟酒泉發射塔爆炸原子/彈的錄像似的！
迅疾的陽氣帶着致命香氣，周圍不少還在敲窗戶的行屍紛紛轉頭，朝這邊搖晃走來。
這妮子瘋了！
滴什麽陽氣血！
想死嗎！
趙一白心一緊，掏出牽絲線和鈴铛，沖身後同級生道：“幫她。”
“……”
同級生點頭。
誰知，不待湘大人動手，實習生就揭下腦門上的符紙，一腳踩在地上！
瞬間，光芒萬丈！
不竭的光河成海，驅散了灰霧，從符紙潰散開來的金光凝聚成漆，飛快爬上了周遭十幾具行屍的身體，金光侵蝕屍斑，将他們定住，乍一看，地上長了十幾根金黃人頭蘑菇。
用血液做誘餌，精彩有效。
我真聰明。
明越擦擦手上的血，滿意地點點頭。
回過頭來，看到一群呆若木雞的湘大靈院生。
明越：“……”
明越認得趙一白的臉，趕緊問好：“前輩您好。”
然後她旁跳兩步，給趙一白讓路，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湘大靈院生活見鬼一樣地盯着她。
趙一白：“你是……封靈院的編外實習生？”
明越誠實點頭，自我介紹道：“我是封靈院18級綜合系明越，很高興認識您，趙一白前輩。”
趙一白看上去被什麽大消息沖擊到了一般，又問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麽符？”
明越心道，看來校史沒騙我，其他院真的對八神咒沒那麽熟：
“金光神咒。”
說完，她規規矩矩掏出一張自己畫的歪七扭八金光神，小聲說：
“畫的不太好看。”
“前輩別介意。”
金光神咒。
八神咒之一呢。
什麽時候是編外實習的必備技能了？
趙一白接過，低頭看——
還真是金光神，如假包換。
“……”
趙一白覺得自己要昏古七了。
天爺。
這封靈院的學生咋不上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