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
八點在即。
秦鱗和趙隊招呼完畢, 聚集所有到場的同學來到水西門站內。
工地已經收工了。
塌方坑早早被水西門警局圈了起來,不遠處那兩個慘死兄弟的“遺址”還殘留着白色粉筆印。
大家聚在一處, 聽幾個領導項目的大二生安排任務。
陪考古系同學查看塌方洞的小隊回來了幾個人, 劉天然錢潛山在列。
秦鱗和幾個夥伴将手工測繪的等位線圖、古隊采取的初步數據等東西展開, 放在了衆人中央。
五十多個人湊在一起看。
“如大家所知, 風水核算課程快要收尾了。”
“除了東郊的天壇站、南郊的仙雲鄉, 就是腳下的西郊水西門了。”
“首先, 關于水西門和月海玉庭之間玄妙的關系,我相信在場各位心中都應該有個數了, 是嗎?”秦鱗道。
“……”
大二全體點頭, 一部分大一生神情懵懂。
見此, 站在秦鱗身旁的錢潛山的解釋道:
“很簡單。”
“水西門站的雙人命案很可能是由于月海玉庭中的陰氣源逸散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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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證據鏈不是很完整,我們暫時進行一個合理推測,月海玉庭住戶的家暴殺妻,埋骨地下,積年累月, 土壤連通水源, 水體親近陰氣, 這也是——”錢潛山伸手示意了一下明越,明越驚訝指自己。
“——這也是大一的明越學妹上周風水核算課時, 發現鴨子不入水道的原因。”
明越:“……”
衆人齊齊望過來。
明越趕緊從茶樹上站直,點頭, 補充說明:“學長, 河水中有人骨。”
“不僅僅是水體親陰氣的原因, 而是河底本來就有沉重陰氣。”
錢潛山:“……”
錢潛山立刻改口:“好的,水道上接月海玉庭。”
“陰氣在地下竄流,污染土壤和水域。”
“同期,水西門施工隊觸黴頭,挖出了地下掩埋的屍骨,同時見證了古城牆蘊養的‘活陰物’,他們驚慌之下,跑回地上,卻忽略了好好處理坑洞的後續。”
“密封不嚴的坑洞導致怨氣陰氣外漏,站址內陰陽氣對沖激發異變。”
“就此産生了工地頂層塌陷事故,搭進去兩條人命。”
話落,大一金元寶舉手提問:
“學長,也就是說現在我們重點不在水西門而在月海玉庭了嗎?”
“已經确定水西門的異常是由上游的月海玉庭引起的嗎?”
“不是還有一隊學長學姐去考察古地址層了嗎?”
秦鱗查看等位線圖,解釋道:
“重點依然在水西門,我們的任務始終是負責地鐵站的安全,請大家記住。”
他着重看了看明越白琳琅幾個學生——秦鱗明白大一學生經驗不足,明越這幾個第一次見識到家暴村的慘象,很容易過度帶入主觀感情,從而忘記了水西門站的“主業”。
“古地址層是水西門陰氣過重的可能原因之一,工隊施工導致古地址層暴露于天日,陰氣外露,但這錘要實要虛,得看考古系報告出來。”
“月海玉庭同樣,目前都是推論。”
“我已經将這幾份圖紙的pdf發進了群中,大家各自下載。”
“下洞查探後,萬一網絡不好,可以及時查看。”
大家一一照做。
秦鱗眼神帶上了一絲壓迫感,“現在,開始分配具體任務。”
“大一生,負責地上,主要圍繞河道周圍,消弭陰氣,為地下探洞打輔助。”
“大二生,一部分留任地上幫助大一,選出來七個人下洞,精簡人力物力——同時,大一的明越白琳琅安雪茹和大二下洞。”
405三人:“……”
仨人不約而同對視,做出“哇哦,我中彩票”了的表情。
秦鱗的決定一石激起千層浪,大一生不少人抗議:
“學長憑什麽啊!”
“明越他們寝室水平不錯但是我們也不差啊!”
“就是啊!”
秦鱗力排衆議:“因為她們三個人是前頭兵,已經下過一次塌方洞了,可以引導我們——這個解釋怎麽樣”
大一生:“……”
您說的真有道理。
405三人一臉臭屁,不約而同整了整衣領,驕矜得很。
夜色漸深,風帶冷意,茶樹發出飒飒聲響。
學生們各自掏出家夥,按照預備好的位置開始幹活。
大一不少學生為了今晚探洞,備好了一堆陽氣符,正好此刻派上用場。
大二最終商定,進行加權計算,裁定咒文課、陰陽通感初階、格鬥三門課程綜合積分排名前七的人跟随大一三名女生下洞。
明越白琳琅安雪茹三人聚在一處,低聲讨論着再次走塌方洞的路徑。
“你還記得路嗎,室長?”
“……有點懸。”
“要不我們和趙隊說說,再提一次周大富?”安雪茹皺眉。
“不好吧,我覺得警局方面對我們其實也是利用居多。”好臉本來就不多,白琳琅挑明。
“怕什麽,我記得路。”明越蹦起來,摘了一片搖晃的茶樹葉,驚人的彈跳力讓遠處守着的幾個片警眼都看直了。
白琳琅、安雪茹:“……真的?”
明越将綁在四叉戟上的膠帶解掉,露出奄奄一息的鬼手,要不是明越用手撥拉兩下,還以為這玩意兒死了呢。
——不對,本來就是死的。
白琳琅頭皮發炸:“你搞了什麽?”
明越坦誠道:“到了學校不好好管着這東西可怎麽行,禍禍同學可要不得。”
“所以我就把它和糞叉割一塊兒了。”
“放寬心,土壤介質截留陰氣的質量可不是空氣能比的,我們昨晚剛下的地洞,現在撒一把顯影粉,肯定有痕跡。”
“退一步講,我記得路的!”
“信我,當初剛搬到金陵城,家裏我走一遍就能記住。”
白琳琅為這回答感到窒息。
“你家是占地十萬畝嗎明越?”
“你是魔鬼嗎?”
明越被逗笑了,那頭大二選完人,秦鱗招呼幾人下洞。
夜晚的水西門站內,陰森可怖,手電筒光柱中,偶爾飛過幾只飛蟲。
“拿好,聲學系最新申請的專利,一人一個。”
“地上那個我留給顏峻他們幾個了。”秦鱗分給下洞的十個人一人一個無線電接收器。
“……”
明越翻來覆去查看手上的黑色耳塞,擡頭望顏峻。
“……”
顏峻也很默契地望過來。
兩人相視一笑。
這小東西,不就是當初周靜仁學長在寶山醫院吵吵着一定好好保護的聲學系命根子嘛。
“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有事的話,立刻公頻喊地上。”
顏峻想了想,沒有拍明越的肩膀,轉為言語叮囑。
“沒問題。”
明越爽朗一笑:“相信我吧班長。”
說完,明月亮姑娘打開手電筒,第一個推開廢棄木板,走進水西門站工地深處。
黑暗中工地安靜異常。
十人一個接一個,穿行在狹窄的土洞裏,有個高個子學長腦袋碰到土頂,還被土渣砸進了眼睛。
“這什麽路,繞的跟豬腸子似的。”
後面的學姐低聲抱怨。
七拐八繞的探險之路,手電筒光柱射不穿前方五米的黑暗。
明越走在最前面,左眼視野越來越明亮了。
土壤是奇特的,在地下陰氣視野中,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淡灰色的微光,詭異,又帶着一絲瑰麗美感。
仿佛熒光灰色的水母海草群。
“注意,各位。”
“陰氣加重了。”
“小心異常。”
明越揮舞了幾下手電筒做提醒。
劉天然在後面大咧咧拍明越肩膀:“怕啥學妹,鬼手已經被你收複了不是嗎?”
“我們就是來收個尾化個陰氣啊。”
秦鱗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帶着一絲空曠:“警惕,劉天然。”
耳塞公頻中顏峻的提醒也準時抵達:“學姐,據警方描述,骷髅手的疑似屍主——也就是去年下半年工隊挖出的女性屍骨,缺失了頭顱和右手骨。”
“地下極有可能還存在着別的活陰物,還請大家警惕。”
話落。
黑暗的地下一片死寂。
也就是說,那女人的人頭還沒……找到?
劉天然擡頭,用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土頂,覺得要窒息。
明越偏頭,沒說什麽,接着領路。
很快到了當初遭遇骷髅手的岔路口。
明越的陰陽眼中,清清楚楚看到土牆上道道綠色爪印,一灘濃郁的陽氣紅堆聚在靠下方土垛處——當初潑灑黑狗血之處。
“就是這裏了。”
明越道。
秦鱗清點岔路口。
一個五個,縱橫交錯,從前方的岔路分散開,在漆黑的地下通往五個不同的方向。
“五個路口,我們一共十個人。”秦鱗道。
“現在,我數三二一,大家右手出黑白。”
“請和距離自己最近的相反顏色組成小隊,選擇一個路口進入。”
手電筒的光亮聚在一處,照亮了一片黑暗,衆人上半截身體氤氲在黑暗中,隐約可見點頭動作。
秦鱗:“好。”
“三,二,一。”
一片手掌伸出來,齊刷刷嘩啦啦,雪白的燈光映照得人人手掌皮肉似白骨。
明越出黑。
身旁的劉天然立刻勾住明越肩膀:“那就是我們倆了學妹。”
明越拉住學姐的手,笑了笑。
“……”
秦鱗看着黑暗中同學們各自組隊,腦海中有什麽一晃,他沒抓住,就被一旁組隊的白琳琅搭上了話。
陰氣更濃郁了,手電筒的光芒僅供照亮一米。
再暗下去就要燒火符了,要速戰速決,秦鱗心道。
于是,衆人很快分散,五條岔路口分別有人影進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人人腳步聲奇特。
劉天然、明越進了第三條岔路口。
明越走在最前面,時不時抛灑顯影粉,嶙峋的土洞壁上呈現出密密麻麻的陰氣綠色痕跡,像是數十條碧綠色的蛇黢黢爬行在土中。
數量多、痕跡深。
顏色參差不齊,不像是同一批次時間內造成的痕跡。
劉天然背後發毛。
“閻王爺啊。”
“水西門站選址到底修在了什麽妖魔鬼怪上面啊。”
“這痕跡,新舊不一……不可能,不可能是一只鬼手劃出來的啊。”
明越撫摸抓痕,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上周風水核算課中,金元寶和秦鱗的對話——
金元寶猜測陰氣等危險圖破碎是因為地下埋藏破碎屍塊。
秦鱗反駁,說單具屍體碎塊不太可能切成這麽多片、單片也很難這麽大面積。
可是——
實際上金元寶的猜測是完全有可能的。
如果——
密集的陰氣等位線碎塊,是因為地下堆積了不止一個人的屍塊呢?
那麽,土壁上這些繁雜碎裂的陰氣痕跡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鬼手算什麽。
活陰物說不準這裏有個地下國呢。
這麽一想。
明越頭皮都要炸了。
她總算明白了一把,每次自己吓白琳琅的時候,室長是個什麽感覺了。
背後劉天然急着給同時下洞的幾個人通報進展:
“兄弟們姐妹們!無論現在作甚麽都給我停下!”
“情況有異情況有異!”
“地下有新的活陰物情況!”
“都給我招子放亮點!”
“回應!快點回應!”
“錢潛山!錢潛山你說話啊!”
“張揚!你的四號洞呢?”
劉天然在公頻中越喊越着急,明越聽的心中發亮。
一號洞和四號洞的兩組人沒有回應。
可能是陰氣太重了,也可能是——
“慢着,劉天然——”秦鱗的聲音響在公頻中,焦急緊迫。
“你剛說有其他活陰物的痕跡,是嗎?”
劉天然:“廢話!”
秦鱗那頭的聲音滞了一下,像被人用手卡住了脖子:“我想起來一個事情。”
“你們別害怕,大家幫我一起想想。”
“剛才——”大二生的聲音低沉快速,“剛才我們出黑白的時候,誰還記得燈光中最後,到底有幾只手?”
“太快了,我們很快就組隊完成,我沒看清。”
這話問的。
像是數九寒天蒙頭睡覺,忽然被窩裏被人澆了一桶雪。
徹骨透心的涼。
“……”
公頻裏沒人說話。
明越腦海中快速閃回,勉強抓住了秦鱗說的畫面,聲音幹澀:
“……我也記不太清了學長。”
“也許十二,也許十四。”
“好像确實不只十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