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五
黑夜籠罩住寶山醫院, 圓月高懸。
查找張愛華蹤跡的三人小組仗着自己三個男性青壯年,陽氣足, 遂分頭行事——
周靜仁、君蔚然掃樓,分別負責住院部二號三號。
陳修負責看住負一樓的放射科,同時進入保安室查監控。
三人在門診部和住院部分隔的回廊處分散。
周靜仁抛給君蔚然一顆無線電接收器,道:
“學弟, 收好這東西。”
“我知道你天生陰氣重, 太平間是肯定不能交給你守的。”
“本來應該大帶小,但是人手确實不夠,只能咱倆一人一棟。”
“運氣好,能遇上散在醫院的靈院生, 你們就一起走,知道嗎?”
君蔚然聽着,皺了皺眉, 沒吭聲。
陳修清點手中符紙, 潑濕了粘在武器上,冷聲道:
“小子,前輩說話要回應。”
“大一上半學期就屬你最跳, 做事處處掐尖——你天生八字輕陰氣重本來就不是秘密, 沒必要遮掩。”斬鬼君家死得就剩一根獨苗,比明越還惹眼——當然,現在18級最跳的變成明越了。
“剛才我為什麽将你和明越分成一組你不知道嗎?”
“醫院屬陰, 跟着明越你會安全些。”陳修難得苦口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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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蔚然梗着脖子, 并不領情:“多謝學長好意, 但是沒必要。”
“我不想促成一些無謂的牽扯。”
君同學的話比冰冷夜色還要硬梆梆。
陳修氣結,“你——”
“好了好了,正事當前,咱抓緊吧!”
“陳修,少說兩句。”
周靜仁趕緊過來勸架,暗中瞪陳修一眼。
就算他比陳修高兩級,但靈院本科主席暴脾氣可不是吹的。
君蔚然再杠幾句,陳修有可能會當場修理他。
三人不歡而散。
君蔚然一個人提着刀融入夜色中,身影高瘦清冷。
周靜仁看看他,心中嘆氣。
來之前,他和同級研究生西城恩有過一通電話。
西城恩去年給大一帶過幾次課【注】,對大一那三十幾個人頭門兒清。
周靜仁重點問了【野餐群】中Q1的大一生。
君蔚然心高氣傲,急功近利,天賦不錯,但是陰氣重八字輕,鎮不住自己的運勢。
西城恩說的清清楚楚。
那明越呢。
當時周靜仁在電話中重點問了一句。
他對田景軒考場上那個人型打印機學妹實在是印象深刻。
那頭西城恩傳來一陣怪笑。
“明越身上最大的問題恐怕就是為什麽活人講究陰陽平衡而她的陽氣會那麽足了。”
“這點有悖論,我正打算立課題研究一下。”
“放寬心,這學妹八字比五百斤的胖子都穩得住。”
“跟着她,保證有驚無險。”
臨挂電話,西城恩八卦地補了一句:“那個明越學妹好像對君蔚然有點意思。”
周靜仁:“……”
周靜仁吐槽:“西城,你真三八。”
這也是半小時前,陳修樓梯間提議将明越君蔚然編成一組時,周靜仁沒有發表意見的原因。
能陰陽互補,又能鴛鴦促成雙,一舉兩得。
然而,架不住君蔚然不配合,嫌棄明越。
西城恩:……剛才誰說我三八來着。
又半個小時後——
一樓保安室。
幾個保安大叔哈欠連天,将監控機位讓給陳修。
陳修彎腰挨個看屏幕。
二號樓君蔚然剛尋到六樓,手電筒的燈光映照在漆黑的走廊,形成慘白色光帶。
三號樓周靜仁掃的快,從頂樓往下,正在盤查九樓的公廁。
還是沒看到張愛華。
一個活人飛天了不成。
陳修抽煙抽的屋裏煙霧缭繞,他皺眉盯着監控小分屏,心中疑惑未解。
怪事。
若醫院厲鬼出現的源頭是喬婷,單單一只厲鬼,何來如此巨大的陰力,能外散釋放那麽多魂魄出來?
還有明越所說的,五個學生鬼一個都沒看見。
陳修心中一遍遍整理事情的邏輯,眼神盯着産科的監控屏幕。
灰白色雪白屏幕顯示:
産科走廊空無一人,長椅冰冷沒人坐也沒鬼坐。
陳修閉上眼睛搓了搓四白穴。
看屏幕久了,眼睛酸痛,他摸到耳塞,驚覺自己剛才半個多小時竟然一直沒有打開!
陳修:“……”
忙事兒,暈頭了!
陳修趕緊摁開。
噼啪一聲。
信號接通的一瞬,女性的尖叫聲貫穿耳膜——!
陳修嘶一聲,渾身一抖捂住耳朵。
公頻中。
是明越的叫聲。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喊道:“卧槽!兒科咋不上天啊!”
“這幫小鬼黑吃黑!”
“一吃五——不,現在一吃六了!”
顏峻和周靜仁叽裏呱啦的聲音快速跟上:
周靜仁:“明越你別慌!小鬼腦子不好使,別刺激她們!”
顏峻高聲幫着明越解釋,伴着兩個人在走廊狂奔的腳步聲:“學長我們沒有刺激她們!明越只不過在套情報!”
周靜仁的聲音像是将耳塞塞進了喉嚨眼裏,公放到最大,聲嘶力竭:“套什麽情報!人命要緊啊祖宗!”
陳修終于在周靜仁的叫聲中成功插嘴:“明越顏峻!你們現在在哪兒?”
明越嗷嗷叫:“我們在八樓兒科!”
随即耳塞中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稀裏嘩啦的碎裂聲,像是銳器擊穿牆壁,厚重的土壘崩塌。
明越:“沒捅死?那再來!”
顏峻吼道:“明越!你捅叉子捅得牆要塌了!”
陳修:“……”
陳修快速找到八樓的監控屏幕,卻驚訝發現——
八樓走廊空蕩蕩,護士提着病歷本巡夜安穩如常。
灰白屏幕中,被監控照亮的半截走廊上,,一根人毛都沒有。
還有半截走廊隐在灰霧中,被黑影籠罩,看不清晰。
如果明越顏峻在那裏。
但是。
要如何逃跑才能“跑不到另外半圈走廊”?
陳修心髒發寒,他捏住接收器說:“顏峻,八樓監控上沒有看到你們倆。”
“警惕,你們可能遇到鬼打牆了。”
公頻那頭,同時在線的幾人齊齊沉默一瞬。
明越響亮的抱怨聲傳來:“閻王爺在上!”
“我最煩鬼打牆了!”
“出去我要去雞鳴寺上香去黴氣!”
“十根!最粗的!”
八樓走廊。
明越拉着顏峻狂奔,步伐飛快,沖刺速度能闖進同齡男生前十。
身後桀桀怪嘯,帶來如潮水呼吸般的怪聲,吸得兩人脖子後汗毛直豎。
回頭一看,小鬼已經吃了好幾個同類,長成了兩米多高的龐然大物,滿滿實實塞在走廊裏,窮追不舍。
怎麽辦怎麽辦,如果真的是鬼打牆怎麽處理?
明越心急如焚。
有了!
要找到“标志物”,破開這無窮循環!
身後顏峻喊道:“明越前頭沒路了!”
明越聞聲擡頭,只見灰霧湧動,借着走廊昏暗的白燈盤旋成漩渦,彌漫成一片色彩詭異的光影,像一只眼睛,堵在前方。
明越:“……”
明越偏頭一看旁邊牆上剛才被自己一叉捅出來的廢墟,趕緊又補了一下,拉着顏峻往牆洞裏跳——
噗通一聲。
明越和顏峻帶着被磚頭撞出來的一身痛,重重摔在地板上,滾趴在磚頭堆裏。
陌生的女性尖叫聲響起!穿透耳膜!
“啊啊啊——!!!”
明越掙紮坐起來,摸着肩胛骨,心道一定青了,擡頭一看,房間病床上一個小姑娘驚恐地望着闖入者,抱着被子尖叫。
明越:“……”
出來了!逃出走廊了!
明越心喜,反手一張陽氣符貼在牆洞上,将外面的惡鬼暫時阻攔住。
顏峻首先起身,将明越拉起來,溫言細語和床上哭泣的小姑娘道歉。
明越則是摸出一把陽氣符,糊牆一樣将牆洞死死封上。
四叉戟上攜帶海量陽氣。
方才鬼打牆開始,明越攻擊厲鬼落空,打穿了牆壁,孔洞如海眼,源源不斷地散發陽氣霧——
在其後的鬼打牆逃亡中,兩人匆忙奔逃沒有時間尋找破開陰氣牆的标志物,這散發着陽氣的半大牆洞就成了最佳的救命稻草。
于是明越趕緊補了一叉,将牆洞打穿。
果不其然,進來就是兒科尋常的病房,成功逃出了無窮無盡的病房走廊。
不過。
這間病房有點怪異。
房門不是開在病床對側,而是開在病床同側,明越警惕打量周圍環境。
顏峻走過來,“怎麽辦,我們不能一直留在人家小姑娘病房裏。”
“我們是厲鬼的獵物,留在這兒,禍害別人。”
明越點頭贊同,随即指着房門說:“班長,你覺得這房門為何方向在這邊?”
“你家搞房地産,建築學應該基礎好。”
顏峻:“……”
#你家搞房地産#
我家搞房地産也不是玉皇大帝啊。
明越的固有邏輯顏峻已經不想吐槽什麽了。
他站定打量房間,不似往常四四方方的格局,反倒牆壁帶着一個弧度。
“明白了。”顏峻道。
“這是樓梯拐角處的一間病房,所以病房門開在拐角弧度處。”他指着房門說。
“所以,如果我們開門的話,就會下樓了,是嗎?”明越思路跟上很快。
顏峻攤手,“如果你還想掉頭去和鬼打牆搏鬥,那就你沿樓而上好了。”
明越瞪他:“可是我們下樓不是一樣要被厲鬼追擊。”
“剛才那小鬼的話班長你也聽到了,他們各個樓層都能互相串門的。”
顏峻舉起手指:“如果往下跑,你只需要應付一只鬼,在背後追。”
“如果往回跑,那就需要應付一只鬼外加鬼打牆。”
“二選一,你說呢。”
明越:“……”
明越光速倒戈:“下樓真是個好主意。”
二人定計。
床上小姑娘抱着顏峻給她削的蘋果,慢慢啃着,挂着淚珠好奇望着兩個偷摸的學生。
只見兩個人扣扣索索貼在病房門上,推來推去。
隔着門,病房外悄然無聲。
“你說,外面會不會厲鬼現在貼着門板偷聽我們說話。”明越道。
“聽就聽,我們的方法無可破解。”顏峻冷漠道。
“……班長,你哪來的自信噢。”明越吐槽。
“送人頭的活兒,要不他的鬼頭,要不我們的,沒有中間環節,硬幹怕什麽偷聽?”顏峻道。
明越:“……”
明越推他一把,“你是誰,快把溫潤如玉的班長還給我!”
顏峻:“......"
顏峻不搭理她,低頭将一張儲氣符悄悄從房門送出去。
門縫中似乎有影子晃了晃。
顏峻感到細微的拉扯力。
收回儲氣符一看,被撕掉了半截,餘下半張黃紙邊緣烏黑,正在快速吞噬剩下的符文。
見此,明越點頭:“你說的對,鬼應該就隔着門板和我們背靠背呢。”
顏峻:“……”
顏峻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明越站定扭開門鎖,和門外頂房梁高得厲鬼來了個“猝不及防的三秒對視”。
厲鬼:“……”
明越打招呼:“嘿小弟弟,又見面了。”
果不其然,房門打開,正對着下行樓梯——就在鬼背後。
明越心中篤定,蓄力伸腿,照着厲鬼臉上一腳上去!
“佛山無影腳!”
砰一聲!
厲鬼仰倒,轟隆隆撞在牆上。
顏峻:“……”
顏峻:“0皿0!!”
明越刷地關上病房門,拉着目瞪口呆的顏峻奪路狂奔。
身後傳來厲鬼不甘地嘶吼。
“哈哈,人鬼鬥有時候就是比個誰膽子大!”明越拉着顏峻在樓梯間奔跑,大笑着說。
“活人地界,怕他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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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二號樓,負二層,太平間。
推開太平間的大門,張愛華當即被冷得倒抽口氣。
這片空間安靜死寂,空氣中飄着淡淡的福爾馬林味道。冷櫃數排,靜靜立着,散發着寒光。
張愛華穿着單薄的護士服,搓着肩膀胸脯,拉開幾個冷櫃抽屜查看。
還好,各位大兄弟都是牢牢實實躺着的。
沒出現什麽幺蛾子。
張愛華被冷櫃打開撲出來的白色冷氣弄得滿臉挂霜,心中安慰。
但是——
張愛華連續拉開了四五個冷櫃,古怪的發現這些屍體都是睜着眼睛的,像是被搶走了什麽東西,不甘地閉不上眼。
張愛華不懂,她也沒心思懂,現在她滿心滿眼都想着該如何躲避厲鬼和那幫金大學生。
太平間是特殊的,是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張愛華蹲在冷櫃過道裏,裹緊衣服,往手掌吹氣,心中充滿得意。
喬婷是鬼。
太平間就是她的大本營,她肯定想不到我會跑來這裏。
那幫金大學生估計也是,也許都覺得她肯定不敢跑來太平間。
張愛華滿腦子都是自己“自以為是的猜想”。
厲鬼殺人?想得美。
抓我伏法?下輩子吧。
躲一夜吧,躲一夜再出去。
張愛華得意地想着。
然而,張愛華作為一個普通人,她實在是太缺乏陰陽行當的經驗了。
她進來後,一沒有檢查陰氣濃度,二沒有完整查看房屋結構。
饒是想起來看了看冷櫃,卻也将明顯的怪異之處忽略了過去。
這會兒,太平間天花板上陰氣彙聚如雨雲,垂垂欲滴。
隔成白方塊的吊頂上,随着張愛華一口□□人氣息呼吸出來,一只只漆黑的眼睛露了出來。
它們轉動着,露出稀少的眼白和紅血絲,裸/露的眼球像是一群動物,背後連接着血淋淋的神經脈絡,一叢叢蘑菇絲似的粘連在天花板上,直勾勾地盯着張愛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