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最終, 這個不平凡的深夜,在一衆提着鍋碗瓢盆來抓賊的醫學生旁觀下結束了。
明越和郭天陽分別作為主要主從犯, 被李仙洲拎了出去。
明越面色如喪考妣, 真想表演立地飛升。
為什麽被李仙洲請喝茶讓人如此壓力大?
明越:= = 因為李閻王認識我家老哥啊。
你想被打小報告嗎?
你想被請家長嗎?
你想面對父兄地獄般的威嚴嗎?
明越:……不想。
至于其餘人, 原地解散。
李仙洲呵斥衆人趕緊滾蛋睡覺,誰想守夜熬十二點,誰就接着呆在冷藏室——
于是, 這幫沒義氣的, 瞬間作鳥獸散。
封靈院的辦公室, 除了開學報到之外, 今天深夜是明月第二次駕到。
李仙洲啪一聲打開燈, 坐下,面無表情審視兩個低着頭的學生。
“說吧,這回又出了什麽要寫報告的事情?”
兩個學生崽互相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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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天陽搶先開口:“老師, 是我的錯,和學妹沒關系,讓她回去吧。”
李仙洲:“你閉嘴, 越權插手大三負責的醫學院,我還沒找你的事兒,背鍋先別這麽積極。”
郭天陽:“……”
每次遇見李仙洲,都有全新感覺。
李仙洲雙手疊扣, 審視着兩人。
“一個越權插手大三事務。”
“一個劍斬醫學院英靈。”
“你倆真是好樣的。”
兩人:“......”
郭天陽不說話, 明越擡頭, “老師, 那種也能算英靈?”
李仙洲冷漠:“要是你能捐贈遺體供人驅使幾十年,再來說這話。”
這人聲音冷的掉冰渣。
明越覺得後背發寒,心中對比此刻黃燈前的李仙洲和平日教管事務的李閻王,然後發現——
根本沒有差別。
無法判斷,李仙洲到底生氣沒有。
明越:QAQ
明越咽咽口水,“可是,那位前輩想對我們不利。”
李仙洲點頭,“所以你現在還在辦公室聊天,而不是見判官,明白嗎?”
合着如果沒有敵方對我不利的前提,我斬了一個老鬼,就該見判官了?
明越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背,小雞啄米點頭。
李仙洲從抽屜裏抽出一本全新報告冊,“說說吧,清朝遺老是怎麽回事。”
“坐下。”
兩個學生立刻屁股發沉,排排坐吃果果。
明越喝口茶,整理思緒:“那位阿姨一出來,我就覺得她走路姿勢很奇特。”
“很複古,很不現代——不好意思,文采不好。”
“其次,天陽學長的金光神咒過去後,我拉開她的手,發現她指甲烏黑,但是四五指指甲尤其長,很像那些清宮裹腳布長劇裏的婦女。”
“最後,就是和她正面對戰時,陰氣化形,我看到了她面容變化劇烈,有旗頭出現。”
郭天陽佐證:“旗頭我們也看到了。”
明越:“不過,一個晚清能梳旗頭的人,為什麽會淪落到屍身做實驗啊?”
“王朝末年,人不如狗,流亡暴死的人多如牛毛。”
“身份的尊貴與否是社會意義,死亡面前一切平等。”
李仙洲陳述,表情不動,記錄下簡要幾點,問出點睛之筆:
“對待醫學院老鬼們的請求,你們有什麽想法?”
兩個學生同時開口。
郭天陽:“我提議押後。”
明越:“我提議應該着手做起來。”
話落,兩人對視。
明越忽然笑道:“學長,你這種穩重就是數十年間拔院陣好幾次,遺體碑依舊立不起來的原因。”
郭天陽氣結,“你……”
“好了,”李仙洲冷聲打斷,“辦公室不是辯論的地方。”
随即,他将報告遞給郭天陽:“今晚的事情,回去寫好,一周後我審核。”
“還有你明越,回去寫三千字檢讨。”
郭天陽:“……”
明越:“……”
人在路上走,鍋從天上來。
但是這幾天,是不是鍋有點太多了。
郭天陽翻看報告冊,沉默片刻,“老師,确定要将那名女鬼定性為英靈嗎?”
李仙洲避而不答:“她為醫學院奉獻鬼生這是事實。”
郭天陽心中憋悶,“那為什麽不給那些歷史上捐贈遺體做教具的教授們‘英靈’之名呢?”
“難道他們不是更配嗎?”
李仙洲:“我沒說不是。”
“但是這次鬧起事情來的,是這只鬼。”
“槍打出頭鳥。”
“而且,你們這次隐蔽工作也沒有做好,醫學院人盡皆知不過一晚上的事情,堵不如疏——如果這人的英靈之名不坐實,你讓以後醫學院的學生如何面對冷藏室裏那些腐屍?”
明越胸中憋着一口氣,“可是,早就有說法——捐贈遺體的來源本身就是半黑半白,從來不是完全幹淨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仙洲打斷,他冷冷盯着明越:
“說法只是說法,你應該明白‘板上釘釘’和‘風言風語’的區別。”
“若是坐實了金大醫學教育屍源是亂墳崗和菜市口扒出來的——哪怕是百年前,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對于學校的聲譽影響有多大?”
兩個學生沉默不語。
李仙洲手指敲敲桌子:“所以,這才我沒有反駁明越想法的原因。”
“遺體碑從現在着手,我明天就和醫學院溝通這件事情——如果他們不答應,我就摁着他們一個個去給死者磕頭。”
“但是,金陵大學的名譽不容污染。”
明越梗着脖子,少年意氣勃發:“我們金大的聲名從來不是這些虛言堆砌起來的!”
李仙洲笑了。
“少年人的自信。”
“現代社會,毀掉一個百年名校,不過是一夜流言而已。”
明越:“可是——”
李仙洲盯着她:“沒有可是。”
“現在我來問你,明越,朝天闕負責醫學院,今晚二探之前為什麽沒有想起來去向朝天闕做一個一探彙總?”
“他手裏有目前封靈全院最全的醫學院資料——如果我告訴你,他下午向我提交的報告裏,明言猜測冷藏室中的鬧鬼是遺體捐贈者心有不甘,還魂出世呢?”
明越:“……”
明越如遭雷擊。
“這……”
李仙洲稍微緩和了語氣,“所以我說,本來今晚這遭變故,可以有一種更平緩的解決方法。”
“你的三千字檢讨,一點不冤。”
“離校前交給我。”
“現在,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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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越回到寝室時,白琳琅正坐在床上等她晚歸。
一見到她回來,室長長出一口氣,臉色發青襯着小豬佩奇的睡衣,萌出奶:“你搞什麽,我還以為你死在醫學院了!”
白室長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安雪茹的床位,壓低聲音道。
明越扔了包,大字形癱在床上,“我也覺得我快死在醫學院了。”
“三千字的檢讨啊,室長,李仙洲真是……”
白琳琅穿着粉睡衣踏踏踏跑過來,擠在明越鋪上:“什麽情況?”
“你回來的晚,估計不知道,今晚好多學姐學長都跑去醫學院了。”
明越“騰”一下,坐起來:“他們來醫學院幹嘛?”
白琳琅:“我聽學姐說,要‘做陣’鎮醫學院的怨氣?”
“還說什麽防止百年老鬼化厲鬼?”
“你們搞什麽了?我記得你可是跟大四進醫學院了。”
怪不得那老阿姨鬧那麽厲害,也不見個同齡幫手冒頭,原來是被前輩們鎮住了,明越嘆氣,“別提了,醫學院鬧鬼,停屍房被攪得天翻地覆。”
“老鬼新鬼一個接一個的冒。”
白琳琅一怔:“停屍房?”
明越簡要陳述屍源問題,根正苗紅的白琳琅瞬間抓住問題重點:
“醫學院夠孫子的啊,這麽嚴重的遺體問題,拖了幾十年也不解決”
明越鼓鼓臉頰:“可能這是個不讨好又吃力的活兒吧,對每屆院長成績也沒啥幫助。”
白琳琅:“……”
白琳琅性情愛恨分明,嫉惡如仇,當即花樣百出地噴了一遍醫學院領導,聽的明越深感室長文化課學得好,詞彙量如海豐富。
想完明越往床上一癱,虛弱道:“行了行了,室長,早點休息吧。”
“這學期還有一個星期才結束呢。”
白琳琅見此,也沒好意思和明越說安雪茹咒文筆試沒考好的事情,只得回了鋪子,蓋被子睡覺。
第二天一大早,金陵大學校群裏就炸了。
開匿名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
“卧槽你們看見了嗎?昨天晚上醫學院黑雲遮天蔽日啊!”
“咋會沒看見!老子半夜在生科實驗室做實驗,你曉得哇,忽然窗戶就碎了!我還以為液化氣爆炸了,結果伸頭一看,旁邊醫學院一樓到處都是火啊,還是金色的火!”
“你半夜還在做實驗?”
“......藥學狗的苦,你們這些凡人不懂!”
“日狗,誰會比我更直擊現場?昨天十一點半,醫學院冷藏室鬧鬼了!我們提着掃把笤帚過去,只看到冷藏室大門緊閉,嘩啦啦冒黑煙卧槽!”
有一名目擊者匿名冒了出來,他很冷靜的陳述道:
“樓上說的是,冷藏室門打不開,裏面那幫靈院生堵着,結果那個味兒啊就到處飄——我發誓,我這輩子沒聞過這麽難聞的味道。
“像屍體爛了幾年的味兒——”
“——還被火燒了,混着糞坑裏跑了幾天的臭雞蛋。”
“樓上別說了,吃早飯呢。”
“吃個屁早飯!學校鬧鬼了,差點折騰‘死人’了還吃早飯!”
“什麽,死人了?”
“聽他瞎吹,馬原白學了?”
“聽你瞎吹!老子今早進冷藏室檢查交接,所有櫃子裏的老哥們姿勢都變了!都不是我們當時放他們進去的樣子了!”
“卧槽!”
“卧槽LLS,說話要負責啊!”
“卧槽!原來醫學院的冷藏室是停屍房的意思啊!”
“……你這沙雕死開,不要參合我們的六方/會談!”
一小時後,金大校報刊印號外,詳盡采集學生口供,錄成一片“聲色并茂”的長文,名叫《震驚!醫學院深夜鬧鬼,封靈院妙手除邪!》
點開來看,還有不知道用什麽途徑取得的醫學院冷櫃照片。
看的之後真叫人拍大腿喊一句:
“這新傳學生不去做狗仔可惜了!”
三小時後,十二點,南華夏權威媒體金陵早報轉載金大校報這篇文章。
一日之間,閱讀量破百萬,成為金陵市今日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