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
研院群十分鐘胡侃後——
[@原野:小學妹牛逼啊!淨口神咒能一筆畫成!土撥鼠尖叫.jpg]
[@西城恩:野哥你得了,你早都能一筆成淨口神了吧]
[@原野:這能一樣?我研二,人家妹妹大一啊,西城你臊我我聽出來了!]
[@西城恩:嘻嘻]
周靜仁爆料一番,狠狠滿足了他那顆騷動的心:
[@周靜仁:明家的姑娘還是有家學的。]
[@周靜仁:可惜了,要是明定海沒死,明家老大不胡搞,明越學妹本身可以得到更好的培養的]
[@翟丹:誰說不是呢]
[@翟丹:我聽大四郭天陽說,明家上代威名赫赫,然而後繼無人,這一代孩子陰陽眼有問題都找不着治。]
[@西城恩:草,丹姐你說的是那個明越?]
[@翟丹:不是她是誰呢,小可憐兒,父母早死,一對奇葩親戚]
[@西城恩:我好像聽到了鄉下撕逼劇情,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專碩研二原野正在食堂喝湯,看到群中談話,忽然覺得沒了胃口。
[@原野:胡掰什麽?什麽後繼無人家道中落,明越難道不是正統陰陽人?]
[@原野:再說了,城北明家依舊是金山銀山,哪裏‘中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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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啃馍的西城恩含糊說:“原野,我知道你崇拜明定海,但是明家青黃不接是事實啊。”
“他家老大叫什麽來着——天資如何我不曉得,不好好鞏固父親基業做斬鬼師,搞什麽殡儀館——這可不是我們這行該幹的事。”
說着,西城恩搖搖頭,“舉個不恰當例子,就像是官宦人家主業從商,太不正統了。”
原野不動聲色糾正:“老大叫明業。”
“應該是。”
西城恩喝湯吸溜響:“我不管他叫啥,我只知道從周靜仁的話來看,明越很有天賦,我為她可惜——如果她哥好好整,明越本來可以更優秀。”
“去年我幫院裏老師帶過課,你不知道那幫大一的小潑皮說明越的話多難聽。”
原野心中沉重,“年少無知,口無遮攔。”
西城恩腳踩凳子沿,伸直腿:“都是一路捧着上來的,誰比誰好啊,這幫完蛋玩意兒。”
“得了,咱倆都是金大本科,沒臉說直系後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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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約好夜探醫學院。
晚飯還沒吃,明越早早來到醫學院,蹭着陳紅梅學姐的便宜,讓護理系的學姐幫自己上藥。
“學妹啊,注意保護自己啊。”
護理學姐端詳明越手腕上的凹陷的傷口,拿着酒精棉邊蘸邊嘆氣。
得多狠心,才能照着自己手腕生咬一塊肉下來,稍微一動生血直流。
長這麽大,頭一次見到女生這麽彪的。
護理學姐心中戚戚然。
酒精氣味刺鼻,蟄死個人,明越龇牙咧嘴答應,随口問:“學姐啊,能問你點事情嗎?”
“咱醫學院大廳裏那個鏡子,是幹什麽用的?”
“沒啥用。”
護理學姐點出消炎藥,“就是醫學院慣例,有解剖室的地方擺面鏡子。”
“看見的,看不見的,都能正正衣冠,方便你我他。”
明越鼓鼓臉頰:“原來醫學院也信這些啊——噢!”話沒說完,學姐用鑷子另一頭敲了她腦袋一下。
學姐笑眯眯:“學妹,科學無法解釋所有事情,防患于未然也是每個人的應盡義務。”
“再說,你們靈院打鬼的都活生生冒出來了,我們擺個鏡子咋了?”
明越:“……”
明越夾緊尾巴,“學姐說的真對。”
“不過,按照學姐的話說,這鏡子是起好作用的,是嗎?”
學姐聳肩:“自然,我一直覺得這豎鏡的作用和門神差不多。”
門神。
明越心中記下。
可是門神禦外不禦內,辟邪不辟善。
還是解釋不了明越今天一大早照那面鏡子時聽到的怪異談話。
天邊紅雲密布,晚霞如網,罩住了灰色的醫學院大樓,明越背着包蹲在大廳外啃面包,冷風吹人蕭瑟,場面凄楚就差頭頂挂一橫幅寫着“計劃生育好”了。
七點準時到的顏峻:“……”
接踵而來的郭天陽一行人:“……”
顏峻忍笑上前把明越拉起來:“要想富,先修路。”
明越咬着面包續:“少生孩子多種樹。”
郭天陽過來一人勾一肩膀:“組織感謝你們的覺悟,所以現在,讓我們走進醫學院,探索繁衍人類的奧秘吧。”
幾個人一起大笑了起來。
大廳鏡子前,大四加兩個大一排着隊照鏡子。
“醜,真醜。”
“你看你這鼻歪眼斜的。”
“你更醜,草。”
明越掏出小本子,跟郭天陽比劃:“學長,我仔細整了一下醫學院的相關疑點。”
“他們這肯定不是外鬼,是內鬼。”
“有心了,學妹。”
郭天陽饒有興趣,心道看看大一青瓜蛋子能分析出來個什麽:“你說。”
顏峻不動聲色掏出手機記錄。
明越臉上生的一對眼睛一張嘴,除了左眼角的咒文傷痕可怖,其餘都明豔俏麗,嬰兒肥消了絕對是大美人——
鏡子裏卻映得嘴歪眼斜,面色如冷鐵,翻着白光,泛黑的天色中,抓人眼:
“首先,活體實驗室出現的大量兔子鬼——學長你肯定知道,動物陰氣遠不敵人類,就算院陣拔了,醫學院生陰氣,也聚形不來這麽多,幾百只啊。”
“其次,根據醫學院的說法,冷藏室的監控拍到了冒黑煙的群群鬼影游蕩,但是白天我貼了儲氣符在冷櫃——儲氣符暴陽對待邪祟陰氣有效,但目前毫無反應。”
“然後,這大廳裏的鏡子,”明越指着這衣冠鏡,“我們生陰陽眼,照出來奇醜無比可以理解,但是今早我随着大三學長來時,聽到了奇怪的對話。”
“——我記了。”
旁邊湊過來的學術狂徐淼淼舉手:“來之前我還分析了學妹口述的對話。”
“其中有句話很奇怪——”
“什麽叫‘靈院生這麽醜啊’?這聽起來像是和封靈院同級的學院學生或師長的話。”
明越點頭:“我和學姐同樣想法。”
“最後,”她環視寬敞的大廳,四壁挂滿的石牌入夜呈現出黑沉可怖的色彩感,明越擰眉頭問:
“學長學姐,你們覺不覺得這大廳挂着的石頭,少了點什麽東西?”
徐淼淼聞言立刻順着石壁看過去。
郭天陽盯着明越,片刻後笑道:“明越,我必須向你道歉。”
明越:“何來的歉意?”
郭天陽坦誠道:“為我前不久心中的看輕。”
“回到你剛才的問題,我基本認同——兔子鬼多,那證明醫學院在封靈院陣拔除後,生出了大量鬼魂,逸散陰氣,便宜了那些飄散聚不了形體的動物。”
“冷櫃儲氣符無反應這個待定,我們還沒看到。”
“衣冠鏡的問題,對照兔子鬼來看,我比較傾向于這次院陣拔除後,喚醒了醫學院一個古舊群體,他們能夠不懼怕衣冠鏡的辟邪檢驗,同時熟悉醫學院,晚上就到處亂逛——應該是醫學院舊人。”
只有醫學院的舊人才能夠直面正義陽剛的正冠鏡,才能用一種熟稔親切的語氣點評靈院學生。
這邏輯通常自然,郭天陽心中點頭。
“稍等,學長。”
顏峻打斷,同時沖明越道歉一聲,拉起她手臂,露出染血的紗布:
“如果是無惡意的醫學院舊人,無非是為醫學院奉獻一生的前輩師長,他們為何要攻擊明越?”
“鬼分善鬼惡鬼,躲在通風管這種背陽腌臜地方,不像善茬兒。”
明越感激地看一眼班長,淡淡夜色中,顏峻金藍二色的陰陽眼帶着虛影,他沖明越禮貌一笑。
大廳中陰氣霧在空中跳舞,潮濕黏滑,讓人看不清遠處。
郭天陽思索顏峻的問題,蹙眉片刻,坦誠說:“抱歉,我解釋不了。”
明越心寬的很,她哥倆好拍顏峻肩膀:“怕啥,小哥哥們,冷櫃我們還沒看呢,走着!”
“淼淼學姐!別看石頭啦——還有學長們,別照鏡子啦!該進院了!”
一行人依舊沿左路行進。
明越一馬當先,抛出一把顯影粉,粉末飄落,吸附陰氣陽氣,顯示出滿地紅綠腳印。
明越核對早上拍的滿地鬼腳印照片,點頭:“只增加了活人紅腳印,綠腳印沒變化。”
顏峻奇道:“你哪裏來的顯影粉?”
明越搖手指,挑眉笑道:“下午考完試回寝室,我繞道二樓去找譚露學姐借的。”
顏峻贊許:“有備無患。”
明越笑起來:“不是不是,我只是單純想玩玩顯影粉過瘾。”
大家快速通過大廳。
八點鐘聲一響,灰霧應聲變濃,空氣濕噠噠成漿糊。
走廊長直,白燈噼啪亂閃,穿不透淡淡陰氣煙霧。
明越拍出一張儲氣符貼牆上吸收陰氣,指着右邊第一道門:“這就是活體實驗室。”
郭天陽點頭記下,在本子上畫醫學院一樓的格局圖。
大家接着往裏走。
走廊安靜無聲,偶爾有狗子的叫聲,悠揚叫/春,不知是不是樓上養的實驗動物——
一廊實驗室繁雜功能多樣,道道藍色防盜門看起來全然相同,左右看了二十幾扇,連門頭銘牌都要記不住了。
一刻後——
這路不對。
怎麽這麽長。
明越皺眉翻出手機記時,臉上挂着灰霧濕的都快滴出水來了,“十五分鐘了,我們還沒走到拐角?”
“這不可能,醫學院直廊最多五百米。”和通風管長度類似,我可是親身爬過的女人,說話負責。
“事事皆有可能,陰氣足的地方不能按照正常物理環境推斷。”
周圍幾個人已經開始散開找玄機,徐淼淼冒頭道:“很明顯,我們遇到鬼打牆了。”
郭天陽接力道:“學弟學妹不用緊張,做斬鬼人,鬼打牆見得多了。”
“要麽閉眼,将自己交給都是鬼的醫學院,胡亂走出去。”
“要麽,破開這層陰祟,克邪。”
說完,面目疏朗的大四班長捋頭發做帥氣狀,“推薦第二種方法噢,機會難得,重在體驗啊。”
明越:“……”
明越回頭看。
果不其然,十分鐘前,她貼在牆上做吸收陰氣的儲氣符已經不見了。
白燈光影重疊,顯現出散光一樣的光圈,視角效果極其詭異。
身旁道道藍色防盜門銘牌都變成了‘活體實驗室’。
重重疊疊數十個活體實驗室。
廊道被陰氣遮蔽,形成虛假視野,做成了環形,徒勞無用怎麽也走不出去。
耳畔是顏峻和徐淼淼溝通,将顯影粉顯示的陽氣紅腳印作為‘定點’,往外走可行不可行——
畢竟陰陽對沖,紅腳印不會被陰氣篡改視野,颠倒視覺。
徐淼淼抱怨道:“都是你們,非要趕着走,剛才大廳的石壁我還沒看完呢。”
郭天陽半開玩笑道:“要不我們念念馬克思真理?看看能不能走出去?”
“唯物至陽,克邪沒話說啊,哈哈哈哈。”
徐淼淼瞪他:“滾蛋吧你,馬原考試還是抄我的。”
“你背個屁!”
石壁。
馬克思。
明越腦海中光亮一閃,脫口而出:“我有辦法了!”
說完,她埋頭翻手機,将早上拍的照片翻出來。
照片拍的是石壁,上面刻的文字正是【華夏醫學生誓言】和【希波克拉底誓言】。
學長說的在理。
馬原确實是通行世界的唯物真理。
但是深入各行各業,他們的入行誓言絕對在行業人心中占據地位遠高于馬原,轉換為陰陽語術——
此類誓言純陽克邪之力必将遠勝其他!
比如,共/産/黨宣言之于黨/員!
比如,上帝十誡之于基/督徒!
再比如,此刻,醫道誓言之于眼下陰氣缭繞的醫學院。
這些字字句句都是當時少年對着心中信仰吐露的真誠。
是心髒中不滅的火。
比救世聖母的白衣還要純潔。
明越下賭——
如果這些陰氣真是醫學院舊人的殘餘,那麽,他們一定聽得懂。
随後,衆人只見明越摸出一張淨口神咒,貼在嘴唇上,金光蕩開,她打開手機擴音器,用播音員般雄渾壯闊的女中音,一字一頓開始念照片裏的話:
“各位前輩請聽。”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随着她的話語,布滿灰霧的廊道開始劇烈波動,白燈炸閃似閃電,煙霧翻滾,道道冷氣如尖刀沖幾個活人而來,卻不傷人,穿體而過,活像是大冬天吹空調,滋味倍兒爽。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于人民——”
明越接着擴音器念。
肉眼可見,廊道空氣中層層灰紗脫下,陰氣地震般轟隆隆沉降,像冷水大瀑布從頭澆下,砸碎水泥,游動的陰氣如偉人靈柩上覆蓋的白雪,嚴酷寒冷卻不帶一絲邪惡,像威嚴的眼睛從高空俯瞰,令在場所有人心生震撼。
一個個灰色的影子從地上陰氣中站起來,虛虛無形,看不清面目,森嚴冷酷。
他們安靜地聽着明越念詞。
明越:“……”
無眼之鬼帶給明越莫大壓力,她嘴唇發幹,不疾不徐念到最後: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着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灰色影子們一動不動聽完了全部,如雨打芭蕉,聲落影散。
緊接着,走廊中狂風霧卷,蕩滌幹淨一切,這樁鬼打牆暴風雨般來,暴風雨般走。
走廊裏的白燈總算不閃了,冷藏室黑色的門遠遠出現。
大四生:“……”
顏峻:“……”
顏峻忍住心中潮水般的情緒,低聲道:“幹得好,明越。”
郭天陽認真道:“現在可以确定,游蕩醫學院的确實是前輩。”
不止前輩。
明越心道,對自己的傷口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剛才被鬼前輩當面沖擊冷風,她頭腦倏忽清醒,想起來了一個一直不對勁的地方——
那大廳的石壁。
那大廳的石壁,真的缺東西!
醫學院解剖室使用的實物标本,都是屍體。
然而華夏文化強調“入土為安”,死後上解剖臺被大卸八塊,能接受的人少之又少。
故,許多醫學院都會雕刻捐贈碑來高調贊揚遺體捐贈者對醫學教育事業的貢獻,與學院偉大貢獻者并排放置,表示極高的地位和尊敬。
可是,金大醫學院的遺體捐獻碑,在哪兒呢?
那少之又少的捐贈者,能夠供給龐大的醫學院運轉近百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