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
公放過醫道誓言後,整個醫學院安靜了許多。
灰霧依舊淡淡流淌在空中,卻不那麽躁動了。
郭天陽撚出一張現形符,點燃擦過空中,火焰快速熄滅,在符紙上留下一道淡灰色痕跡。
郭天陽點頭:“陰氣還存在,但是流速減緩了許多。”
“而且,泛灰不黑,好事兒。”
“明越,記你一功。”
明越心中藏着事,沒有發出土撥鼠傻笑,只是點了點頭。
顏峻擔憂地望她一眼,想問問她怎麽了——
卻被徐淼淼搶先了一步。
徐淼淼現在看明越的眼光簡直像看國寶,手術刀似的刷刷刷将明越切片:
“太棒了,學妹,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斬鬼師職業發展生涯新途徑。”
“來吧,多和我說說你增強陽氣的途徑!”
“還有你那些野路子操作的産生!”
明越:“……”
難道讓我說,因為天生陽氣強,外加我明家陰宅活人氣稀少嗎?
這要是說出來,不是禍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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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徐淼淼這樣,一旁顏峻蹙眉。
顏峻作為班長,對學院人的了解比一般大一只多不少。
他知道這位徐淼淼學姐個性純直,擅長研究不通人情,還有點缺乏同理心——被徐淼淼纏上了,可是麻煩多多。
日後學姐估計是要進研院當學碩的。
以她做學問刨根問底的功夫,明越被列為項目做起課題來,一串藤上連着瓜,估計要扒皮刨根明家往事。
顏家搞房地産,進駐金陵炒樓盤時,家裏長輩曾經和本代明家當家人打過交道,聽明業指點低價盤了一塊好地,也從而知道明家水深魚多,明越十有八/九也牽扯其中——
做斬鬼師這一行,身上因緣多了就諱莫如深。
明越身上有些陰陽道理不好解釋的異常,盤問多了難免犯口忌。
顏峻家行商,卻也知恩圖報。
上半學期明越遭遇言語霸淩,他表面旁觀,其實背地裏幫她威吓了不少真打算作甚麽的學生。
至于為什麽不管言語霸淩。
畢竟本心來講,生陰陽眼的人大多不好如常人活到七老八十,見的鬼太多容易被勾走。
斬鬼人,短壽活兒,不幹也不是壞事。
壞了陰陽眼,明越還是退學比較好。
省得道行不行,亂闖早死。
——在這一點上,顏峻和白琳琅室長的觀點保持了驚人一致。
然而,天不随人願,明越陰陽眼好了小半,勉強能用了,顏峻也就不好說什麽了。
但是眼下徐淼淼的事情,顏峻能體諒明越的遲疑。
純陽體質不好解釋,作為論據可以,展開研究卻像人體實驗。
而且明家本身有異——
顏盛地産是北方房企,進軍南華夏這些年,投了不少資源,也認識了不少人。
金陵城北明家,顏峻小時候曾經遠遠瞧過一次。
高屋大宅,灰蒙陰沉,屋頂上的陰氣沉沉壓着,絲絲縷縷,像是一群惡鬼窩在房梁上吐氣。
當時吓得小顏峻哇哇大哭,家人哄不住便抱走了。
時間久遠,對于明家宅,顏峻已經想不起來幾歲的自己陰陽眼中究竟看到了什麽,他只明白一件事——
明家老宅是個陰氣非常重的地方。
生人勿近。
還有明越那個渾身處處都透着古怪的哥哥,本代明家的當家人。
去年大一開學時,顏峻瞧着三觀清奇的明越還打心底稀奇。
她真不象是明家老宅養出來的孩子。
結果看到她超絕的陽氣振幅和使用手段,他又恍惚覺得——
這确實像是明家老宅養出來的崽。
人群中最亮眼的那個娃,陽氣燃得爆炸。
根本不像正常人。
這邊,徐淼淼還在盤問明越,顏峻冷眼看着,趁郭天陽幾個被吸引注意力的一秒,摸出一張火符一張風符重疊,丢出去,眨眼風吹火燃,燒着了空中陰氣,發出難聞屍臭——
顏峻不急不慢說:“大家看,前面有異常。”
其餘幾人被惡臭熏得一震,轉頭望去。
郭天陽蹙眉:“不閑聊了,有事回頭說。”
“醫道誓言後好不容易清淨了一會,我們還是抓緊調查冷藏室的事兒吧。”
衆人贊同。
徐淼淼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明越,明越讪笑。
顏峻:計劃通,get√。
他微微一笑。
不過學姐本身也不是壞心,顏峻心中盤算出了醫學院怎麽解決一下這件事情。
誓言威力讓走廊邪祟蕩滌一清,幾人很快走到冷藏室門口。
郭天陽很有擔當,一馬當先準備開門,
明越刷掏出手機,開始播放錄音,“學長,稍等,我給你加層保護。”
——錄音正是剛才的醫學生誓言。
郭天陽:“……”
郭天陽:“你剛才還錄了音?”
明越點頭:“重複利用嘛,剛才念得多感情充沛。”
郭天陽:“……”
我時常因為腦洞不夠大,而顯得與後輩格格不入。。
郭天陽憋氣,調整身體肌肉,進入緊張狀态,打開冷藏室門的第一秒,風符送出,帶着另一張符紙貼在冷藏室屋頂上,瞬間屋內金光大作,磅礴如光海!
郭天陽從背包裏拔出短刀,儲氣符抹在刀刃上,最先沖進了裏面。
剩下人一秒掏家夥,明越也跟着掏出糞叉,嗷嗷叫着沖着進去。
冷藏室裏沒有開燈,冷櫃照明藍燈幽幽點亮着,像空中爬滿了藍色短蛇,半夜出來撒歡的鬼魂們被金光神咒縛住,滿身金漆粘膩,看不見衣着,捆住手腳動彈不得,人棍一樣立在原地,宛如一地大黑蘑菇。
衆人:“……”
徐淼淼戳郭天陽:“不錯啊,班長,金光神咒都會畫了。”
郭天陽眯眼警惕,“屁話,我幾天才出一道。”結果誰成想,這屋子裏鬼魂這麽不經揍。
人棍們默默和學生們對視,沒有攻擊意圖。
稀奇,看來這些鬼魂都是捐贈遺體者,不然我的陽氣符會攔住他們的。
明越心道。
看學長們不動彈,她分辨片刻,自己走上前去,撕了一個鬼臉上的金漆,問道:
“勞煩問一句,前輩。”
“活體實驗室的兔子,是不是和您有關?”
金光神咒被去掉才發現,這是個中年女鬼。
她看起來面目和善,她瞄兩眼明越,不答反問,慈愛道:“靈院的孩子?”
忽然被降輩的明越:“……”
明越背後有點出汗,從小父母去世的早,親戚也都咄咄逼人,她真不擅長應付這種諄諄長輩範兒。
顏峻上前,一把将她拽到身後,“前輩您好,我們是靈院的學生。”
“請問您是……醫學院以前的教授嗎?”
女鬼點點頭,饒有興味問道:“小姑娘,你怎麽知道活體實驗室的兔子和我有關系呢?”
明越從顏峻身後冒頭,指指她的衣服:“我看到兔毛了,也許您是之前照顧活體實驗室動物的老師。”又指指其他鬼:“其他鬼就沒有。”
其餘學生心中一驚。
這學妹好敏銳的眼神。
女鬼:“……”
女鬼笑眯眯道:“不如将我的同事們放開,大家好好聊聊?”
徐淼淼興奮拍手:“也不錯。”正好聊聊一個鬼如何散播陰氣聚形那麽多兔子的問題,研究研究。
明越:“不行,沒商量。”
兩人同時出言,話截話,也同時停止。
徐淼淼:“……”
明越:“……”
明越認真道:“學姐,陰陽不同道,不是一路人,放松警惕不可取的。”
徐淼淼:“可是如你所說,這是咱們醫學院的前輩,之前在活體實驗室養過兔子的——”教授不會害學生。
明越心道,我還能被自己的話絆住?
随即她爽快道:“既然心好,也許老師不會介意綁着金光神咒說話的。”
徐淼淼:“倒也是哦。”
女鬼:“……”
同學,你咋光速倒戈了?
明越盯着女鬼的表情,心中狐疑。
她不對這女鬼的教師身份表态,她只是發覺這滿地人棍,身上綁縛的因果鏈顏色五花八門,有的滿身泛紅——雖然不是血紅色,有的則是平和的淡綠。
明越:“……”
醫學院招收教授怪不挑的啊,啥人都收?
這滿身挂紅,不知道幹過多少入陽間刑法的事情。
除非他們不全是醫學院教授。
明越陰陽眼有異,看鬼的面目含糊古怪,看因果鏈倒是比別人準的多——
畢竟,一堆五顏六色的油畫中去辨別因果鏈和黑白畫中的“找紅花”相比,肯定是後者更好分辨。
明越對自己六十分剛及格的陰陽眼也不苛求啥了。
能看見因果鏈就行了,還要啥自行車。
再看眼前和郭天陽幾個唠嗑賊開心的女鬼,明越發現她身上因果鏈半綠半紅,不正不邪,和外表的慈善很不對付。
明越沉思片刻,掏出手機,打了一行字,遞給顏峻:
【班長,你看這女鬼身上因果鏈是什麽顏色?】
顏峻遮掩着讀完,看明越一眼,在她手機上打字:
【雲裏霧裏,我看不太清,看到幾條綠色的】
【你能看清全部?】
明越心知此刻坦誠能夠拉來盟友,便坦白說:
【能】
【我陰眼怪得很,看鬼長相都像小豬佩奇,看因果鏈像是看白雪中的黑狗,1080P超高清】
【這女鬼身上有殺孽,不對勁】
顏峻:“……”
這清奇的比喻着實震撼了顏峻。
他表示不想和明越說話,并向她扔了一只佩奇。
因果鏈之于鬼魂,如骨骼血液之于活人。
直接看到因果鏈,就像是肉眼看活人。
人家看美醜,你倒好,透過現象看本質,直接看人皮裏的心肝脾肺腎一樣。
你那是眼睛還是手術刀?
寒氣如手,順着顏峻的背脊往上爬,他簡直要分不清明越和滿屋鬼魂相比,到底哪個更可怖了。
顏峻接着打字:【确定?】
明越:【為什麽不呢?】
顏峻沉默,從背包裏掏出幾本書來。
明越定睛一看,嘿,是馬原課本、毛中特課本還有一本醫學教科書,婦産科學。
她翻翻婦産科學:“……”
明越用一種看變态的眼神盯着顏峻。
顏峻低咳,尴尬解釋道:“晚上來醫學院之前去圖書館借的。”
“醫學課本實在是太厚了,就這本薄一些,別多想。”
“給你一本,待會實在不安心,就把這書往往前扔。”
這頭,女鬼已經利用自己超凡的親和力和幾個學生聊的熱火朝天,其餘人棍被金光神咒綁着,捆成金樹,只能當擺設聽着幾個活人聊天。
郭天陽裝模做樣喟嘆:“醫學院的歷史真長啊,老師們為了學院建設真是用心良苦。”
“竟然去世後都願意捐贈遺體作為教學用具,實在是令人敬佩。”
女鬼笑笑,“應該的。”
“不過能留個名字總歸是好的。”
郭天陽也是深感愧疚:“說的是啊,學院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刻遺體捐贈碑,實在是太不盡責了。”
“是我們本代人對不住前輩啊。”
女鬼沉默片刻,笑容滿面問:“所以,小同學,願意幫我們刻碑嗎?”
郭天陽:“……”
郭天陽正斟酌如何回答,旁邊有人發聲:“慢着。”
“此事有詐。”
明越舉手發言,盯着女鬼胸前那條血紅色的因果鏈——
那鏈子穿進她胸膛裏血肉模糊,淌出一片黑色污血,像是綁住了她不再跳動的心髒。
女鬼将頭轉向明越,笑容和善敦厚,像是蒙了一張冰凍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