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
通史考試成績發布三分鐘內，無人說話。
明越的名字像是吸鐵石，牢牢粘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片刻後，第二名顏峻敞亮發言：
[祝賀明越同學，首個達成活體出逃通識考試成就（滑稽.jpg）]
[哈哈哈，開玩笑的，恭喜明越同學取得最佳成績，我們都該向你學習！]
班長發話，很多人趕緊跟上，酸不酸吧，總歸說了幾句祝賀的話。
顏峻也是個有意思人，明越盯着班長頭像思忖，過往一學期我被言語霸淩時，沒見他阻止過多少回，想來是不太願意搭理這些事情的，誰成想這個尴尬慶功時刻，他倒是懂得引導大輿論——
[@顏峻，恭喜大佬共同達成活體出逃成就，共勉！]
明越原話奉還，幾分鐘後直接删除了微信中學院群的聊天記錄，關閉手機屏幕。
後面班群中的讨論她是一個字也沒瞧見。
不少人開了匿名：
[明家還是家學深厚啊]
[什麽明家？明越不就是個走狗屎運考高分的學生嗎？陰陽眼都用不好]
[樓上消息太慢了，她陰陽眼好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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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也要加一句，‘明家家學深厚啊’]
[……到底什麽明家卧槽，說人話]
[聽不懂人話是樓上你，斬鬼師這行世家少，畢竟是短命活兒，但還是有的，你以為李仙洲為什麽半夜出去撈明越，你以為明越眼睛廢渣成那個樣子為什麽進得來封靈？]
[嘁，不都是窮學生，誰比誰強啊]
[樓上你悠着點啊，明家家學可怕，不只是歷史長意思，我可是一直看好明越的，大一上本來就專業課不多，咒文已經算是最難的了——但畫個符驅個鬼是窮道士的活計，你可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陰陽通感，格鬥，實時戰略，鬼怪詳解這些課可全都是高年級課程——你覺得明越這些課瞧起來像不行的嗎？去看看這幾天金陵早報的新聞吧，兄弟]
[沒錯，我覺得她不行啊，不就是個花瓶嗎，充咱們靈院門面]
[……我自閉了，不想和樓上這個沙雕說話]
[我看新聞了，如果爆炸車廂的真是明越的話……我要為她抖個腿兒！]
[不知為何，檸檬精圍繞着我QAQ]
405室友們的氣氛也是尴尬，安雪茹看了成績文件徑直滾被子上床睡覺了，用實際抗拒和明越說話，白琳琅在書桌前摳唆手機，半天不擡頭，看明越沒有睡覺打算，反倒板着臉打開了電腦，白室長心中羞辱又尴尬——
但是鐵一般的事實遠比她臉皮更加堅硬。
所以，她堅持了十幾分鐘，被克服了。
我勉強承認你配得上姓明吧，白琳琅心道。
明越滿腦子盤旋的都是下午考場李仙洲的話，現在時間是十一點二十五分，忽然旁邊傳來聲音：
“祝賀你，明越。”
“這麽難的通史考試你能得到第一真的非常厲害。”
白琳琅神情嚴肅道。
明越：“……”
明越的笑容在電腦打光下鬼氣森森：
“客氣，謝謝室長了。”
“早點休息，晚安。”
白琳琅：“……”
這室友還能不能好了，白琳琅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白琳琅拉開被子，“不休息嗎？明天還要早起看書，大後天咒文課還有筆試。”
明越嗯一聲：“你先休息吧。”
白琳琅沉默片刻：“你是高興的睡不着了嗎？”
明越：“……”
明越：“我是擔心的睡不着。”她又看了一眼時間。
白琳琅蹙眉：“擔心什麽？”
明越轉過來電腦椅，一本正經道：“室長，我考慮到本學期的實操考試可能會有組隊現象，所以，現在做一些預備也是有必要的。如果你保證和我好好說話，那我也願意好好和你交流一下。”
白琳琅：“……”
黑暗中，白琳琅臉色青青紅紅，心頭堵了一口老血，想噴明月一臉。
明越這話一針見血，戳破了以往一學期白琳琅對她不少言語暴力的真相，耳光來的光明正大，卻姿态坦然，不計前嫌。
安雪茹不知睡着了沒有，不過這個尬到出汁的場面，以她作壁上觀的個性，一定是“睡着了”的。
片刻後，白琳琅深吸口氣，“願不願意說是你的自由。”
“不過，我确實應該對過往的一些話，表示歉意。”
“對不起，是我以貌取人了。”
心高氣傲的白琳琅，道起歉來也是硬梆梆的。
明越歪頭笑眯眯看她。
她知道白琳琅是什麽個性，過往那麽多言語鄙夷，也就她白琳琅的話明月分得清意思，不是簡單的人踩人——
白琳琅是真的仰望明家斬鬼人的聲望，并引以為向往。
就沖這一點，明越就看得開。
“我接受啦。”明越拍手。
長篇大論道歉感言發表到一半的白室長：“……”
這也太容易原諒別人了吧，我還沒自嘲完呢，白室長心中又羞又氣，然後被明越床上拖起來，拉到陽臺上，關門。
萬裏濃雲無月，深冬寒氣侵體，兩人凍成狗子。
白琳琅用瞧傻逼的眼神看明越往空中呼氣，一團白霧：“你的意思是，院陣維持着咱們金大高濃度的陽氣，所以沒有什麽校園鬧鬼的事情，然而——”一陣寒風吹來，白琳琅将明越往後拉了拉，“——院陣一拔，陰氣瘋狂湧入，邪事會發生是嗎？”
“世間大物講究一個陰陽平衡，但是咱們學的陰陽鬼術，就容易招引鬼魂，院陣的作用在于彌補咱們靈院給學校帶來的陰氣，同時維持校園正氣高陽氣足的環境——畢竟都是學生，學習前人積累是可以改命的大功德【注】。”
明越低聲說，又爬到陽臺邊上。
大一住在四樓，高度優勢往下看一覽無餘，樓下幾個教授守着，不知在做什麽。
白琳琅秒懂：“所以，從陰陽調和的角度來看，學校本該是容易生鬼的地方，是嗎？”
明越客觀解釋：“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白琳琅蹙眉：“可這與常識相悖啊，老話都說，陽氣重的地方，鬼怪避易。”
明越搖頭：“這要看單位面積的大小，是否是個相對封閉的系統環境，以及，是否沖破了‘陽氣辟邪’的阈值。”畢竟，物極必反，這可是和陰陽對沖相克同一級別的天道至理。
白琳琅：“……”
白琳琅挑眉：“你很懂啊。”
明越聳肩：“因為我是活體證明。”
白琳琅：“什麽意思？”
明越指着自己金燦燦的右眼，認真說：“我是指，我就是突破‘陽氣辟邪’阈值，從而物極必反的活體證明。”
白琳琅 ：“……”
那豈不是，從小撞鬼無數了？
白琳琅瞬間明白明越的潛臺詞，背後一層冷汗。
這颠倒書本知識的概念着實有點沖擊三觀，白琳琅繃着，又問一句：“那你剛剛電腦上查學校學院構成作甚麽？”
明越斜眼：“你看到了？”
白琳琅一頓：“……是的。”
明越承認：“為了預測院陣拔除後，不同院可能生出的不同‘怪事’。”
這話聽的白琳琅背後冷汗直接化霜了：“不同學院，還會有不同的鬼怪……”對啊！隔行如隔山，隔行簡直就不是一個物種啊！白室長心中頓悟。
經管院出狡詐鬼，文史院出矯情鬼啊。
明越鼓腮幫子調侃：“比方說咱們靈院，陣亡前輩們化厲鬼的應該就比其他院多。”
嚴肅正經的白琳琅聽不得這種數典忘祖的話，打斷道：“所以你剛才看了半天，有什麽結論？”
明越搖頭，呆毛甩得像獅子狗：“沒感想。”
“我剛想起來，院陣一拔，考試受影響的肯定不止我們一個年級。”
“還有上面三座大山，前輩們想到這些事情肯定比我們快。”
白琳琅被明越清晰的腦回路折服，難得誇一句：“不要太小看自己。”
明越原話奉還：“室長，不要看高看同輩人。”
“咱們大一最先開始考試，發成績今晚睡得晚還可以理解，十二點陰陽輪轉，咱們靈院人很少有到這個點兒還不睡覺的吧，但是今天呢——你看咱們下面三層樓，有多少寝室亮燈？”
“大家應該都在讨論對策，等着院陣拔除吧。”
這邏輯漂亮得無懈可擊，白琳琅被風吹得渾身發抖，趴在陽臺上往下看——
果不其然，下面的三二一層大量寝室開着燈，窗中明黃燈光閃亮如燈圖星海，其中大二住的三樓約一半寝室開着燈，大三住的二樓有那麽一兩個寝室沒開燈，大四鎮守的一樓作為宿舍樓門戶，十幾個寝室燈火通明，溫熱陽氣如熱水融冰般沸騰。
白琳琅：“……”
白琳琅立刻左右大擺錘回頭，看四樓大一寝室有多少人開着燈，一數，還不少。
明越将室長的長脖子拉回來：“別看啦，咱們級應該還有不少人開着燈罵我扮豬吃虎呢。”
“看四樓宿舍燈，肯定不準。”
白琳琅：“……”
這個友誼和解的時刻，讨論其他寝室怎麽罵明越實在是太尴尬了，“那，你對高年級的行為有什麽預測呢？”
明越吐舌頭：“室長，重在參與嘛，你也猜猜呗，倆腦子總比一個好用。”
白琳琅點頭：“好的，我數三二一，我們一起說。”
“三，二，一。”
兩人同時脫口而出。
“按不同學院危險程度配給不同小組。”明越說。
“分年級看護不同學院。”白琳琅說。
兩人同時一陣沉默。
白琳琅：“小組？高年級人手這麽充足嗎？”
明越：“分年級的話，對于水平一般的大二來說，太危險了吧。”
白琳琅：“……”
白琳琅吐槽：“你好意思說大二危險噢。”那我們大一呢？
話音未落，明越定的十二點鬧鐘響了起來，紅/歌悠揚的聲音帶着穿透耳膜的魔力，成功飄散夜空。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白琳琅：“……”
我真是有病了，半夜跑陽臺吹冷風聽紅/歌。
歌聲還沒落下，陽臺地面開始緩慢顫抖，頭頂上挂的衣服內褲噼裏啪啦往下掉，夜風呼啦吹，布片亂飛，明越哎一聲，撈一把沒撈住：“壞了，安雪茹的蕾絲胖次飄出去了！”
屋裏裝睡的安室友：“……”
仿佛地龍翻身，一陣雄渾磅礴的純陽之力從樓下大地深處快速升起，以封靈學院為基，占地上千畝的金大落霞校區拔地而起一張金色大網，網上寫滿繁複篆文，冷風從網下吹入校園內，出乎意料的寒冷。
白琳琅震撼地望着眼前一切，心跳如擂鼓。
整個金大就像是蒸了一籠香噴噴的人頭包子，院陣一拔，籠屜一開，漫天飄的都是金黃軟糯的陽氣。星海之下，金大開鍋了，淡黃色的陽氣幾乎化為實質，在漆黑夜空中翻着可愛的白米色，遙遠的天邊，無數黑色的氣旋快速沖來，如點墨般想要污染這片美麗的陽氣海。
白琳琅：“……草。”
随着大網升起，封靈宿舍樓底下無數窗戶中傳來尖叫聲，夾雜吹口哨的聲音，驚嘆入深空，穿不透濃雲星海。
——感情大家真的都熬夜等着看‘拔院陣’呢。
樓底下挖地基刨土、負責拔院陣實操的教授們聽着宿舍樓傳來的尖叫口哨聲，哭笑不得：“半夜不睡覺，這幫小兔崽子。”
405陽臺上，明越抓起手機對着空中快速縮小的大網，喀喀喀拍照：“躁起來室長。”
“接下來的半個月就靠咱們保護金陵大學了。”
“驚不驚喜，激不激動！”
白琳琅：“……”
激動你麻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