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
二號線深夜爆炸事件,經過前天半夜緊急協商,白天裏爆出來的新聞總歸不是什麽戳政府脊梁骨的內容了。
病床上,明越翻看手機上的金陵早報,頭條《現世驚魂!光城站嫌疑人之二機場自殺》映入眼簾。
“……”明越眼神一頓,手指滑動,往下看別的。
流落在外的野鬼是有選擇機會的,他們寧願放棄清清白白投胎而去戕害活人,那就別怪陰律無情,灰飛煙滅了。
說起來,明越最開始插手這地鐵怨鬼執法事件,只不過是看不得有鬼過了明家莊地頭卻依舊不守陰律,憐憫了片刻這些生前餘恨未了死後要下油鍋的厲鬼——而并非憐憫那個鮮廉寡恥的周平平。
住院近三天,明越聽話地給醫院、學校還有警方都通報過一聲後,才收拾背包返校。下午陽光正好,一路上都有人盯着她眼角的咒文傷痕不放,明越戴上耳機,裝沒看見。
金陵大學落霞校區的風景看了半年,往日走馬燈,今日卻被明月看出了萬丈豪情。
陰陽眼的幾分貫通讓整個世界看起來都不同了。
人人身上鮮活的色彩帶上了一種奇異光亮,蒙蒙的玉白色,遠看像是水頭玉的淡黃色,明越知道,那是活的血肉生命才會有的“陽氣”。
再細看,街上姿态各異的活人身上時不時冒出來的因果鏈,就尤為明顯。
何為因果鏈?
行走陽間,做事做人結因果,生心念為因,做事情為果。
人人皆結因果,做血肉烹鍋,上旺火,煮因果鏈。
明越瞧着一個過路學生,看他身上噗冒出來一個因果鏈,噗又縮回去,像是攝食的鯉魚,一股沖天豪氣從她心中升起。
來金大封靈一學期了,她一直陰眼枯竭,專業課不能實操,示教課也會被擠到人群最後,天知道被這些高分收來的學生們言語霸淩過多少次——就像同寝白琳琅曾說過的:
如果你不是斬鬼世家明家的女兒,你連封靈的門檻都舔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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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越吐舌頭:“……”
喂,這門檻我可是正正經經走進來的。
不過明越是個橡皮臉,心知自己陰陽眼有問題,争辯起來理虧,從前默默受了一切。
但是現在不同了。
一切都不同了!
我的陰陽眼(勉強,劃掉)能用了!
而且,還有半個月就要開始緊鑼密鼓考試周啦!
揚名立萬大逆轉的時候到了!
盤你們!
想到這,明越那心情馬上就要起飛了。
林蔭小路上,跑成一道尾氣的明越成功讓金大沿路的學生陷入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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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明越立刻開始挑燈夜戰,白琳琅午睡起來正在敷面膜,被寝室門哐一聲驚住,看見明越一屁股坐下拉開臺燈,專心致志開始……看課程表。
白琳琅:“……”
白琳琅看看外面天色,四點多天色還白亮的很,太陽挂在西天空,再看看挑燈夜戰就差喝杯咖啡的明越,她感到一種久違的無語感。
敢情電費不要錢是吧。
安雪茹從化妝鏡前把腦袋□□,招呼道:“明越,回來啦。”
明越拿着庫存面包,咬一口,嚴肅點頭:“是的,我活着回來了。”
安雪茹:“……”
安雪茹和白琳琅對視一眼,安雪茹使眼色,白琳琅冷淡問道:“無故消失三天,明越你不打算說點什麽嗎?”
“明家莊的活兒還能讓你幹三天?”
明越眼珠一轉,甜蜜道:“我就知道室長擔心我,輔導員都和我講了。“
白琳琅神情微僵,不自然道:“李仙洲不靠譜,聽他說什麽。”
明越立刻柯南附體,目光炯炯對視白琳琅:“原來真是室長打電話和輔導員說我晚歸的啊。”
白琳琅:“……”
忽然有種掉進坑裏的感覺。
什麽鬼,我分明是關心室友才不是打小報告。
白琳琅冷笑:“你那半瞎的眼睛,煤氣罐一樣的體質,半夜出門不怕成電燈泡嗎?”
明越不答反問:“報紙上不是都說了嗎?”
旁邊安雪茹笑眯眯友情贊助一只腎機,刷開金陵早報,明越點頭:“就是這個地鐵爆炸。”
白琳琅看安雪茹一眼,安雪茹聳肩:“我猜的。”
封靈內部消息靈通,牆壁不是透不透風,而是壓根連個當門簾的紙片子都沒有,出點什麽事,風一吹,整棟宿舍樓都知道——
但是那天回來李仙洲有事急匆匆走了,連班長顏峻都沒搭上話,王陽明老教授又不住校,這幾天也沒有咒文課,搞得到現在當事人點破,封靈才有人知道——原來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二號線地鐵爆炸事件,明越也摻和了。
白琳琅眼睛一眯:“是厲鬼嗎?”
“是的。”明越翻開頭發,給兩位“心懷鬼胎”的室友展示左眼傷痕,故作吓唬:“還是個大嬰靈,被我的左眼吞了!”
白琳琅:“……”
白琳琅幹巴巴道:“你以為自己是紫金紅葫蘆【注】嗎?”
明越搖頭晃腦,“我就知道室長你不信,你總是愛損我。”她走過去拉上窗簾,心中催動,咄一聲:“開!”
室友們:“……”
白琳琅無語,“你再作甚麽。”
明越閉眼擺手,“起範兒呢,別打擾我。”
只見明越睜開眼睛,右眼綻放燦然金光,像一輪小太陽,陽氣之盛饒是同寝這麽久,兩室友還是覺得心驚肉跳——
安雪茹立刻拍着胸口說:“完了,我又想起來半夜看見明越上廁所的樣子了,空中飄着一只黃眼睛,哎媽呀。”
跟電燈泡似的。
白琳琅噓道:“你看她的左眼。”
原本灰暗無光澤的灰色左眼,現在出現了蒙蒙灰光,雖然仍舊晦暗卻能勉強看清瞳仁紋路了。
室友:“!!!!”
兩人同時出聲,“你的左眼!”
明越蹦起來:“沒錯!我陰陽眼能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她的笑聲,是兩名室友長久的沉默。
封靈學院錄取學生歷來是高标準精數量,寧缺毋濫。有陰陽眼的人少,有陰陽眼而且能踩上金陵大學提檔線的人更少,少到死一個,學院領導能圍着圈哭喪七八天。
一屆總共三十幾個,也就三系器具系分數略低一些,一系綜合二系信息統統都是高踞天頂的分數,這小幾十個人升入大學前都是個頂個的天之驕子,暗中攀比在所難免。
入學成績排名中,明越和白琳琅是第一梯隊,安雪茹略遜于她倆,為這事兒她不得勁了很久。
不過後來實操一上來,明越被發現陰陽眼有異,成績光速吊車尾,脫離第一集 團,安雪茹心氣這才平了。
畢竟一個寝室仨人,誰都不想做老末不是?
封靈的考試是末位淘汰制,綜合系末尾百分之十的人要降級去器具系,安雪茹本來準備好了瓜子點心,就等看大戲明越實操不過,直接被踢到器具系的。
誰知,臨到學期末半個月了,明越踩了狗屎運,陰眼又通了。
這不由讓安雪茹想起了剛開學明越表現出來的出色頭腦——她更不得勁了。
這頭,明越的感想闡發已經從“再也不是半瞎”到了“瞧我期末如何大顯神威”,安雪茹眯眯眼,抱臂丢下一句:“實操還需要多次練習,你還差得遠呢。”說完,坐回自己的鋪子去了。
明越心态頑強如小強,絲毫不受影響,大肆發表開眼感言。
孤獨聽衆白室長:“……”
白琳琅的感情就更複雜了。
白家同樣是斬鬼世家,但是比不得明家家學遠聲勢大,明家上代當家人明定海雄霸南華夏,威名遠揚,白琳琅從小就活在對明家叔叔的崇拜中——誰知大學同寝明家女兒是個廢柴,這個心理落差迅速克服了白琳琅,平日瞧着明越上課走神就恨不得暴打一頓。
她是一種恨其不争的心态來看待明越的。
明越配不上姓明,也配不上封靈!
結果現在可好,這啃狗屎的,陰眼貫通了。
瞧瞧她那得意勁兒吧,白琳琅更看不順眼了,明家人勵學敦行,沉穩大氣,誰像你!
明家迷妹白琳琅腦補到懷疑人生,憋了一肚子氣困于禮儀不好爆發,氣鼓鼓也坐回自己鋪子去了。
當夜,女寝405突現奇觀,三人全部挑燈夜戰喝咖啡,學習熱情壯闊燎原,一個賽着一個比睡得晚。
夜晚串寝玩的同學們被她們帶起了一股危機感,背後發涼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三人齊齊回答:“我們在學習!”
“學習使我快樂!”
同學:“……”
同學一看連明越這吊車尾都開始奮起畫清心咒了,這還得了?!背後冷汗換雞皮疙瘩,連忙轟隆隆沖回寝室看書去了。
宵禁前,班長顏峻來查寝,看到一個個挑燈夜戰的寝室滿心欣慰,逮着405特別拍了張照片,發給李仙洲輔導員,配文道:
[李老師您看,連明越都開始好好學習了]
[今年這一屆不用愁了]
收到短信的李仙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