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沉不住氣了:“是你小子打了我們廉兒兄弟嗎?”
阿瞞指指自己鼻子嚷道:“就是我!”
“我瞧你眼生得很,叫什麽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我叫曹操。”
“呸!看我們不把你揍扁了!”夏侯淵說着便揮手叫大夥上。
“慢着!”阿瞞擺擺手,“你們這麽多人打我一個可不行!大個子,你叫夏侯淵是不是,咱倆一對一見個高下如何?”
夏侯淵見他個子矮小,胳膊也不怎麽粗壯,咧着嘴笑道:“行啊!你小子自找苦吃可怨不得我。”說罷攔住衆兄弟,一個人趟到河中央。瞧阿瞞緩緩走到自己近前,運足力氣剛揮起拳頭,卻見阿瞞抱着腦袋轉身就跑。這一逃可惹得夏侯兄弟哈哈大笑。夏侯淵一陣詫異後也笑起來,笑着笑着,只覺眼前黏糊糊一黑,用手摩挲——原來被阿瞞扔了一臉泥巴。逃了也就罷了,竟然偷施暗算,豈不叫人惱火?夏侯淵氣得大叫一聲:“渾小子你別跑!”跟着就追過去了。眼瞅着這個曹操逃到了樹下,夏侯趕上去,還未及動手,只感到兩道人影從天而降,一張大漁網已經罩在了身上。
原來阿瞞是故意誘他到樹下,早有曹仁、曹洪拿着大網藏在稠密的枝葉間。待夏侯淵趕來,兄弟倆跳下來以大網罩住他,緊接着其他幾個藏在樹上的孩子也叼着繩子爬下來。夏侯淵雖力氣不小,但身在網中手腳伸展不開,四五個對手一擁而上,沒費勁就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夏侯家其他幾個兄弟剛才還笑得喘不過氣,這會兒眼見突變,趕緊跑過來救人。他們剛踏到河裏,就見槐樹後面、草叢中間呼呼啦啦竄出一大堆曹家的孩子,未及動手眼前便一片模糊。原來阿瞞事前有分教,埋伏的兄弟每人攥兩把細沙土。專等夏侯家小子沖到河中央,就把沙土揚出去迷他們眼睛。這手真見效,夏侯家的小子們紛紛迷眼,不能再戰,慌慌張張站住揉眼。哪知你這邊越揉,他那邊越撒,什麽都看不見,只得彎腰護住頭,撈腳下的河水去洗。
這下子可吃大虧啦!
阿瞞早算計好這一點了,待到他們彎下腰,阿瞞大叫一聲:“沖啊!”曹家孩子們成群結隊往河裏湧,抓住他們的發髻使勁往水裏按。
夏侯小子們雖厲害,但是眼睛睜不開,就感到腦後一沉,方要呼喊就被摁着喝了一大口水。猛擡腦袋,剛咳嗽出來,緊接着第二口又灌進去了!
眼見得曹家孩子們騎着他們脖子、按着他們腦袋折騰了一陣子,阿瞞也怕鬧出事兒來,忙喊道:“我看他們喝得差不多了,松手吧!”曹家孩子們收了手一片歡呼,那些倒黴蛋這才東倒西歪爬到岸邊,一個個都被灌得小肚溜圓,伏在地上大口嘔吐,再也揮不動拳頭了。
曹洪回手彈了一下夏侯淵的腦門,笑道:“大個子,服不服?”
夏侯淵的臉都氣紫了,咬牙切齒道:“卑鄙!無恥!小人!混蛋……”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惡劣詞語全說了一遍。
阿瞞拍着他的腦門笑道:“兵者,詭道也!孫武子《地形篇》有雲‘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敵’你們焉能不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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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鬼不鬼的?打架不準搗鬼!”夏侯淵沒念過書,自然不懂他的話。
曹仁、曹洪等人雙伸大拇指贊道:“阿瞞,你真了不起!”
“洪兒兄弟,我還是不是軟骨頭了?”
“今後哪個敢小觑你,我第一個不答應!”曹洪拍了拍胸口。
阿瞞則不緊不慢晃悠着小腦袋背着兵法:“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
“夏侯家的小子們聽着!”曹仁叫道,“我們逮到了夏侯淵!只要你們答應把這地方還給我們,我就放了他。要是不還……我們就……我們就……”他們要是不還也沒辦法,但還是得吓唬吓唬他們。
曹仁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撓撓頭想想道,“要是不還,哼!我們可就開膛摘心了!”
他本以為誰都聽得出這是大瞎話,可偏偏就有信以為真的!夏侯廉年紀小,剛才叫了一幫哥哥來報仇,他自己可始終站在對岸沒動地方。看到衆位哥哥都被灌了一肚子水,早傻了眼,又聽說要摘淵兒哥哥的心,吓得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抱着腦袋就跑了。
阿瞞本意是要試試計策,覺得鬧得差不多了。曹仁等人吃過夏侯淵的虧自然不幹,衆兄弟繞着動不了身子的夏侯淵又唱又跳,時而彈彈他的腦殼。夏侯淵憋了一肚子氣,可這會兒他連動都動不了,只能咬牙切齒怒視他們。曹家孩子們也是越鬧越厲害,也不知哪個淘氣包又給他抹了一臉污泥。
“住手!”這時就聽一聲吶喊,河對面遠遠跑來一騎白馬。馬上載着兩個人,前面哭得滿臉花的正是夏侯廉,後面手拉缰繩的還有一少年。那人年紀大概十三四歲,與阿瞞相仿,白淨臉龐,濃眉大眼,稍有些塌鼻梁,身穿的雖是布衣卻嚴謹規矩幹幹淨淨,與夏侯家其他那些兄弟們迥然不同。
阿瞞心下正詫異,突然感到身邊所有的兄弟全都不說話了,變得寂靜無聲。回頭一看,大家顏色已變一個勁往後退,就連一向誰都不服的曹洪竟然也面露懼意。
“不好,咱們惹禍了!”曹仁皺起了眉頭。
“他是誰?”
“夏侯家唯一念書的,叫夏侯惇,是夏侯廉那小子的親哥哥。”
“很厲害嗎?”
“他、他……他殺過人!”不知道是誰結結巴巴道。
阿瞞也吃了一驚,忙問曹仁:“殺人?難道沒王法了嗎?由得他胡來嗎?”
“你不知道,這個夏侯惇在縣裏拜了一個窮酸先生念書。有人出言侮辱他老師,他一氣之下竟然将那厮殺了。郡将老爺愛惜他的忠烈義氣,所以沒有加罪。他平常都是規規矩矩念書,根本不到這兒來厮混,今天怎麽被搬來了?”
阿瞞經曹仁這麽一說,懼意大減反生了敬重之情。眼見得夏侯惇雖然年紀大不,馬術卻精湛了得,載着弟弟疾馳而來,至河邊猛一勒缰繩。那大白馬噓溜溜一聲長鳴,前蹄揚起六尺來高,搖三搖晃三晃竟不偏不倚定住身形。他未開言僅這一個動作,已把曹家許多兄弟吓退了四五步。那些被趕散的夏侯家的孩子們眼見有恃無恐,三三兩兩又聚了過來。
任誰都看得出,夏侯惇是挂着火來的,但他畢竟讀書明理沒有發作,在馬上将手一拱道:“諸位同鄉高鄰,在下有禮了。”說這話的時候他并沒有下馬,而是夾着馬镫,攥着馬鞭。很明顯,他心存戒備,一言不合他就要縱馬過來打人。此一語道出,卻見小河兩岸鴉雀無聲,這等桀骜又莊重的氣魄震懾了衆孩童,以至竟無人敢應言。
阿瞞自還鄉以來頭一遭見這等陣仗,心裏也有點兒打鼓。但又一琢磨,冤有頭債有主事到如今不出頭叫人小瞧,又料願為老師洗恥之人想必不是刁蠻之徒,遂往前走了兩步也拱手道:“不敢當,不敢當。方才我領着衆兄弟們戲耍,多有得罪!還望夏侯兄弟海涵。”
夏侯惇也是一愣,不知曹家小子裏何時多了這樣一個談吐不俗的人物,冷笑道:“好說,好說……不知道我那淵兒兄弟哪裏得罪了你們,竟然将他捆綁羞辱,聽說還揚言開膛摘心?”
阿瞞聽這話不對,心知必是夏侯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料是一言不合準得動手,倒不如實話實說推心置腹。想至此他下了土坡,趟過小河徑直走到了夏侯惇馬前。曹家兄弟們先前見阿瞞肯出來承當,皆松了口氣;這會兒瞧他以身犯怒,又都捏了把汗。
阿瞞卻不露懼色,一五一十講述事情經過。自半月前夏侯兄弟來争地盤,一直說到自己如何定計捉了夏侯淵,如何制服衆人。哪知夏侯惇聽得和顏悅色,到最後竟然哈哈大笑起來:“好!好!果真如此倒也有趣,我這幫兄弟也真該好好教訓一頓。虧你想得出這樣的辦法,佩服!佩服!”說着便下了馬,又抱弟弟夏侯廉下來,“剛才我弟弟哭着找我,話也沒講明白,說什麽淵兒兄弟被綁了,要開膛摘心的,吓了我一跳,這才冒冒失失趕來,曹兄見笑了。”
阿瞞總算松了口氣,伸手抹了一把夏侯廉臉上的淚水,笑道:“傻兄弟,開玩笑的話豈能當真?”
“還沒請教曹兄名諱。”夏侯惇又一拱手。
“我叫曹操。”
“曹操?哦……”夏侯惇吃了一驚,“你是我的堂……”話說了一半,想想太過唐突,便把後半截咽了回去。
“你說什麽?”阿瞞不解。
“沒什麽……”夏侯惇尴尬地一笑,“我是說這塊地方是無主的荒地,何必将你我分得這樣明白呢?咱們兩家世代為鄰,從今以後叫兩家的兄弟們在一處玩如何?”
“正合我意!”阿瞞一拍手。
于是,小河邊頓時響起了歡呼聲。剛才還打打鬧鬧的曹氏、夏侯兩家的孩子們,這會兒都挎着胳膊蹦蹦跳跳鬧到了一處。茂盛的大槐樹下,環繞着愉快的歌聲……
就在不遠處,曹胤伏在田野間望着那裏。他還是不放心侄子們,偷偷摸摸跟了過來。方才見阿瞞用計打敗夏侯衆兄弟,不禁拍手贊嘆,暗想:我曹家日後的前途說不定就指望這小子了。後來又見夏侯惇縱馬而來,阿瞞與他愉快交談,心下又是一陣辛酸感慨——該見面的終歸躲不過,傻小子你哪裏知道,你本應該站在河西邊的,這夏侯惇才是你真正的堂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