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控心毒蠱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時下秋分已過,寒露将至,正是暮秋時節,層林盡染,草木凝霜。然而對于天山之巅,一年四季皆是寒冷的冬日,所見之處也只有一片又一片孤獨的雪白。
當這一片雪白中突然冒出了一抹綠意的時候,寒瞳曾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當那拖着綠色長衫的女子緩緩走向他,他才真的相信天山再一次來了客人。
綠衫女子的臉上帶着面紗,只露出一雙極美的眼睛,但就從這雙眼睛便看得出她顯然是一個美人。美人的聲音很動聽,像春日黃莺的歌唱一般悅耳,仿佛能讓這滿山的白雪融化:“請問公子可是住在這天山?”
寒瞳點點頭,“算是吧,我已在此生活了十五年。”說着,又苦笑了一聲:“也許此生也不會離開了。”
綠衫女子道:“小女子清玉,曾聽聞天山能使人長生不老,容顏永駐,不知公子能否指點一二?”
寒瞳淡然一笑:“世人皆求長生不老,可得到了永世的長生又能怎樣?忍受着千年孤寂,反倒不如短暫的一世繁華來得快活。”
清玉垂下眼簾,“公子說的這些,清玉都懂,可是清玉有使命在身,實為不得已而為之。清玉不求長生,但求駐顏之術。”
說着,她揭下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了那張絕美的容顏。那張臉和寒瞳想象的一樣美麗,清秀中帶着一絲妩媚,他便也理解了為何她不願自己的容顏老去。
但這次他似乎把事情想得簡單了,她見他不說話便又懇求道:“清玉真的是有任務在身,在任務完成之前,清玉不能老去。”
寒瞳見她如此堅決,心又軟了下來,他向來對女子很心軟。
他緩和了語氣,“你随我來。”
清玉跟在他身後,正走着,他卻突然回頭,伸出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清玉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吓了一跳,此人看上去如此有君子風度,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
她楞了片刻,直到他緩緩放下了手,她才回過神來,此時他已再次背過身去,一邊在前面走一邊說:“我并沒有惡意,清玉姑娘想保持青春容顏,我願意幫忙,姑娘随我來便是。”
清玉心中有幾分疑慮,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默默跟他走了過去。
寒瞳在前面走着,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臉色也在咳嗽的時候漲得通紅,清玉靠近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的身子很虛弱,她心裏的疑惑就更深了,若是在天山修煉真能得長生不老,為何此人看上去卻是一副病重垂危的樣子?
寒瞳卻擺了擺手,“無礙。”接着,他也沒有接受她的攙扶,繼續一個人走在前面,背影有幾分落拓。
二人來到天山宮殿,寒瞳對清玉道:“在天山靜修,得到長生不老并非易事,不知姑娘能否承受這樣的痛苦。”
清玉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堅決:“無論什麽樣的痛苦,只要我不死,就能承受。”
這樣的話,不像是女子能夠說出來的,然而寒瞳聽她這麽說卻也沒有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倒像是意料之中一般,只開口說了一個字:“好。”
天山腳下,軍營中的士氣并沒有因天氣的逐漸轉涼而降低,所有人都還是保持着警惕的态度,每個人幾乎都是随時準備戰鬥的狀态。
雪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這一覺她睡得很長,而且頭昏腦漲,醒來時蕭子墨正好在旁邊研究天山地形圖,她懵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發現不對:“我怎麽在這裏?”
蕭子墨見她醒了,鳳眸一挑,溫柔地說道:“醒了?”
“嗯。”雪蓮揉了揉眼睛,“我怎麽睡在這裏?昨天晚上我記得明明是睡在另一個帳裏……”
蕭子墨不動聲色地問:“那你還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麽嗎?”
雪蓮想了想,道:“昨晚很早就睡了,居然睡了這麽久,現在頭有點暈……”
蕭子墨聽她這麽說便取出了那根細若蚊足的絲針,“雪蓮你看,你見過這個東西嗎?”
雪蓮看了看,搖了搖頭,眼神很迷茫,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蕭子墨沉吟片刻,若有所思,一雙幽深似水的鳳眸裏隐藏着雪蓮看不透的東西。他又突然擡起頭,目光很溫柔,對雪蓮道:“你先回自己的軍帳吧,留在我這裏給別人看見了也不好。”
雪蓮點點頭,雖然還是很疑惑,但還是先回了自己的軍帳。
雪蓮走後,蕭子墨叫來了帳外站崗的一個小兵,低沉的聲音因嚴肅而帶着幾分威嚴:“叫元霜軍師過來。”
“是!将軍!”
元霜進來時,蕭子墨示意他過來坐下,絲針已被他重新收了回去。元霜關切問道:“雪蓮現在情況如何了?”
蕭子墨神色冷俊,“完全不記得任何事情。”
元霜也皺了皺眉,陷入了思考。蕭子墨接着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廟中時,貢盤裏的果子?”
“長壽果?”元霜回憶起了這件事,“就是雪蓮一直要吃的長壽果?”
“沒錯。”蕭子墨的語氣很嚴肅,“我懷疑她那天晚上偷吃了長壽果。”
“可是,她卻不記得她吃過。”元霜接着他的話說道,“就像昨晚她帶着絲針行刺你,卻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了。”
“對,這很可怕。”蕭子墨征戰沙場多年,很少從他口中聽到什麽東西“很可怕”。若是他說一件事情可怕,那這件事是真的很可怕。
元霜毫無頭緒,他只能算到這次他們會在剛下山之際遇到一個大麻煩,但完全不知即将面對的是什麽。
比突如起來的麻煩更令人恐懼的,是提前知道了要有麻煩來臨,卻又不知該如何防備。這種緊張的心情只有體會過的人才能明白。
蕭子墨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突然對元霜說:“也許我們可以試着從這根絲針上突破?”
元霜的眼睛突然一亮,“西域絲針,除了西域的一個少數民族以外,沒有任何地方還能制出這麽細這麽毒的針!”
“你說得是……”
“赫巴!”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說出了這個名字!
赫巴原本只是一個小的氏族部落,與炎國接壤,而天山正是赫巴與炎國的分界線。天山一帶已處在炎國邊境地帶,此處有赫巴人出現并不稀奇。
赫巴有一種蠱毒,乃西域上百種毒蟲煉制而成,将所有提煉而出的毒素喂食給一條蠱蟲,再将這條蠱蟲全身的毒血提煉出來,還要加上煉制人的一滴心頭血才能得到。中了蠱毒的人神智會被控制,施毒者能在每日此人中了蠱毒的時辰控制其心智,而且過後此人會完全忘記。這就解釋了為何雪蓮白天都是正常的,卻在晚上突然“不對勁”,因為那下了蠱的果子是她晚上吃的,所以她在晚上的那個時刻心智會被人控制。
近幾年赫巴逐漸發展壯大,實力不容小觑。加之赫巴又與北方的另一個蠻夷之國鄂戎毗鄰,若是鄂戎與赫巴聯手,一起南下攻進炎國,炎國北部的大部分疆土會整個被包圍,形勢對炎國一方極度不利。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赫巴與炎國都是似敵非友,一場曠日持久的征戰似乎已悄然拉開了序幕。
蕭子墨此次北上,帶領一衆精兵駐守在天山一帶,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防止北方疆域因疏于防備而被敵人攻其不易。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蕭子墨的父親,蕭老将軍在十幾年前正是在天山一戰時為國捐軀,所以他此番前來也是帶着父親未完成的使命。
蕭子墨沒有想到,赫巴會先發制人,比他更早做出了行動。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些赫巴人應該是聽說他将要來此地駐軍,提前做好了一切防備和準備工作,山間破廟怕也是安排好的局,只待請君入甕。
但只有一點他想不清楚:為何他們将目标放在了雪蓮身上?按理來說,他們大可以直接從他身上下手。在盤子裏的堅果中下蠱,以他這樣的閱歷和嚴謹他是根本不會去碰一下的,雪蓮偷吃按理來說應該只是巧合的事情,他們為何要為了這幾率極其小的巧合而浪費一條蠱蟲?
聽着蕭子墨的分析,元霜卻一直沉默。
“你怎麽看?”蕭子墨問道。
元霜皺了皺眉,對于他們對雪蓮下手這件事,他也感到難以理解,因為如果他們給雪蓮下蠱是為了控制她讓她去刺殺蕭子墨,這個計劃中包含的偶然性就太大了,一旦雪蓮乖乖聽了話沒有吃果子, 那他們便白白浪費了一條蠱蟲,因為煉制的過程及其複雜,而且毒血會揮發,十二個時辰之內沒有進入人體便失去了效用。所以如果最後沒有用到的話,這對他們來說将是一個很大的損失。
可是他們卻偏偏把蠱毒下在了堅果之中,下在了任何一個正常人在那樣的情況下都不會去碰的食物當中。而且就算他們真的控制了雪蓮,雪蓮刺殺蕭子墨成功的幾率也還是很低,蕭子墨是謹慎而又自控能力很強的人,他們這一招實在蠢得讓人沒話說。
元霜苦思冥想,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接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身子突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蕭子墨鳳眼一挑,他知道元霜已經有了想法!
“他們若想通過控制雪蓮,讓她來刺殺你,這樣做很不明智。”元霜的聲音有些顫抖,“可是,如果他們的目的,本來就不在你身上……”
蕭子墨突然心口一緊,他已隐隐感受到了元霜為何而顫抖。
“也許他們的目标,本來就不是你,而是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