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歸一
氣氛一瞬間凝滞下來,身後的叫賣聲, 吵嚷聲, 一瞬之間悄然“我想要的?大約是萬象歸一。”那男子悠悠開口,音調平緩,叫人聽了便有種昏昏欲睡之感。
白卿垂眸, 把玩着指間的一枚戒指, 垂首不語。
那男子也不在說話, 重新緩緩閉合雙目, 仿若方才的對話根本沒有發生。
鈴仙站在白卿後邊,自然是目睹那男子非人的形貌,但是此刻一派輕松悠閑,似乎并沒被吓到——也确實是真的不害怕。
若是換了常人方才看到那一眼,現下恐怕已經瘋了。
在視線相對的時候,他所傾注過來的,不是靈力亦或是什麽法術之類的直接傷害。
是知識,萬物之理, 這本該令人欣喜的恩賜卻是用混沌無序的, 令人根本無法理解的方式來傳達的。
白卿當時已經預知了這項危險,錯開了視線并沒有受到影響。而鈴仙則是根本不懼這個……誰讓她本來就不是人呢!雖然在托體人類的血肉之軀後, 封印了一部分知識,但此刻大不了就是被喚醒罷了,不至于因此便陷入瘋狂。
她伸手在那男子面前晃了晃,見對方毫無反應,退回來對白卿道:“萬象歸一?難不成這位竟然是個修佛的?”
擺算命攤子的若是個佛修, 倒也算一件奇聞了——可以編在書裏博人一笑的那種。
“不過是個誤導罷了。”白卿道,“若是順着他的思路辯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
同守理之人興許還能講講道理,同混沌的神代之獸,根本就沒這條路子。
“那怎麽辦?”鈴仙見白卿一派氣定神閑,顯然并沒有在為此犯愁。她自然也不用跟着着急,也是笑吟吟地問道。
在她的印象裏,白卿也從來不是樂于在言語上說服人的性子,都是直接動手的。果然——
“直接搶。”
話音未落,白卿掌中長劍已然出鞘,襲向那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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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四圍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這一方小攤子。仿若感應到了什麽一般,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東西,齊齊往鈴仙這邊湊過來。
鈴仙秀眉一挑,心道這地方要動武還當真是麻煩事,真不管不顧地劈下一劍,沒準這山就要塌了,可若是輕飄飄地一個個來,不知打到猴年馬月才能完事也就算了,光是屍體,壓都能壓死人。
算了,能拖一陣是一陣,反正卿卿向來性子急,大約不會花太長時間的。
她直接自神識之中喚出銀鱗長鞭,将靠的最近的一個半妖直接攔腰卷起甩到旁邊,她手腕只是輕輕一甩,但力道卻大的驚人,直接将幾個要撲上來小妖一同撞飛了出去。
在她身後,刀兵碰撞之聲不絕,白卿的第一招将那算命攤子的桌游都對半劈碎,青石地面都被破開一道兩寸寬的裂縫,但那男子卻毫發無傷,反手不知自哪裏抽出一柄長劍,直接迎上了白卿。
兩人出招的角度和速度都幾乎分毫不差,就仿若那男子本身能夠讀心,全然是在複制白卿的動作一般。
白卿的幾次突然變招都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動作,但是那男子就是可以勉強跟上。
速度是略微慢了一點點的,但這并不足以致命。
片刻之間,鈴仙身邊已經堆起了由各種形态的身體堆疊起來的小山,其中多半都是活着的,但被擰斷了手腳,還在無意義地掙紮着要爬起來,很完美地阻礙了身後想要繼續圍上來的。
這時,鈴仙突然心念一動,眼中閃過一抹琉璃色。
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回身便看到白卿手中長劍在距離那男子頸項只有寸餘的距離被擋住,兩柄長劍的角力不分伯仲,金屬剮蹭的幾乎要迸出火花。
下一瞬,變故陡生,白卿突然撤回長劍,一個旋身,劍刃竟然貼着自己的脖頸劃了過去。
那男子毫不猶豫,也用了同樣的動作。
片刻之後,鮮血四濺,男子睜開眼睛,一直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
教科書一般的死不瞑目。
很快他雙眼中的虛空漸漸凝聚出了實體。空蕩蕩的眼眶中憑空出現了黑色的半球體。
而白卿這邊,雖然他當時那一劍是貨真價實的抹了自己的脖子,但是鈴仙手中的鞭子,卻是在千鈞一發之際,卷在他的手臂上,硬是讓他的動作偏離了寸餘。結果就是,劍刃只是在他胸前劃過,割破了兩層衣衫。
倒是被鞭子卷着的手肘處,因着力道太大,立起的銀鱗如同無數鋒利的小刀,刺入了皮肉,鮮血已經滲了出來,半只袖子霎時間被染成了血色。
鈴仙立刻收了鞭子,飛身往那死不瞑目的屍體旁邊去,一招雙龍搶珠将那兩片半球收到了掌心,回身只見那些妖物似乎被血腥味刺激到,狂性大發正欲一擁而上,白卿劍尖一轉直接将旁邊支了幔帳的茶水鋪子直接掀了,不知用什麽皮毛拼成的苫布揚了打頭的幾個妖族一頭一臉。
他回身拉起鈴仙的手,運起真氣直接踏空而行,越過那些擠在一處的妖物一躍而下到了最底層,落地之處穩穩的就在他們進來的入口便,直接擡劍攔腰斬了幾個躲閃不及的妖物,奪路而出。
一路明暗相間,石道似乎比來時長了數倍,身後追趕之聲始終沒法甩開,二人就如同不知疲倦一般,兜兜轉轉,直到擠過了一條只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石縫之後,面前豁然開朗。
鈴仙長舒一口氣,只見白卿已經回身一劍劈下,劍氣在她頭頂上方綻開,身後的群妖吼叫立刻便被山石滾落的轟隆聲所代替。
她又往前走了兩步,這才回頭看了一眼,那石縫早就尋覓不得,只剩下飄散着的漫天煙塵。
這一招後路斷的十分狠絕,反正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用怕這被掏空的山腹塌了。
莫不如說,塌了更好。
“哎,這徐幽到時候恐怕會比較希望咱們可以來抓她了,否則沒準等不到挖開出路,她就要餓死在裏頭了。”
畢竟裏邊肉體凡胎可不多,妖族可是比人類耐操多了。
如今天色擦黑,顯然是剛剛入夜,二人站在半山腰傷,目所能及之處層林疊嶂,青翠欲滴。
“所以說,你已經把玄天峰和你家道觀都抵給我了……”鈴仙攏了攏頭發,将方才撿來的兩個半球合二為一,遞給了白卿,然後繼續道,“之後若是再有這樣的情況,你可要拿什麽來許願?”
歸于天道之物,其實乃是歸于天,就算鈴仙現在說做主把那些東西再還給白卿,也無法實現重複利用。
不過她其實更好奇的是,“對了,你是怎麽精準的知道你要付出的代價能夠抵得上願望的,方才有多兇險你不知道嗎?”
雖然當時看上去配合的天衣無縫,可鈴仙心內卻知道這有多兇險。
當時白卿當時許下的願望是,讓鈴仙救自己一命。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很遠,正常人出招的速度是絕對趕不及的,如果這個願望沒成功許下,那麽結果恐怕就是同歸于盡,一起死在當場。
“這有什麽精準的,玄天峰可比我這個人值錢多了?”白卿将已經破破爛爛的兩件外衫索性都脫了,在呼嘯的山風之中,只穿着短打的裏衣,整個人顯得越發消瘦。
他撕了一塊衣料将手臂的傷口簡單包紮了一下——那鞭子上帶着毒,尋常傷藥無效還會起反作用,只能等其自己漸漸愈合,但是仍舊會留下很重的痕跡。
大約就是幾圈如同蛇行留下的痕跡,如同刺青一樣,倒也沒什麽可值得介意的。
眼見着鈴仙背着手,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着三分好奇和三分抱怨,他本待直接趕往下一處所在,此刻卻突然覺着,耽擱片刻也無所謂了。
“哪裏是精準,根本就是一樁賠的血本無歸的買賣,玄天峰多少弟子,如今可都是聽從你驅使的了,這可不比一條人命價值高的多?”
鈴仙撇了撇嘴道:“我才不稀罕呢。”
話是這樣說,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雖然現如今玄天峰名義上的峰主仍舊是練和璧,而白卿只是代理,但是畢竟老峰主已經被煉成了活屍,如今雖然找回了神識,但畢竟無法再去各處出面,畢竟讓一個活屍來主持大局,且不說別人別扭,恐怕練和璧自己心裏都邁不過去這個坎。
所以就算嘴上不說,玄天峰上下所有人,都已經将白卿當做了主心骨,當做了唯一的權威。
如今權限轉移,他們在看到鈴仙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心悅誠服,願意聽命于她。
鈴仙不缺給自己跑腿辦事的小弟,但是一想到這樣一來,他們就再無人會就着自己和白卿之間的關系說三道四,開心的很。
白卿知道她在高興什麽,也不點破,垂眸看了一眼手中那已經嚴絲合縫拼到了一處的黑玉。
那兩個半球仿若原該就是一體,如今上頭連縫隙都沒有,其中隐隐有光閃耀,并不似之前在柳鎮地窖中取到的那顆,一到手就碎裂了。
這一顆其中蘊含的執念和死氣,至少需要這一整晚才能耗散殆盡。
那麽下一顆,是不是需要更長時間來消化才行?
還有最多三日,建州這一方小世界便會化為烏有,他們并沒有多少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白卿:看我夜戰八方藏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