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為你,(64)
了了抱回去!
“松開!”
杜箬這點力氣還是有的,幾下就掙脫掉琴姨。
木質樓梯被她踏得嗵嗵響,陳媽聽到動靜也從卧室裏跑出來,跟琴姨一樣堵住她。
不過陳媽的口氣要比琴姨好一點,捏住杜箬的手臂勸她:“孩子剛睡着,別驚着孩子了,有事到樓下去說。”可這話剛說完,某個卧室便傳來孩子的哭聲。
杜箬一顆心直接吊了起來。
“我要見了了,我要帶他回去!”
琴姨已經追到了樓上,從後面死拽住杜箬的另一條胳膊:“你別沒臉沒皮地在這裏作死,孩子肯定是要留在這裏了,趕緊走吧,別讓我打電話叫保安過來趕你!”
琴姨對杜箬的恨是寫在臉上的,因為這個女人差點毀掉了顧瀾的婚姻。
杜箬一口口粗粗喘着氣,也不管琴姨的話有多難聽,只是一個勁地拽自己的胳膊,三個人很快就糾在了一起,房間裏了了的啼哭聲音卻越來越高昂。
任佩茵在樓下坐不住了,扶着往樓上趕,一上來就看到三個人堵在走廊中間,火冒三丈:“陳媽,打電話把保安叫過來,把這女人給我弄出去!”
“太太……”陳媽心軟,松了杜箬的手勸任佩茵:“她好歹是孩子他媽,別把事情鬧得太難看了,有事大家坐下來說清楚就好了嘛,況且現在先生也不在家,別等先生回來知道了惹得他不高興!”
“姑爺能有什麽不高興?!”琴姨立馬跳了起來:“這女人自己不要臉,自己要當狐貍精,得虧我們小姐度量大才肯養這個孩子,她還來勁了?老太太,打電話給保安!”
琴姨那心思也極狠,任佩茵果真走樓下去給保安打內線電話。。
杜箬喘氣越來越厲害,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悲痛。
人被逼到絕處自然有蠻力,她兩邊胳膊使勁甩了幾下,琴姨和陳媽的手滑掉了,杜箬便唰地溜了進去。
卧室很大,套間式,孩子的啼哭從內間傳出來。
杜箬直奔而去。
暗沉沉的卧室裏暖氣十足,卻拉着窗簾,孩子就睡在床上,哭得雙手雙腳在空中直撲騰。
顧瀾翹着腿坐在床邊,面無表情,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孩子的胸脯,仿佛門口那些争吵動靜跟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杜箬幾乎沒有停頓,直接跑過去将了了抱了起來。
小家夥已經哭得小臉通紅,聞到杜箬身上的奶香,連頭帶身地往她懷裏鑽。
兩個月大的孩子已經認生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氣息,小家夥當然沒有安全感。
從中午知道了了被任佩茵抱走到現在,杜箬幾乎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崇州,路上氣都沒喘一下,只是焦慮,如火焚燒,百爪撓心,但她沒有哭。
可了了的溫軟臉蛋貼在她的脖子上,反複蹭幾下,她的眼淚便開始不斷往外湧。
“孩子果然還是跟媽親,他來了之後往死裏哭,我哄了好久才把他哄睡着,你一來他就不哭了。”顧瀾慢吞吞地從床邊站起來,逼近杜箬。
杜箬止不住哭,抱着孩子全身戰栗,見顧瀾靠近,她以為她又要來搶孩子了,所以下意識地往縮。
顧瀾當時的心情,怎麽說呢?應該是舒心爽快,滿滿暢快淋漓的報複感!
從她第一次知道杜箬這個人的存在,到第一次見她,到看到喬安明與她在別墅同居的照片,一段段地走到現在,顧瀾永遠一副冷傲的嘴臉。
她沒有真正責怪過喬安明,甚至沒有怎樣責怪過杜箬。
除了在琴姨面前偶爾流露出傷心難過,她在人前始終保持寬宏沉穩的喬太太形象,仿佛她一點兒都不恨杜箬,不恨這個把她婚姻攪得破敗不堪的女人。
可這一刻,她看到杜箬在自己面前哭到如此不堪,像個十足的失敗者,她才承認她心裏有多恨!
恨到必須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才有勇氣承認自己恨。
“你別躲了,反正孩子你今天肯定抱不走!”顧瀾說。
“既然我來了,肯定…不會把孩子留下…”杜箬說話還帶着斷斷續續的哭聲,但孩子已經在懷裏了,所以剛才的焦慮和恐懼漸漸回籠,其餘便是慢慢蓬勃起來的憤怒和鬥志。
顧瀾覺得現在杜箬的神情難看極了,滿臉都是淚,發皺的嘴唇咬出血絲,面目可憎到讓人覺得惡心。
可是杜箬的形象越難看,顧瀾心裏覺得越舒坦,連那顆不健全的心髒都仿佛跳動得無比柔軟。
“你看看你,為了一段沒有指望的感情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何必?反正孩子你怎麽争都争不過的,我知道安明已經找過律師了,所以別傻了,要是我就不來争這個孩子,給自己留點尊嚴吧,幹嘛還把臉湊過來給我唾棄!”
這真是顧瀾對杜箬說過的最毒辣的一句話,不帶髒字,卻戳到脊梁骨裏。
自從跟了喬安明,杜箬什麽難聽的都聽過。
從爬上喬安明床的那天起,她就做好心理準備,可現在顧瀾穿着居家睡衣,吸着拖鞋,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侮辱她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招架不住也得扛!
“孩子是我的,流着我的血,我就一句話……必須帶了了回去!”杜箬盡量把字句咬正,好歹聽上去有了些底氣。
顧瀾冷哼了一聲,琴姨便開始上來搶孩子。
很快兩人又糾纏到一起,了了又開始哭。
了了哭,杜箬也跟着哭,一邊推琴姨一邊護住孩子……
場面瞬間變亂,顧瀾卻像沒事人一樣站在一旁,關她P事啊,讓她當現成的媽她就去當,但別指望她也能出手去搶孩子!
更何況這還是杜箬的孩子,如果顧瀾也出手去搶,多卸臉子。
陳媽眼看失控,又插不上手,也不知道上去幫誰了,只能一旁站着幹跺腳:“真是…造什麽孽,你們都松手吧,別把孩子給吓着了…”
很快任佩茵也帶了兩個保安上來,一進門就見琴姨在搶孩子,杜箬整個人縮到牆角,背對着她,彎腰把了了護在胸口。
“都幹什麽?住手!”
“老太太,孩子不能讓這醜婊子抱走!”琴姨呵斥一聲,她是卯着勁要趁機替顧瀾出口氣的,直接上去扯住杜箬的頭發,回頭沖保安喊:“還愣着幹什麽?幫忙啊!”
場面更加亂了,任佩茵聽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心疼得嗷嗷叫:“死丫頭,松手啊,別把我孫子吓壞了!”
陳媽見老太太上去幫忙,只能拍着膝蓋上前拽她:“哎喲太太,您就別跟着攙和了,您手術還沒恢複呢,當心刀口裂開…”
杜箬對喬安明說的第一句話:“救救我…”
第二句:“求…你,救救我…”
在楚香閣的錦華廳,杜箬因為被人下藥而闖進了男洗手間,喬安明當時正在提褲子。
命裏注定的開始,命裏注定的結束,輪回牽引。
喬安明從樓下跑進卧室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一群人圍在高腳櫃與牆形成的折角前面,杜箬被圈在中間,孩子哭得快斷聲了,琴姨一直在嚷嚷:“臭婊子,松手…”
杜箬困獸般死咬着掙紮,胸腔有悶澀的聲音發出來:“了了是我的……我不會給喬家!”
喬安明跳動的心髒被怒火一下子提到嗓門口,幾乎是跺着腳喊:“住手!”
聲音好響,又是突然闖進來的,連顧瀾都吓得從床上坐起來,回身望,喬安明已經站在門口,小張就跟在他身後。
一圈人聽到喬安明的喝斥終于停下來,散開,蜷縮在角落裏的白色身影緩緩擡頭…
就那麽一眼,喬安明提到嗓門的心髒又迅速沉下去,“咕咚”一聲,變冷,變死…
他萬萬沒有想到任佩茵會去搶孩子,也沒有想到杜箬會直接趕過來搶,雙方鬧成這樣,唯一讓他心疼的是杜箬。
她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大衣的扣子被扯開,頭發亂慥慥,臉上濕痕未幹,嘴唇被她咬到發紅淌血。
還在抖,緊緊抱住了了,不斷地抖,不自主地抖,眼裏驚慌恐懼,好像這一屋子站的全是洪水猛獸。
喬安明捏緊拳頭,稍稍走過去一點:“杜箬…”
杜箬往後縮,後背猛烈地撞上櫃子:“別過來!”
“你先把孩子放下,孩子哭得太厲害了…”其實喬安明也慌了神,杜箬這副面孔就已經叫他方寸大亂,更何況了了還不斷在她懷裏踢腳揮拳頭似地哭。
杜箬整個人一直貓着,眼裏全是恨。
恨喬安明,恨自己!
“你別再過來,孩子我今天肯定要帶回去!”她又往櫃子上縮了一點,沒路退了,後背撞得高櫃上有東西掉了下來。
應該是相框,落在地上,幸好地上鋪着軟實的地毯,所以相框沒有碎,只是裏面的照片滑了出來。
喬安明與顧瀾的合照,好多年前拍的了。
勝安股東春節旅游,去的印度。
顧瀾那陣子身體不錯,鬧着要一起去,兩人在泰姬陵前面合了這張影。
顧瀾的眼光往照片上瞟了一眼,走過去将相框撿起來,将照片重新裝進去擺好。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很幸福,半邊臉被頭巾裹着,因為印度的空氣不好,喬安明怕她吸了粉塵呼吸道出問題,所以臨時給她買了這條頭巾。
她以前挺好的日子,有老公疼,吃穿不愁。
除了沒有孩子,顧瀾的生活一直圓圓滿滿,是杜箬的出現攪亂了她的婚姻!
“杜小姐…”顧瀾放好照片,一屋子的人都靜得不喘氣,只有她還能做到氣定神閑地喊杜箬,“別把事情做絕,喬家的種,不可能讓你帶走!之前我去桐城找你,話都跟你說清楚了,今天趁安明也在,該做的了結就一同做了吧!”
☆、V098 跟最愛的人鬥
“杜小姐…”顧瀾放好照片,一屋子的人都靜得不喘氣,只有她還能做到氣定神閑地喊杜箬,“別把事情做絕,喬家的種,不可能讓你帶走!之前我去桐城找你,話都跟你說清楚了,今天趁安明也在,該做的了結就一同做了吧!”
顧瀾說完就轉身看着喬安明,居然還笑了笑:“安明,媽聽彭助理說,你之前就找了律師,其實你早就打算要把孩子的撫養權拿過來,為什麽一直瞞着我和媽?反正杜小姐現在也結婚了,我聽說對方條件不錯,那你就漂漂亮亮地放手吧,別耽誤人家!”
喬安明不知道顧瀾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她反正陰晴不定,腦子裏的念頭一波又一波,已經很難琢磨透了。
“顧瀾,今天只談孩子!”
“好,那我們就來談孩子!”顧瀾又轉身看向琴姨:“琴姨,把孩子抱下來!”
“別過來!”杜箬一聽要來抱孩子,整個人又往下彎了幾度,幾乎身子都鑲在角落裏了,“喬安明,你讓她別過來,孩子我死都不會給喬家,你別逼我!”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快把孩子給我,哭壞了你別肉痛!”琴姨摩拳擦掌似地又要上去抱,杜箬一個轉身往旁邊一閃,從角落裏閃出來,直接站到了卧室中央,再一步步退,往門口縮。
任佩茵多機靈,她不去開口搶孩子,因為怕喬安明記恨,但她留心着門口,以免杜箬跑出去…
整個房間就像一張網,杜箬被圈在網中央。
了了總算慢慢不哭了,一大屋子的人都對峙着。
顧瀾看着杜箬,杜箬看着喬安明。
錯誤的感情就好比系錯的線,總要有一方狠下心切斷!
“別逼我,你找律師也沒有用,房子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了了!喬安明,你讓我把了了帶走,以後我們互不相幹,老死不相往來!”
杜箬的鬥志因為喬安明的出現而全部潰散,只能抱着了了祈求。
喬安明下不了決心。
之前聽到杜箬跟莫佑庭結婚的消息,他以為自己終于找到理由跟這女人一刀兩斷,可現在她親口說出這種話,他又退縮了。
“我只問你,為什麽要跟莫佑庭結婚?”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但是就算我結婚,我也不會放棄了了!”
“那對不起,我沒辦法看着我兒子叫別人父親。”喬安明每回一想到這件事就心痛。
從此以後,杜箬是別人的,将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與他日夜相伴,關于這一點,喬安明争取過,但最終結果是他改變不了,因為無能為力,但孩子他必須争取。
他身上有戾氣,一直有,不然不可能把勝安做得這麽大。
以前對杜箬的溫柔和愛護,是因為他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現在這個女人已經嫁給了別人,背叛了他,他用十二分的勇氣去抵抗心裏的痛苦和絕望,但是孩子的事,他一步都不會讓,不然就是窩囊!
“于初和尹律師都去找你談過了,協議你也看了,應該已經知道我的意思。別妄想打官司,你打不贏,別枉費經歷了。”
喬安明稍稍握拳,拇指捏緊指關節,逼自己清醒冷漠地說出這番話。
杜箬笑了笑,傻子一樣,以為笑可以抵住眼淚往外淌,可絲毫不頂用。
哭得一塌糊塗,站都站不住了。
“也就是說…協議上的每一個字句,都是經過你同意的?你用一套別墅來換了了,那麽我呢?我們在一起這段日子,算什麽?”
顧瀾摁住胸口,臉色刷白一樣。
小三問自己丈夫這些話,她作為妻子應該給出什麽反應?
好在喬安明冷漠到底:“這些話現在問已經沒有意義,把孩子留下吧,戶口我會盡快轉過來,你也不必拖着一個拖油瓶嫁進莫家。就如你剛才所說的,我們以後互不相幹,老死不相往來!”
杜箬哭得恍恍惚惚。
斜陽透過窗簾照進來,照到杜箬臉上。
太陽要落山了,金燦燦地刺亮了她的眼睛。
喬安明冷冽的面容她看不清了,話也不見得聽明白。
只是突然想到,當初說開始好艱難,現在說結束怎麽這麽容易?
喬安明沒看杜箬的樣子,稍稍埋頭,目光看着地上的毛毯花紋。
任佩茵最了解自己的兒子,喬安明現在狠心,不代表過幾分鐘不改變主意,所以趕緊朝琴姨使了個顏色。
琴姨上去就扯瓣杜箬的胳膊。
“姑爺的話都說得這麽明白了,你還要糾纏到什麽時候?把孩子給我,快點……”
杜箬一時恍惚,被琴姨那麽一沖差點撒手。
幸好了了的哭聲驚醒她,母親本能,死死摟住了了的胳膊和肩膀。
“放手…滾……放手!”她連續呵斥,聲音尖銳急促,被琴姨一推,整個人抱着了了撞在榻榻米雕花扶手上。
痛,骨頭撞擊,更加清醒。
所有血液迸發,燒得理智和思維全部不要了。
“喬安明,你讓她們松手!”她護着了了喊,手指胡亂在腦後扒拉了幾下,發簪便被她握到了手裏。
琴姨被吓到。
“臭婊子,你拿那東西做什麽?”
杜箬站直,将發簪尖銳的一端頂住自己的脖子。
大動脈,因為她激烈的呼吸而上下跳突。
“喬安明,我知道打官司肯定贏不了你,你有錢有勢,手裏抓了一大把我身上的破綻。但是我最後一遍告訴你,你若要争了了的撫養權,除非我死!”
她将最後四個字咬得惡狠狠,帶着淚,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睛,油亮亮。
喬安明的呼吸都沒有了,眼睛從杜箬臉上移到發簪上,那是他送給杜箬的東西。
古董貨,簪尾是一只孔雀身,兩顆紅瑪瑙。
他還記得當時的場景,他為她戴發簪,她喜滋滋地轉圈問好看嗎?
那時候感覺時間都是甜的,浸在蜜糖裏。
可現在呢,她握着那根簪,頂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脅他!
“杜箬,把那東西放下!”喬安明盡量保持口吻沉穩。
杜箬不幹,一手抱着了了,一手将發簪握得更緊。
“我再說一遍,把那東西,放下!!!”這次是孤倨地吼,吼得了了又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任佩茵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拉過身旁的保安罵出來:“都幹站着做什麽,養你們來看戲的嗎?”
保安一聽這話,趕緊上前也要去抱孩子。
杜箬偏不放,手裏的力度加重,發簪的尖端抵着皮膚劃出一道痕,很快有鮮紅的血絲印出來。
“叫他們往後退!”她喊。
喬安明目光一直定在她脖子的血痕上,白皙的皮膚,殷紅。
再往下,她的鎖骨,她的胸口,跳動的心髒。
起伏一下,喬安明的心髒就縮緊一分。
“叫他們,退後!”杜箬又喊了一遍,朝喬安明逼近。
屋裏所有人都吓傻了,不敢再動,一個個眼睜睜看着杜箬握着發簪貼到喬安明面前。
所有情意都在這一刻灰飛煙滅了,最終要以死相逼,她難道還怕他不成。
“喬安明,你應該了解我的性格,說一不二!你讓我帶了了回去,從今往後別再來煩我,不然,我就朝着這裏,刺下去…”
她說得極其慢,幾乎貼到喬安明的下巴,呼出的氣息都鑽進他的鼻子。
依舊那雙長長的勾人眼睛。
那麽多的日夜,他們溫柔纏綿,她躺在他身下,酥膩膩地喘氣,喊:“老喬…”
若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不如換他早些死在她身邊。
“好…”喬安明都差點要笑出來了,“好,你總算聰明了一回,知道我舍不得你…”
“沒有,如果我聰明,不會讓自己落到這個境地,所以我這不是聰明,我這是拼死!你算準了,我贏不了你,我也确實什麽都沒有,唯剩這條命!只是我長這麽大,跟命鬥,跟錢鬥,卻沒有料到,有天要跟你鬥!”
随後的日日夜夜,喬安明總是會想起杜箬當時的模樣,拽緊簪子,咬牙切齒。
眼裏明明全是淚,可目光中卻盛滿冷冰冰的堅硬,那種絕望悲恸,可以摧毀一切的堅硬!
那時了了已經不哭了,眼珠子忽閃閃地盯着杜箬手裏的發簪看。
整屋子的人都屏住氣息,唯獨剩下杜箬壓抑的哭聲。
喬安明定在原地望着杜箬的臉,好一會兒他才從齒縫了擠出一個字。
“走!”
杜箬沒有聽清,或者是因為她不敢相信。
喬安明稍稍垂頭,不再看她,又重複一遍。
“帶着孩子,走!”
杜箬停頓了一秒呼吸,心裏似乎有什麽被扯得疼極,因為疼,所以才清醒,清醒之後便抱着了了往外跑。
幾乎是逃命一樣的跑。
杜箬跑過門口的時候不小心擦了一下喬安明的肩膀,喬安明便在那一瞬間的擦肩中晃了晃身子,還未等他站穩,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從樓梯上踩了下去……
滿屋子的人都還沉浸在剛才的突發狀況裏,還是任佩茵先反應過來,沖着琴姨和保安喊。
“走了,趕緊去追啊!”
一屋子的人這才叫嚣着往外沖,小張站在門口拼命想将他們攔住。
琴姨本就火大,揪住小張的衣服罵:“你管什麽閑事,今天要是讓那女人把孩子帶走了,我跟你沒完!”
眼看又要動手,任佩茵上去幫琴姨,一大堆人推推搡搡地就要往外擠。
喬安明始終站在那裏,沒有回頭,只是從胸腔裏吼出幾個字:“讓她走,誰都不許追!”
或許是變故太快,也或許是喬安明的吼聲實在太有氣場,反正當時都震住了。
喬安明便在那短暫的安靜中轉身,垂眸,走出卧室。
任佩茵頓了幾秒,立刻追着喬安明出去,聲音開始哭起來:“我的孫子啊,你怎麽能讓那女人把我孫子帶走…”
外面似乎起了風。
走廊頂頭的窗戶沒有關,風将牆上挂的畫吹得卷了起來。
啪啪啪……畫軸敲打牆面的聲音。
一場長而痛的鬧劇,最後結尾處只留下這一竄被風吹響的聲音。
滿屋子的人像小醜一般退場,只餘下顧瀾一個人。
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髒又明顯抖了抖,因為如果她沒有看錯,剛才喬安明轉身的那一秒,他眼圈好像紅了。
記憶中,喬安明都沒紅過眼睛。
幾年前,顧正茂去世,顧瀾哭得幾乎斷氣,他也沒有紅一下眼睛。
看來他果然對她動了情。
顧瀾轉身看了看櫃子上那張合影,突然有些害怕起來。
杜箬幾乎一口氣跑出了喬宅。
沖上馬路,沖上出租車,再沖到汽車站的售票大廳……
杜箬想買票連夜回桐城,可惜因為太晚,最後一班大巴已經出站。
莫佑庭還是開車趕了過來,在候車大廳的育嬰室裏找到了杜箬。
她抱着了了坐在角落裏,低歪着頭,黑而密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大半邊面孔。
了了已經睡着了,身上裹着杜箬的大衣,而杜箬只穿了件單薄的小線衫。
莫佑庭以為她也睡着了,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
“杜箬,醒醒…”
椅子上的人沒有動。
莫佑庭才發覺不對勁,蹲下來看她的臉,大吸一口冷氣。
“杜箬…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
嘴唇被她咬破了,臉上有抓痕,被扯斷紐扣的線衣前襟開着,頸脖處有一道很明顯的血痕。
血漬凝固了,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有些驚心。
莫佑庭依稀猜到些什麽:“他們對你動手了?”說完心疼地去抓杜箬的手。
冰冷的手背,手心裏依舊拽着那枚發簪。
莫佑庭一碰,她整個人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跳起來,死死捏緊發簪,目光呆滞,将了了護在胸口…
莫佑庭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得往後倒,用手撐住地面才開口:“杜箬,你怎麽了?”
杜箬這才回過神來,胸口連綿起伏,是因為急促呼吸而引起的戰栗。
剛才在喬宅經歷的一切,就像一場夢魇。
她驚魂未定,難免有些情緒不平。
莫佑庭沒有問太多,他是接到丁阿姨電話才得知了了被人抱走了。
猜都猜得出來,抱走了了的肯定是喬家人。
杜箬只身趕來崇州,莫佑庭給她打了一下午電話,她一個都不接。
直到晚上8點,杜箬才接了他的電話。
問她在哪兒?
她很簡單地回答在崇州汽車站。
當時莫佑庭只覺得杜箬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沙啞,可現在見到她人才知道她剛才肯定經歷了一番痛楚“厮殺”。
“好了,沒事了,杜箬,你先坐下……”莫佑庭扶着她的一邊手臂,哄她先坐下。
杜箬沒掙紮,也沒說話,很乖順地坐會椅子,但臉上依舊是那副離神的表情。
“你餓不餓?要不要給你買點東西填肚子?”
“……”杜箬不說話。
“我開車來的,先帶你回去?”
“……”她依舊沒回答。
莫佑庭看了一眼她手裏緊拽的發簪,再看一眼她脖子上的傷痕,喉嚨發緊。
“杜箬,了了睡着了,你抱了這麽久肯定手臂很酸,我幫你抱一會兒好不好?”
“不用,不用……我自己抱。”
這回杜箬總算有了反應,可反應有些過于激烈,表情驚恐地将了了裹到胸口。
小家夥睡得正熟,被杜箬這麽一摟,有些不情願地外大衣外伸着小手,嘴裏也哼哼唧唧地要鬧。
眼看孩子要哭了,莫佑庭只能把手縮回來:“好,我不抱,不抱…你抱着,你自己抱好不好?”
他已經看出杜箬受了刺激,所以幹脆順着她的意思。
杜箬見莫佑庭往回縮,定定看了他幾秒,估計是有些回神了,頓了頓,說:“對不起…”
這一聲沙啞的對不起啊,說得莫佑庭更加心疼。
“我沒事,你這樣子,我很擔心。”莫佑庭無奈地坐到她身旁,伸手替她将散發全部撂倒耳後。
杜箬整張臉都露了出來,白得吓人,毫無血絲,唯獨下嘴唇上有結塊的紅腫。
莫佑庭一直懷揣着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去觸摸她脖子上的那道痕。
“還疼不疼?”
杜箬潛意識地将身子往後縮,繞開他的手,搖頭:“還好,不深。”
“怎麽傷到這裏?”
“我自己弄的。”
“……”
莫佑庭猜到了大概,睨了一眼她手中的發簪,氣憤難平。
“喬家人太過分,他們要搶孩子?喬安明的主意嗎?杜箬,你等着,我去找他說理!我替你揍他!”莫佑庭大有一副要去跟喬家人掐架的樣子。
杜箬拖住他,苦笑搖頭:“別去了,莫佑庭,我有些累,能不能陪我坐一會兒…”
崇州長途汽車站十分人性化,有專門的育嬰室,通宵開放。
那時候應該是已經過了淩晨,育嬰室裏沒有其他人,杜箬抱着了了,并肩與莫佑庭坐在椅子上。
對面即是大片的落地窗,窗外便是汽車站的大廣場。
夜深露濃,廣場上只有鮮少幾個拖着行李箱的旅人。
夜幕之上,斜月挂。
遠處依稀不清的有些光亮,閃閃停停,好像是煙花。
杜箬抱着了了,頭稍稍往一邊斜,将臉貼在了了的額頭上。
她保持那樣的姿勢很久,臉上沒有表情,剛才還有些神色未定的眼神,現在一片死寂。
可當她的目光觸及遠處那團煙花,卻突然轉身問莫佑庭。
“今天農歷幾號?”
☆、V099 萬般兼命
“今天農歷幾號?”
誰沒事記農歷!
莫佑庭查了查手機,回答:“十二月初八。”
“難怪會有人放煙花。”杜箬将頭擡起來,目光又飄向窗外,嘴裏念了一句:“今天是臘八,再過半個月就過年了…”
她記得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她跟喬安明才剛剛認識。
錯誤的開始,誤打誤撞,他把她當成酒吧女,她把他想成惡上司。
照理不該有太多交集的兩個人,是什麽事讓關系更進一層?
去年的除夕,好像是吧。
“莫佑庭,你還記不記得去年過年,桐城雪災,黃色警戒,那時候姜浩和徐曉雅剛結婚,我一直瞞着我爸媽離婚的事,不能回宣城過年,一個人去你酒吧喝酒。可能心裏藏了太多事,那天喝多了,出酒吧之後才發現打不到車,凍到差點昏過去…”
杜箬笑了笑,略帶尴尬地轉身看莫佑庭:“那時候我還給你打過電話,可惜你手機關機。”
“怎麽會,你跟我打過電話,我怎麽完全不記得?”莫佑庭追問。
杜箬搖頭:“現在不扯這些了,我只是想說,後來我迷迷糊糊地撥了喬安明的號碼…”
很多事情的改變就因為一個簡單的動作。
一念之間。
剛好那天莫家家宴,莫佑庭關機了一小會兒。
剛好那天喬安明因為商會邀請所以留在桐城到很晚。
巧合嗎?
誰說是巧合?
很多巧合,換個詞來诠釋,其實就是命運!
“我記得那天夜裏是我先開口的,喝多了,心裏憋了太多事,難受,拼命想見他,所以才給他打電話,以為他不會來的,可他居然真來了…”
杜箬慢慢訴說,臉上神情一片茫然,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
“他開車送我回去,我不肯讓他走了,死皮賴臉的。那時候我還挺能耐地說我不貪心,就要一夜,一夜就夠,絕不後悔,可是這些,我都食言了。”
杜箬看了看懷裏熟睡的了了,将臉擡起來,再次看向窗外。
煙花早就停了,夜空中什麽都沒留下。
她的臉映在窗戶上,下巴尖尖的,仍然很年輕,可眼裏卻沒有光,如窗外的天幕一般。
莫佑庭想接過她手裏的發簪,她不願意,捏得越發緊。
“他對你做了什麽?你要突然跟我說這些?”
杜箬搖了搖頭:“他只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她将手裏的發簪舉起來,燈光下,孔雀上的瑪瑙璀璨無比。
“你知道男人送女人發簪代表什麽意思嗎?”她突然這麽問。
莫佑庭糊裏糊塗:“不懂,什麽意思?”
杜箬搖頭,将了了身上的大衣重新裹了一遍,站起來:“走吧,回桐城。”
莫佑庭追上她,脫下自己的棉衣披到杜箬肩膀上。
廣場上還有一顆巨大的聖誕樹,應該是一個月前聖誕節的裝飾,只是聖誕樹上的彩燈都不亮了,許多裝飾品被旅人摘走,只留下一顆光禿禿的樹。
廣場對面是一家商場,外牆上已經挂上了春節促銷活動的廣告牌子,不過這個點,商場已經打烊了,唯獨一旁KFC的牌子依舊亮着燈。
夜色中的車站,風急月冷。
這是杜箬第二次來崇州。
喬安明那晚終究沒能有安穩覺睡。
任佩茵在喬宅鬧到很晚,硬是要逼着喬安明去把杜箬追回來。
“安明,你是非要看着我氣死是不是?我盼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孫子,你卻讓那女人抱走了…反正我這把年紀,命都已經去了半條,也剩不下多少時日可以活,就不能讓我過幾天舒心日子?”
老太太幾乎是捶胸頓足,痛心疾首,站在那裏兇狠狠地拍書房的門。
門內只有喬安明一個人,抽了大半包煙,給小張打電話,讓他送老太太回西郊院子。
那天果然是臘八節。
農歷十二月初八,按照日子算,了了那時候差不多兩個月大。
廚房那邊煮了臘八粥,沒人敢送到主樓這邊來。
主樓裏亮了大半夜的燈,老太太又哭又罵,折騰了半宿,最後還是被小張送了回去。
整個喬宅的傭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