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為你,(63)
我談這件案子的時候就開始了。”
“喬安明找你談?”杜箬冷哼出聲:“什麽時候?他什麽時候找你談的?”
“這個……”尹律師有些為難,轉眼看向彭于初。
彭于初喝了一口面前的普洱茶,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終于開口說話。
“杜小姐,喬總前後找尹律師談過兩次,據我所知,第一次找律師談這件事的時候,孩子還沒有出生。”
杜箬又想起莫佑庭以前說過的話。
他說:“杜箬,你別去惹他,他是老狐貍,商場風雲幾十年,多少人都敗在他手裏,你這樣一個傻姑娘,怎麽是他的對手?”
是啊,她怎麽是他的對手?
他只需要輕輕動一動指頭,她就沒有任何反擊的餘地。
“真是費盡心思啊,讓你們一個個的,找盡我身上的破綻來搶這個孩子,多不好意思!”杜箬擡眸看着彭于初,沒有哭,沒有氣憤,晶亮的眼裏滿是譏諷之意。
她不是在譏諷喬安明。
喬安明多聰明啊,老謀深算,布局缜密,早就開始打這個孩子的主意!
她是在笑她自己,掏心窩子似地為他着想,豁出一切地孤勇,到頭來,他把她都一起算計進去了。
現在怎麽辦?
打官司麽?
她肯定輸!
她又不是無知少女,法理公平,這是騙孩子的把戲,普通老百姓哪有那個精力和財力打官司,更何況尹律師在她身上下了這麽多功夫,所有對喬安明有利的證據他都握在手了。
這場官司,若是鬧到法庭,喬安明穩贏!
可是讓她把孩子給喬家?休想!
杜箬沒再看彭于初,而是端起桌上的水果茶喝了一口,溫甜的液體流過發脹的喉嚨,她才慢慢收回一些理智。
“尹律師,我怎麽記得你是專門處理刑事類案件的?怎麽現在也管這種搶孩子的小案子?”杜箬将茶喝到一半,突然擡眸,眼光煞冷。
尹律師沒有料到她會突然這麽問,巧舌如簧也有些懵住了。
彭于初倒有些佩服起這個女人了,這種時候還挺鎮定。
“杜小姐,是這樣的,尹律師是事務所的合夥人,他名下的律師事務所提供多元化綜合服務,我們勝安的專利顧問也來自于尹律師的事務所。”
“是的,杜小姐,你母親的車禍賠償也是我安排事務所裏的律師替喬總處理的…”尹律師還補充了一句。
杜箬一口茶水嗆進了鼻腔,連續猛烈的咳嗽,心肺都快痛得絞起來了。
他居然提陸霜鳳的車禍!
“好……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杜箬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孩子…我不會給喬安明,以前這話我就對他說過,他應該知道!”
“杜小姐!”彭于初見她眼睛咳得通紅,很體貼地抽了紙巾遞過去:“喝點水,別這麽急着下結論。剛才尹律師已經将喬總的意思都傳達清楚了,我再補充一點。”
他将茶杯放到桌面上,從那疊A4紙裏面找出那份協議遞到杜箬面前:“協議你不妨看看,或許看完協議你會改變主意!”
“不需要!孩子,我不會給喬安明!”她幾乎一字一句說出來,眼睛因為咳嗽而泛起紅血絲。
彭于初好歹經歷過大場面,處事風格溫雅平靜,杜箬既然不肯看協議,那麽他就一條條解釋給她聽。
“喬總考慮到你已經再婚,拖着孩子不方便,所以他才想要把孩子要過來,當然,喬總在協議裏給你列了經濟補償。”彭于初說到一半,又掏出一個文檔袋。
“這是你之前在桐城郊區住的那套別墅房産證,喬總早在幾個月前就把這套房子轉到了你名下,按照當初的購房協議,別墅建築面積523.24平米,自帶花園,雙車庫,裝修完畢,家電齊全,現在市值大概在1200萬左右。喬總的意思是,這套別墅以後歸你,你自己住也好,挂牌出售也行,可以任意支配,算是他給你的補償。”
補償兩個字,真是貼切到位!
杜箬哼出聲音來:““補償什麽?”
“補償什麽,這個你自己心裏應該有數,你跟了喬總一段時日,又替他生了兒子,喬總感激你,所以給你補償也是理所應當。”
“這是喬安明的原話?”
“原話倒不是,喬總只是讓我來轉達這個意思,至于他心裏到底怎麽想,我這個做下屬的也無從揣測。”彭于初又押了一口普洱,将協議和房産證一同挪到杜箬的手邊。
不算厚的一疊紙,值1200萬。
“杜小姐,看一下吧,沒問題的話就在協議上簽個字。孩子我今天不帶走,等下周再來,到時候孩子的戶口也要轉到崇州去。”
彭于初以為是“勝券在握”,畢竟沒有哪個女人抵得住1200萬的誘惑。
☆、V096 他給不起
杜箬一開始是陰着臉的,現在卻開始笑,嘴唇往上揚着,随手翻了一下房産證。
上面确實是“杜箬”兩個字。
喬安明什麽時候辦的房産轉移?
喬安明什麽時候開始打孩子的主意?
她原本以為自己什麽都知道,什麽都看透,什麽都考慮進去了,可到頭來,她當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太少了…”她幽幽開口。
彭于初一時沒聽明白。
“杜小姐,你什麽意思?”
“我說,這個補償,太少了…我跟了他大半年時間,背了一身罵名,我媽因為我跟他的事出車禍去世,我還替他生了一個兒子,他現在就想用區區一套房子搪塞我,憑什麽?”
憑什麽?
杜箬臉上平靜,可手卻一直捏着玻璃杯的彎柄,越捏越緊。
彭于初沒料到杜箬會這麽說,眼裏一絲錯訝,但很快就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杜小姐,你跟喬總的事,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我多少知道一些。我作為一個外人,理應有些話不能講,但我跟了喬總将近二十年,也算了解他的為人,他不喜歡虧欠別人,所以給了你一套市值八位數的房産。你大可以出去問問,這個補償合不合理…”
彭于初是商人,雖一身儒雅氣息,但談判之時撇不開商人的精于算計。
末了他還加了一句:“杜小姐,你也應該是聰明人,我想你跟喬總接觸前應該就已經知道喬太太至今沒有孩子,所以你才替喬總生了兒子,一個孩子1200萬,這個數目不算少了。”
言下之意,杜箬接近喬安明是處心積慮的,她的目的就是要錢,現在兒子生了,喬安明也開了價,她還在矯情什麽勁?
在彭于初眼裏,甚至是所有外人眼裏,杜箬就是這麽一個“放長線釣大魚”的小三。
杜箬也第一次知道自己在外人眼裏這麽聰明。
小三做到她這份上也算是“功德無量”。
彭于初見她不說話,以為在她權衡,于是很有禮貌地為她杯裏添了一點熱茶。
水果茶用透明的玻璃小杯裝着,色彩缤紛的水果因為熱水的沖入從杯底一下子竄到水面上來。
有青檸,金桔,還有切成丁的草莓粒。
各自纏繞漂浮一番,又漸漸沉入水底。
就像杜箬現在的心境一樣,千頭萬緒,互相撕咬一般吞噬她的心,但她又分不清此刻是什麽心情。
反正不痛,也沒多惱,有些怪異。
“杜小姐,你可以先考慮一下,我在這裏等你答複。”彭于初吃定了她會為了那套房子撒手。
杜箬沒吱聲,喝了一口水果茶。
新添的水有些燙,她吐了吐舌頭,又覺得不過瘾,口中依舊幹澀發苦,于是将杯中所剩的一點全部喝掉,自己又去拎了小爐上溫着的茶壺将杯中添滿,一口飲盡。
她也不知道那天自己哪來那麽多的耐心。
照她以前的脾氣早就炸了。
“彭助理…”她改了稱呼,但依舊喊得畢恭畢敬:“我沒有想過喬安明會給我這套房子,我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怎麽想,但這些我也懶得管,房子我無福消受,孩子,他也休想!”
彭于初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答複。
繞了半天,這女人還是不松口?
“杜小姐,你是不是覺得條件方面不合适?如果你覺得哪裏讓你不滿意,可以提出來,我們再商量!”
看看,這活脫脫談生意的口氣。
“抱歉,孩子是我的,一千二百萬,我承認挺多,但對于我來講還遠遠不夠!”杜箬說到一半,又喝了一口茶,“你回去告訴喬安明,這區區一點錢我不稀罕!孩子我絕對不會給他。”
“那杜小姐你到底要多少?可以提出來,協議是我起草的,什麽都可以商量。”一旁的尹律師有些急了,他從未見過這麽貪得無厭的女人。
杜箬的目光直直轉向尹律師:“我要多少?我要的東西,喬安明從來就給不起!”
“那你的意思,孩子的撫養權你不會主動放棄?”尹律師的口氣中帶點疑問的諷刺,“利弊我剛才都跟你講了,如果鬧上法庭,你贏的幾率很小,何必多次一舉?更何況我之前了解到你已經再婚,對方家世不錯,你何必帶着一個孩子拖累自己?”
多為她着想。
她都快感激涕零了。
“謝謝你這麽提醒我,但我還是那句話,孩子不會給喬安明。”杜箬一遍遍重複這個意思,都膩煩了,于是站起來,看着彭于初。
“彭助理,麻煩你們跑這一趟,我該說的都說了,孩子的問題,叫喬安明死了這條心!”
“既然杜小姐這麽說…那估計我們下回見面,只能在法庭上!”彭于初也站了起來,他做事從來不喜多費口舌。
杜箬愣了愣。
她知道喬安明說一不二,可沒有料到彭于初會這麽直白地說出來。
“我知道官司我肯定打不贏,你們在我身上下了這麽多功夫!但是別忘了,我是孩子的媽媽,這九個月,我經歷了多少,他應該清楚!所以你只需要回去替我轉告一句話。”
杜箬雙手撐在桌面的協議上,五指撐開,上身前傾。
“你就告訴他,如果他非要這個孩子,除非我死!”
最後四個字,她講得雲淡風輕,可彭于初在她眼裏看到了堅恁。
那種可以毀滅一切,也要頂着一口氣護住孩子的決絕。
彭于初頓了幾秒,杜箬已經轉身離去。
茶莊的玻璃門上還挂着聖誕節裝飾用的花環,她猛烈地推門,花環上的鈴铛叮當作響。
“歡迎下次再來。”生意冷淡的茶莊,門口站着迎送的司儀。
杜箬沒吱聲,埋頭走出去,風迎面撞上來,一瞬間裹住她的身軀。
這麽冷…
剛才還朝霞滿天,現在已經夜風呼嘯。
天都暗了,路上下班的行人裹着厚重衣服往回趕,杜箬逆向而行,一路撞了好幾個人。
剛才那點勇氣,那點鸷氣,蕩然無存。
人總是這樣,極度危難之際,恐懼會突然隐藏起來,因為“求生本能”,潛意識裏的力量會全部激發出來,蓬勃的鬥志取代害怕和懦弱。
可一旦危難消散,各種交雜情緒從四面八方冒出來。
心痛越來越濃,眼淚來得特別兇猛,幾乎是連成線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如果喬安明來當面找她談,她會問他一句話:“那套別墅,在他心裏代表什麽意義?是補償,還是回憶?”
杜箬想了一夜,徹夜未眠。
第二天盯着紅腫的眼圈開始收拾東西,她的行李,了了的用品,再找丁阿姨談。
丁阿姨其實也已經有離開的意思了,當初喬安明跟她簽的合同是2個月。
2個月快到期了,她也沒什麽留下來的打算,因為了了燙傷的事,她心裏一直存着疙瘩。
“杜小姐,第一個月的費用,中介那邊已經跟我結算掉了,第二個月的費用,我退你半個月,因為了了燙傷我也有責任,所以…”
“不用,了了燙傷不是你的問題。”杜箬将半個月工資又推給丁阿姨。
虛僞周旋一番,最後丁阿姨還是接了。
“了了還小,你一個人帶着她打算去哪兒?”
“回老家,我爸和弟弟都在老家,我想先回老家住一陣子,等了了稍大一點,我再出來上班。”
“嗯,回家也好,至少家裏人有個照應,車票買了嗎?”
“沒買,所以還得麻煩你明天幫我看一下了了,明天我吃過早飯就去買票。”
“好,沒問題。”丁阿姨拍了拍杜箬的手背,不免開始唏噓:“我做了這麽多年月嫂,頭一回碰到你這樣的。之前在醫院來看你的那位先生,應該是了了的父親吧,看樣子他也挺疼你,不過他好像有老婆吧,所以啊…”
丁阿姨說到一半又止住:“算了算了,這是你們的私事,我這個外人就不多插嘴了,只是你一個人帶孩子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苦頭還在後面…”
杜箬點點頭,回房間去抱了了。
了了已經快2個月,睡眠時間明顯縮短,白天大概會醒好幾個小時。
或許小家夥也有些意識到自己要離開了,所以眼睛瞪得老圓,撲閃撲閃地躺在床上轉來轉去。
杜箬将他抱起來,小家夥手腳撲騰了一下,依依呀呀地使勁往她懷裏鑽。
滿懷的奶香,溫熱的體溫,肥嘟嘟的臉貼着杜箬的胸口,這是從她身上割下來的肉。
要讓她把了了給喬家,她怎麽辦得到?
“了了,我們走,好不好?”
小家夥聽不懂,只咧着嘴傻笑,口水都沾在杜箬胸口。
杜箬低頭去吻他的額頭,小東西估計不喜歡,動來動去地在她臉上亂蹭。
多麽奇妙的生命,脆弱,柔軟。
所以此時,她吻了了的吻有多溫柔,內心就必須有多剛硬!
喬安明又開了一天會,晚飯之前抽時間給彭于初打電話。
“于初,今天加班?”
“是啊,昨天去了桐城,所以一天沒在公司,你又在出差,好多事兒等着處理。”
喬安明停了幾秒,半仰在沙發上:“你見到她了?怎麽說?”
“她不願意主動讓出撫養權,性子有些倔。”
“是,挺倔,有時我都拿她沒辦法。”喬安明笑得挺無奈,“協議她看了嗎?依舊不同意?”
“不同意,她說一套房子遠遠不夠!讓喬家別再打孩子的主意。”彭于初挑主要的部分轉達給喬安明,“可能是我的談話方式不對,她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談話方式?你怎麽跟她說的?”
“很直接,但只說我該說的話,其他一句多餘也沒有。”彭于初實話實說,苦澀笑了笑,“不過很抱歉,你讓我對她态度好一點,我辦不到,所以談話的口氣應該不大好。你真不應該讓我來辦這件事,因為我從心裏就很排斥她。”
以彭于初的年齡閱歷和性格來說,他确實不會欣賞像杜箬這樣的女人。
“你前段時間為了她要跟顧瀾離婚,老太太沒少在電話裏沖我哭,一個勁地讓我來勸你。可是我怎麽勸?你這人也是一根筋,工作上雷厲風行,感情上,大概也是如此。”
喬安明從沙發上坐直,揉着發酸的腦門心:“老彭,你這是在指責我嗎?”
他不再叫他于初,而是叫他老彭。
喬安明只有在談及私事或者極度疲憊的時候才會叫他老彭。
“難道我說錯了?我這是說的好聽的,前段時間你跟顧瀾鬧離婚,公司股東說得比我難聽多了,想聽嗎?”
“不用,我猜也猜得出來,無非是說我鬼迷心竅,老糊塗,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要離開勝安!”
“你原來心裏都知道啊!”彭于初話中帶些含蓄的諷刺,“我以為你魂都被勾走了,這麽多年,大事小事跟着你經歷了許多,一直覺得你做事挺冷靜,但杜箬這件事上,你确實做得不對,撇開你對勝安這麽多年的心血不說,那些一直為勝安服務的員工呢?那些一直支持信任你的股東呢?你想想,你這麽做對得起他們嗎?”
又是一頂帽子扣過來。
孝義,責任,現在又多了一份下屬和股東的信任。
喬安明閉着眼睛呼吸。
“你這話,算是在指責我了!不過你沒說錯,在杜箬這件事上我确實欠考慮。”喬安明或許只有在這個跟他一起打江山的下屬面前才會露出怯弱的一面。
可完了他又含含糊糊地加了一句:“不過老彭,你不懂…”
“我不懂什麽?我比你大好幾歲,當年我是看着你跟顧瀾結婚的,看着你一手創建勝安,如果你真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勝安,別說老太太要鬧,連我都替你覺得不值!更何況那女人還嫁了別人,孩子也燙傷了,這件事你應該知道,說明她沒有做好媽媽的能力!不過好在你清醒得不算晚…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嗎?”喬安明自言自語,很快又說:“老彭,這麽多年,你都多久沒跟我這樣說過話了?行了,孩子的事等我回崇州後再說,我明天還得在北京多留一天,我以前北大的導師和幾個老同學請我吃飯,機票我已經改簽了,晚上的航班回崇州,你叫小張在機場等我…”
喬安明挂了電話,将手機摁滅,心裏有東西往外翻騰,他只能又劃開手機屏幕,轉入相冊。
屏幕上顯出一張照片。
陽光溫瑩的病房,杜箬跪在床上給小家夥剪指甲…
彭于初說:“還來得及!”
可是還來得及嗎?
外人眼裏,喬安明算是迷途知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很多東西都變了。
回不去,為時已晚!
彭于初挂了電話,噓口氣,正打算埋頭工作,可辦公室的門卻被推開了。
“喬老太太?……”彭于初嗖一聲從位置上坐起來,心裏暗叫不好!
任佩茵站在門口,寒着一張臉,死死盯住彭于初。
“你們一個個,越發能耐了。瞞着我,要瞞到什麽時候?”
彭于初趕緊走過去替老太太挪凳子:“看您這話說得,我能有什麽事瞞着您?”
任佩茵冷哼一聲:“你們瞞着我的事還少?剛才你是在跟安明打電話吧?”
彭于初一聽這話就知道老太太要來探他的口風,于是準備敷衍打哈哈,将凳子又往前挪了一點,挪到老太太面前:“您先坐,我去給您泡杯茶。”
“不用忙,回來!我就問你,你剛才是不是在跟安明講電話!”
彭于初拿着玻璃杯站在飲水機前面,苦着笑臉,只能說實話:“是,工作上的事,喬總在北京談項目,我這幾天在公司也忙得很,這不剛跟他聯系上嘛,年底事情特別多,經銷商,采購商,渠道那邊,一摞子的問題……”
彭于初盡量扯皮。
可是任佩茵豈是這麽好糊弄的,也不揭穿他,就看着他東扯西扯,自己慢悠悠地坐到了椅子上,半饷,才說:“于初啊,你跟了安明多少年了?”
“……”彭于初頓了頓,“滿打滿算,應該有20年了吧。”
“20年,時間不短了,安明辦廠子之前你們就認識了,對吧?”
“對,那時候還不熟,因為偶然機會喝過一次酒。”
“是,我記得呢,後來你還來我家喝過,說我燒的菜好吃!那時候安明的廠子批文還沒下來,一無所有,為什麽你願意跟着他幹?”
彭于初輕輕舒口氣,眼神飄向窗外。
到明年夏天,彭于初就要50大壽了。
半個世紀,大半世人生。
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喬安明是他唯一佩服的一個。
那時候喬安明還叫他彭大哥。
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說他要辦藥廠,那時候這想法簡直天方夜譚,酒桌上所有人都笑他。
彭于初那天可能是喝多了,随口便支持了一下,結果喬安明便當真了,隔天找到他,鼓動彭于初跟他一起幹!
彭于初清醒之後也知道辦藥廠基本實現不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勸他。
“辦什麽廠子啊,這東西都在政府手裏,我們一個小老百姓去攪合什麽勁?”
可喬安明不信邪。
“藥企早就私有化,但國內私人藥企存在諸多問題,藥品單一,生産規模小,缺乏新藥研發能力。而且現在醫療制度改革深入推廣,就光這一點,我也得拼一拼!”
喬安明說得信心滿滿,但彭于初不可能為他這幾句空話所打動。
只是說到最後,喬安明抽了一口煙,回頭看着他:“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不可能辦藥廠,但人生總該有點意外和不确定,反正還年輕,輸了,重頭再開始,贏了,一馬平川!”
那時候喬安明不過才23歲,穿着的确良的襯衣,蹲在彭于初院門口的臺階上說這句話。
學識,膽量,設想得極度美麗的未來,都比不上“年輕”兩個字。
因為年輕,未來無限可能!
可能會輸得很慘,但沒關系,有大把時間可以站起來從來。
贏了,便如喬安明所言,一馬平川!
最後彭于初被“一馬平川”這幾個字打動,開始跟着喬安明幹!
現在老太太問他為什麽當初願意跟着一無所有的喬安明,他回頭深望一眼,說:“我知道他選的路很難,但他有狠勁,這點就夠了!”
任佩茵很滿意地點頭。
“安明剛起步的時候确實很難,但是好歹有你在旁邊幫襯着,後來公司越做越大,他也一直記得你。”老太太說完,從椅子上坐起來,聲調變得舒緩:“于初啊,安明對你不差,我也一直把你當我半個兒子,記得安明跟顧瀾結婚的時候你還來喝喜酒,對不對?”
彭于初點頭,他知道老太太此行的目的。
“您問吧,您想知道什麽事?”
“關于孩子,我這幾天打安明的電話,他一個字都不肯說,所以我想來問問你,孩子怎麽樣了?還有,剛才我聽你在電話裏好像說孩子燙傷了,怎麽回事?……”
杜箬上午去車站買票。
她這次離開,完全是臨時計劃,就跟逃難一樣,沒有通知任何人。
只隔夜給杜良興打了一個電話,連鄭小冉和莫佑庭都不知道。
她打算等回了宣城安頓好再告訴他們,以免夜長夢多,到時又走不了。
莫佑庭的脾氣她領教過好幾回,若是被他知道她要離開,肯定又少不了一番鬧騰。
關于離婚手續,也只能再耽擱一段時間了,等她回了宣城全部料理好了,她再抽時間回趟桐城。
這是杜箬的計劃,雖然有些倉促,但各方面她都考慮進去了,就連行李她都已經打包好讓快件公司拖走,只留了火車上她和了了要用的必需品。
火車票是當天晚上的,卧鋪,直達特快,到宣城是隔天早晨。
杜箬一心想着趕緊離開,一刻也不想再多留。
出車站之後杜箬又去附近的取款機取了一些現金放在身上,剛走出自助銀行,杜箬便接到了丁阿姨的電話。
她心裏有不詳的預感,仿佛那天了了被燙傷時的感覺。
“丁阿姨,怎麽了?”杜箬忐忑不安地問。
丁阿姨氣息平定:“沒什麽事,了了被他奶奶接走了,所以我就打個電話讓你安心點買票,別這麽着急… ”
“奶奶?什麽奶奶?”
“了了的奶奶啊,老太太排場真足,奧迪車,還随身帶着傭人和司機,……一見到了了就又抱又親…”
杜箬幾乎是踉跄着跑出銀行,一口氣跑到馬路上,可是車流來往,她站在那裏完全沒了方向。
☆、V097 跑去崇州
怎麽辦?
杜箬該找誰幫忙?
喬安明,指望不上!
莫佑庭,幫不了什麽忙!
按照電話裏丁阿姨的描述,來人應該是喬安明的母親。
老太太一直想要孫子,早在她母親剛去世的時候,任佩茵去宣城找她,當時就已經表達過這個意願,現在她居然直接把孩子抱走了。
是要杜箬的命麽?
“小張……”
“杜小姐?”小張接到杜箬電話的時候正在4S店作汽車保養,聽到對方聲音也是大大意外,“找我有事嗎?”
“了了被抱走了,就剛才…她把了了抱走了。”杜箬語無倫次,找不到頭緒,只能不斷重複這句話。
小張一頭霧水,但聽得出杜箬的口吻很急:“杜小姐,你先別急,慢慢說,誰是了了,了了被誰抱走了…”
“了了……了了被老太太抱走了…小張,他在哪裏?我要見他!”
“你是說喬總嗎?喬總還在北京呢,晚上的航班,我一會兒就去機場等他…”
“等不了。”杜箬哪裏等得了,腿都軟了,慢慢彎下來蹲到路邊上,聲音碎碎戚戚:“我要喬安明在崇州的地址!”
……
杜箬捏着手機轉身就往車站跑。
去往崇州最早的一班火車已經售完,她只能再去長途汽車站。
汽車站就在火車站對面,穿過一條馬路,杜箬頂着一口氣跑過去,排隊,買票,捏着一小時之後的車票坐在候車室裏發寒。
喬安明接到小張電話的時候,北京那邊的飯局才剛剛開始,一大群老同學和導師向他敬酒。
“現在是要喊喬總了,約你一次實在不容易…”
“我們這些留在北京的同學每年都有聚會,每次都想約你一起來,可你總是說忙,這次總算逮到機會!”
“是啊,喬總,當年我還是跟你一個課題研究小組的呢,來來來,幹一杯,好不容易大夥兒湊成一桌吃頓飯…”
推杯換盞,阿玉奉承間,小張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喬安明接完電話就變了臉色,站起來。
“實在對不住,家裏有急事,得趕回去!”
“什麽事這麽急啊,不行,坐下來!”喬安明當年的研究生導師發話。
喬安明只能躬身作揖:“真有事,下次你們去崇州,我做東,今天真的有急事。”
他一刻都耽擱不下去了,拎了大衣就往外跑,一路給秘書打電話:“改簽,簽今天下午最早回崇州的航班!”
要翻天了!
老太太居然自作主張去把孩子抱了回來,依他對杜箬的了解,這次真是要出大事了。
杜箬終于上了大巴。
車裏還沒開暖氣,她木愣愣地擠在一起上車的人中間找到自己的座位。
司機開始檢票,解說行車事項,宣布桐城到崇州176.5公裏,全程高速,路上需要花費大約三小時。
三小時,對于杜箬來講像是煎熬半世。
一路上她不斷看手機,指針一秒秒過去,感覺時間走得特別慢。
到崇州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她按照小張給她的地址打車趕去喬宅。
她不能确定任佩茵是不是把了了帶來了喬宅,但她必須過來碰下運氣。
一開始門房不願給杜箬開門。
杜箬手握着鐵門使勁搖:“我要見顧瀾,我要見喬安明!”
兩個保全上來拽她,她不撒手,最後沒辦法,門房只能給琴姨打了電話。
電動鐵門一開,杜箬撒腿就往裏面跑。
進去是寬廣的草坪,周圍一圈車道。
杜箬抄近路,直接從草坪上踩過去。
冬天草坪都有些枯了,露出濕滑的泥地,她可能跑得急,所以沒跑幾步就摔了個大跟頭…
顧瀾曾經去找過杜箬兩次,每次她都神情倨傲,高高在上。
而這是杜箬第一次闖入顧瀾的生活領地,一進來就摔跤,摔了個狗不吃屎。
杜箬撐着地面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草屑和爛泥,繼續往裏面跑。
琴姨已經站在主樓的門口堵她。
“杜小姐,你這樣闖進來算什麽意思?”
杜箬哪裏管得了她啊,滿腦子就是了了,直接推開琴姨往大廳裏去。
中式客廳亮堂堂,午後的陽光飛旋着落在屏風和地毯上。
梨花木小櫃上放着幾個商場的購物袋,還有尿不濕和其他嬰兒用品。
各式各樣的紙袋子堆了一桌,看樣子都是剛采購回來的。
她們這是想幹什麽?
杜箬站在門口,眼光惡狠狠。
任佩茵抱手坐在紅漆木太師椅上,看到杜箬跑進來,氣定神閑地說:“杜小姐,你倒速度快。”
她是早就料到杜箬會尋上門的,只是沒想到她來得這麽快。
杜箬看清說話的人,摁住胸口喘了幾口氣,也不帶敬語了,直接問:“了了呢?”
“孩子叫了了?”
“了了呢?”杜箬反複問這句話,紅着一張面孔,下巴微微往上揚,以為這樣底氣可以足一些。
任佩茵似乎輕哼了一聲,聲音很低,發在鼻腔裏。
事情到這地步,大家算是撕破臉皮了,老太太也不藏不掩:“孩子我抱回來了,剛睡着。”
“你有什麽權利把了了抱回來?在哪兒?我要帶他回去!”
“他是安明的兒子,我是他奶奶,他是我孫子!”任佩茵不緊不慢地,悠悠然:“你說我有什麽權利把他帶回來?”
這話都挑明了,喬家要定了這個孩子。
杜箬本來已經急得夠亂了,沒那功夫跟老太太周旋,直接二話不說往樓上跑…
旋轉樓梯,跑到二樓的臺階有些多。
琴姨反應敏捷,争着就去追,兩人在樓梯拐角處揪住。
“杜小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做人該有些臉皮,請你好歹自重一些!”
杜箬真是煩透了,先是彭于初和尹律師,現在又是任佩茵和下人,一個個的,這些人輪番上場!
她有什麽地方得罪他們了?她只是想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