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為你,(60)
他話裏的意思,操起手邊的東西往喬安明的後腦勺扔,沒砸中,高朗的身影很快走出病房。
周朗無奈,看了床上氣急敗壞的杜箬一眼,也緊随喬安明出去!
月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雇主,低低微微退到一旁。
梅姐嘆了一口氣,坐到床邊去安慰杜箬:“你何必呢?他這樣一個人,要面子,你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吼他,他能不生氣嗎?況且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就算你要跟他撇清關系,但也沒辦法改變他與孩子之間的血脈聯系,俗話都說了,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
杜箬閉起眼睛,全身顫抖:“梅姐,你不懂……”
她明白“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道理,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必須連筋都一并割斷。
傍晚的醫院大廳很是熱鬧。
喬安明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想事情,小張買了煙過來。
“喬總,今晚回崇州嗎?彭助理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回吧,過幾天再來。”
喬安明撐着膝蓋站起來,可是剛走幾步就覺得頭暈目眩,腳步抖了抖,小張立刻扶住他。
“喬總您是不是燒還沒退?”
“沒關系,走吧……”
可是他這一句“沒關系”終究是高估了自己,車子開到崇州家門外,喬安明剛跨出車門,人就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喬安明已經在崇州家的卧室。
醫生剛走,挂了吊瓶。
顧瀾坐在榻榻米上翻看雜志,旁邊亮着一盞落地燈,聽到床上有動靜,顧瀾便知道喬安明醒了。
“你剛挂完一瓶點滴,高燒39度半,醫生說如果今天夜裏沒有退燒,明天就必須去住院。”顧瀾的聲音從光暈裏傳出來,不冷不熱。
喬安明支撐着起來,用手揉着太陽穴。
“我覺得沒什麽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是吧,你日夜兼程的,确實累。”顧瀾言辭裏半遮半掩,聽不出喜怒。
喬安明心裏亂成一團,渾身乏力,又躺回床上。
顧瀾見他憔悴的模樣也不忍心多言,終于放下雜志從榻榻米周圍的光暈中走出來。
“要喝水嗎?有沒有吃晚飯?我讓琴姨給你去弄些吃的。”她突然又熱絡起來,态度明明暗暗。
喬安明搖頭:“不吃了,睡一會兒。”
“好,那我在這陪你,有事叫我。”顧瀾又彎腰替他掖了掖被角,臉上顯出笑容。
喬安明總覺得她笑得有些牽強,她知道孩子已經出生了嗎?
應該不會,沒那麽快!
杜箬的手機自動關機了,因為她是被臨時送去醫院的,沒有帶充電器。
莫佑庭給她打了一天電話,又跑去出租屋等了一晚上,結果還是沒有一絲杜箬的蹤影。
又想起那日飯席上的話,難道她真的離開桐城了?
“小冉,杜箬有沒有跟你聯系?”
莫佑庭難得主動給鄭小冉打電話,可開口便是“杜箬”。
“沒有,我這幾天在外地出任務!”小冉冷邦邦回複,她也沒撒謊,杜箬确實沒跟她聯系。
“真沒有?她真沒聯系你?”
“真沒有!你幹嘛!”鄭小冉的脾氣也很沖,“杜箬在桐城,你們在一個城市,居然來問我行蹤?”
“她辭職了,說要離開桐城,肚子這麽大了,下周就是預産期,我想來想去她也只會去找你。”莫佑庭滿口全是對杜箬的關心。
鄭小冉心酸悲涼:“她沒有來找我,莫佑庭,杜箬也不是孩子了,她這麽多年一個人都過來了,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打算!行了,我在外景現場,很忙,挂了!”
不愧是死黨。
她其實已經知道杜箬正住院,但她答應杜箬要騙莫佑庭。
騙到底!
杜箬在醫院安穩地住了幾天,慶幸喬安明沒再出現。
月嫂沒有走,盡心盡力地照顧杜箬和寶寶的飲食起居。
寶寶很乖,可能知道媽媽孤助無援,所以大多數時間他都安靜地睡覺。
杜箬那幾天心态也很平和,盡量不去想喬安明的事,費心照顧寶寶,寶寶睡着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着。
柔軟的一團小生命,總是皺着眼皮,皮膚由微紅漸漸轉為白皙。
五官還沒長開,但是輪廓都大致出來了。
杜箬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連周朗都說了:“寶寶像爸爸,眉目英朗,将來也是個害人的東西!”
喬安明最終還是住院了,因為高燒退不下來,可是他人在醫院,心卻在桐城。
好在周朗定時會給他傳照片和消息。
“你兒子今天黃疸退了許多,丁阿姨每天上午都會帶他去陽臺曬半小時太陽。”
“我上午有兩臺手術,剛去病房看過她,情緒比你走的那天好…”
“小家夥挺好帶的,乖,夜裏也不怎麽哭,月嫂比較敬業,她恢複得挺好。”
“她今天跑來辦公室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怎麽說?”
“中午她似乎沒吃什麽東西,看出來情緒不穩定,下午又來辦公室找過我一次,問我什麽時候可以讓她出院。”
“我明天得出省,要離開醫院好多天,到底怎麽說?總不能一直把她留在醫院吧,這不符合院裏的規矩!”
“…行了行了,知道你為難,估計你喬安明活到這歲數,也就杜箬能夠讓你左右為難成這樣,我給你拍幾張他們母子的照片吧…”
照片很快就傳到了喬安明的手機上。
有寶寶在育嬰房洗澡的照片,混在一排差不多模樣的小東西裏面,光着身子,喬安明根本分不出哪個是他兒子。
也有寶寶在搖籃裏熟睡的照片,小家夥頭微微側着,粉嘟嘟的嘴巴往上撅,兩手舉過頭頂,臉上有幾顆細微的奶疹。
最後是杜箬給寶寶剪手指甲的畫面。
她将孩子平躺放在床上,而她半跪在一旁,屁股撅得老高,用力壓低上身替他剪指甲。
那麽敞亮的病房,水粉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晃起來,杜箬的頭發松松散散落在耳根上。
拍照的角度是側面,孩子嫩蔥蔥的手機被她捏在指尖。
那樣一個定格,陽光都籠在她身上,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唯獨杜箬臉上那抹似有似無的笑,平靜安然…
病房門口響起腳步聲,喬安明立即将手機屏幕按滅,假裝看小桌板上的電腦。
顧瀾拎着午飯走進來。
“怎麽又在工作啊?人都病到住院了也不知道休息一下,吃飯吧,琴姨今天不怎麽舒服,所以我讓她留在家了,下午我在醫院陪你。”
“其實我也沒什麽大礙,燒也退了,我想明天出院。”
“不行,醫生說了,肺炎可大可小,你回家肯定是撲到工作上,所以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再在醫院呆幾天吧。”顧瀾難得用這麽直爽的口氣講話。
但喬安明在醫院實在住不下去了,快住院一周了,心都飛走了。
“沒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在醫院我也住不慣。”
“反正不能這麽快出院,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醫生說的!”顧瀾一副她也無能為力的樣子,将保溫袋裏的飯盒一個個拿出來,“吃飯吧,一會兒就涼了,在醫院多呆幾天不會耽誤你什麽事!”
杜箬終于耐不住了。
她已經在醫院住滿六天,照理順産四天就能出院了。
喬安明走的時候下令,未經他同意不許她出院。
她本以為是他一時氣話,可是周朗那邊遲遲拖延不開出院單,杜箬才真的焦急起來。
早晨她又去了一趟周朗辦公室,被告知“周醫生出差了”。
她怎麽就忘了,喬安明向來說一不二,什麽時候食言過?
中午的時候杜箬叫丁阿姨出去給她買了萬能充電器。
手機插上電源,打開,一圈下來只有鄭小冉和莫佑庭的短信及未接來電,至于喬安明的,只言片語都沒有!
好,他來真的!
任佩茵自出院後一直在家療養,身體恢複了一些,抽空去了趟佛寺。
她以前可從來不信這些,總覺得命由自己不由天,可是最近一年家裏諸事不順。
先是兒子遇到狐貍精,鬼迷心竅鬧着要離婚。
接着自己又患了腫瘤,切除了2/3的胃。
現在連兒子都病了,雖無大礙,但她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去求道簽吧。”任佩茵燒完香出來,轉身往偏廳的佛堂走。
佛堂裏常年有“老僧”坐在那裏替有緣人解簽,當然,說是“有緣人”,最後總要收取一定費用。
陳媽跟着任佩茵,還笑話了幾句:“太太,我就記得您前年去過一次普陀山,因為聽說那裏的送子觀音很靈您才去的,結果回來之後您還抱怨呢,說大老遠趕過去,結果什麽都沒應驗!”
“不許胡謅,寺廟裏的菩薩都聽着呢,心誠才能靈驗。”任佩茵講得煞有其事。
陳媽見她認真,也就不吱聲了。
佛堂裏焚着盤香,老僧立在一旁。
任佩茵很虔誠地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才搖簽。
長窄的竹簽掉了一支出來,她立刻撿起來。
簽面刻着細小的一排字,任佩茵眯着老花眼才念了出來:“東方月上正婵娟,頃刻雲遮月半邊,莫道圓時還又缺,須教缺處複重圓。”
“大師,什麽意思?”
老僧半虛着眼,将竹簽接過去:“求什麽?”
“求家運。”
“家運…”老僧又看了一遍簽面,搖了搖頭:“若是求家運,這簽不妙啊。”
一聽這話任佩茵就急了起來。
“不妙?哪裏不妙?”
“施主你看,本簽為雲遮明月之象,若事事不遇,則唯有辛勞,終能入佳境,若事事如意,好景已迫眉睫啊。”
玄乎玄乎,任佩茵聽得一知半解,但大概聽出來,這簽不好。
“那怎麽解?我該做什麽?”
老僧将任佩茵上下打量一番,見她衣衫富貴,面色也是富人之相,便搖頭晃腦地說:“雲遮明月,亦是凡事,施主看起來也是不愁衣食之人,願多行善,言積德,以迓天庥者,君之目前即是浮雲遮月不得疑惑,得待雲開自見明月時……”
咬文嚼字說了一堆。
虛虛實實,任佩茵更是聽不明白。
陳媽在後面拉老太太的大衣下擺:“走吧,太太,還得去醫院看喬先生呢…”
“等一下,等我聽大師講完再走。”
任佩茵似乎聽出了玄機,掏出錢包抽了幾張紙幣放到老僧面前:“大師,我們也算有緣,麻煩您将簽文解釋得透徹一些。”
老僧一直半眯着眼,見那幾張紅色紙幣,眼中立刻聚起光束,嘴上卻念念有詞:“出家人,手不沾銅臭俗物,既然施主誠心求簽,就給我寺添點香油錢吧。”
語畢便指了指面前的紅漆錢箱……
任佩茵和陳媽從寺廟出來已經是一小時之後。
老太太花了兩千多塊,添了三次“香油錢”,求了一支簽,跟老僧聊了大半個小時,最後帶了一個平安符出來。
平安符其實就是一張小黃紙,老僧故弄玄虛地在上面寫了幾個毛筆字,用一個簡陋的香包包了一下,老太太當寶貝一樣護着。
她說得給安明送去。
任佩茵直接讓司機從寺廟開去醫院,可是喬安明卻不在病房。
剛巧喬安明的手機就在那時候響了,老太太在病房裏找了一圈,總算在枕頭底下找到手機。陣狂丸才。
陌生號碼,她便接了。
“喂,喬安明,你到底想怎樣?你以為一直把我困在醫院就行了嗎?我要帶孩子出院,叫周醫生給我開出院單!!!”
杜箬聽到那頭一接通就開始罵,她是真的被憋壞了,可是她怎麽會料到,那頭接電話的不是喬安明,而是任佩茵!
誰說燒香求子沒有用!
靈驗了,靈驗了,菩薩終于顯靈了。
老太太激動又心焦,手指抖着挂了電話。
杜箬再打過去,已經無人接!
喬安明從病房外面走進來的時候,任佩茵正坐在沙發上發愣。
“媽,你什麽時候來的?”
“那丫頭是不是生了?”任佩茵的聲音都有些沙啞顫抖,灼灼的期待目光盯着喬安明。
喬安明知道孩子出生的事瞞不了多久,很順然地點了一下頭。
老太太眼裏立馬就潮濕了,手捂住心口:“真的生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喬安明不答,低着頭走進房間。
任佩茵又急又氣又激動,走到他面前逼問:“瞞着我,你打算怎麽安置這個孩子?”
“孩子會暫時先跟着媽媽。”
“不行!那是喬家的種,那是我的孫子,怎麽能夠跟着那狐貍精!”任佩茵又開始跳腳,“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孩子必須抱回來給顧瀾養。”
喬安明心裏亂得很,面前只有兩條路給他,要麽要回孩子,要麽孩子和杜箬一同失去。
反正他和杜箬之間已經沒有可能。
☆、V091 已作安排
任佩茵見喬安明沒有決斷回駁,便放緩幾分口氣:“安明啊,你怎麽在這件事上這麽糊塗?既然你們倆已經不可能,那麽孩子肯定要要回來的,這丫頭還年輕啊,早晚得嫁人,如果她嫁人,難道讓孩子跟着別人姓?”
真是一針見血啊,這也是喬安明最傷的一處疤痕。
杜箬已經親口告訴他,她年底就準備和莫佑庭結婚了,那麽一旦他們舉行婚禮,孩子就得姓莫。
不行!他的骨血,怎麽可以認別人當爹,喬安明光想想就覺得心揪了。
“我知道,心裏有數,我已經有安排!”
“你怎麽安排?依我看直接去把孩子抱回來,省得跟着那女人吃苦,反正現在的配方奶粉也能把孩子養得白白胖胖,再找兩個保姆伺候着……”
老太太已經有些等不及。
喬安明踟蹰不定:“再等段日子吧。孩子還小,跟着媽媽比較好!”
“還等什麽等?我反正等不了了,你要是拉不下臉去要孩子,我去!”老太太恨不得現在就趕去桐城。
喬安明止住:“孩子的事我自有安排,別插手!還有,顧瀾應該還不知道,最近事情已經夠亂,盡量再瞞一段時間!”
可是顧瀾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比任佩茵都知道得早。
梅姐第一時間在公司宣布了杜箬生孩子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江磊的耳朵裏。
既然江磊知道了,那麽就等于顧瀾也知道了。
鄭小冉在外地出差了幾天,項目結束之後回宜縣,晚上的長途汽車,到家已經靠近夜裏十點。
剛将行李收拾好準備洗澡休息,她卻突然接到了莫佑庭的電話。
“小冉,在哪兒?”
“莫佑庭?”鄭小冉吃驚,這貨這麽晚打她電話幹什麽?
“在哪兒?”
“在家啊,什麽事?”
“你家地址,給我!”
“……”鄭小冉這才聽出那厮說話的聲音不對勁,含含糊糊,舌頭有些打結。
“你喝酒了?莫佑庭,你喝酒了對不對?”
“我就問你,你家地址,給我!”他不依不撓,什麽都不講,只一個勁地要鄭小冉的住址。
鄭小冉也火了:“你要我地址做什麽?難道你半夜三更來宜縣找我?”
“是,你不信啊,我現在就在宜縣,鎮上,車站……”
或許人都有死穴吧。
鄭小冉這姑娘平時吆五喝六地,可對着莫佑庭她還是心軟,挂了電話就裹好大衣圍巾沖出門。
寒風瑟瑟,鄭小冉花了大半個鐘頭才在鎮上車站的小飯館找到莫佑庭。
那是夜裏淩晨的光井吧,狹暗的小飯館裏燈光昏黃,不過生意還挺好,幾桌民工打扮的客人圍在一起吃明爐,熱火朝天,騰起的熱氣将鄭小冉的眼鏡片都模糊掉了。
店裏桌椅擺得又擠,鄭小冉繞了一圈才在靠近廚房的角落裏找到莫佑庭。
他就趴在油膩的桌板上,面前一桌子的菜,看上去沒怎麽動筷子,全涼了。
不過手邊的酒瓶卻是空的。
鄭小冉将空酒瓶拎起來看了一眼,又氣又心疼!
“喂,莫佑庭!”她不客氣地推他的肩膀,推了好幾下,桌上的人才動起來。
“…鄭小冉,小冉……你怎麽來了啊?”依舊是舌頭捋不直,一副醉相。
“你怎麽在這裏?”
“餓了,來吃點東西!”
“靠!”鄭小冉氣極了,“我不是問你怎麽在這飯館,我是問,你怎麽在宜縣!”
“來喝酒…”莫佑庭又答廢話,不過答完總算勉強撐着桌面擡起頭來,鄭小冉這才看清他的臉,白裏透着不自然的紅,眼裏有血絲,下巴還有胡渣,像是走了很遠的路才在這裏落腳,難民一樣!
鄭小冉吸口氣,心裏酸楚一片。
她才不信他是來喝酒的呢。
“你是來找杜箬的吧?”鄭小冉也不繞圈子了,直接問。
莫佑庭裝傻,将杯子裏僅剩的一點餘酒喝完,重重皺了下眉頭,臉上卻一副舒暢的模樣。
“這酒真好,燒刀子一樣,一口下去胃裏就熱乎乎的。”
“放屁!這酒才幾塊錢一瓶,估計你家傭人用它炒菜都嫌差!”鄭小冉氣得去搶他手裏的杯子,莫佑庭護着。
“便宜歸便宜,可是喝了容易醉。”
“你大老遠跑來宜縣買醉?莫佑庭,別鬧了行嗎?給我回去!”
“不回,杜箬在哪兒?”
就知道!
就知道他不是來喝酒,更不是來看她的。
他是來找杜箬的!
深更半夜坐車來,一個人躲在這狹促油膩的小店裏喝幾塊錢一瓶的燒刀子。
“多感人啊?情商浪子,為一個女人買醉發瘋,可是杜箬看不見,她不在宜縣!”
“不可能,她大着肚子,沒其他朋友,如果她離開桐城只會來找你!”
“真沒有,莫佑庭,你愛信不信!”
“要我信也可以,帶我去你住的地方,我找一圈,如果她真不在,我就回去!”莫少爺喝得醉醺醺的,只知道他要找到杜箬,也不管鄭小冉的感受,一味強逼。
鄭小冉大口的呼氣,因為眼裏的濕氣越來越濃。
“我憑什麽帶你去我住的地方,你是我的誰啊?如果你真想見杜箬,可以自己聯系她,可以給她打電話,可以給她發短信,可以……”
“都做了,該做的我都做了,短信,電話,甚至在她桐城住的屋子門口等了好多天,可是沒有用,人影都見不到!我知道她肯定不在桐城了,她說要走的,可是她怎麽可以這樣……連聲再見都沒有!”
莫佑庭的聲音漸漸大起來,激動又焦灼。
那雙眼睛啊。
鄭小冉以前是怎麽形容這男人的眼睛的?
“似乎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現在呢?
在這個狹小的小飯館裏,莫佑庭那雙好看的眼睛被一瓶劣質白酒燒得通紅,鄭小冉便在那雙通紅的眼睛裏看到了執念和深情。
“鄭小冉,你騙我!”
“你肯定是騙我的吧……杜箬肯定在你這裏…”
“她為什麽要躲着我,如果她真的不想嫁,我可以不娶,我可以等她的…真的,她沒有必要大着肚子一個人跑來宜縣…”
“人生地不熟,小冉,她就快要生了…這麽辛苦,我只是不想她這麽辛苦…”
莫佑庭高大的身軀被鄭小冉扶在肩膀上,她吃力行走,聽他講醉話。
深夜的小鎮大街,一地金黃的樹葉,兩具搖搖晃晃的身影。
“你跟她求過婚了?”
“……”
“她沒有答應對嗎?她是不會答應的,脾氣這麽硬,她怎麽可能懷着喬安明的孩子嫁給你…”
肩膀上的男人沒吱聲,只是稍稍晃了晃腳步,半醉半醒,鼻息裏嗤嗤冒着熱氣。
“頭疼…”等了好久,鄭小冉才等來他這兩個字。
鄭小冉停住腳步,努力支撐住莫佑庭要歪下去的身軀,将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包住莫佑庭的臉。
“給你戴着吧,喝那麽兇的白酒,風一吹,不頭疼才怪!”
她笑了笑,笑莫佑庭圍着女式圍巾的囧樣,可是頭一低,眼淚就掉了下來。
何止他頭疼?
全世界都在心疼……
杜箬早晨陪寶寶到住院大樓南邊的陽臺曬太陽,曬了半個多小時,回病房的時候見丁阿姨正在整理禮品。
不過除了鄭小冉,杜箬在桐城也沒什麽朋友。
禮都是同事送的,從市裏的同事到基地高層,波波地來醫院探望她,就連最最讨厭她的顧吱吱都來過了。
用梅姐的話講:“你這是托老板的福,這些人是怕你哪天真的母憑子貴,所以趁早先巴結一下!”
母憑子貴?
那她真是要讓這些人白破費了。
“杜小姐,你笑什麽?”丁阿姨聽到背後冷澀的笑聲,回頭見杜箬抱着寶寶正站在門口。
之前她叫杜箬太太,被杜箬改了口,現在她便按照杜箬的意思叫她杜小姐。
“沒笑什麽,你理東西吧,寶寶睡着了。”杜箬收了笑容,将寶寶放進搖籃裏,眼角便睨到了丁阿姨手裏拿的一個墨綠色錦緞盒。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剛有人送來的。”
丁阿姨又指了指腳邊的水果籃和高檔母嬰禮盒,“喏…這些也是剛才那男人送來的,看着挺年輕,但他說是你上司,見你不在房間,他将東西擱下就走了。”
杜箬沒多想,從丁阿姨手裏接過錦緞盒。
盒子拿在手裏有些沉,打開,湛青色的綢面上躺着一枚平安扣。
平安扣用半舊的紅繩系着,玉質清透純正,玻璃光澤,周身是均勻的翠綠色。
杜箬對翡翠有些研究,以前一個客戶喜好這些玩意兒,為了讨好他,她在古玩店裏學了一陣子。
“你上司出手真大方,這玉環一看就是好東西啊!”丁阿姨在一旁啧啧贊嘆。
杜箬心裏突然往下沉,将平安扣拿至眼前,光線從後面透過來,平安扣呈透明色。
這是上好的老坑玻璃種翡翠!
“江總,謝謝您來看我,水果和禮盒我就收下了,但是平安扣,太貴重,麻煩您來拿回去!”杜箬直接給江磊打電話。
江磊正在開車往公司趕:“別客氣,應該的,我本來應該跟你當面見一下,但公司臨時有事,我只能先回去。”
“我知道,您禮到我也已經很感激,但是平安扣我真的不能收。”
“平安扣不是我送的,你如果真要還,親自還給它的主人吧。”
“主人?”杜箬心裏閃過不詳預感,呼吸不穩起來:“平安扣,誰送的?”
“……”江磊不言語。
杜箬抽了一口氣:“顧瀾送的,對不對?”
“她說是給孩子的見面禮,東西不算頂貴,但是有心意,那平安扣是顧瀾父親送她的,她父親去世後她一直戴着,算是她父親的遺物,從來不離身…”
杜箬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挂掉電話的,只感覺恐懼感一寸寸襲來,手指開始抖,最後連話都說不連貫。
“丁阿姨…我要出院…你現在就幫我收拾東西,我去找醫生……我要出院!!”
周朗正在參加一個學術峰會,入場之前必須将手機關機。
杜箬打他電話,不接!
心急如焚,她打算直接去找院長,卻在半路接到陌生號碼的電話。
“喂…杜箬嗎?我是顧瀾…”
陽光暖熙的早晨,還沒過聖誕節,杜箬站在醫院辦公樓的大廳,一下子就墜進了冰窖。
兩人約在醫院的食堂見面。
杜箬走過去的時候一路都在寬慰自己。
她顧瀾又不會吃人!她顧瀾能把她怎麽樣?
可盡管如此,杜箬還是覺得腳底發虛,背上不斷有冷汗冒出來。
私立醫院的食堂不大,但勝在環境好,風格上接近港式茶餐廳。
因為還未到飯點,食堂裏幾乎沒什麽人,杜箬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了顧瀾。
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習慣性地将頭往一側偏着,手撐下巴,神态平和。
可盡管這樣,杜箬還是心虛發寒,手裏裏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或許“狐貍精”面對正室,骨子裏就發慌,像是本能反應一樣。
要不要給喬安明打個電話?
顧瀾來桐城,喬安明知不知道?
她來做什麽?還有什麽事情要讓她親自來桐城談?
一個個問題閃過腦海,亂作一團,導致杜箬站在食堂門口踟蹰好久才走進去。
走到一半顧瀾就看到杜箬了,她緩緩從位置上站起來,朝杜箬揮了揮手。
“這裏!”她喊,聲音清脆中帶些傲然。
杜箬低着頭,将手插進上衣口袋裏,不斷給自己打氣。
不用怕,擡頭,挺胸…
可是走到顧瀾面前的時候,杜箬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像是聲音被狠狠卡住,甚至杜箬都有些佩服顧瀾,這女人一次次來找她,每回都能做到如此鎮定自如。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顧瀾見杜箬臉上不自在的表情,反而顯得輕松,先打招呼:“好久不見!”
老套的開場白,顧瀾說得氣息安然。
“是,好久不見,顧小姐…”杜箬撐着笑,喊她“顧小姐”。
顧瀾鼻息裏似乎輕嗤了一聲,冷清清說:“還是叫我喬太太吧,這樣比較合适,你說呢,杜小姐?”
多可氣!
杜箬的手在口袋裏捏緊,絞纏,有些疼意泛出來。
“好,喬太太,請問你來找我又有什麽事?”雖然心裏慌又疼,可杜箬覺得姿态必須好看。
這是女人之間的較量。
顧瀾是有備而來的,傲冷的神情中有恰到好處的柔靜:“杜小姐,你先坐吧,一會兒我們要講的事可能需要費一些時間,你看你剛生完孩子,臉色這麽難看,站久了怕你以後腰疼。”
多體貼啊,似乎全為杜箬着想呢。
這喬太太真是知書達理!
杜箬在心裏冷哼一聲,也不客氣,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顧瀾臉上一直挂着淡淡笑容:“杜小姐,上回見你有好幾個月了吧,那時候你就這麽瘦,怎麽現在更瘦了?不好,雖然我沒生過孩子,但是知道産婦太瘦,奶水都沒營養。”
“……”
“你是頭胎,還得調養好身子,寶寶怎麽樣?醫院的條件和夥食好不好?不行的話我安排人給你換個地方做月子,現在不流行月子會所麽,安明有朋友經營這種地方,我可以幫你問問…”
“不需要,謝謝關心!”杜箬摸不透她此行的目的,只覺得對方的話讓她開始不舒服,泛酸,泛堵。
顧瀾絲毫不介意杜箬的冷淡态度,自顧自地脫了大衣,露出裏面淺紫色薄呢短裙,領口和袖口綴着黑金色的珠子,整體很有設計感,是某奢侈品牌那一年秋冬的主打款。
顧瀾果然是有備而來的,她很少穿這麽隆重豔麗的衣服,甚至為了配這身衣服,她還特意化了妝。
可惜因為皮膚過于幹燥,粉底不貼妝,好在抹了腮紅,總算讓氣色比平日裏好看了許多。
“這食堂裏暖氣打得太足,有些悶。”顧瀾用手在面前扇出一絲風,袖口上的黑金色珠子在燈光下便bling bling。
杜箬被她扇得愈發煩躁:“喬太太,有事快說!我沒有時間跟你在這裏耗。”
“我知道,你是當媽媽的人了,帶孩子很辛苦吧,不過我聽說安明給你找了月嫂…”顧瀾還是一貫很溫弱的口吻。
杜箬真心不是她的對手,這女人總有本事把一句很普通的話說到讓人骨頭裏都發寒。
“喬太太,你大老遠來,到底什麽事?”
“什麽事?你應該知道吧,這段時間,你見過安明沒有?”
杜箬斟酌了片刻她話裏的意思,最後還是決定講實話。
“見過。”
“所以杜小姐,你食言了。”顧瀾笑了笑,不緊不慢,還撩了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幾個月前,你答應我不會再見安明,就在宣城那間小面館裏,你不記得了?”
“記得,我只是見面跟喬安明把話講清楚。”
“別找借口行嗎?見就見了,我也不會把你怎麽樣!他前幾天應該也來過桐城找你,我不知道你們之間說了什麽,他回去之後就病了。”
他病了麽?
杜箬心裏抽緊,不過臉上依舊冷淡:“他病了,那又怎樣?”
“不怎樣,他病了,所以讓我來跟你談。”
“談什麽?”
“談孩子的事!”顧瀾幹脆利落,話鋒突然就轉向了孩子。
杜箬心裏開始打鼓,來者不善,她早就察覺出氣味了,可依舊裝出鎮定:“我覺得我跟喬家已經沒什麽可談的,孩子的問題之前我已經跟喬安明都講清楚了,孩子是我的,跟喬家沒有關系。”
“他答應了嗎?”
“答不答應是他的事,反正關于孩子,我只有一句話——孩子我誰都不給,我是他媽媽!”杜箬聲調高昂,可明明心裏慌得很,站起來,咄咄逼人地看着顧瀾的臉。島聖樂技。
“別企圖打孩子的主意,顧瀾,我承認我不應該介入你和喬安明的婚姻,但是我已經退出,從未企圖搶走你任何東西,所以你最好也別來試圖搶我的東西,孩子是我的命!”
杜箬說得眼急心寒。
顧瀾真是太中意杜箬現在這副模樣,抓急,害怕,恐慌。
她怎麽看就怎麽覺得心裏舒坦!
“我知道孩子對你意味着什麽,但是孩子遲早要姓喬的,你應該知道,依照安明的性格,他絕對不會讓孩子跟着你,再說你能夠給寶寶什麽?你現在失業了,沒有任何收入,離過婚,私生子,家裏還有一個常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