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為你,(59)
逼過,她還是不願意留在他身邊!所以只能喝酒,喝了好多酒,空腹喝的,醉得一塌糊塗。
出包廂的時候莫佑庭都站不穩了,杜箬找了服務員扶他出去。
在停車場找到莫佑庭的車,已經不是之前那輛騷包車了,換了中規中矩的黑色寶馬。
杜箬沒有開過這類車,不過她開過喬安明的賓利,高檔轎車的配置和內飾大同小異,所以她摸索幾分鐘之後順利啓動。
鄭小冉已經把莫家大宅的地址發到杜箬手機上,那地方杜箬熟悉,桐城的富人區。
以前她做醫藥代表的時候去過幾次,去接那些院長太太,陪她們SPA,逛街…
按了門鈴,很快就有人來開門。
來人是穿着方格薄棉襖的婦人,見大着肚子的杜箬站在鐵門外,先一愣,冷冷問:“小姐找誰?”
杜箬回頭指了指莫佑庭的車。
“莫佑庭喝醉了,我送他回來!”
“什麽?”婦人立刻開啓電動鐵門,飛快奔過來,果然見莫佑庭醉死在後座上。
“太太,太太……小玉……快過來扶少爺,少爺喝醉了…”
很快就見廳內跑出一個小姑娘,小姑娘身後跟着戚美珍,咋咋呼呼地,跑到車邊叫:“庭庭,庭庭,哎呀……怎麽喝成這樣,快醒醒!”
杜箬走過去說:“他沒事,就是喝多了,沒法開車,所以我把他送回來!”
戚美珍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杜箬,臉色瞬間就變了。
☆、V089 不知好歹的東西
“你有這麽好心把庭庭送回來?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跟家裏都鬧翻了,他爸差點被他氣得進醫院,前幾天還在公司跟他吵架,家無寧日啊,現在全公司的人都在看他們父子的笑話,這些全是拜你所賜!”戚美珍又開始情緒激昂。
杜箬真是不想跟她吵了。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他還給你,我只能做這麽多,其他的,我控制不了。”杜箬的臉色也不好,她都仁至義盡了,莫佑庭不是物件,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主意和行為!
可是戚美珍更火:“你這什麽态度!不知好歹的東西,沒家教,不要臉,也不知道庭庭瞎了眼看中你什麽,鬼迷心竅!以後別再跟庭庭聯系了,算我求你,他還年輕,大好前程,別讓他成為桐城的笑話!我們莫家也不欠你,所以你就行行好放過他吧……”
說來說去,所有人都把杜箬當成了妖精,會吃人,會害人,禍國殃民,洪水猛獸啊!
以前任佩茵專門去宣城找她,也說了一大通道理,不過任佩茵比眼前的戚美珍要聰明太多。
任老太太說話不帶髒字,可卻字字有力,直接戳到人心骨裏。
多能耐啊,她杜箬一下子攪翻了兩家人。
喬莫兩家,現在全把杜箬當成了頭號公敵!
車子後座上的莫佑庭被吵聲驚擾到,動了動,沒醒,順着皮椅往下倒,
他座位旁邊還放着那束玫瑰,玫瑰上面的刺兒沒剃幹淨,莫佑庭滑下去的時候臉被刺兒劃到,吃疼地又爬了起來,嘴裏開始念杜箬的名字。
“杜箬……哪兒呢?”
“杜箬,你別走…”
一聲聲,連續不斷。
杜箬聽得好尴尬,擡眼看向胡媽,稍有禮貌地說:“麻煩,扶他進去吧,他喝多了。”
胡媽見場面不好看,便想要去扶莫佑庭,結果被戚美珍搶先一步。
莫佑庭被戚美珍從車裏拖出來,乖乖趴在她身上,嘴裏繼續念:“杜箬,為什麽要走?……別走不行嗎?……我以後都不逼你了…咱不結婚也可以,我不逼你…”
“沒出息!”戚美珍應該聽清楚莫佑庭的醉語了,恨得牙癢癢。
胡媽和身旁叫小玉的丫頭立刻上去幫忙,一起扶着莫佑庭往屋裏去。
經過杜箬的時候戚美珍停了下來,眼神輕蔑地瞟了瞟:“你自己大着肚子,別再來纏着我們家庭庭了,有些自知之明,莫家絕對不會接受你的!”
杜箬冷哼,她才不纏着莫佑庭,她都決定走了。
可是她終究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笑得疏疏淡淡,氣得戚美珍只能幹瞪眼睛!
莫家大宅出去是一條很寬卻很靜的林蔭道。
沒有出租車,得步行數百米才能走到大道上去,杜箬也不急,裹着大衣慢慢沿着林蔭道走。
一天時間,她辦了離職,做了産前檢查,把莫佑庭送回了家,還意外見到了姜浩…
什麽都理清了,她總算可以清清白白地離開桐城。
可是千算萬算,她還是算岔了一步。
這惱人的小東西!她肚子裏的孩子。
照理離預産期還有一星期,可是育兒書上說男孩很容易早産…杜箬走到一半便覺得小腹一沉,她立刻停下來,覺得是錯覺…
可很快,腹中胎動,動得尤其厲害,遂後便是一股熱氣…
天……
羊水破了,褲子很快就濕透。
她做足了分娩的準備,惡補了許多分娩知識,知道一般分娩征兆有兩種,正常的是先見紅,随後羊水破。
可現在情況反了,先羊水破…
羊水先破意味着必須立刻平躺,不然羊水流盡後胎兒在腹中很容易窒息。
怎麽辦?這地方沒人,沒出租。
杜箬還算鎮定,壓着氣給梅姐打電話,可是一遍,兩遍,無人接聽…
找小冉,更不行,她在宜縣呢?
有翅膀也來不及飛過來啊,所以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撥了周朗的號碼……
喬安明最終被彭于初送去了醫院,開了吊瓶,兩瓶子點滴下去了,溫度不降反升,臉和耳根都燒紅了,身子卻一陣陣發寒。
真是病來如山倒啊,他今年都發兩回燒了。
上次在桐城發燒,沒挂水,吃了藥片,溫度好歹被壓下去了。
他以為這次也可以,所以撐着不來醫院看,依舊照常工作,結果扛不住了,立馬給了顏色他看。
肺炎,醫生說再不來醫院就嚴重了。陣狂丸血。
估計真的是老了,淋一場雨就病到了床上。
他還記得上次發燒也是因為淋雨,當時跟杜箬鬧得很僵,莫佑庭在酒吧出事,他趕過去替她收拾爛攤子。在醫院的急症室門口陪她坐了一晚,結果回來就病了。
可是後來杜箬還是心軟,跑去公寓看他,給他熬了粥……
“喬總,住院手續都辦好了。”彭于初進來,瞬時打斷喬安明的思緒。
“真不需要住院,挂完水我就回去了。”
“主治醫生不允許你出院!剛才院長都給我打電話了,知道你來這邊挂水,硬是要趕過來看你,我想着你不舒服,所以就替你推掉了。”
彭于初在勝安起步時就跟着喬安明,十多年的交情了,抛開公事之外,他對喬安明還有幾分影響力。
喬安明笑了笑:“你怎麽年紀越大也越啰嗦了,我真沒事,明天早有一個預算會議。”
“會議我也自作主張替你取消了,喬總,真不是我啰嗦,要是不介意我去給你找面鏡子,你自己看看你最近臉色有多差,我知道年底公司的事情多,但是工作歸工作,你也得顧忌你的身子。”
彭于初借機勸,喬安明收了笑容,沒有多言。
彭于初剛才給小張打了電話,大概了解了一下喬安明病倒的原因,無非是他趕去桐城見杜箬,最後淋雨在車裏坐了一夜。
英雄難度美人關。
美人負心,英雄卻獨自病成這樣,整個人都消沉難堪,唯獨用工作麻痹自己。
這大概一想,彭于初都替喬安明不值,可這是老板的私事,他作為下屬也不便多提。
病房裏煞是安靜,喬安明用一只手在浏覽郵件。
眼瞅着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彭于初在病房裏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問:“喬總,晚飯時間都過了,想吃什麽?我去外面買過來。”
喬安明一愣。
他嘴裏無味,突然就想起杜箬為他熬的粥。
就是上回他發燒,杜箬去公寓見他,熬了一大鍋白粥,撒了一些鹽,面上飄了青翠的菜葉子,和着清爽的拍黃瓜,他記得那次他喝了兩碗。
“去外面看看有沒有清爽的粥店,想吃粥了。”
“什麽粥?醫院對面有家養津堂,參茸粥還是蟲草粥?還是蟲草吧,身子虛的人吃最合适,我叫養津堂那邊炖好了直接送過來…”
彭于初自以為安排得很周到,喬安明卻搖頭。
“別那麽麻煩了,就最簡單的白粥,摘幾片青菜葉子切碎放進去,再淋點橄榄油就好。”
既然老板要求,彭于初也只能照辦,臨走的時候又返回來,喬安明已經又投入工作中,無奈一只手吊着點滴,只能用一只手打字。
彭于初又勸:“喬總,歇一會兒吧,工作又做不完,醫生說你不能勞累。”
“知道了!不做了。”他牽強笑着敷衍,眼睛卻始終盯着電腦屏幕。
彭于初無奈,只能又走至床邊。
“醫生叮囑你這段時間要多卧床休息,可你從進病房到現在一直守着電腦,我知道明年年初有兩個項目要啓動,但是也不急于這一時啊,你若再這樣,我只能把你電腦給合了!”
他吓唬,喬安明知道彭于初沒這個膽子。
這世上有膽子合喬安明電腦的人,只有杜箬。
可是真該死,怎麽又想到她?
“行了,去買粥吧,另外我生病住院的事別跟老太太講,她手術之後身體還沒複原,我不想她擔心。”
彭于初應聲出門,病房裏只留下喬安明一個人。
可能是生病的人心思都會變得脆弱,肉體沒了防禦力,連心髒也一并虛弱起來。
反正彭于初走後喬安明就無心工作了,只能合了電腦,滿腦子都是杜箬,那麽多日夜纏綿和回憶,還有前幾日她在莫佑庭懷裏有說有笑經過他車子的場景。
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放過去,放到最後便是愛恨交織。
一邊是對她的不舍和思念,一邊是對她的恨和失望,可是最終如她所願,他簽了離職申請。
他放她走了,讓她去尋找她想要的幸福,那麽孩子呢?
孩子是他喬安明的,骨子裏有他喬家的血液,他不能讓喬家的種跟着她姓莫!
對,絕對不可以!
喬安明突然有醍醐灌頂的感覺,仿佛為最近惶惶不安的情緒找到了滿意的借口。
他肯定是因為孩子的事才難過,而不是因為杜箬要跟莫佑庭結婚的原因!
絕對是!
喬安明兀自安慰自己,英明半生,不可能為這種女人難過,甚至難過到病倒住院!
彭于初的粥很快就買過來了,上好的珍珠米,白白胖胖,裏面綴了許多青色菜葉,還有雞絲和仙貝。
看着很有食欲,可是喬安明只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
終究不是他想要的味道。
“不吃了,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醫院就可以了。”
他譴彭于初走,彭于初又陪了一會兒,跟醫生護士交代完才離開。
顧瀾的電話适時打來。
“安明,你還在加班嗎?”
喬安明想了想,還是準備撒謊:“嗯,有幾個方案等着确認,你先睡吧,可能今天我要住公司了。”
顧瀾咬了咬幹裂的唇,沒說話,默默挂了電話。
喬安明覺得自己身上罩着一張網,無形的網,看不見,但能感覺到網在漸漸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
壓抑的病房,很快被鈴聲打破。
周朗的電話,十分焦急:“喬總,杜小姐快生了,已經進産房三個多小時,她堅持要順産,可是助産醫生說她順産不合适,因為羊水快流盡了,而且她有妊娠貧血,一旦産程太長就會出現休克情況,到時候母子都會有危險!”
這個消息來得太快,喬安明一時都沒說出話來。
周朗等了幾秒,見對方沒聲音,以為他不方便:“抱歉,喬總,你是不是在開會或者…”
“沒有,我在醫院,你等我一下。”喬安明掙紮着從病床上下去,“你把手機給她,我跟她講話。”
“好,你等一下。”
随後是周朗咚咚咚的腳步聲,從走廊進入産房。
“呼氣,吸氣……好,再來…不夠用力,你這樣生不出來…”
助産師的聲音,還有杜箬沉悶的屏氣聲。
喬安明的心跳停止,手都開始抖。
“進去了嗎?周朗,把電話給杜箬…”
杜箬疼得處于游離狀态,誰說生孩子的時候會大呼小叫,原來電視裏演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她只覺得力氣都抽盡了,唯獨剩下疼,漫天漫地的疼,死不掉,又生不了。
助産師還在催,陣痛來襲,喊:“再用力,疼也得用力,再來一次…快點,羊水快沒有了…”
周朗撥開助産師和護士,走到杜箬身旁。
“喬總的電話,他要跟你說話…”
杜箬在換氣間聽到“喬總”兩個字,像是生死線上看到希望,可是瞬間的希望之後是更大的絕望。
她不能接他的電話!
“走!”氣若游絲,她沖周朗吼。
周朗多少知道一些她與喬安明的事,便勸:“接一下吧,喬總很擔心你。”
“走…走……我不想…聽到他聲音…周醫生…算我求你……”
杜箬快哭了,身體已經夠疼,心不能再疼。
這種時候聽到他的聲音又如何,無非是飲鸩止渴,倒不如對自己狠心一點!
周朗卻還不甘心,一直舉着電話蹲在杜箬的産床旁邊:“産婦的情緒很重要,你已經順了快四個小時,精力有限,又有貧血症狀,或許喬總的聲音可以給你力量…”
屁話!
她不想聽,怕聽了便走不掉!
喬安明在那頭聽得心驚肉跳,周朗的話他都聽在耳裏呢。
“小周,小周……”手機傳出喬安明的聲音,“你聽好了,如果她半小時之後還是順不了,就叫醫生手術!”
那麽急促的命令,手機又剛好在杜箬耳邊,所以她聽清楚了,氣憤與絕望之際杜箬搶過手機。
“喬安明…你有什麽權利決定我怎麽生…這個孩子!……我要順産…不剖!”
“你沒聽周醫生講嗎?你不适合順!”
“适不适合我……自己知道……”争辯間又是一陣陣痛襲來,從小腹一直疼到頭發尖,感覺頭皮都全部打了皺。
“嗯…”她分明在忍着氣呻吟,呼吸都快停止了,偏還要逞強:“我要順…我相信…我可以的,你沒有資格決定我…的事,喬安明…你沒有資格…你憑什麽!”
“就憑我不想失去你!”喬安明也怒了,聲音吼得很大,周圍護士都聽到了電話裏傳出的低沉吼聲。
杜箬終于哭出來…細碎的哽咽連着急促的呼吸…最後“嘟”的一聲,她将手機直接切斷。
喬安明的思緒都亂了套,手指微顫地撥小張的號碼:“在哪兒?送我去桐城!”
無論以後怎樣,他覺得現在這時刻,他必須在杜箬身邊。
小張連夜往桐城趕。
周朗一路給他發消息。
“四指了,她還在堅持要自己生…”
“六指,産婦精力透支。”
“要不要手術?手術室那邊都準備好了…”
“九指…看到胎兒毛發…她很勇敢。”
“我讓護士給她喂了一點東西,胎心監護數據良好,再堅持一下應該能生下來…”
“喬總,你要不要跟她說話?”
“要,如果她願意的話…”
此時此刻,就算聽聽她的呼吸也好。
周朗又進了産房,助産師和醫生全部擠在裏面,戰場厮殺般的氣氛,喬安明就算隔得那麽遠也能感受得出來。
“杜小姐,喬總的電話,他想跟你說話…”周朗伏在杜箬耳朵邊,聲音很低,仿佛高一分她就會突然消失。
沉重的喘氣聲,一點點靠近…
她凝了最後一點力氣,舔着嘴唇,喊:“喬安明…”
這三個刻入她血骨裏的字啊,以前用過各種語氣喊過,發怒的,悲痛的,絕望的,而現在呢?她仿佛是從齒縫裏擠出來,氣息微弱地喊完,随後便是一陣長而粗粝的屏氣聲,仿佛從喉嚨口發出的悲鳴…
分娩即是一場生與死并存的較量。
疼到身體無法控制,只能花盡力氣生,捏緊床杆,拼最後一絲氣息。
喬安明清晰聽到杜箬的低泣和呼吸,心髒全部卷了起來,這種時候他應該給她一點勇氣,可是他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字句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只可恨為什麽自己不在他身旁。
“好了…再來,再用力一點,看到頭了…再來…”
助産師興奮的喊聲。
手忙腳亂間,手機落地,最後就沒了聲音。
……
一切歸于平靜,喬安明捏着手機不敢回撥,惶恐不安,身心都焦灼。
好在阿彌陀佛,快下桐城高速的時候周朗的電話先打了過來。
“喬總,恭喜,孩子出來了,六斤一兩,母子平安,我一會兒把孩子的照片發給你……”
什麽都值了。
像是千山萬水的跋涉,耗盡所有,終于看到山那邊的日出…
很快周朗就将孩子的照片發了過來,皺皺濕濕的一團,還沒有穿衣服,像小貓一樣縮着四肢,頭頂幾縷濕發上還沾着斑斑血跡。
這是他與杜箬的孩子。
“小張,杜箬生了,我有兒子了…”
或許誰都無法理解喬安明當時的心情,興奮之餘全是悲恸,語言無法言說,只能捏着手機靠在椅子上,一口口喘氣,任由眼圈濕紅。
商場上的巨鱷,在這一刻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初為人父的男人。
☆、V090 初為人父
喬安明到桐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三點。
周朗提前接到喬安明的電話,于是在門口接他。
“你還真連夜趕過來了啊,自己臉色這麽差,明天過來也行啊…”
“別廢話,她人呢?”
“你說孩子還是杜小姐?”周朗貧嘴,喬安明剮白眼,他才止住笑:“行了,不逗你了,看你急成這樣,孩子他娘因為體力透支已經睡着了,我怕孩子吵到她,所以把孩子推去保溫室了,那邊有護士看着。”
周朗考慮得很周到,喬安明感激之餘也唯有說“謝謝”。
杜箬被安排在最靠南面的病房,向陽,安靜,一切條件喬安明都很滿意。
床上的人睡得很香,真是體力透支了,光從額頭上凝結的汗漬也能看出她剛才在産房進行了一場惡戰。
喬安明不忍心将她叫醒,便獨自抽了椅子坐在一旁。
杜箬睡了一個多小時。
喬安明在一旁便陪了一個多小時。
那一個多小時他想了許多事,之前已經做了決定,可面對杜箬,他又有些心軟了。
怎麽辦?
要不等她醒吧,如果她醒過來,态度好一些,願意不跟莫佑庭結婚,那麽他就改變主意。
嗯,就這麽定了。
喬安明推翻了自己之前下的命令,跟律師又打了電話。
杜箬恍恍惚惚地一直做夢,睜開眼便看到床前坐着一道人影。
又是幻覺嗎?她覺得不可能是喬安明。
可是喬安明很快就發現她醒了,湊過去問:“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哪裏疼嗎?餓不餓,小周說你醒過來可能會想吃東西…”
他還發着燒,喉嚨沙疼,所以聲音都是啞的。
杜箬完全沒有作好見他的準備,現在一睜眼他就問了一堆問題。
這麽多問題,她怎麽回答?
連他的存在對于杜箬來講也是問題!
頭疼,心也疼,杜箬只能微微搖頭:“你怎麽在這兒?”
“我剛到。”
他的意思是他連夜從崇州趕了過來,何必?
杜箬籲口氣,不看他的臉,也不說話。
感動都必須藏在心裏,可是不争氣的眼淚猖狂地往下掉,她沒來得及擦就被喬安明看到了。
“是不是哪裏還疼?或者…”
“我不想見你,你來做什麽?”
“……”
她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劈頭就扔過來這麽一句話,這回輪到喬安明無言以對了,只能嘗試着去握杜箬的手,她全身無力,也沒掙脫,任由手被他握着。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我不能不來見你,我是孩子的父親。”
所以說來說去,他只是趕過來看孩子。
“好,孩子你應該看過了,走吧。”
“能不這麽跟我說話嗎?”喬安明真是受不了她的冷臉,可是又不能對這麽虛弱的杜箬發火,只能揉着她的手指,将它們一根根捋直,再一根根縮回去,反複的慢動作,最後将她的手整個揉進自己的掌心裏。
用力,再用力…堅定地,握緊。
杜箬體會着他如此溫柔又機械式的動作,萬般酸澀堵在心口,無話可講,話都說盡了,只能流眼淚…
怎麽就到了如此兩難的境地!
壓抑到無法呼吸,巨大的網蓋過來,将兩人都罩在裏面,口袋一樣收緊,只留一條縫隙…
好不容易她要逃出去了,怎麽他又來見她了。
“走吧,喬安明,一會兒佑庭就要來了,他應該不想見到你在這裏,我不想他誤會我們…”
她撒謊,一味只趕他走,可他根本不想走。
好在有護士進來,打破兩人的僵局。
“杜小姐你醒啦?”
“孩子呢?”
“寶寶在保溫室那邊,我去推過來,另外周醫生讓我給你找了一套幹淨的睡衣,你剛才在産房那邊出了好多汗,換掉吧,不然很容易感冒…”
護士說完又轉身看向喬安明:“這是寶寶爸爸吧,能否出去一下,我給寶寶媽媽換下衣服…”
喬安明點頭乖乖出去,往走廊外面走。
走廊裏有剛生完的産婦,也有挺着肚子待産的孕婦,這是産科醫院,到處都是生命的希望。
喬安明一個人走在走廊裏,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周朗加班一夜,已經下班回家了,之前他外聘來的産科醫生也走了,喬安明都沒時間跟她見一面。
一切都溜出了他的計劃,唯獨孩子和杜箬都相安無事,這樣就是萬幸了。
“小周,還有一些事要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口碑好的月嫂吧,還有杜箬在醫院的所有開銷費用,我會安排人彙過來。”
喬安明安排好一切,回病房的時候杜箬已經換好了衣服。
寶寶安靜地睡在一旁小搖籃裏,護士剛給他喂過奶粉,正在叮囑杜箬一些喂養的事項。
“一般産婦48小時之內會有奶水,剛來奶的時候盡量吃清淡些,為防止乳腺堵塞,你得每隔幾個小時就用熱毛巾敷一次…”護士說到一半,回頭見喬安明站在門口,便招手讓他進來。
“寶寶爸爸這幾天責任重大,熱敷會嗎?就是把毛巾弄濕弄熱,敷在産婦胸口,還要配合按摩,這樣乳腺才會盡快通暢,按摩手法在牆上都貼着呢,你自己學一下……”
多麽重大的責任啊!
喬安明尴尬發憷卻還是乖乖“嗯”了一聲。
護士還在羅嗦地交代其他事,杜箬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不是家屬,孩子的爸爸還沒來!”
護士以為自己真的搞錯了,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孩子的父親呢。”說完就吐着舌頭走開,一邊走還一邊嘀咕:“我說看着也不大像呢,年紀有些大了…”
真是……護士這一聲嘀咕簡直雪上加霜。
杜箬依舊那副冷臉:“我以為你走了。”
“急着讓我走,你就這麽怕莫佑庭看到?”
“當然,我們快結婚了,不想在這當口讓他誤會!”
“那你昨晚就進了醫院,他為什麽沒來?他在哪兒?”
喬安明不是傻子,這點破綻還是看得出來的,杜箬偏了一下頭,鎮定解釋:“他前幾天去出差了,孩子的預産期是一周之後,他算好了能夠趕回來,可是沒想到會早産,我不想打擾他的工作,所以沒告訴他住院的事。”
理由很充分,表情也很認真。
喬安明信了。
他不能不信,那天他在雨裏等了一夜,莫佑庭跟她都同居了,還能有假嗎?
“好,我等他到了就走!”
“他在出差呢,一時半活不會來,你想幹嘛?非要讓我難堪嗎?”杜箬氣急了,莫佑庭根本不會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醫院裏。
喬安明态度也很強硬:“杜箬,我不會妨礙你跟他怎樣,反正我跟他之間你早就作了選擇,但是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畢竟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有權利在這裏!”
真是互不相讓,都是臭脾氣。
杜箬懶得理他,被子一卷翻身睡覺:“随便你!”
大概下午吧,桐城勝安好多人都知道“太子”出生了。
消息是從梅姐那裏傳開的,因為前晚杜箬給梅姐打了電話,梅姐看到好多未接來電,事後打回給杜箬,得知她生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梅姐拎了東西來醫院看杜箬。
“啊呀,這醫院好難找啊,這麽隐蔽,不過條件真好,杜箬你怎麽來這種醫院生……”梅姐人未到,聲先到,可所有高亢的聲音都随着她的腳步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啞然而止。
因為她一進門就看到了喬安明。
喬BOSS斜斜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表情冷凝…
活脫脫的大白天見鬼!
啊,不對!
不是鬼,是神!
梅姐吓得趕緊收回聲音,踩着小步子走過去,先打招呼:“喬總,您也在啊。”
可剛說完梅姐就覺得想咬舌自盡,這話說得簡直太沒藝術性了。
什麽叫“您也在啊”!意思不就說他不應該出現在這嗎?
但梅姐已經緊張得沒頭緒,只能讪讪笑了幾聲,舉了舉手裏的塑料袋:“我來看杜箬,還有孩子…”
“梅姐……”杜箬在床上出聲。
梅姐立刻越過喬安明往床邊走。
“對不起杜箬,我昨天夜裏陪客戶吃飯,喝多了,也不知怎麽就沒聽到電話鈴聲,你是所托非人,我該死…”
“沒關系,也沒出什麽事!”
“幸虧沒出什麽事!”
梅姐又用餘光偷瞄喬安明,這孩子可是“龍子”啊,要是真出事,這喬BOSS不得削了她!
“寶寶呢?”梅姐問。
“剛被護士抱去洗澡了,你等一會兒吧,應該很快就來。”杜箬把床靠搖起來,親熱地跟梅姐說話,病房裏崩了一天的氣氛總算放松了一些。
杜箬已經一天沒跟喬安明講話,現在梅姐來了,他覺得自己應該稍作回避,便起身準備往外走。
剛走到病房門口便見周朗帶着一個婦人走進來。
“杜小姐,這是丁阿姨,金牌月嫂,有7年育兒經驗!”
丁阿姨立刻點頭打招呼:“太太,您好!”
杜箬還蒙在鼓裏。
“什麽月嫂?”她怔怔看向喬安明。
喬安明解釋:“我讓小周給你找的月嫂,照顧你和孩子的飲食起居,先簽兩個月,兩個月後如果沒問題再續簽!”
杜箬眼睛瞪圓,她才不要什麽月嫂,他又自作主張!
“解約,我不需要月嫂!”
“你沒有月嫂打算怎麽弄?自己帶孩子?你有經驗嗎?你有精力嗎?”
“那也是我的事,孩子是我的,喬安明,你憑什麽給我擅自安排這些東西!”她也是氣極了才這樣不分場合地沖他嚷嚷。
梅姐在一旁倒吸冷氣,天,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敢沖喬BOSS這樣吼!
周朗看着心裏癢,便從中調解:“杜小姐,我覺得喬總考慮得很周到,你是頭胎,沒有育兒經驗,要是雇個月嫂照顧,對你和孩子都好。”
“不需要!我負擔不起月嫂!叫她走吧。”
“你所有的費用喬總都付過了,他不過是想你別那麽辛苦!”
周朗這話一出,喬安明就知道要出事了,杜箬的脾氣他還不了解麽,死倔!
果然,杜箬仰着頭,惡咧咧地看向喬安明:“多能耐啊,用錢找個月嫂來看着我?看着孩子?你不是簽了我的離職申請了嗎,為什麽又來煩我?我不過是想幹幹脆脆地離開,這麽難嗎?”
喬安明被她問得啞然無語,一時難以招接。
杜箬心裏有恨,見他不說話,一口氣更是咽不下去,幹脆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在下屬面前不是一向很大度的嗎?為什麽死擰着我不肯放?我跟莫佑庭都快結婚了,你從崇州跑來做什麽?你那些勇氣和骨氣都去哪裏了?為什麽不能漂亮點松手,會死嗎?不會死,但是你再這樣逼我,我就死了!”
莫名其妙的一段話,杜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像是有人在她胸腔投了一顆炸彈。
“轟-”一聲,碎片四飛,全部爆了出來。
現場氣氛冷到極點,個個凝神屏息。
周朗都不吱聲了。
梅姐捏着冷汗,睨了一眼身側的喬安明,喬BOSS滿臉陰雲,劍眉鎖得很緊,眼神中透着寒氣。
“好了,杜箬,少說幾句,喬總他也是為你好!”梅姐試着勸。
“為我好?他是想要孩子!”
“是,我是想要孩子,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不然你以為我會連夜從崇州趕來?守在你床邊守了大半夜,到最後你還是要趕我走,好,我走,我早就應該清醒!”
喬安明也亂吼一通,支離破碎,頭昏腦脹。
他的燒還沒退呢,靠毅力才撐到現在。
吼完整個病房的人都不說話了,喬安明轉身看向周朗:“月嫂留下,給我看好杜箬!她什麽時候出院?沒我同意,不準她出院!”
喬安明下了死命令,說完便拂袖而去,一室死寂。
杜箬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