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為你,(24)
假,不知要不要緊?需不需要我去看看她?”
那時顧瀾已經出院回家療養,初春的午後,他陪顧瀾吃完藥便走到陽臺,之後就接到了徐棟的那個電話。
放眼看下去,草坪的綠蔭已經很蔥郁,寒氣褪盡,整個隆冬漸漸遠去。
他像是做了一場夢,夢裏遇到一個女子,相遇,暧昧,掙紮,纏綿,再到分離,動情一場,一夕夢醒。
他深深呼吸,端正口氣之後才是冷冷一句:“她為什麽事請假我不清楚,需不需要去看她也是你的事,我在崇州,會有一段時間不去桐城…”
真正是,緣起緣滅,一夕而已。
杜箬一直不記得那天在醫院裏,自己是抱着怎樣的心态離開,也不大記得清最後喬安明說了些什麽,似乎這傷害來得太突然,她毫無準備,慌亂得有些不像真實的事,所以她一直渾渾噩噩到現在。
這樣冷靜了幾天,腦裏終于确定一些事情,那就是喬安明似乎與自己掰了,最終的時刻,他似乎說了些話,好像有說讓她趕緊離開那裏,好像有說從此以後別聯系……好像又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擺擺手,示意讓她走。
可是這些已經不大重要。
她想起來第一次遇見喬安明的樣子,她被下了藥,落魄鑽進洗手間,沖上去,靠在他身上,弱弱喊:“救救我…”
那時候真的是昏了頭,無路可走,才會那樣篤定地把自己的命運托付給一個陌生人。他原本是不想理會的,是她威脅在先,死厚着臉皮賴在他身上不走。
他是被逼的啊,被逼進駐她的生活,被逼一路跟她糾纏到現在…傷過痛過纏綿過,她飛蛾撲火式的皈依,最後只換來一句“演戲”。
杜箬躺在床上翻過身,眼淚順着臉頰的弧度落到枕頭裏,手掌蓋上小腹,那裏有顆心髒在跳動。
寶貝,怎麽辦?他已經不會再管我們…
有部電影裏說過:心碎和幸福有多遠的距離?
關于這個問題,杜箬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三天,倒不是想她和喬安明的事,他們之間已經是一個死結,就算想破腦袋估計也解決不了,所以她不敢再去想,已經痛成這樣,何必還要自己在傷口上撒鹽,那麽她想什麽?她得想肚子裏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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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完了最多心碎一場,那是內傷,傷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調理一段時日照樣可以重新開始,可是孩子呢?孩子怎麽辦?這是一條生命啊!
單身媽媽不是一件這麽容易的事,杜箬25歲了,已經過了沖動的年紀,難道真的牙一咬眼一黑将孩子生下來?不能!她還有一個卧床的弟弟需要她來養,哪裏還有那個能力去再撫養孩子。所以有那麽一刻,她躺在床上打定主意,這個孩子,留不得。
半夜爬起來百度人流資料,滿屏幕的各種論壇案例,卻讓杜箬看得越來越心驚,這是怎樣一場将生命扼殺掉的殘忍儀式。
鄭小冉的電話便在那時候打進來,杜箬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本不想接,但鈴聲持續不斷,她只能無奈接起來。
“杜箬…疼……”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蚊吟,虛弱得像是來自地獄。
愛情到底是毒還是瘾,一個個前仆後繼地去信仰,最後落得遍體都是傷!
杜箬慶幸她還留着鄭小冉小屋的鑰匙,顫抖着從包裏夾層掏出來,開了門,屋裏一片黯沉,只是浴室的燈開着敞亮無比。
“小冉…小冉…”杜箬試探着喊了幾聲,無人應,只能往浴室走,門虛掩,打開,滿眼的血紅…
杜箬事後都不敢回憶那一段,始終覺得像一場夢魇:鄭小冉裹着睡衣,倒在地上已經完全沒了意識,滿地的血跡,從馬桶邊緣一直蔓延到門邊,老舊的瓷磚地面濕滑粘膩,鮮紅的血色就一點點滲進瓷磚的斑駁縫隙裏。
如此觸目驚心的場景,杜箬想一次,就疼一次。
救護車很快就到,鄭小冉被醫護人員擡上擔架,一個個匆忙的腳印留在血跡上,杜箬從來沒有想過,一條生命會有如此多血。
醫生簡單的交代:“藥流,大出血…”
這簡單五個字卻将杜箬驚得呆在原地。…她已經在家查了半夜百度,關于早孕,關于流産,當然知道“大出血”三個字代表什麽意思。
鄭小冉一路都沒有醒,杜箬卻一直都捏着她的手,其實自己手心裏也很涼,可是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呆呆坐在擔架旁邊緊緊抓住她的手,因為害怕,因為慌張,所以滿手心的汗,全部擦在鄭小冉同樣冰寒的皮膚上。
真是鐵瓷啊,連懷個孩子都能碰到一起!
救護車呼嘯着直接開到急診樓門口,有醫生下來接,擔架上的鄭小冉被擡上醫院的推車,同車的護士一邊舉着氧氣一邊跟主治醫師作簡單彙報。
“藥流,昏迷,嚴重陰.道出血。”
“B超,若子宮內有殘留,清宮,通知2號手術室準備…”
……
杜箬麻木跟在擔架車後面,耳邊是那些含糊不明的醫用術語,聽不大真切,總覺得是在夢裏。
擔架車的車輪滾得極快,迅速劃過深夜急診大樓安靜的大廳,只留下身後一串摩擦地面的金屬聲音。
杜箬一直跟在擔架車後面,腳步淩亂地跑,頭頂有白晃晃的燈光一盞盞後移,神情呆滞,腦中空白,眼前是穿着白衣的各張麻木生硬的臉,而鄭小冉就躺在擔架上,不算幹淨的被子蓋在身上,依舊可以看見隐隐帶着血痕的褲管。
那段記憶事後被杜箬極速模糊掉,只記得一路都很亂,人影晃動,燈光刺眼,明明眼前是大片的白色,而她卻只記得那些血紅。
總算被推進手術室,杜箬呆滞地跟上去,卻很快被最後面的護士推出門外。
“這是手術室,家屬請在門口等。”
杜箬被那護士推得愣愣往後退了幾步,門楣上有紅色指示燈亮起,而門被關上,“砰—”的一聲,整個慌亂的世界終于平靜下去,杜箬依舊站在原地許久,呼吸漸漸平息,慢慢終于意識到腳底發軟,扶着牆沿坐到門口長椅上。
長椅的對面是服務臺,值夜班的護士大多無所事事愛嚼舌根。
“…今晚又是一個啊,吃藥的吧,估計沒流幹淨…”
“得刮宮吧,啧啧…”
“現在的女孩子啊,風氣不正,随随便便就跟男人上床,肚子搞大了又沒人負責,估計随便買點藥就想把孩子打掉,哪那麽容易啊,畢竟是一條命啊…”
“是啊,那是人命啊,想想都肉痛,大人受罪還牽累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啊!”
“作死啊,好好的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弄不好就一屍兩命的…”
……
杜箬攤開手,掌心是從鄭小冉身上染到的血跡,有些凝固,從鮮紅變成褐紅,但依舊是觸目驚心。
真的是兩條命啊,杜箬咬緊牙根,額頭上一陣陣的冒虛汗,她卻一直将手蓋在自己的小腹上…
夜裏的手術室走廊,燈不算亮,但杜箬卻依舊覺得刺眼得很,只能将上身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呼吸。
手術時間不算很久,在醫院裏,這種清宮手術極其普通,一天要做好幾例,可是杜箬在那一小時的時間裏,呆滞坐在長椅上,目光放空,腦裏不斷浮現小冉躺在浴室地面的場景,那麽多血,流的到處都是,仿佛再也凝固不了,再也沖洗不淨。
再次攤開手掌,還是那些血跡,轉念一想,若今天躺在地上的是她自己,那麽這些血便是從她的身體流出。那個她深愛入骨的男人,刻入心脾的寵溺和歡愉,最後一朝散盡,只留下一個孩子。
那是她和喬安明的孩子啊,連着血肉,她怎麽舍得打掉。
所以就那麽一刻,晨光浮起,杜箬坐在手術室的長椅上,雙拳握緊,作出了這個之後影響她大半生的決定,也就在那麽一刻,她将心中對喬安明的愛全部連根拔起,心房終于空空蕩蕩,恨再一點點聚集。
鄭小冉從手術室被推出了的時候接近破曉,依舊是那輛擔架車,車輪滾過地面,一直空寂的走廊瞬間就有些鬧,護士走在前面,醫生走在最後面,杜箬愣了愣,撐着有些麻木的腿追上去。
“請問,醫生,我朋友怎麽樣?”
“藥流未盡有殘餘,已經做過清宮手術,所幸沒有感染,再療養幾天就能出院…”
杜箬暗松一口氣,有護士走過來催促:“鄭小冉…?誰是鄭小冉的家屬,去給她辦理入院手術…”
……
黎明的晨曦照進來,一夜慌亂,熬到現在終于有了一點光亮。
單人病房,環境很好,拉開窗簾便是萬裏陽光。
鄭小冉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清醒,只是始終目光放空,平卧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折騰了一夜,她的臉色極其不好,嘴唇毫無血色,幹裂發白,額頭的劉海因為冷汗而全部粘結在一起,身上已經換了醫院的病服,穿來的那件帶血的睡衣已經不知所終。
杜箬辦完入院手續便一直陪着她靜坐,病房裏很安靜,若不是窗外有陽光撒進來,感覺像是在真空的海底,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
總算有護士進來給鄭小冉挂點滴,見杜箬坐在床邊,便冷着臉職業性地提醒了幾句:“病人子宮未見感染,不過要注意休息,手術半個月之內不能讓病人從事體力活動,卧床休養,另外以後注意了,藥流不是适合于所有人,吃藥之前都必須到正規醫院進行檢查的…”
說完覺得杜箬的面色不好,再望了一眼床上的鄭小冉,更是氣息虛弱地睜着眼不發一語,于是便搖頭嘆氣:“哎…好好的身體,都給自己折騰壞了…不懂珍惜啊…”
鄭小冉吸了一口氣,終于動了動,有些吃力地将身體側了過去。
護士出去,病房裏再次恢複安靜。
杜箬雙手交纏在一起,手心全是被指甲摳出來的印子。她不善于安慰人,便索性什麽都不說,只是站起來開口:“那個…你來醫院的時候我沒時間給你帶衣服,我現在回去給你理些換洗衣服和日用品過來吧。”
她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想要走,可鄭小冉卻突然側着身背對着她開口。
沒有任何前兆的,就問了一句:“為什麽你一直沒有問我這孩子是誰的?”
杜箬心裏“咯噔”一聲。她當然想問,可是不敢。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現在什麽都別想,先養好身體!”很老套的說辭吧,可是杜箬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安慰詞了。
鄭小冉似乎笑了笑,但因為背對着杜箬,所以她無法肯定。
又是幾秒的靜窒,之後依舊是鄭小冉的聲音:“你心中已經猜到孩子是誰的了吧?”
杜箬咬了咬下唇,心中有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撕纏了她一夜,可是她不敢承認。
但是鄭小冉的話已經很明顯,杜箬只能又繞過床走到鄭小冉的面前,用自己都覺得在顫抖的聲音問:“孩子,是莫佑庭的?”
床上的人無力閉了閉眼睛,雙手捏緊被角吃力的呼吸,陽光擦着杜箬的身影照在鄭小冉過于蒼白的臉上,眼角下幾顆細微的斑點都看得格外清晰。
只是那句答案,鄭小冉掙紮了許久,還是點了點頭。
“…那次武穆山山體滑坡,他怕你出事,便開車去山裏找你,我擔心他半路出事,給他打了一天手機,他都沒有接,急得下班就往他的酒吧趕,可是哪知他居然在包廂跟女人亂來,喝了酒,醉得很厲害,感覺那天他有心事,不開心,我便陪他喝,兩人都醉了,最後就在酒吧附近開了房間…”
鄭小冉的聲調很平靜,靜得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以至于杜箬聽完只是眉頭皺了皺,但很快意識到情節的嚴重性,心疼得只能屈身蹲到鄭小冉的床前。
“傻瓜,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糟踐自己?”一句簡單的話,杜箬說得心尖都開始顫抖。都是傻瓜啊,所以這句話她不知是在罵鄭小冉,還是在罵自己。
床上的人将頭偏了偏,因為杜箬蹲下去,所以被她遮住一半的陽光現在直接照在鄭小冉的臉上,可能光線太過刺眼,鄭小冉只能将微睜的眼睛全部閉上,只是嘴角扯了扯,因為幹澀而皺在一起的皮膚紋理有些舒展。
空冷冷的一句:“我不傻,至少不後悔跟他睡了一夜,只是覺得對不起孩子,那條生命是無辜的,我卻用這種方式讓他死,藥吃進去幾天了,一直疼,每天都有血,我總覺得是因為孩子舍不得走,昨天夜裏總算疼到受不了,血流了很多,我才撐着最後一點力氣給你去了電話…”
像在敘述一場殘忍的儀式,聲調冷凄,講到這裏鄭小冉又再次将頭偏過來看着杜箬,很用力的笑了笑,眼睛半張半眯。
“是不是很吓人,我也快吓死了,藥店的店員騙人,說吃了那藥三天就能流掉,可是我足足疼了一個星期,杜箬…是往死裏的疼啊,所以我這輩子,都會永遠記住這個孩子,我跟莫佑庭的孩子…”
她說着終于語速快起來,只是最後頭偏到另外一邊去,漸漸抽泣,哭聲慢慢起。
☆、V040 感情之殇
杜箬就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蹲在床邊,小腿麻木,她便将手撐住床沿,聽着鄭小冉的哭聲,陪着她一起心疼。
感情之殇,難以啓齒。
直到哭聲漸漸小下去,杜箬才抽了紙巾遞給她,問:“你懷孕的事,莫佑庭知道嗎?”
鄭小冉接了紙巾擦眼淚,狠狠心搖頭:“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我沒打算讓他負責。”
“為什麽?憑什麽?如果他沒有碰你,我可以把你對他的感情當成單相思,但是現在你這樣,至少應該讓他知道你為他受了多少傷吧?”
“不需要,真的,我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憐憫!”
“這怎麽會是同情和憐憫?這是他該負的責任!”杜箬心口氣難平,撐着床沿站起來,掏出手機就要給莫佑庭打電話,可鄭小冉卻突然掙紮着爬起來要摁住她的手:“別打,求你了,我現在這副樣子,他來了又能怎樣?”
“可是他總該來看看你吧,吃幹抹淨?一夜情?他風.流成性我不管,但是他惹了你,就該負責任!”
杜箬現在覺得莫佑庭簡直不可理喻,之前跟他說過幾次不要去惹鄭小冉,她這麽單純一姑娘,哪裏玩地起,他也承諾會跟她保持距離,可是現在呢?醉酒,上床,一夜情……最終居然還有了孩子,更可氣的是,他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有個女人背後為他的“一時興起”受盡痛苦和委屈。
這叫什麽?這叫拉起褲裆就走,玩弄感情!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理論,他不能這樣不負責任!”杜箬倔脾氣又沖上腦門,推來鄭小冉就要打電話。鄭小冉這回是真急,扯着嘶啞的喉嚨吼一句:“叫你別打,怎麽就這麽願意管閑事?”
杜箬一愣,仿佛有什麽揪得她胸口疼。
“我沒有管閑事啊,我……這是他應該負責任的啊。”
“負責?怎麽負責?我心甘情願的,心甘情願跟他上床,懷了孩子,再心甘情願地瞞着他要打掉,那天晚上只是他醉了,可是我還有些清醒,我是借着酒勁要去勾引的,杜箬,難道你不明白,我對他已經沒有辦法控制,所以寧願用一次來記一輩子…”
用一次來記一輩子,這得需要耗費多少勇氣?
杜箬深呼吸,松開鄭小冉的手,就問了三個字:“值不值?”
“值不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時很幸福,再說感情哪來那麽多值不值,如果我問你,你這樣毫無名分地跟着喬安明,你值不值?”
杜箬心口一擊,眼眸都很快垂下去。
是啊,哪兒來那麽多值不值,都是不問後果的奔赴啊,這兩個被愛情吃幹淨的傻子!
因為兩人的細微争執,鄭小冉的點滴針有些偏離,手背腫起一快,杜箬走出病房給她去叫護士重新插針,之後躲進洗手間,撐着池沿看自己同樣蒼白冷蕭的臉。
值不值?到底值不值?杜箬不斷在心中反複問自己,無任何波瀾的眼仁裏,除了自己的臉,依舊空無一片,最後吸口氣,将手攤開放到水龍頭下慢慢搓洗,從昨夜一直忙到現在,手心的血跡都沒有時間清理,現在一點點全部擦幹淨,手心那道不長但有些深的傷口就露了出來,疤剛結好,新肉還泛着粉紅的白,手指輕輕碰一下,還是會覺得微微的疼。
當時他背着受傷的杜箬從半山腰走下來,曾經站在風裏許諾,他說:“……杜箬,不管以後我們之間會怎樣,你都要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需要為了我而難為自己,我不想看到你為我吃任何苦,也不想因為我們的關系而讓你受委屈,雖然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承諾,但是至少我能夠做到,在有生之年,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好一些…”
原來當初承諾許得越美麗,背叛的時候就顯得越空寂。
“盡我所能,讓你過得好一些!”
喬安明,你在你的下屬和員工面前是不是“一諾千金”?那麽我在你的“有生之年”裏,算不算已經成為一句“空口信”?
杜箬将手心那道疤痕用指尖摁緊,密集的疼痛襲擊,幾日前才那般甜言蜜語,幾日後就已經背道而馳,釜底抽薪啊!喬安明!
顧瀾的身體已經穩定,但是夢魇卻越來越嚴重,總是睡至半夜就驚醒。
喬安明一直留在崇州陪着,心裏愧疚難忍,總想盡所有去彌補,而顧瀾也越來越“過分”,依賴性一日重過一日,還總是諸多猜忌。
前幾天夢到喬安明在外面又有了女人,為此半夜把他搖醒,不停問:“你還跟那女人聯系嗎?還聯系嗎?……你會不會突然有天再找個女人,不要我了?”
其實四十歲的女人說這些不符合邏輯的話,又是深更半夜,形象真的不會好看到哪裏去,但是喬安明還是很努力地在忍,他不清楚自己目前這種“過度壓抑”的情緒是來自對顧瀾的愧疚,抑或是對杜箬的心死。
可是今天顧瀾的夢驚得有些離奇,突然大叫一聲坐起來,額頭上全是汗,但雙手緊緊抓住被子不說話。
喬安明不停問:“怎麽了?顧瀾,怎麽了?”
她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不願意吐只言片語,喬安明見她表情呆滞,只能下床去廚房給她接了杯清水,走進卧室的時候見顧瀾正往嘴裏塞藥。
那是“速效救心丸”,有緩解心絞痛的作用,一般顧瀾只有在突然胸口疼的時候才會吃這種藥。
喬安明走過去,将水杯遞到她手裏,頓了頓,還是沒有多問。
顧瀾輕抿了幾口水,又将水杯遞還給喬安明,自己合衣靠在床頭慢慢地平順呼吸。
“又做夢了?別多想了,躺下睡吧…”
顧瀾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居然真的很柔順地鑽進了被子。
喬安明努力壓制住自己胸口不斷升騰的嘆息聲,關燈也睡到了顧瀾身邊。但是這麽一鬧騰,兩人肯定是都睡不着了,只是依舊不說話。
自從桐城回來之後,喬安明對顧瀾的溫柔體貼幾乎到了近乎自虐的地步,推遲了自己去公司的時間,每天陪她睡到8點才會起床,早中晚各一個電話打回來,晚上也會哄顧瀾睡着了他才回書房工作,周末更是推掉所有應酬陪她做想做的事。
甚至只要顧瀾皺了一個眉,他都會緊張半天,生怕她又哪裏不開心。
顧瀾也算“寬宏大量”,除了前幾天做夢提到過一次“杜箬”之後,她沒有再跟喬安明多提一個字,感覺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走出去,依舊是讓人欽羨的一對璧人。
只是彼此心裏都明白,這樣表面平靜到反常的情緒,內裏可能包含着可以毀滅世界的暗湧。
因為那場夢,顧瀾後半夜幾乎沒有睡,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睡着,所以一覺醒來已經是正午。琴姨将溫好的奶擱到顧瀾床頭,然後按照慣例去開窗簾,可是顧瀾急匆匆地喊了一句:“別開,刺眼!”
琴姨這才回頭,發現坐在床頭的顧瀾今天臉色有些異常。
“小姐,怎麽了?今天身子又不舒服了?”
顧瀾搖了搖頭,依舊垂眸坐在那裏不發一言。
琴姨心裏有些擔心,自從顧瀾在桐城發病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感覺冷了許多,雖然顧瀾以前的性子也不算親和多話,但有時候也還會跟琴姨開些無關痛癢的玩笑,就算不跟琴姨開玩笑,至少她也會跟其他傭人耍點驕縱的小脾氣,比如苛責中午的哪個菜做得偏鹹,或者抱怨房間的哪張桌子沒有擦幹淨,可是最近她變得沉默寡言,終日就一個人坐着,像是裝了滿腦子心事。
姑爺也有些不正常,居然會抛開工作在崇州一直陪着小姐,面子上兩人還是很和諧融洽,但琴姨總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大對勁了。
“小姐,您可別吓我,上次您在桐城發病我可急壞了,姑爺也急壞了,所以他再三叮囑我,這段日子您要是有哪裏不舒服,我得立刻跟他彙報。”
顧瀾聽完這話卻突然笑了笑,終于舍得擡頭,但那笑容滲在嘴角,看得琴姨心裏直發慌。
“小姐,您這笑什麽啊?姑爺一直都挺關心您,您看他都一直陪您在崇州呆着,工作都不管了,所以您要是今天哪裏不舒服了,趕緊跟我說,別再像上次那樣突然就進了醫院,我這把年紀,經不得您這樣吓了。”
琴姨一口一句“姑爺關心”,可顧瀾卻突然湊近她的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語:“他這哪裏是在關心我?他這是在為自己贖罪!”
“什麽贖罪?好好的話講得這麽吓人,姑爺一直對您很上心,我這個外人有時候看了都覺得窩心。”
顧瀾卻又垂下頭去,雙手擰在一起,手指交纏,突然冷森森的一句:“我昨天做夢,夢到那女人把孩子生了下來,抱着來找安明…”
琴姨聽得有些模糊。
“什麽那個女人?什麽孩子?小姐您這夢做得有些稀奇啊。”
之前杜箬的事,顧瀾一直瞞着所有人,在琴姨面前更是只字未提,可昨晚那個夢裏的場景太過駭人,顧瀾一個人想了半夜,還是覺得恐懼一點點凝結,将她壓得喘不過氣,必須找個人分擔才行。
她定定神,将頭擡起,嘴唇顫抖地講出杜箬的事:“琴姨,安明在桐城有了女人,是他公司的員工…”
琴姨很努力的理了理,實在無法相信顧瀾口中的這件事實。
喬安明在她的眼裏就是一個顧家的好男人,從未想過他會跟“婚外情”扯上關系,可是看眼前顧瀾如此悲戚的眼神,不像假的啊。
琴姨狠狠咽了一口氣,湊到顧瀾床前,有些不确定地問:“您剛才說的,是您親眼看見的?”
顧瀾又垂下頭,不知算是默認還是否認,琴姨是急性子啊,見顧瀾這副樣子就輕輕推了她一把:“哎呀,發生這麽大的事你怎麽現在才跟我講,那上回在桐城發病是不是因為那女人?現在這世道,狐貍精都是滿街跑啊,連姑爺這麽有定力的人都要被勾去…哎,真是作孽啊,委屈你了。”
琴姨說着就有些心疼,索性握住顧瀾的手慢慢勸:“不過小姐你放心,你是正室,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估計也上不了臺面,只要姑爺肯把心收回來,以後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過,只是你得想開點,男人嘛,誰沒有一時迷了心竅的時候,更何況姑爺那種有身份的人,所以別太放心裏去了,苦了自己啊。”
琴姨說着就又開始抹眼淚。
她一直把顧瀾當女兒,如今女兒受人欺負,她怎麽能不難過。
可是顧瀾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是冷瑟,這幾日她已經把喬安明和杜箬的關系想得很清楚。雖然她現在已經無法相信喬安明能夠守着她這具殘軀善始善終,但是她也不會相信喬安明對那個杜箬有真感情。跟他一起過了20年,他的為人,沒有誰會比她了解,這個男人,表面溫潤,內心孤冷,像是一枚盾,剛毅沒有缺口。更何況他也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怎麽可能真為了一個女人而破戒,估計也是一時沒把持住,被那女人得逞,他索性也就逢場作戲一番,圖她一個年輕身體。
罷了,他再有毅力也是男人,外面誘惑太多,他又在那個位子上,難免就會中槍,所以顧瀾其實心裏沒有多責怪喬安明,但是對杜箬的恨,她卻是一點點在集聚。
從小就被“獨寵”着長大,即使杜箬只是喬安明的一個消遣,顧瀾也絕對不允許這個“消遣”分掉喬安明一點點寵,況且,這個“消遣”現在還懷了孩子,喬安明的骨肉啊,顧瀾她求了半輩子而不能得的孩子,現在卻被其他女人輕易懷了,就憑這口氣,顧瀾也絕對咽不下去啊。
琴姨抹掉眼淚,見顧瀾只是依在床頭不說話,眼光凄悲,又有些心疼開,趕緊站起來去拿了睡袍披到她身上。
“小姐,你也別多想了,事情已經這樣,別再把自己的身子弄壞了。姑爺不是不懂分寸的人,估計也只是一時被外面的狐貍精迷了心竅,我看他這段日子對你更是體貼,想着是不是也內疚?”
試探性地問話,可床上的人依舊沒有動分毫,只是将眼皮擡了擡,很快又落下去。
顧瀾的臉色那陣子是愈發的不好,其實倒不是身體原因,只是心裏憋着一口氣,酸得很,再加上夜裏經常睡不好,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像蒙了灰,泛着青。
琴姨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拍着顧瀾的手繼續勸:“…你也別說我羅嗦,我從小把你帶大,一直把你當我女兒,你既然也願意跟我說,那說明你還看得起我,當年你媽跟你爸也是感情好得很,可是你媽命裏薄啊,生下你沒多久就走了,所以你跟姑爺在一起這麽多年一直恩愛得很,這種感情,旁人是拆不散的,再說,夫妻這種事情,上輩子都是積攢了緣分才能湊到一塊兒,就那電視裏不是老說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千年的緣分啊,豈是外面那些狐貍精輕易就能拆散的?”
琴姨越說越覺得有理,手掌輕輕拍着顧瀾的手背,順勢将她肩膀上的睡袍攏了攏,扣子全部扣到一起,很關切地補充:“所以小姐,您還是放下這顆心吧,沒人動得了你!”
可是顧瀾卻突然擡頭,目光清寒地看着離自己幾寸遠的琴姨的臉,毫無預兆的一句:“她動不了嗎?那要是她懷了安明的孩子呢?”
……
記得以前看到過一句話:如果沒有愛,心裏便是一面幹涸的湖。
顧瀾真是湖,以前跟喬安明在一起的二十年,波光寧逸,涓涓溫舒,照到湖面的只有暖陽,吹過來的也都是微風,可是現在喬安明背叛了她,并且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湖水幹涸,暖陽變烈日,微風變疾雨。人這心思,從溫到涼,一點時間就可以啊。
鄭小冉在醫院呆了二天,杜箬請了假在醫院陪夜。
醫生說手術過後要補蛋白質,她便每天回家煲好燙帶來醫院,手藝雖然不怎麽行,但打發鄭小冉還是綽綽有餘。
出院之後杜箬也一直陪着鄭小冉住,基地那邊已經給她打了電話,問她何時去上班,她算了算日子,已經請假超過一周時間,便回複周末一過就回去上班。
關于喬安明的事,杜箬也已經跟鄭小冉大概講了一遍,沒有說具體,只是講了個輪廓,當然,懷孕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當時是鄭小冉出院回去住的第一個晚上,杜箬幫她收拾好醫院帶回來的東西便去鋪床。
鄭小冉追着她到卧室,問:“你幹嘛啊?”
杜箬頭都沒回,只是很自然地回答:“住你這兒,陪你啊!”
“別了,你都陪我這麽多天了,怎麽好意思再占着你?還是回去伺候你的喬大叔吧…”
杜箬鋪被子的手一頓,咬着嘴唇回了一句:“不需要陪了,我們掰了…”
鄭小冉在後頭一直沒有講話,過了大概半分鐘才支吾着回了一聲:“哦…”
就這樣簡單的一問一答,算是交代了杜箬和喬安明之間的關系。
晚上兩人都失眠了,翻來覆去地不肯睡,是鄭小冉先起的頭,她在黑暗裏拉過杜箬的手,手指在她手心輕輕摩拭,剛巧就摸到那道突起的疤。
“…還疼嗎?”
杜箬搖了搖頭:“不疼了。”
“我不是問你的手,我是問你的心。”
身旁的人動了動,側過身,将手從鄭小冉的手心裏抽出來。
心還疼不疼?這個問題杜箬自己都不知,她覺得自從那天見到顧瀾和喬安明在餐廳同時出現,再到她去醫院找喬安明解釋,最後莫名其妙到現在,中間兩人斷了所有聯系,仿佛是兩個陌生人,全無交集。
這種感覺,就像一把利刀砍下去,所有糾纏的枝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