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為你,(21)
“嗯,睡着了,不過現在醒了…”顧瀾刻意打了個哈欠,從榻榻米上站起來,走至窗前,将窗簾輕輕打開,卧室樓下是主樓的花園,大片暗綠色的草坪隐沒在蒼白的地燈燈光下,暗暗沉沉。
“那你給我電話有事嗎?”
“也沒什麽事,就想起來今天你要去外省出差,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問問。”
“嗯,要在這裏呆将近兩周時間,你自己注意身體,按時吃藥,我會給你電話。”喬安明多少有些內疚,以前每次出去出差,不管遠近,不管去幾天,他都會在上飛機之前給顧瀾再挂個電話,可是這一次卻完全忘了這件事了。
可是他忘了,不代表顧瀾會忘,所以心裏像吞着一根刺,蜇得她絲絲咧咧的疼。
“安明…”她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語氣裏有遮不住的酸楚之意。
喬安明所坐的那般航班,行李已經到達,一群人在傳送帶旁邊等着拿行李,喬安明卻站在人群後面,被顧瀾那無端一聲呼喚驚到。
“怎麽了?”他問。
“沒什麽,就是太多天見不得你,會很想,呵呵…”
喬安明頭有些疼,他知道顧瀾其實很黏人,這麽多年的相依相伴,他雖然盡量做到對她完滿,但是自己明白,他對她的感情,責任多過愛情,現在有了杜箬,心裏對她又多了一份虧欠。
“沒什麽事就挂了吧,太晚了,別睡不好明天又頭疼。”
“嗯,睡了,你自己在外地照顧好自己。”顧瀾說得有些多,臨挂電話之前又突然補了一句:“對了,安明,上次我跟你提的桐城的那個心髒病患兒,手術已經做好了,轉到了桐城市醫院,前幾日她奶奶給我打電話,小家夥嚷着要見我,我這幾天會抽時間去看看他。你說好不好?”
喬安明已經取了自己的行李箱,拖着往航站樓出口處走。
“好,這幾天天氣不錯,你也可以趁機會出去散散心。”
“嗯,那你早點去酒店休息吧,挂了。”顧瀾說到最後似乎笑了笑,喬安明覺得她心情不錯,才安心挂了電話。
顧瀾卻依舊握着手機,聽着那端傳過來的“嘟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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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習慣先挂她的電話,他開始習慣出差之前不給她打電話,或許就在不久的将來,這個家他都會習慣不再回來。
顧瀾嘴角的笑容很快收去,将窗簾拉上,走回榻榻米。
卧室的空間很大,感覺空氣都變得過份冷,她只能站起來又去開燈,從水晶燈,地燈,櫃燈到床頭燈,全部打開,五顏六色的光線照過來,顧瀾才覺得卧室裏沒有這麽空。
顧瀾那一晚終究是沒有睡好,第二日很早就醒,換好衣服準備出門。
琴姨正從廚房出來,看到顧瀾往門口走,趕緊追上去。
“小姐,您今天怎麽這麽早就醒了?您的早飯,廚房那頭還沒有做好。”
“不吃了,我去外面吃,有事。”顧瀾腳步沒有停,将絲巾圍在臉上,匆匆往門口走。
琴姨聽她這樣講,也不能強求,等她反應過來,顧瀾已經走到門口上了車。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居然這麽早就起床?琴姨搖了搖頭,又返回廚房叮囑傭人別做小姐的早飯。
跟江磊約在勝安大樓附近的COSTA。
顧瀾先到,拿着服務員送來的餐單看了一遍,基本全是咖啡,她不能喝,只能要了一杯清水。
勝安大樓周邊全是高檔寫字樓,所以早晨8點多的光井,很多白領都喜歡來這地方吃早飯,一份蛋糕或者三明治,外加一杯現磨咖啡,美好早晨的開始,所以此刻COSTA店堂裏,人潮擁擠,根本沒有空位。
可是顧瀾居然好意思只點一杯清水就占着一張這麽好的位子,那服務員的臉色當即就有些不好,本來還挂着笑的臉微微沉下去。
顧瀾不知服務員為何突然就不高興了,平時她很少出來吃東西,就算要出來,也都是跟喬安明一起,哪裏受過這種待遇,所以服務員臉色一耷拉,顧瀾也有些怯了。
“怎麽了?我要杯清水,不可以嗎?”
“可以,只是現在是用餐高峰期,所以小姐,若您要等人,可能不方便讓您坐在這裏,我們店在門口有安排沙發,您介不介意坐到沙發上去?”
杜箬本來有些膽怯,聽服務員這麽講,臉色也一陰,再看了一圈周圍,冷冷問:“為什麽他們可以坐在位子上,我就要坐到沙發上?”
國際連鎖的咖啡店,服務員的素質也有些保障,所以盡管杜箬的口氣很不好,服務員還是願意耐心地解釋:
“是這樣的,因為他們都點了餐的,現在店裏已經沒有空位置,門口還有一些排隊的客人,所以您要是只是等人,在沙發上等也是一樣,您覺得呢?”
這樣直白的解釋,顧瀾算是聽明白了。看吧,她果然是生活白癡,離開喬安明,她只能受到這種待遇。
顧瀾陰沉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重新從服務員手裏抽過餐單,手指在上面随意點了點:“我要這個,這個……再來一個這個……”
服務員被顧瀾突然的舉動驚到,臉上讪讪笑着,很快就躬身開單,道歉:“對不起,您稍等……”
那日的天氣很好,大片陽光照進店裏,周圍全是喝着咖啡打着電話忙碌對付早餐的人影,這些人的時間安排得很滿,可能要去趕一場會議,可能要去見一個客戶,反正就是,接下來的8小時,絕對忙碌充實。
但是自己呢?顧瀾将眼光收起,盯着面前的原木桌面,空空想,一般這種時候,她應該還在床上睡覺,然後一杯溫奶,開始日複一日無聊的8小時。
以前她覺得自己的生活還有所期待,至少生活裏還有一個喬安明,那是她的全部,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唯一她擁有的東西都要離她而去,她這樣一想,臉又陰下來。
江磊來得有些晚,他的借口是,路上太堵車,他闖了兩個紅燈才趕到。
顧瀾當然知道他這話沒多少可信度,卻也沒多說什麽,待江磊點完咖啡才開口說話。
“我今天叫你出來,是有事讓你幫忙。”
“姐你看你這話說得,我是你弟弟,你要我辦事還不就一句話的功夫嘛!”江磊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咖啡,抿一口,又問:“到底什麽事?還要把我叫出來,搞得很嚴重似的。”
顧瀾卻突然苦澀一笑,這還不算嚴重嗎?這件事對她來講,已經算天崩地裂了。
“也沒什麽大事,就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顧瀾也說得慢條斯理,因為太要面子,所以斷然不會把自己的慌張和心酸放到臉上。
江磊“嗯”了一聲,問:“你要我幫你查誰?”
“杜箬,就是昨晚你給我發的照片上那個人。我要你查得詳細一點,她的背景,家境,經歷,還有她現在在武穆山基地每天的行程,而且必須要快,最好明天給我。”顧瀾說完,身體往前傾了傾,又補充:“我今天讓你查她的事,不準跟任何人提一個字!”
顧瀾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含着冷意,完全不是平時羸弱溫順的樣子。
江磊都驚了驚,看來妒忌和恨意,果然可以改變一個女人的本質。可是他壓根不知道,或許顧瀾骨子裏就有狠的根子,只是人生一直平順,她被喬安明寵得太好,所以那顆狠的根一直被埋在土裏,現在有了杜箬,顧瀾內心的狠和恨都一點點被發掘出來,最終發芽長枝,成為一棵大樹。
江磊的效率很快,第二日果然把杜箬的信息全部傳給了顧瀾。
顧瀾看了一遍,很詳細,從她的背景家境,教育學歷,一直到她父母的工作都列得清清楚楚。
看來這個杜箬在遇到喬安明之前應該過得很苦,有個長年卧病的弟弟,還離了婚,被前夫抛棄。
顧瀾陰冷一笑,喬安明,枉你精明半世,到頭來卻甘願去做一個小丫頭的救世主,這女孩,擺明了是看中你的錢而已。
顧瀾又給江磊去電話。
“你剛才傳給我的資料,可信度有多少?”
“百分百吧,找了專業人員去查的”江磊一直都很盡職地在辦顧瀾交代的事,卻沒有對這件事背後的原因表現出太大興趣。因為畢竟他受雇于喬安明,喬安明才是勝安的主子,他現在做的事是在幫顧瀾揭喬安明的老底,所以江磊多少帶着一些惶恐,一旦哪天喬安明發現,肯定會追究他的責任,所以江磊只能保持中立位置。
“為什麽你不問我,為什麽要你去查這個女孩子?”顧瀾對江磊如此不“八卦”的态度倒有些猜忌。
“呵…這有什麽多問的,是你的私事,我能夠幫你盡點力就可以了,只是姐,別怪我多嘴,喬總這麽多年,對你一直挺好,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而更容易些。”
顧瀾沒有回答他的話,很快就挂了電話。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許這是很多婚變案例裏最保險的應對方式,可這不符合顧瀾的性子,她所占着的東西,只能屬于她自己,別人沾手,她絕對不會同意。
從小都是獨寵,“分享”這個詞,根本不可能存在于她顧瀾的世界裏。
周五,又開始下雨,桐城在季節變換的時候總感覺都浸泡在雨水裏,只是今天雨勢不大,淅淅瀝瀝。
按照杜箬的習慣,每個周五的下午她便會坐車從武穆山回市區。
顧瀾是算好了時間的,從桐城市醫院探望那個心髒病患兒出來之時,剛好是晚上7點左右,按照江磊替她查的杜箬的生活作息,這個鐘點,她應該快要從武穆山趕到市區。
顧瀾站在醫院大廳給喬安明去了一個電話,只是普通交代一聲她已經探望過那個孩子,準備在醫院門口找家餐廳吃頓晚飯,然後就坐家裏司機的車回崇州。
喬安明深信不疑,還叮囑顧瀾回去的路上一路小心。
挂了電話,顧瀾并沒有往醫院停車場走,而是從醫院住院部大樓的側門出去,打了車,直接去了杜箬租住的居民區。
杜箬坐汽車站的公車回出租屋,一路上都在跟鄭小冉打電話。
前幾日鄭小冉似乎有給她發過短信,但是當時她跟喬安明在一起,所以沒有回,在回市區的大巴上想起來這件事,杜箬才想到要給鄭小冉回電話。
“小冉,你前幾天夜裏給我短信,有事?”
“沒有,沒有……”那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力,杜箬也只以為是因為她最近老是去外地出任務,太累導致精神不濟。
“是不是太累了?聽上去精神很不好啊。”
“嗯,可能吧…”鄭小冉躺在床上,幹幹睜着眼睛望天花板。
“那你自己注意休息啊,別總是搶着去外地出任務,你打算當年度勞模呢?”杜箬又調侃了幾句,已經走進巷子,正準備挂電話,卻看到有個男人從巷口的另一頭慌張跑過來,胸口壓着一個女式手提包,神情慌張,而身後緊追着一個女人,腳步已經拖不動,只能嘴裏沙啞喊着:“別跑,小偷……我的包!”
靠!這是半路打劫啊!杜箬當即英雄主義就泛濫,直接對着電話那頭的鄭小冉道了一句:“我先挂了,這裏有事!”然後将傘很快收起,待那毛賊從她面前跑過去的時候,杜箬當即舉着手裏的傘柄就敲過去,那男人沒料到路邊會有人突然冒出來管閑事,跑的腳步一時沒穩,又被杜箬的傘柄敲了一下,當場就摔了個狗吃屎,壓在胸口的包也掉到了水淌裏。
正要爬過去撿,卻被杜箬搶了先。
那毛賊見杜箬表情彪悍,兩人的位置又在接近馬路的巷口,只能自認倒黴,爬起來就往馬路對面跑。杜箬還想去追,身後的女人卻有氣無力跑過來,喊了聲:“別追了,當心出事。”
杜箬這才停住腳步,只是嘴裏還要碎碎嘀咕:“靠,這樣就放他走,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只是身旁女人的喘息聲音有些異常,粗重急促,杜箬這才注意,回頭,才發現那女人的臉色已經很蒼白,一只手捂着胸口,話也斷斷續續:“包…拿回來就好了…別…節外生枝。”
杜箬似乎又罵了一句,才将手裏的包送到女人手裏。
“掉水淌裏都濕了,挨千刀的東西!”杜箬輕輕嘀咕一句。
女人接過包,看了杜箬一眼,壓住急促呼吸,道謝一句:“謝謝!”
“不謝,舉手之勞嘛!”杜傻子還不忘大笑一聲,将地上的傘撿起來,發現女人的呼吸還是很急促,又多嘴問:“你沒事吧?臉色很不好。”
“沒事……可能剛才追小偷的時候,跑得…跑得太急了。”
“哦…”杜箬也沒有深問,只是好心提醒:“看你穿成這樣,也不像是住這裏的人吧,趕緊走吧,這一片魚龍混雜,你一看就羸弱好欺負,毛賊最喜歡對你這種人下手。”
女人點了點頭,從包裏掏出一張紙遞給杜箬。
“你幹嘛?”
“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吧,你…幫我搶回包,我得謝謝你…”
“別介,這才多大點事啊,搞得我見義勇為似的。”杜傻子憨憨笑着,但是女人堅持,杜箬只能在她遞過來的紙上留了個聯系方式,很快打開傘,大咧咧地走進雨裏,連腳步都覺得格外穩,仿佛自己後腦勺頂着一個光環,配句情景對白就是:“做好事不留名,超級贊!”
可是身後的女人很快将筆和紙收進包裏,眼色放陰,一直站在雨裏。
喬安明,這就是你背叛我而去沾染的女人?雖然有幾分姿色,卻也沒見得哪裏好。
顧瀾陰笑一聲,從包裏掏出藥,空口幹咽進去,但心髒依舊疼得仿佛要窒息,不知是因為剛才追小偷的疾跑導致,還是因為見到了杜箬,這個企圖與她分享一片天的女人,剛才就在自己面前,對自己笑,還替自己搶回包!真是冤孽!
顧瀾來杜箬住的地方,本沒有打算與她認識,只是心裏窒息,想來看看她的真實樣子,可是天意不饒人,居然安排如此狗血場景!
真可笑,命中注定要成為敵對面的兩個人,居然以如此友善的方式認識。
顧瀾從包裏掏出傘,打開,慢慢往馬路上走。
杜箬當晚給喬安明打電話,還特得意地跟他說了這麽一段。
“诶…我今天見義勇為來着,在巷口遇到毛賊搶一女人的包,我替她把包搶了回來,是不是特英勇?”
“你替別人搶包?”
“是啊,別太誇我,我只是做力所能及的事。”杜箬的情緒還沉浸在助人為樂的快活裏,喬安明卻在那頭發飙了。
“誇你?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要是對方不罷休,你不是要跟着出事?以後不準再多管閑事!”
“這哪兒是多管閑事啊,你都沒見那女人的樣子,瘦瘦弱弱的,瞬間激發我的保護欲!”
“我明白道義上你做得沒錯,但是這樣真的太危險,以後不許了,別讓我替你擔心!”喬安明收回了一點沉怒的口氣,又覺得不放心,補充:“不行,你現在住的那地方太複雜,周圍環境不好,你一個人女孩子很不方便,等我回去就給你重新換個地方!”
“我不要,我覺得我這裏很好!”杜箬一口拒絕,雖然知道以她目前與喬安明的關系,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所賜予的物質待遇,但是她不要,因為心裏有那該死的骨氣,總覺得自己即使做了小三兒的事,也不該有小三兒的本質,所以她拒絕喬安明的物質給于,雖然毫無道理,但至少自己心裏踏實些。
可是杜傻子當時不知,自己數小時前所幫的那個女人,是喬安明的妻子,導致她此後很多苦難的禍首!
顧瀾因為淋了雨,回到崇州,當晚就生病,先是感冒咳嗽,之後是高燒不退,琴姨在床邊守了一夜,秦醫生也來過,給顧瀾挂了點滴,但體溫依舊居高不下。
其實感冒發燒對于正常人而言不算大病,只是對顧瀾不同。
她從小體質弱,又有心髒病,所以一旦感冒,心肺負擔加重,很容易就演變成心肌炎,再加上高燒不退,感冒不愈,病情加重下去,之後便是心髒衰竭,所以普通人的一場小病,對顧瀾來講,幾乎可以随時滅頂。
琴姨當晚就要打電話給喬安明,被顧瀾攔住。以前自己發病,她都希望喬安明在身邊,至少自己心裏有底氣,可是這次不知為何,就是無端地不想讓他知道。
數小時之前自己剛見過杜箬,那樣一個健康的女人,能跑能跳,還能替她從小偷手裏搶回包,而數小時之後自己就卧床不起,感覺連講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很沒用啊,顧瀾窩在床上嘆氣,第一次從骨子裏憎恨自己這副慘軀。
可是琴姨不會了解這些,天快亮的時候還是偷偷給喬安明去了電話。
“姑爺…姑爺…您還是趕緊回來吧…小姐她…病了。”
當時喬安明還沒有醒,被琴姨帶點哭聲的聲音一吓,立馬從床上爬起來。
“怎麽回事,琴姨,你慢慢說,顧瀾怎麽了?”
“小姐白天去了桐城,可能是回來的時候淋了雨,夜裏就開始發燒咳嗽,秦醫生兩瓶子點滴挂下去了,可是小姐的燒還是不退…小姐是讓我瞞着您的,可是我看她臉色差成那樣,沒主意了…怕真出事,所以姑爺,您再忙,也抽時間回來一趟吧…”
……
喬安明挂了琴姨的電話,再也睡不着,只能披了衣服爬起來給秦醫生打電話。
秦醫生畢竟專業,又當了顧瀾這麽多年家庭醫生,情況比這次嚴重得多的都見過,所以口氣當然不及琴姨那樣焦慮。
其實也沒有琴姨講得那麽嚴重,只是顧瀾因為心髒病的原因,抵抗力弱,只要燒能夠退掉,療養幾日應該就沒什麽問題。
喬安明改了第二日上午最早的航班飛崇州,其實出差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快達成的協議因為顧瀾生病而臨時擱淺,他這樣飛回去,導致之後一個月的所有行程全部必須改動,可是沒有辦法,他必須回去。
小張已經在機場等着接機,喬安明一上車就開始打電話給彭于初,讓他把他所有的行程都往後挪,之後面色疲倦地靠在椅背上呼吸。
小張看得出老板的面色很不好,找準機會安慰:“喬總,太太應該沒什麽大問題,早晨我出來接您的時候,秦醫生已經到了…”
“嗯。”喬安明微微點了點頭,閉起雙目養神。
這樣沒有計劃的改行程,連夜飛回來,身心具疲,況且這樣的大動幹戈已經不是第一次,喬安明沒來由的就覺得有些膩。
小張直接把車子開到主樓樓下,喬安明連行李都沒有拿便往樓裏走。
剛進客廳便見秦醫生從樓梯走下來,看到喬安明,她也是一驚:“喬先生,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出差嗎?”
“琴姨夜裏給我打了電話,我不放心。顧瀾怎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
“其實你不用太緊張,我覺得琴姨是有些小題大做了,我剛給顧瀾挂完退燒點滴,應該下午就能燒退了,既然你回來了,就上去陪陪她吧,剛才她還念叨你呢。”
秦醫生從樓上走下來,帶着一點笑,将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
十幾年前就開始擔任喬家的家庭醫生,那時候她才剛過35歲,卻已經是當時心髒方面的權威,在醫藥界聲明很旺,照理不會願意來屈尊擔任家庭醫生。可是喬安明必須點名要她,派彭于初去請過一次,當場就被秦醫生拒絕,喬安明不死心,自己親自帶着禮登門去請,一次不行兩次,最後秦醫生被喬安明感動,便簽了合同。
沒想這家庭醫生一當就是十多年,看着喬安明在醫藥界越走越高,但對顧瀾這份心意卻十年如一日。
“喬先生,我當醫生這麽多年,見慣了太多不和睦的家庭,像你這樣,對太太這麽用心的,真的很少見。”
秦醫生話不多,很少誇人,今天卻因為感觸太深而多言了幾句。
喬安明卻不敢接下去。
若這話擱在認識杜箬之前說,他滿可以欣然接受這樣的誇贊,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做得夠多夠好,無愧于天地,可是現在呢?
喬安明搖了搖頭,只是回答:“秦醫生你過獎了,我叫小張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開車過來的,你上去吧,要是顧瀾下午燒還是不退,你再給我打電話。”
“好。”喬安明目送秦醫生離開,一轉身就看到琴姨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喬安明,眼眶裏都感覺要滲淚水了。
“姑爺,您總算回來了,吓死我了…小姐到現在燒還沒退…”
“嗯,我問過秦醫生了,不會有事,你昨夜陪了顧瀾一晚上,也去休息吧,我上去陪她。”
“那您回來我就放心了,我休不休息倒無所謂,只是小姐嘴上說讓我別給您打電話,心裏想得很,睡前還盯着手機看您的照片呢…”琴姨說着倒真的開始抹眼淚。
喬安明心裏感覺有些悶,顧瀾沒有多大事,她哭什麽?
“好了,我上去看她吧,你去休息一下。”說完便往樓上走,不再理會站在原地的琴姨。
卧室的門虛掩,喬安明推門進去,整個房間都很安靜,窗簾厚重繁複的花紋圖案隐射在暗紅的地板上,半側窗戶開着,所以有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裏鑽進來,總算讓這個空曠暗沉的房間有了一絲光亮。
顧瀾就躺在床上,睡眠中,卻似乎睡得并不安穩,額頭有短促的劉海因為冷汗而粘在一起,一縷縷的沾在皮膚上,嘴唇也起了皮,泛白幹裂,床櫃上放着打開的藥盒,紙簍裏滿滿一簍挂空的點滴瓶和針頭。
整個房間都透着一股壓抑的氣息,除了床櫃上那一束剛插上去,還帶着露珠的百合。
喬安明在心裏微嘆一口氣,慢慢走至床邊,已經将自己的動作盡量保持輕微,可還是驚醒了床上的人。
“安明…安明?是你嗎?”顧瀾眼睛無力地撐開,微弱的喊聲從牙齒縫裏擠出來,想要掙紮着起身,卻被喬安明壓住。
“是我,你別起來了,躺着吧。”
“你怎麽回來了?”
“琴姨夜裏給我打了電話,不放心,就改了航班飛回來,剛到。”
“我叫她別給你電話的。”顧瀾最終還是強撐着爬了起來,喬安明只能抽了毯子替她圍好,然後再坐在床沿上,将手掌貼上她的額頭。
“還燙着呢,是不是很難受?”
顧瀾搖了搖頭,回答:“還好…”只是一句“還好”剛說完,眼淚就一顆顆滲出來。
☆、V037 妖精攻略
“怎麽了?胸口疼?”喬安明見不得顧瀾哭,以為她是因為身體原因才掉眼淚,可顧瀾依舊是搖頭,伸手握住他的掌:“不是胸口疼,只是見到你回來,心裏很難過…每次一生病,你無論在哪裏都會趕回來陪我,安明,我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包袱…”
喬安明翻手握住她的手掌,卻不回答,只是在心裏默默嘆息。
顧瀾這樣自責自怨的話,他已經聽了二十年,心裏早就已經免疫,可是顧瀾這次還變本加厲,索性膩在他的懷裏,喋喋不休地哭。
“……安明,你知不知道,昨晚高燒不退,我意識模糊,想着幹脆死了幹淨,省得一直這樣拖累你。但心裏又怕,怕你真的不要我,怕你真的重新找了其他女人…沒有辦法,太依賴了…”
……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窗簾被吹起,邊緣的流蘇和珠串敲在玻璃上,叮叮當當,一聲聲攪得人心裏全是煩亂。
最終顧瀾在他懷裏睡着,淚痕未幹,都挂在臉上。
喬安明抱得肩膀太酸,想要将顧瀾放到床上去,可是他一動,懷裏的人就将手臂圈得他更緊,就這樣他一直抱着她坐了将近一小時,最後手臂麻木,顧瀾也熟睡,他才把她放回床上。
關好房門往書房去,喬安明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打開全是未接電話,大多因為公事。不能怪下屬,因為是他的行程改得太沒有征兆,從公司內部到客戶那裏,全部亂了套,釜底抽薪啊。
喬安明只能一個個回複,再一點點将腦裏的煩亂全部理順,打開電腦,準備趁顧瀾睡着的空擋處理掉一些工作,可腦裏一團亂,完全靜不下心,總覺得空空蕩蕩,很想念一個人。
杜箬正在收拾屋子,每周回來住一次,小屋裏亂得很,突然收到喬安明的短信,就一句話:“方便嗎?想給你打電話。”
杜美人立刻扔了抹布往客廳跑。
方便方便,實在太方便了,她樂呵呵地自己先撥了喬安明的號碼,開口一句:“老喬同志,有工作要彙報給我嗎?”
喬安明一直陰霾的情緒,因為杜箬這簡單一句話,瞬間就出了太陽。
他一直不信,這世界上有人能夠左右他的情緒,可是現在不得不承認,悲傷或者喜悅,他心裏唯一想要分享的人,便是電話那端的那個女子。
喬安明低頭暗自笑了笑,開口問:“在做什麽?”
“在收拾屋子,和…想你!”杜箬的語氣很輕快,發自內心的雀躍,喬安明也被她的歡快感染到,笑了笑,為她最後一句的兩個字。
“嗯,我在崇州家裏…”
“怎麽突然回去了?”
“顧瀾昨夜發高燒…”
“嚴重嗎?要不要緊?”
喬安明又從窗口走回桌子前,坐下,低沉的聲音回答:“不要緊,都習慣了…”雖然是普通的字句,但聽在杜箬耳裏卻平白無故地開始心疼。
習慣了……二十年的反複,他是真的已經習慣了。
杜箬突然就不再說話,兩人各自沉默,最後杜箬才回了一句:“那你去照顧她吧,我這幾天不會給你打電話。”
喬安明一陣心疼,她又開始無厘頭的“懂規矩起來”,可是天地良心,他給她發短信,很簡單的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難過或者疲憊的時候思念她,這已經成了喬安明的習慣,可她卻如此守規矩,如此講理。
“杜箬,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但是我真的…你不用顧慮我了,她身體不好,你應該多關心一下。我反正就在這裏,等她病好了,你再聯系我吧,嘿嘿……”杜傻子說到最後,還硬是笑了笑。
喬安明無奈,交代幾句才挂了電話。
終究是犯了禁忌的感情,正室一生病,他得守在身邊陪着,杜箬吸了吸鼻子,繼續跑回客廳收拾屋子。
任佩茵站在書房虛掩的門外,聽着房內喬安明跟杜箬的對話,心裏喜哀參半。
喜的是喬安明還與杜箬保持關系,哀的是,兒子的疲憊都寫在臉上,顧瀾又随時都會發病,說不定哪天就一病不起,孫子的問題,怎麽辦?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得想辦法在中間催化一下。
顧瀾的高燒一直到當天夜裏才褪去,任佩茵看過顧瀾之後,留在喬宅吃了一頓晚飯才離開,離開前本想找喬安明再談談讓杜箬替喬家生孩子的事,但見兒子冷眉緊鎖,不是有公事電話糾纏,作為母親總歸心疼,便沒有多說就回去了。
顧瀾依舊是每天兩瓶點滴,秦醫生日日都來,喬安明幾乎日夜守在卧室裏,一直到第四天,顧瀾才總算有些力氣下床,琴姨見天氣大晴,硬是勸着顧瀾去花園走走。
正式入春,雖然天氣還涼得很,但草坪上的嫩芽都開始冒出來,一眼望去,生機勃勃的樣子。
顧瀾大病初愈,氣色當然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眶都陷了下去。
琴姨心疼得很,陪着她坐在長椅上,窩心勸:“小姐,以後出門得注意身體,你看你一生病,全家都急,姑爺更是日夜陪着,白白耽誤了工作不說,還心焦得很。我也是,幾天沒睡好了,看着你溫度不退,愁死了…”
顧瀾低下頭,嘴角陰笑一聲。
喬安明的日夜陪護她都看在眼裏,可這樣悉心的照顧,他到底是出于關心還是愧疚?
女人心思就是這樣,一旦發現丈夫有了外遇,之前所有的恩情暖意全部變成虛僞,也就是說,喬安明二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現在在顧瀾的心裏,全是一文不值。
“琴姨,我是喬太太,他照顧我是應該的。我想想,我這個人總還比他的工作來得重要吧,是不是?”生冷的口氣,再從顧瀾那樣蒼白幹裂的唇裏講出來,琴姨在旁邊看着,沒來由的心寒。
小姐在她心裏,雖然有時驕縱一點,但還算純然善良,而像現在這樣寒冽的講話口氣,顧瀾是從來沒有過的。
本來琴姨只是扯些話勸勸,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答,她也只能收了口,不再多言。
顧瀾嘴角陰瑟笑容收去,目光擡起,看着不遠處寬闊的草坪,點點綠茵,說明蕭冷的冬天将要過去,春日來臨,陽光撒在身上,她卻覺得分外冷。
喬安明在崇州呆了一星期,确保顧瀾的身體完全康複才回到桐城。
一整天都在公司,很忙,連午飯都在辦公室解決,一直忙到夜裏9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