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為你,(12)
安明站在客廳中央淡淡掃了一圈,最終回頭,将視線回聚到杜箬身上。
她依舊站在門口,只是面對着自己。
身上是半舊的卡通睡衣,頭發很亂,衣領也沒全部扣上去,有一大片頸脖的皮膚露在外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突起的兩邊鎖骨。
臉上一直沒什麽表情,估計還沒從震驚的情緒裏将自己拉回來,只是她赤腳着地,估計站了這麽久也體會到地面的冰涼,所以雙腳有些局促地攏在一起互相揉搓着取暖…
喬安明的視線最後就盯在她的那雙白皙腳上。
他有交代過她不可以赤腳,況且這是冬天的深夜,她的屋裏還這麽冷,她居然赤腳去開門,可是關心的話語到喉嚨口又被他咽下去。
他已經越距很多次,如果一心要将她從自己身邊推開,那麽就不需要再表示多餘的關心。
杜箬估計是實在冷得受不了,也不顧喬安明盯住自己腳的眼光,直接從他身邊快速走過去,最後蹦上沙發,雙腿盤曲在一起,噓了一口氣,終于找回一絲女主人的氣勢。
再想到早晨在他辦公室裏的那段對話,遂抱着膝蓋冷冷地問:“喬總大半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幹?”說完又覺得這話講得太像三流武打片的臺詞,繼而又幹咳了幾聲,再度開口:“該說的話早晨你不都說了嗎?需要你再親自跑一趟?或者你還有什麽沒有交代清楚?反正你放心,我多少都有自知之明,不會再像今天這樣貿然去找你,也不會說些不知死活的話,以後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喬總,我只是基地一個不起眼的小員工,大家各走各的路,不會再有交集!”
她說完又覺得不夠,遂又加了句結束語,秀眉一挑,淡淡問:“您覺得這樣,夠清楚了嗎?”
當時她說完這些話的時候還自認為自己講得滴水不漏,語氣得當,語速适中,不免沾沾自喜,嗯,杜箬,你很能耐,至少氣勢上扳回了一局。
可是喬安明一直不答話,始終站在客廳的中央,眼神不冷不熱地看着窩在沙發裏的杜箬。
他從進門到現在,沒說什麽話,她反而上來就嘩啦啦講了一大串,再看她下颚微擡,一副“輸人不輸氣勢”的樣子,不免就懷疑,她如此低情商,怎樣能夠穩坐業績第一?
杜箬見喬安明死活不開口,這感覺很是不妙,就好像約了一個武林高手比試,但對方就是不出手。
“喂,你半夜來我這裏,想怎樣啊!”憋了半天,終于本性全露。
這回他總算有了反應,卻是笑,先是嘴角淡淡的一抽,繼而笑暈蕩漾到整個面部神經,幾乎可以看到他白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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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箬知道,自己最受不了他笑,他一笑,她就完全摸不到頭腦。
你可以想象,一個常年不露聲色,感覺都沒笑神經的人,半夜三更跑你面前笑給你看,這感覺比半夜見鬼還要來得驚悚。
杜箬一直靠在沙發的上身直起來,抱住的膝蓋也松開,寒涔涔地又重複剛才那句話:“喂,你到底想怎樣?”她想投降了,他在玩心理戰術,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可喬安明突然往門口走,路過鞋架,拎了一雙拖鞋再走回來,依舊一言不發,只是蹲在她的沙發面前,将她微微盤起的雙腿拉直,再将手裏的拖鞋套上去…
“我跟你說過,寒從底來,不要總是光着腳…”語氣是讓人都心顫的溫柔,動作細致,低着頭,曲着膝。
誰能相信,這便是在臺上風姿卓越的喬安明?而這個風姿卓越的喬安明,居然願意曲膝為一個女人穿鞋子!
杜箬的鼻尖開始發酸,繼而是喉嚨,最後是心髒。
她愛上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沒有一點退路。
他依舊低着頭,慢慢将她拉直的雙腿再放回原來的姿勢,杜箬卻覺得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喬安明,你到底想怎樣?一會兒跟我說那樣的話,一會兒又來對我表示關心,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帶勁?”她的聲音已經有些斷裂的泣意。
喬安明卻依舊蹲在她的面前,擡頭仰視,額頭都顯出幾條法令紋:“我沒有在耍你,早晨的那番話,以及現在對你的關心,這兩者之間并不矛盾!”
杜箬開始大口的喘氣,揮了揮手,帶着明顯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問:“好,好,你是企業家,你決勝千裏,你上臺演講都不需要帶稿子,但是拜托你,能不能痛快點,你說的這些我聽不懂,我早晨就跟你講過,我很笨,太複雜的意思我搞不明白,如果你覺得早晨那番解釋還不夠清楚,還擔心我會纏着你,那我現在也很鄭重地跟你聲明,我不會再去找你了,絕對不會,所以這樣夠清楚了嗎?”
說到最後,嗚咽之氣全部化為抽泣。
她本不想哭,無奈自己情緒來得太快,他的眼神卻始終還是那片清冷,這種不對等的待遇,她受不了。
“我這樣說還不夠清楚?那你要我怎樣?要不我發誓?或者我幹脆辭職?喬安明,喜歡你并不是我的錯,我也可以原諒你不待見我,但是人性總應該善良,總應該給愛自己的人留條出路…”
杜箬明白自己扯得有些遠了,但是她實在受不了喬安明始終清淡的眸子!
明明他蹲在地上,從姿勢上看是他在仰視自己,可為什麽她還是感覺到無形的壓迫感,這種鑲入骨子裏,一遇到他的問題就層層包裹而來的壓迫感!
喬安明看着杜箬的話越扯越多,只是眼淚全部堵在眼眶裏倔強地不掉下去。
他已經做好看她過激反應的準備,可是她這明顯是在克制自己。
但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有收回去的餘地,遂垂了垂眼,再擡起,依舊是用不急不緩的聲調開口。
他說:“我知道你心裏肯定怨恨我,也肯定覺得我早晨給你的理由不夠充分,所以我才半夜來見你。”
說到這裏,他似乎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彙集了些許勇氣才又繼續:“你恨我是應該,畢竟有些事是我做得過了頭,但是杜箬,感情是一件很複雜的事,并不如你想得那樣簡單。如果我不是喬安明,會義無反顧地牽起你的手,可惜認識你遲了這麽多年,很多事都已經無法改變,肩上滿是卸不掉的責任,而我又不舍得傷害你,這些原因拼在一起,夠不夠,将你推出去?”
遺憾的感情大多心痛,而心痛的感情大多沒有善終。
杜箬憋了半天的眼淚終于大顆大顆的落下來,仿佛蟄伏這麽久,只為等他這樣一段話。但是眼淚如此繁盛,她卻沒有急着去擦,只是別過頭去大口大口的喘氣,閉着眼,好像這樣的動作可以将眼淚全部逼回去。
喬安明一直擡着的頭終于沉下去,耳邊全是她轟然的哭聲。
他是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才上來敲的門,他為了奔赴這場解釋,已經在她樓下的車裏坐了将近一個小時,可是真的面對她的滿臉淚水,心裏還是會疼。
他情願她發瘋耍潑歇斯底裏,也好過她不言不語就靠在沙發上淌眼淚。
但是情深蝕骨,痛殇憾恨,無從說起。
哭聲終于漸漸小下去,就剩下杜箬靠在沙發上不斷地打嗝咽氣。
喬安明想站起來用手替她擦眼淚,但最終覺得不合适,只能轉身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擦擦吧,眼睛都哭紅了。為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很妥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挺朗地站在杜箬面前,她就縮在他寬大的黑影裏,眼裏只餘他那張淩然剛毅的臉。
“為了一段無望的感情,不值得你這樣折騰自己。”他最後的那句話,仿佛是在講別人的事。
杜箬沒來由地笑了笑,他如此深厚的功力,要修煉幾年幾世才能達到!
心裏涼得很,只能将頭悶下來趴在膝蓋上,雙臂圈緊,手指輕輕揮了揮:“你走吧,意思我都懂了,謝謝你願意跟我講實話,白鬧了這一場,換你幾句真心話,我不虧。”
喬安明見她悶着頭不想看自己,遂沒有再多說什麽,輕輕轉身,阖門離開。
☆、V022 心有不甘
杜箬一直趴在膝蓋上,直到肯定空氣中都散了他的氣息才敢擡頭,空空的屋裏,早就沒有剛才那抹影子。
喬安明的理由很充分,怎麽看都是顧慮了她杜箬的感受,可是她還是不甘。
她情願他的出現只是一場夢魇,第二天醒過來,頭疼一場,照樣是能哭能笑的自己,可是他都将心裏的話挑明,明顯就是不給她任何再接近的理由。
他以為這是最溫柔的方式,卻不想他這鹹淡不濟的幾句話,直扣入杜箬的心脾,就真的應了之前她的那句臺詞:“上天入地都随你,卻連喊疼的機會都沒有!”
她怎麽喊疼?他的道理擺得這麽正,雖說得含糊婉轉,但條條都在那裏,從道義到責任,從命運到遺憾,清清楚楚,句句在理,如此溫柔的拒絕,其實最終就歸結于四個字——此生無緣!
而感情這種東西,一旦扯上“緣分”兩個字,結局大多是悲劇。
喬安明将車駛出杜箬所租住的巷子,開入馬路,最後停在路邊,将額頭抵在方向盤上,保持這個姿勢一直沉寂到東方都泛白。
感情的萌發需要很多時間,從相遇,相知到相互吸引,這中間的過程需要太多因素的促使,天時地利,缺一不可,可是感情的結局,只需要一夜時間,一念之間,一段話而已。
他活到四十五歲,第一次願意花時間和心思去跟一個女人撇清關系,手段雖然有些殘忍,但是結果,他不得不承認,他也沒有全身而退,不然不會一夜不睡,一直在路邊想到天明。
杜箬本來是請了兩天假,但是天一亮她就起床收拾東西去車站。
沒有辦法,她覺得整個市區都散着喬安明的氣息,她多呆一刻都覺得窒息,只能銷假,用最快的速度返回武穆山基地。
坐在進山的大巴車上,包裏的手機震了震,她打開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喬”字,依舊是一條短信,內容也很空泛:“以後別再赤腳,半夜一個人在家別輕易開門,如果你無法确定對方是你熟悉的人,記得套件外套再去開門!”
杜箬很快看完,不給自己留回味的時間,迅速就摁了删除鍵!
此時大巴拐過山路的彎口,被山遮住的陽光瞬時傾瀉而來,暖暖地照入人的眼裏。
杜箬吸了一口氣,掏出随身帶的小鏡子開始用粉遮自己金魚一樣的黑眼圈。
如果你愛上一個人,傷痛和哭泣都逃不過,倒不如坦然去面對,哭過痛過,轉身再一個人好好生活。
這世界到處是糾結難分的愛情,每天都有人為了感情的事去死,她至少還能見到陽光,得到他那幾句真心,這樣就已經夠了。
莫佑庭翻了個身,觸到身旁柔軟滑膩的皮膚,他猛地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頭頂的天花板,再下來是圈住自己脖子的芊芊玉臂。
身旁的女孩懶懶動了動,用更為緊貼的姿勢摟住莫佑庭,很快又沉沉睡去。
他抽出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再摸到手機看了一眼,早晨8點,陽光已經從窗簾的縫隙裏蹦進來。
看樣子是一個大晴天,莫佑庭的心情瞬時就好了一些。
身上的女孩還在呼呼打着輕鼾,莫佑庭卻再也睡不着,于是很有風度地拍了拍她的額頭,準備把她叫醒,可是女孩卻始終沒有反應。
昨晚一夜,筋疲力盡,她當然不可能這麽早醒,但莫佑庭腦子裏有些亂,巴巴睜着眼看着從窗簾縫隙裏投進來的光線,正想爬起來,枕邊的手機卻适時想起。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SHIT!美好清晨的美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女孩估計也被電話鈴聲吵醒,很不情願地翻了一個身,圈住莫佑庭的手和腳松開,嘴裏嘀咕着:“誰這麽早給你電話啊,真是讨厭!”
莫佑庭沒回答,在嘴邊比了個“噓…”的姿勢,很快摁了接聽鍵。
“喂,譚小姐…這麽早找我有事?”
“莫哥哥…你起來了嗎?在家嗎?”
莫佑庭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她剛松開的雙手已經再次圈住自己的腰身,手指在他裸露的小腹皮膚慢慢畫着圈,挑起一陣陣情欲。
他也很給面子的回應,一只手握着手機,另一只手已經開始往女孩的內衣裏探進去…女孩被他撩得耳紅心燥,他臉上卻依然一副很君子的模樣,還能用平常的口吻和語速回答電話:“嗯…我剛起床,正準備出門,有事嗎?”
“就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東方神起要來桐城開演唱會嘛,我讓我爸弄了兩張票,回頭找個時間給你行不行?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看…”
莫佑庭的手指已經熟稔地撚開女孩的內衣扣子,長腿翻到她身上,埋在她的脖間一字一句:“可以,你定時間,我過去拿!”
“好,要不一起吃頓晚飯吧,我去找餐廳,到時候訂好時間再給你電話!”
女孩的唇已經從他的胸口蜿蜒到莫佑庭的喉結…輕輕咬,他的呼吸開始有些不穩。
“莫哥哥…”
“嗯…可以。”
“那你等我電話哦!”
“好…”話音一完,他就果斷挂了手機,身下女孩一直憋住的呼吸和嘤咛終于可以喊出來,聲音一點點高昂,果然是陽光燦爛的清晨!
莫佑庭将手機壓到枕頭底下,長指慢慢沿着女孩的腰肢往下面探…卸掉最後一道遮掩,蓄勢待發的時候,該死的手機又開始叫起來。
“SHIT!”莫佑庭明顯已經有些火,不想再去接,女孩卻覺得這個邊接電話邊挑逗的游戲很帶勁,便徑自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遞給他:“接吧,說不定有什麽要緊的事!”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名字,眼底的欲望熄了一半,有些不情不願地接過來。
“喂…”冷清清地就吐了這麽一個字,語氣明顯沒有剛才的熱忱。
杜箬聽他這淡淡的口氣,頓覺自己有些叨唠,趕緊道歉:“不好意思,這麽早給你電話,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是!打擾到了,嚴重打擾到了!”他又加重了幾分語氣。
杜箬覺得他這火發得莫名其妙,心裏不服,也加重口氣反駁:“打擾到你什麽了啊!不就是擾了你的清夢嘛!”身下的女孩見莫佑庭的臉色放得有些沉,以為對方是他不想待見的人,便摟住他的脖子躬身貼上去,再沿着他的頸脖一路親吻,最後停留在他的嘴角,酥酥膩膩地低吟:“莫少,不想接的電話就挂了吧…嗯?”
杜箬一滴冷汗冒出來…那聲音?天……又開始眼冒金星!
莫佑庭卻依舊無所謂的樣子,冷冷回複:“聽到了嗎?現在知道打擾到什麽了嗎?”
“……”杜箬完全找不到詞來反駁,只能抓着手機不出聲。
女孩等得有些心焦,低吟了幾聲,伸出手就要去奪莫佑庭手裏的電話,莫佑庭避了避,整個身體卻依然跨在女孩身上,只是微微将上身直起,恢複常态地問:“幹嘛不說話?大清早打我電話有事?”
杜箬用手拍着自己的腦門,咬咬牙,盡量用最正常的聲音回答:“那個,錢的事,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卡號,月末我會定期把錢打到你賬戶裏…”
“你打我電話,就為這事?”
“額……”杜箬又詞窮:“我,那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做那事…”她支吾半天,越說越錯,莫佑庭卻依舊不放過,突然帶點挑釁地問:“什麽那事?那事是指什麽事!”
杜箬的臉已經漲得很紅,這厮絕對是故意的,大清早滾.床.單不說,居然還能在電話裏肆意的表演,不遮不掩!鄭小冉哪知眼瞎了,居然看上這樣的人!
“喂,杜箬…”
身下女孩聽到這個名字,眼神突然一冷。
莫佑庭卻還在繼續:“又不說話了?你大清早擾人好事就為問我要卡號?那你就先欠着吧,我現在沒空!回頭想起來再給你!”
“随便你,你愛給不給吧,不說了,挂了,你繼續!”杜箬有些惱火地挂了電話,莫佑庭看着漸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各種複雜的情緒開始蔓延。
身下的女孩輕輕推了推:“莫少?莫少…?”
他才回神,低頭看了一眼,頓覺有些索然,便拉了地上的襯衣披着下床。
女孩卷着被子追過去,盡量壓住脾氣撒嬌:“怎麽了嘛?”
“沒什麽。”莫佑庭半低着頭,又從地上撿起褲子套上,開始滿屋子找煙,最後總算在茶幾的抽屜裏找到半包,點了慢慢抽起來。
女孩見他的臉色陰得很,心裏漸漸就有了答案,走過去推了推他,嬉着臉問:“很少見你抽煙,怎麽了?有煩心事?”
他轉身看了女孩一眼,口中的眼圈吐出,眉頭蹙得很緊,卻不願意說實話。
“沒有,哪來煩心事!”
“騙子!剛才還好好的,接了她的電話就突然這樣…”女孩也冷冷笑了笑,拿過他手裏的煙吸了一口,再對着他的臉慢慢吐出煙:“從昨晚我第一眼見到她開始,就覺得你對她的反應有些過激。很榮幸,認識你半年,還能有機會看到你莫大少為了一個女人黯然神傷的一面!不過…”
她突然停住,将臉湊近,暧昧地籲着氣。
“不過什麽?”
“不過,你似乎在她面前有些遮遮掩掩,她不知道你喜歡她吧?哈哈哈……莫公子,你這叫暗戀!”
“去!長這麽大從來不知道暗戀兩個字怎麽寫!”莫佑庭很果斷地打斷,嗤笑着從她手裏搶過自己的煙,一手就摁在煙缸裏。
女孩卻無所謂,聳聳肩,淡淡回答:“随便,反正是不是你自己心裏清楚。不過感情這回事,暗戀是最傻的一種方式!”女孩苦澀一笑,圍住被子從他面前閃過去。
莫佑庭看着煙缸裏一點點熄滅的煙蒂,耳裏不斷回蕩着女孩最後說的那句話:不過感情這回事,暗戀是最傻的一種方式!
姜浩最近是一半得意一半煩心,得意的是仕途正旺,借着丈人的靠山在局裏混得風生水起,臺面上同事都喊他一聲姜科長,私底下聊天的時候,大家都尊稱他為徐局的乘龍快婿。
但生活總是公平的很,不可能讓你事事如意,所以姜科長在局裏春風得意,在家卻窩囊受氣。
徐曉雅的肚子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但她好歹是孕婦,醫生說孕婦情緒化是很正常的事,那行,姜浩作為男人和丈夫,小事上忍忍就過去了,可是大事呢,大事他得作主啊,可徐曉雅橫得很,性子一上來,徐峰林都拉不住!
所以姜浩最近糟心的事也多得很。
比如徐小主辦公室裏的女同事結婚,夫家住在綠色公寓,恒溫恒濕,一年365天室內一個溫度。徐小主去那公寓瞅了一眼,回來就嚷着也要去購置一套!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姜浩跟杜箬婚前買的那套公寓面積很小,擠擠的80平米,都沒有地方做嬰兒房,更別說恒溫恒濕,所以她以孩子健康為出發點,強烈要求姜浩也去買一套,且她還不要單層,她得要複式,頂樓做陽光房,到時候可以帶着孩子在樓上看書寫字,想想都覺得自己的建議長遠可行得很。
姜浩背地裏自己算了算,一套恒溫恒室的公寓,就算100平米,買下來也得逾百萬,他手裏沒這麽多閑錢,必須得貸款。徐曉雅又不願意,按她的原話是:“我堂堂一個局長的女兒,買套小公寓還得貸款?以後怎麽出去見人!”最終她回家去問老頭子要了錢,第二天就去售樓中心簽了合同!且都沒有跟姜浩商量一聲。
姜浩雖貪心,但他也有大男子主義,做徐局長的女婿,半喜半憂,喜的是他畢竟因為娶了徐曉雅坐上了科長的位置,憂的是這話說出去,總感覺是他沾了徐家的光,現在又讓丈人出錢購置新房,以後住進去,天天躺在床上就會想,這房子的錢還是丈人出的,你一個大男人,連套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所以為了這房子的事,他回家跟徐曉雅小鬧了一場,最後徐小主一氣之下就收拾鋪蓋回了娘家。
徐峰林半夜把姜浩叫過去,很是循循善誘了一番:“姜浩啊,曉雅這丫頭性子是急躁了一點,這房子的事嘛,她處理得是有些不合适,畢竟你們現在是夫妻,有些事還得跟你商量一下再決定,但她的出發點也是為了孩子,你們現在住的房子确實小了點,周圍環境也不好,離我住的地方還遠,所以現在買套房子也沒什麽錯,等下半年房子交付,你們裝修一下就可以住進去過春節,再者,不讓你背貸款也是為了減輕你的負擔,曉雅這都是為你考慮…”
說了半天,敢情全是為他姜浩一個人着想。
他幾世修來的福!
可徐峰林的說辭套得滴水不漏,最終姜浩落得個欲哭無門,更可笑的是,購房合同上還是簽的徐峰林的名字!
最後姜浩把徐曉雅接回家,兩人冷戰了幾天,一周之後徐峰林叫他們兩人回去吃飯,姜浩只能巴巴地湊過去讨好講和。
心裏雖然卡着刺,但面上他得裝得寬容大度。
事後徐曉雅還特委屈地跟他訴苦:“……你以為我想回家問我爸要錢,他在那位子上,買這套房子還擔着風險,但是也得你出得起這個錢啊,我不還是心疼你嘛,不想讓你背債,不想讓你有壓力…”
姜浩苦笑着一句話都接不上,只能猛抽煙,徐曉雅見他埋頭不說話,情緒又開始撩起來,走過去搶了他的煙就踩到地上:“又抽煙!跟你講話你就盡抽煙!以後不準抽煙了,趁現在寶寶還沒出生,趕緊給我戒了!”
姜浩看着地上被徐曉雅踩扁的煙蒂,心裏悲涼無比。
其實婚姻就是一面照妖鏡,婚前的時候你不覺得,看到的都是各自身上最好最美的部分,她能給他背景,權利,他能給她面子,軀體,可是一旦結婚,日夜交集,很多醜陋和不足就一點點暴露,柴米油鹽,孩子房子票子,這些俗物一件件攤開擺在面前,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結婚前姜浩有想過徐曉雅這不饒人的性子,但他權衡利弊之後還是選擇跟杜箬離婚,因為那時候他以為,感情這東西不能當飯吃,在利益誘惑之下,他還是覺得權利牢靠一點,但是結婚半年不到,各種情況層出不窮,他要處理徐曉雅說爆就爆的脾氣,要處理老丈人探究考量的眼神,一路走到現在,說不後悔,那是騙人!
今天是徐曉雅定期做産檢的日子,姜浩一周前就答應她會請半天假陪她去,但局裏臨時有個會議,他必須出席,所以中途變卦,為這事,徐曉雅一個早晨都沒跟他講話。
下午的時候接到趙蘭芳的電話:“姜浩啊,晚上帶着曉雅回來吃頓飯吧!”
姜浩一聽這話就頭疼,徐曉雅正在氣頭上,哪裏會和和睦睦地跟他回家吃飯,于是他便找借口推脫:“今天局裏很忙,她下午還去産檢了,要不改天吧。”
“她去産檢了?那更要回家吃飯了,回頭我得問問她孩子的性別能看出來了嗎?我聽以前單位的同事講,孩子這麽大的時候B超是能看出生男生女了,你給她去個電話吧,我湯都已經炖上了…”
……
最終姜浩沒拗得過老太太,答應晚上去吃飯。
挂了電話,姜浩又開始頭疼,想着這事怎麽跟徐曉雅說,是短信還是電話,要不還是短信吧,電話裏要是講得不愉快,氣氛反而搞得更僵!
可是短信怎麽說呢?是先道歉還是直接切入正題!
姜浩衡量半天,覺得還是直接講正題吧,結婚到現在,每次吵架都是他先低頭,已經夠窩囊了,要是再縱然下去,等孩子出生,她的脾氣就愈發收斂不住了!
最後姜科長用他寫發言稿的才學和精神,字斟句酌地給徐曉雅編輯了一條短信:“媽剛給我電話,想讓我們今晚去她那裏吃飯,你體檢完之後先回家吧,我下班之後去接你!”
最後短信編輯完,反複讀了幾遍,覺得語氣似乎有些太過于生硬,便又虛僞地在最後加了一句話:“自己回去小心點,別坐公車了,打車吧!”
短信發出去,他長籲一口氣!
都說婚姻需要經營,他經營到這個份上,是不是過于鬧心了些?
徐曉雅的回複很快就來,不是短信,直接就給他去了電話。
“姜浩,我什麽時候答應去你媽那裏吃飯了?你老說我做事自作主張,你這就不算自作主張了嗎?”
一上來就給他一個下馬威,姜浩的心都揪在一起,眉頭也全部鎖着,煩亂得很,但又不能撕破臉皮,只能耐住性子哄:“怎麽了?不就是我下午沒陪你去産檢嘛,行了,都是要當媽的人了,還這麽孩子脾氣!媽好久沒見你了,有些想,刻意給你煲了湯,我是托你的福,不然她才不會無辜叫我回家吃飯!”
“托我的福?噢喲…姜浩,這話你可別這麽說,我消受不起!她這湯哪是煲給我喝的呀,她是煲給她寶貝孫子喝的吧!”
姜浩一聽“孫子”兩個字,一整天的陰霾全部掃光,興奮地問:“你查了,是男孩?”
徐曉雅聽出他語氣裏的欣喜,便刻意吊着賣關子:“男孩女孩關你什麽事?你自己下午不陪我來,現在就沒資格知道!”
姜浩已經顧忌不上她話裏的句句帶刺,更加起勁地哄:“好了好了,今天的事是我錯,你說吧,要什麽補償,我都答應你,但是你得趕緊告訴我,醫生怎麽說的啊?到底是男是女!”
“那你希望是男是女?”
一個棘手的問題扔過來,姜浩立刻防備四起。
這問題有些難回答,說他喜歡男孩吧,她肯定得吼自己重男輕女,說他喜歡女孩吧,她又會吼自己太虛僞,再三猶豫,最後姜浩還是取了個中間值:“是男是女不都一樣嘛,都是我姜家的種,都是我跟你的愛情結晶…”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嬉笑着說出口,說完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可以。
可是這招徐曉雅卻受用,嗔笑着立馬換了一副嬌滴滴的口氣:“讨厭,還愛情的結晶呢,你要不要臉!跟你說實話吧,算你姜家祖上積德,醫生說是男孩!”
“真的?真的是男孩?準确率有多少?”
“做的彩超,準确率得有80%以上吧,按醫院規定是不允許透露胎兒性別的,我是托了人才知道的!……”
後面的話姜浩已經沒心思聽!
真好,是男孩!
他姜家有後了,他姜浩有兒子了!
心裏明明激動得要死,但嘴上還不能表現得太過明顯,于是壓住欣喜一字一句的說:“曉雅,你辛苦了,你是我們姜家的功臣,晚上這湯你是一定得喝的,爸媽知道了也肯定很高興!我一會兒看看,如果事情不多就提早下班,你也別打車回去了,産檢完後在醫院門口找個地方坐坐,我去接你……
……
有人算過,如果你25歲結婚,活到80歲去世,那麽中間這55年,大多數時間是跟你的另一半在過。逾越半個世紀的相伴,磕磕碰碰難免,喜憂參半,看你如何衡量。
大多數人經常把婚姻和幸福聯系在一起,卻很少有人把婚姻和感情聯系在一起,為什麽?因為幸福不難,但感情很奢侈。
姜浩跟杜箬是有感情的,至少是有過感情的,但最終他們還是離了婚,因為世間太多誘惑,感情在很多東西面前就顯得太不像一回事。
而他最終跟徐曉雅結婚,半年時間,吵過鬧過也好過,慢慢學會心口不一,也慢慢學會自己找平衡點。就像今天的事,明明是徐曉雅無理在先,最後卻因為孩子的事,兩人“化險為夷”,前一句話還劍拔弩張,後一句話就能恩愛纏綿,這便是婚姻,這便是惡心死你,但卻不得不順着往下走的婚姻!
姜浩收了手機,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剛過三點,手邊攤着一堆文件。
他其實還有幾個包抓項目的考核評定沒有批複,明天去企業的活動流程還沒時間過目。
湊巧年初,局裏安排了很多任務,區裏定了幾個年度重點企業項目,各種活動輪番上,他作為項目科的科長,閑的時候真的不多,但答應了徐曉雅要提早下班去接她,他能怎麽辦?只能收拾公文包關電腦。
這便是他謀算得來的婚姻,外表華麗,骨子裏都有些寒心!
徐曉雅難得抓到姜浩有空閑時間,所以硬要抓着他去逛商場,從一樓鞋子一直逛到頂樓的嬰兒用品,一圈下來,姜浩最後拎了滿滿兩手的包裝袋。
徐曉雅還是不滿意,嚷着要去超市再買些尿布玩具,姜浩趕緊止住:“離預産期還有好久呢,也不急于今天吧,我跟媽說好接了你就過去的,現在已經六點多了,還是先回家吃飯吧!”
徐曉雅嘟哝着嘴,明顯不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