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為你,(8)
一個特例,甚至他都不願意把她跟那些女人放在一起。
如果感情可以控制,他情願自己對她沒有半分的心悸,因為他知道她心裏裝着另外一個人,他就只能當她的弟弟。
他太懶散,對于應付不來或者前途未蔔的事情,他第一反應就是選擇逃避,所以自從潘玮那件事之後,莫佑庭就一直沒有跟杜箬聯系,因為他怕自己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濃,最後繞為一團,繁複深刻得都沒有再撤退的可能!
可是杜箬不了解這些,在她心裏,莫佑庭只是一個學弟,一個張揚跋扈的二代少爺,如果不是跟他借了錢,她或許都不會再跟他深交下去,因為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差得太遠。
現在他半夜來電話,她唯一反應就是,債主來催債了,但是對方一直不答話,她又有些愧疚地補了一句:“莫佑庭你別不好意思,我們雖然是校友,但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怪我太拖沓,其實錢我過年的時候就準備好了,一直沒抽出時間還你…”
莫佑庭的心都涼到了底,苦笑一聲,問:“杜箬,是不是在你心裏,我們就是債主和欠債人的關系?”
“啊……什麽?”
“沒什麽,我就随口一問。”他将頭擡起來看着車窗外,有嘆息,卻不敢發出聲。
杜箬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依舊一廂情願地以為他是為了錢的事,于是又開始解釋:“不是,我們是朋友,但是親兄弟都得明算賬呢,更何況我們的關系,你別不好意思,回頭我就把錢給你…喂,喂……”
杜箬看着莫名其妙被挂斷的電話,心裏開始慢慢梳理,剛才到底哪句話得罪了莫公子,他居然就這樣挂了她的電話?
顧瀾那日睡得極早,琴姨纏着她問了好久,她都沒有多說一個字,最後也就喝了半碗粥,算草草應付過去。
那幅未完成的《日出印象》還挂在窗前的畫架上,模糊的輪廓,濃郁的底色,顏料幹後顯得更為不像樣,再加上卧室裏的燈光偏暗,所以那一輪紅日臨空懸在那裏,顯得突兀而又多餘。
突兀而又多餘?
顧瀾苦澀笑了笑,拿起畫筆在紅日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她如此苛求完美的人,怎麽能夠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結合所生的孩子,就算有名無實,但只要一想到那孩子身上流的血跟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她就覺得心裏窒息得很。
待哪天孩子長大,他叫任佩茵奶奶,叫喬安明爸爸,可是跟她顧瀾有什麽關系?最後自己的結局,莫過于就是這畫布上的那輪紅日,白白占着一個位置,懸空臨挂在那裏,突兀而又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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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終她還是在那合同上簽了字,因為什麽?因為她虧欠,所以要償還!她不是偉人,就是一個心思脆弱的小女子,所以她這償還的“深明大義”并非心甘情願,而是抱着一點賭氣心理的成全,成全任佩茵,成全喬安明。
更何況,她太了解喬安明在“孩子”這件事情上的想法,她可以斷定,就算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斷然不會用這種方式去要一個孩子。
他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孩子”,那麽她就心安理得的去接受他這個想法,因為她其實也不想要孩子,甚至比喬安明更“不要孩子”,除非那孩子是出于她的肚子!
至于任佩茵,顧瀾才懶得理,今天下午鬧了這麽一場戲,終于打破了這麽多年關于“孩子”這個話題的表面平靜,但是她并不生氣,源頭不在她這裏,要怪就怪任佩茵去!
喬安明那日到半夜才回去,其實沒有一直跟杜箬呆在一起,他将她送回酒店的時候也就大概11點,之後又去了一趟公司,白天被琴姨一個電話叫回去,電腦都沒有帶,還有一堆事情沒有完成。他不喜歡拖欠,決斷幹脆,所以再晚也要回公司把事情處理完。
工作是很好的減壓方式,杜箬給了他內心一份安逸,但是不能讓他忘記那些煩惱,相反,他擁住她的時候,內心欲望滋長,又多生了一份恐慌,所以他需要工作來牽走這些多餘的情緒。
再難過,再紛亂,他還是喬安明,情緒平定下去,天光亮起,驅走黑暗,他依舊是那個掌管數千人集團的喬安明。
洗過澡,換了睡衣走進卧室。
卧室裏的燈沒有關,窗簾開着,那幅《日出》依舊豎在那裏,只是紅日上被打了一個鮮紅的叉。
喬安明看着那個叉,心裏又開始無端地堵起來。
今天下午這麽一鬧,算是讓維持了二十年的美滿婚姻破了格局,他跟顧瀾的格局,顧瀾和任佩茵的格局,那些層層暗湧一下子噴射出來。
雖然顧瀾心裏的委屈和生氣沒有寫在臉上,但是從她下午這行為就已經在給了他警示,她能夠忍受喬安明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但是“忍受”不代表“接受”,這幅莫名其妙的《日出》就是她無聲的抗議!
☆、V018 有悖常理(1萬字)
還有任佩茵,她居然想到如此極端的手段,逼着自己的媳婦去給自己的兒子找女人生孩子,多麽有違常理的邏輯,但是她居然付諸行動了,且大有“誓不罷休,不擇手段”的态勢,可想而知,她是有多麽想要一個孫子。
更要命的是杜箬!
最危險的感情便是像喬安明這樣,心裏壓制,但情感卻不允許,自己痛苦,對方也跟着受煎熬。
他能夠在今天這種情況下毫不避諱地去找她,雖然沒有做什麽太過越距的事,只是一個淺薄的擁抱而已,外人看來并不算什麽,但是對他不一樣。他自己心裏明白這個擁抱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終于控制不住自己,意味着一個開始,一個越來越深的沉溺。
喬安明苦澀疲憊地閉了閉眼,走過去将窗戶輕輕關上。
剛躺上床,身旁睡着的顧瀾就動了動,繼而将身子貼過來,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慢慢探進他的睡衣裏…
他的神經無端一滞,顧瀾酥膩的聲音卻随即響起:“安明,對不起,那合同的事,我也不希望這樣…我知道媽這麽多年都很想要一個孫子,我自己理虧,身體不允許,生不出,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比誰都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能為你生一個孩子……”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沒有睜眼睛,只是将頭埋于喬安明的胸口,輕輕蹭着,像極了一只犯錯讨饒的貓咪。
喬安明無力感叢生,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到底是誰的責任,任佩茵的?不是,她只是一個孤寡的老人,想要一個孫子,這個要求并不過分,若要說她有錯,估計也就只是她不顧後果地采用了這樣有些極端的方法。
那是顧瀾的責任?更不是,她的身體她不能決定,這麽多年,她一邊要承受身體所帶來的痛苦,還要承受“沒有孩子”而帶來的心理負擔,在“無子嗣”這件事情上,她始終處于風口浪尖,滿心委屈都無人可說,這也是喬安明死扛着不要孩子的原因之一。
那是誰的責任?
喬安明終于伸出一只手臂,将顧瀾攬到自己肩頭,低沉的聲音慢慢響起:“不需要自責,孩子的事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我不需要,不是因為你身體的原因,而是我真的不想要孩子,就算你身體健康,可能我也會選擇不要孩子。”
顧瀾欣喜地從他的肩膀上擡起頭,眼裏蓄着淚,卻問:“真的?你真的不喜歡孩子?”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他淡淡笑着,又将她的頭攬回自己胸口。
不是有句話說麽,撒謊這件事,最高技藝就是從頭撒到底,讓真相爛在肚子裏,讓她以為他真的不要孩子,時間久了,謊言都會成了真的。
顧瀾的哭聲被他的話激起來,密密層層地嗚咽着發出,還夾帶幾句不成章的話:“安明…我很怕,怕你真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在這世界上,我就只剩你這一個親人了,如果連你都要離開我,我估計我會活不下去,孩子的事,我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似乎怎樣做都是錯,可是作為妻子,連這點責任都完成不了…安明,我真的不配當喬太太…”
她的語速極慢,字句零散,卻滿滿都是昭著的委屈和痛苦。
喬安明其實沒有聽進去幾句,這麽多年為了孩子,這已經不是顧瀾第一次躲在自己懷裏哭,以前他會悉心寬慰,用盡所有方式讓她安穩下去,可今天他卻什麽都不做,只是用手指撥弄着她頭頂的短發,不發一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頭頂的天花板。
喬安明不是不懂顧瀾的意思,他簡直是深谙不已,他知道她心裏也不想要孩子,她要一個人霸占着他一輩子,獨享,依偎,癡纏,誰讓他承諾過做她唯一的天!
二十年的時間,顧瀾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長成一灘青苔,密密層層地貼附在喬安明這尊磐石上,讓自己離不開他,讓他也甩不開自己。
責任感這種東西,雖然有部分是與生俱來,但大部分卻是後天養成。
顧瀾用二十年的時間去培養喬安明的責任感,現在看來,她做得很成功,因為他此刻摟着顧瀾,心裏想着杜箬的臉,但理智卻一點點集結占領,最後戰勝情感,再次拍醒自己:喬安明,你不能再做任何對不起顧瀾的事!
之後兩天的培訓,杜箬的心思更是飛到了天邊去,每天都翹首以待,等着喬安明會突然出現,或者突然給她去條短信,甚至是只言片語都好。
可是等到最後一天,什麽都沒等到,仿佛那天夜裏的事就是一場夢境,可是連續兩個擁抱,溫度真實得她都騙不了自己,怎麽可能是夢境!
終于熬到最後一天,按照培訓行程,上午參觀勝安制藥位于郊區的科研中心,下午返回總部,也就是說,下午的培訓地點在勝安大廈的培訓室。
杜箬一大早就退了房,拖着行李跟着大部隊去了科研中心。
勝安的科研中心在業界很有名,當初始建的時候專門聘請國外建築師設計,占地8000平方米,主體建築為7層辦公樓,外觀猶如一艘昂首挺進的巨輪,周邊是大面積碧綠的草坪,宛若汪洋海洋,藍色的船身,黑色的桅杆,處處透着着奮進的氣息,同時也彰顯着喬安明的野心,他想讓勝安翺翔在這一遼闊的海洋裏,成為永不沉沒的巨輪。
杜箬随着同事下了大巴車,從主門走進去,先在門衛處辦理登記和領取參觀服,她趁着同事換衣的空隙從換衣間看出去,研發中心大樓周邊是大片的綠地空間,氣勢恢弘的建築群和如此美妙景致相呼應,給人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和震攝力。
她微吸一口氣,突然就想起喬安明的那張臉。
他擁有這麽多,同時必定也要承受這麽多,他當然有這個身份,有這個權利,少言甚至不語, 只留給所有人一張孤冷的臉。
整個參觀過程都很震撼。
雖然早已聽說勝安的科研中心有多宏偉,但置身其中,還是處處感到震驚。
科研中心的接待人員走在最前面,一路介紹,杜箬跟在部隊末尾,越聽心越冷。
“……勝安的科研中心去年被省科技廳與省財政廳正式認定為省級企業技術研究開發中心,除此之外,勝安的研發中心也是國家級新型口服緩控釋制劑及工藝技術平臺、省西藥制劑重點實驗室、省藥物制劑工程技術研究中心,國家認定的博士後工作站…勝安也一直積極引進和培育人才,目前整個中心聘有博士5人,碩士18人,其他人員均為國內知名醫藥院校本科以上學歷,所以勝安的研發中心是一支高學歷,高水平,高競争力的高效研發團隊……”
身旁同行的同事議論紛紛,不時抱着敬仰的語氣表達贊嘆,當然,他們口中的贊嘆只是限于對勝安的實力,在他們眼裏,勝安只是一個龐大的私人藥企,想到勝安,所有人都只會想到藥,但是杜箬跟他們不一樣,想到勝安,她首先反應的是“喬安明”三個字。
如此龐大的藥業王國是他一手建立,那個冷森克制到近乎不同于正常人的男人,在所有人眼裏,他即是“神”的代名詞,可是在她杜箬這裏不一樣,經過昨晚那一抱,她窺見了他脆弱疲憊的一面,他只是一個正常的男人,疲憊壓力,他一樣都逃不過。
再轉眼看着周圍這一切,杜箬心裏開始密集地疼,為他心疼,難怪他永遠沒有笑容,因為一個人撐着如此大一個企業,怎麽還有笑的可能!
午餐是在科研中心解決,很普通的工作餐,和中心裏的員工一樣擠在食堂裏。
周邊都是同事對此次參觀的見解感言,無非就是勝安實力如此雄厚,科研中心規模如此龐大,一堆人聚在一起侃侃奇談,總算有人提到了“喬安明”。
杜箬的耳朵對這三個字已經很靈敏,所以一有人提起,她立馬豎起耳朵聽。
“……聽說喬安明家境普通,全是靠他的丈人…當年他丈人好像是藥監局的一把手,不然就憑他一人之力,怎麽可能辦成這麽大的藥廠!”
“我也聽說,而且還聽說他太太身體很不好,常年在家養病,鮮少露面…”
“啧啧……估計他當年娶他太太也是為了她的家世,不然誰會願意娶一個病痨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行業裏他的口碑很好,私生活清白,絕對沒有不良習性,生意做到這麽大,也很難得了!”
“是啊…況且也未必全靠他丈人,據說勝安一開始就是個很小的制藥廠,作坊一樣,後來慢慢發展,漸漸吞并掉一些難以生存的小藥廠,又碰到改革,國企改制,他手腕狠,眼光毒,連連收購了幾家大型的國有藥企,慢慢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所以說,喬安明的發家史也算是一個勵志劇,沒人平白無故的成功,總有犧牲!”
“也對,而且我還聽勝安的老員工說,喬安明就一工作狂,生活中沒有任何嗜好,就這樣的人,賺再多身家都沒時間享用,而且還沒個孩子去繼承,人生活成這樣,還有什麽意思……哎…強人也有強人的難處,爬得越高就越累,要是哪天不小心摔下來,粉身碎骨啊!”
“那是自然,所以他才這麽狠,這個社會就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他不算大魚,他簡直是大鱷!所以他做什麽都理所應當,而且不能走錯一步,不然怎麽把這麽大的勝安撐下去!
……
杜箬已經聽不下去,心髒像被撕扯,疼得厲害。
昨天夜裏他将自己攬在胸口,心髒貼着心髒的擁抱,她将他的沉重呼吸聽得清清楚楚,就是這樣的人,肩負着如此龐大的責任,連累都不能說。
杜箬為他覺得心疼。
在桐城的時候,她只知道他是勝安的老板,數千名員工,每年百億的銷售,這些看着吓人,但真攤到眼前,也就是一堆數字而已。
可是她在崇州5天,看着滿城勝安的印記,身臨這些看得見摸得到的實體建築,那棟宏偉的勝安總部,現在龐大的科研中心,還有那些她沒有去過的,勝安絕對控股和參股的各大子公司,以及種類齊全遍布全國各地的生産基地,口服液、凍幹粉針劑、水針劑,片劑外用藥,兒童藥,化學原料藥…再到現在桐城的中藥提取生産基地……
他的人生,是規模齊聚的産業布局,是恢弘傲人的事業版圖… 杜箬将口中冷掉的湯咽下去。
身旁同事的議論聲依舊沒有斷,但是她卻突然就認清了自己與喬安明的距離,這樣遙遠,逼真的距離。
可是當時的杜箬死都不會想到,這個別人口中的“藥業大鱷”,手段狠辣,野心勃勃,有天竟然會願意交出半生打拼下來的江山,只為換取她杜箬一個人。
從科研中心出來,杜箬一路都心事重重。
她突然很想見喬安明,非常非常想見,恨不能立刻飛奔到他身邊,看看他那張森冷帶着面具的臉。
從郊區到市區大概半個多小時,很快進入勝安路,這個藥業王國裏的頂端企業,43層的高級寫字樓,走進去便是空闊敞亮的大廳,與之前夜裏杜箬只身過來的那次完全不一樣的氣氛,那次是森空冷寂,現在卻是人頭湧動,處處透着蓬勃忙碌的氣息。
總部早有人在大廳等待,安排他們去了培訓室。培訓也就兩個小時,因為外市的培訓人員要去趕班機或者大巴回去。
杜箬幹幹坐在培訓室裏,兩眼放空,捏着手機盯着通訊錄上的“喬”字發呆。
那種感覺很奇怪,想見的人就跟她處于同一棟大樓,雖然不知道他的具體位置,但是她确定自己跟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氣,或許從這個房間走出去,去趟洗手間或者随便拐個彎就能撞見,遙遠卻又貼近的距離,她卻想見,又不敢去見。
喬安明那天上午并沒有去公司。彭助理大清早就給他去了電話,問他最後一天的培訓會他是否要露面,他想了想,還是回答說不需要。
他知道露面就會遇到杜箬,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他還沒想好要用哪種表情和口氣去面對她,所以最終他選擇沒出息的逃避。
琴姨一大早就叮囑廚房去準備喬安明的午飯,百年一遇姑爺在家吃午飯,她當然不能錯過這難得的奉承機會。
顧瀾依舊是按照老習慣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下樓的時候就看到琴姨在客廳插花。
琴姨回頭看到顧瀾,很興奮地說:“姑爺在書房呢,還沒去公司。”
她淡淡點了下頭,披了一件披肩又折回書房。
書房的門關着,他似乎正在裏面打電話。
“于初,下午有會議,培訓會我就不去了,你讓江磊代表我講幾句話吧……嗯,知道了,另外不需要幫我訂飯,我在家吃過飯再去公司……”
顧瀾推門進去,喬安明正靠在皮椅上揉額頭。
“很累?怎麽今天還沒去公司?”顧瀾問。
喬安明見到顧瀾走進來,直起上身,将手裏的電話挂到座機上回答:“昨天晚上睡得太晚,有些累,所以偷懶一次,難得在家陪你吃頓午飯,你不要?”
“要,當然要。”顧瀾攏着披肩快步走過去,撒嬌地抱怨:“千載難逢一次啊,喬總居然在非周末的時候在家陪我…是為了昨天的事?”
“沒有,你多想了。”喬安明将她拉到自己身邊,又恢複往日的溫柔模樣:“今天上午剛好沒行程安排,又睡晚了一點,所以索性就留在家吃個飯吧。”
“那媽那邊…你給她通過電話嗎?”
“不需要,她這次做的事太過分,讓她自己想一陣子,這種事情,如果她自己想不通,我說再多都無益。”喬安明的神情淡淡然,杜箬嘆息着為任佩茵說話:“媽這樣做也是為我們考慮,我了解她的心思。雖然做法是過分了一點,但她的初衷是好的,可以被原諒。”
“虧你大度能夠原諒。”喬安明終于被她逗樂,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臉上是難得的放松笑容。
顧瀾被他感染,也扯着嘴笑了笑,見他又低下頭去忙,便也不再打擾,于是走至書房門口,突然又想起什麽,再次折回來問:“安明,有件事一直忘了跟你說,瀾望基金會承辦的醫院快開業了,因為我是醫院的法人,彭助理讓我定個開業剪彩的日期。”
喬安明翻了翻手邊的行程表,近三個月內都被排得滿滿的,于是只能抱歉回答:“最近我太忙了,要不你就跟彭于初定日期吧,到時候我也不一定有時間去參加,你去就可以了,如果你沒精力去辦,可以叫江磊協調。”
瀾望基金是喬安明早幾年為顧瀾開辦的非公募基金,專門救助國內跟顧瀾一樣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兒童,當初辦基金的初衷是為了滿足顧瀾的一時興起。
她太閑,整日無所寄托,有天突發奇想要幫助那些跟她一樣患病的兒童,就這麽提了提,喬安明就為她辦了一個基金,挂在勝安名下,取名瀾望,遵循“顧瀾的希望”之意。
雖然基金的法人是顧瀾,但其實她也很少去,喬安明也早就料到她沒有管理基金的能力和長心,便聘了專業的理財團隊和管理人員經營。
但是藥商辦基金,本來就是一件名利雙收的事,雖然喬安明不想通過瀾望基金去斂財,但是該他得的利益他也不會不去争取。
喬安明太聰明,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也明白企業一旦達到一定規模,再往下走就是下坡路,所以從辦瀾望基金到投資建立國內第一家非營利性心髒救助私立醫院,在外人看來這樣的舉動可能只是喬總為博夫人一笑,但其本質意圖只有他自己了解。
他的野心之大,拘泥的不是每年年底銷售會議上的報表數字,他所要争的是名利雙收,所以近幾年勝安開始熱心公益,每年都會對一些山區撥款,遇到災害也會以勝安的名義捐藥捐款,甚至勝安都有專門的款項用來救助那些特種病例。
他的願景是要讓勝安脫離“藥商”這兩個字,在賺錢的同時在公衆面前築起好的形象,通過這些公益手段讓勝安滲入市場,滲入組織,成為整個醫藥界名副其實的“王”,而要達成這一願景,最好的武器就是口碑和影響力,雖然要撥出一些款項,但是得到的東西遠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只是顧瀾自然不會了解喬安明這些野心,曾經一度為他為自己創立基金而感動,現在見他這麽忙,她也不好再糾纏,于是笑着回答:“那你沒時間就算了,我會跟彭助理商量,江磊也可以幫我,行了,你忙吧,吃飯的時候叫你。”遂關門走了出去。
這已經是杜箬第二次從培訓室裏偷溜出來。
她已經打探到喬安明今天上午沒有來公司,得到下午過來,按照她對他的了解,如果沒有什麽大事,他不會無辜不來上班。
雖然杜箬不清楚他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鑒于昨晚他那樣的表情和口氣,他家裏發生的事絕對不是好事,又無辜半天不來上班,杜箬無端地就有些擔心,所以情急之餘就很想見他一面。
趁着培訓的空檔,杜箬給喬安明發了短信,可是他只字未回,她也不能頻頻打擾,只能溜出來看能否運氣好可以見他一面,可是整個總部這麽多樓層,要遇見哪那麽容易,很多在勝安就職幾年的老員工都未必能夠見到喬安明一面,她憑什麽就能拐個彎就能遇見,所以她還是厚着臉皮去了頂樓,喬安明的辦公室。
從電梯出來便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一面是落地玻璃,擡頭是滿眼藍色的天幕,低頭是蔓延的嘈雜街路,而另一面牆上卻整齊挂滿了照片,從勝安的第一家廠房開辦,一直到最新的桐城中藥基地落成,用影像真實記錄了勝安成長的過程,而她頻頻可以在照片上尋到喬安明的臉,從英氣逼人的青年到現在森冷孤傲的喬安明,杜箬站在那裏,窺探着他這半生,心裏又開始覺得疼。
“杜小姐,你怎麽在這裏?”
身後突然響起聲音,杜箬趕緊回頭,看清來人是彭于初,身後還跟着一個神情蕭冷的老婦人,她趕緊支吾着回答:“我…我就随便走走就走到了這裏。”
“是下錯樓層了吧,這是頂樓,喬總的辦公室,培訓室在37樓,你可以坐那邊的員工電梯下去。”
“哦,好的,我…”她明顯詞不達意,慌張的神情都寫在臉上。
她根本不是走錯樓層,她是來見喬安明的,可是她卻不能說,因為她沒有這個身份,也沒有見他的權力。
杜箬擡眼看了看面前那扇緊閉的門,厚重的深紫色檀木,或許他此刻就坐在裏面,與她一門之隔,她卻沒有權力走進去。
這是以後他們漫長的糾纏生涯中間,杜箬第一次嘗到這樣“相見又無權見”的苦,身份地位懸殊之苦。
“杜小姐?杜小姐?”彭于初見杜箬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好心再次提醒:“培訓就快結束了,喬總估計也快來了,你還是先下去吧。”
“喬總還沒來?”她問得很快,沒有控制好語氣和情緒,話一問出,面前的彭于初和他身後的婦人都明顯一愣,杜箬意識到自己失态,趕緊補救:“我聽同事說他上午沒來上班,就随便問問,呵呵……我下去了……”随即逃似的走進電梯,空留身後兩束探究的目光。
待杜箬走後,任佩茵依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發呆,彭于初便恭謹地問:“喬老太太,您還是去喬總辦公室等他吧,小張說他已經在來公司的路上。”
任佩茵腳步挪了挪,卻突然開口問:“剛才那女人是誰?”
彭于初被她突然這麽一問就有些犯愣了:“您說哪個女人?就剛才走錯樓層的那位?”
“嗯,就她,誰?”
“她叫杜箬,是桐城中藥基地的一名銷售,這次培訓人員裏的一名。”
“桐城?”任佩茵似在喃喃自語,眼神深谙,但卻完全看不出情緒,只是她心裏卻在冷笑,走錯樓層?這又不是迷宮,她那麽大一個姑娘,怎麽會突然走錯樓層,而且還是頂層!
喬安明是收到杜箬的短信的,從家裏來時的路上就收到了,她問他:“今天培訓你會來嗎?”
他沒有回複,幾分鐘之後她又發了一條:“你在忙嗎?有人說你上午沒來公司。”
他依舊沒有回複,之後就沒有聲音了,他才松一口,将手機放進口袋裏。
剛到公司門口的時候就收到彭于初的電話,老佛爺駕臨勝安,正坐在他辦公室等他!喬安明剛平複下去的心情又郁結起來。
一路乘坐專用電梯上來,剛跨進走廊就看到辦公室的門開着,他在心裏吸了一口氣走進去,任佩茵就端坐在沙發上,手裏端着一杯茶,正在慢慢喝着。
他也不客氣,直接走過她面前,坐到椅子上,開電腦,脫外套,挂機叫彭于初發會議通知,等一切安排就緒,他才騰出手,看了看腕表,冷肅道:“我3點要開會,你還有10分鐘……”那口氣,冷得根本不像母子。
任佩茵早就習慣自己兒子這種脾氣,從小到大,越大的事他越冷靜,有時候連她這個當娘的都不禁要感嘆,她究竟是教出了怎樣一個自律克制的兒子!
遂她也不惱,将茶杯放到桌上,慢慢擡起頭問:“我不需要10分鐘,我來就想見你一面,問你一句話就好。”
喬安明目光始終盯着電腦屏幕,不偏不離地說:“好,你問吧。”
“嗯,我就想要你一句話,昨天那個合同,你是簽還是不簽?”
喬安明終于轉過椅子看着任佩茵,皺着眉頭答:“你明知道我不會簽,何必多此一舉?”
“連顧瀾都同意了,為什麽你卻不願簽,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理由,不簽就是不簽,我不想要孩子,這就是我的答案!就算你問我一百遍,我還是這個答案!”他的情緒又有些被撩起,口氣過于生硬激動,連他自己都覺得最近太過于情緒化,這樣不好,于是壓了壓口氣,冷靜地開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不希望你們誰再提起,包括孩子的事,以後也別再提!”
喬安明也不想去安撫任佩茵,剛好桌上的手機響,他瞥了一眼手機屏幕,剛才還算冷靜的臉瞬間又沉了下去,但是鈴聲一直響個不停,他卻不接,只是拿起桌上的座機,撥了個號碼,問:“培訓會什麽時候結束?”
“三點,還有十分鐘。”彭于初回答。
“今天是最後一天,所有外省的人都今天回去嗎?”
“是的。”
“包括桐城基地的人?”
“是,行政部在酒店的房間只訂到昨天,早晨培訓的人員就已經全部退房了。”
“嗯,知道了……”
喬安明挂了座機,桌上的手機已經早就不響,空留一竄號碼在屏幕上,他又将眼眸垂下去看了一眼,瞬間的沉郁,但很快就收了手機,擡頭問任佩茵:“我要去會議室了,你怎麽過來的?要不要我安排司機送你?”
任佩茵看着他篤定不容人反駁的眼神,惡狠狠地回了句:“不需要!”
杜箬坐在培訓室的最前排,她刻意挑了這樣一張顯眼的位置,穿着酒紅色的呢裙,精心妝容,如盛裝赴宴,其實只為能夠看清楚可能會進來發表講話的那個人。
可是等了半天,連個影子都沒有瞧見。
眼看牆上的挂鐘已經臨近三點,她的短信也發了,電話也打了,依舊毫無回應,她還能做什麽?絕望之餘,江磊的身影走上臺,很快有掌聲響起,祝賀此次培訓圓滿結束…也就是說,她要離開崇州了,卻沒有再見到他一面。
臨行的時候,所有培訓人員都可以得到一份紀念品。
杜箬排在最後一個,悶着頭,表情沉重地從分發人員那裏接過裝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