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為你,(7)
己的突然出現有些不對勁,她剛接到喬安明的電話,還沒說清楚什麽事就被他挂掉,之後再打過來,一直占線,如今再看到秦醫生在房間裏,多少有些擔心,因為不管怎樣,她其實也不希望顧瀾出事,更不希望顧瀾因為自己出事。
所幸檢查很快完畢,秦醫生站起來,一邊收着聽診儀器,一邊笑着說:“顧瀾沒事,只是冬日裏氣候燥,多注意休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琴姨拍着胸口,大松一口氣。
任佩茵懸了一路的心也松下來,只是心有愧疚,眼神都不敢看喬安明。
喬安明臉色一直未變,微垂着眸,吩咐身邊的琴姨送秦醫生下樓。
房間裏總算只餘下三個人,一家三口,呈三角位置而立。
氣氛變得異常壓抑,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似乎蓋着一層薄冰,輕輕一碰,底下就是翻湧奔騰的浪。
喬安明轉身,将手裏那張合同舉起來,看了一眼任佩茵,又看了一眼顧瀾,冷冷地說:“行了,現在沒有外人了,你們誰可以跟我解釋一下,這合同是怎麽回事?”
兩旁無言,任佩茵低下頭,顧瀾卻依舊是一臉平靜。
喬安明捏着合同的手抖了抖,很快将那幾張紙拍到臺上,因為力度過重,紙張全部散開,有兩頁就飄到了地毯上。
“不說話是不是?行,那我來說!我不知道在這件事裏面,你們把我置于何地?兒子?丈夫?還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或者更準确的說,就是合同流程裏的一道工序?”
依舊是肅靜,顧瀾将頭別過去,看着畫布上那枚鮮紅的圓日。
任佩茵憋不住了,嘗試着解釋:“安明,你先別發火,合同你看過了嗎?其實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況且這種事情現在也很平常,好多人都這樣做,我們都簽了保密協議的,也不會有人洩露出去!”
喬安明回頭,冷冷盯着任佩茵:“是不複雜,無非是我去趟醫院,十個月之後就能有個兒子。那然後呢?”
“然後呢?”他重複一句,又将臉轉向顧瀾,咄咄問:“然後呢?然後孩子叫我爸,叫你媽?你們一直心心念念要的孩子最終就成了一件商品,有合同有簽名還有明碼标價的數字,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皆大歡喜?”
喬安明的怒氣無源而發,他不知道這種怒氣來自哪裏,只覺得心裏太沉,繁複冗重的壓抑和窒息感席卷而來,帶着這麽多年一直壓住不放的疲倦,一次性噴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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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現在代孕完全合法,但是他接受不了!況且這個孩子還是出自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女人之體,一半他的血液,一半那未知女人的血液,就這樣的後代,是對他的侮辱和諷刺!
性格太多孤傲,骨子裏就帶着偏執和自私。他這一生,除了顧瀾之外,所以他想要的東西都會盡力去争取,不問代價,不擇手段,但前提是,這樣東西必須是他理想中最完美的樣子,如果不是,他情願不要!
孩子這個問題,糾纏了這麽多年,只要他願意,他有一千種方式去得到,但是卻遲遲不兌現,為什麽?就是因為他不想靠任何手段去獲得。
可是現在任佩茵卻擅自做主,聯合顧瀾,把他給賣了!
任佩茵不理解他心裏的偏執,眼睛望向顧瀾,似乎等着她發話。
顧瀾将頭歪了歪,又舔了舔下嘴唇站起來開口:“安明,其實你真的不需要發這麽大火,我也很想要一個孩子。媽的建議很好,合同我也看過了,應該沒有問題,至于那個代孕媽媽,你可以自己去選,如果你不想出面,那我去替你選,都無所謂,你說呢?”
“你說呢?”
她們終于有人來問他的意見,喬安明覺得諷刺得很,轉身看着顧瀾,她今天的臉色很白,但是嘴角一直帶着笑,陰森森,讓人看了心裏發毛。
“你是說,你去選一個女人,來跟我生孩子?”
“不需要你真的跟那女人發生什麽,只需要提取你的精子…”任佩茵又接過來解釋,喬安明不可思議地看着身旁這兩個女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腳步往後退,直接就沖出了房間。
樓梯上響起一陣雜亂沉重的聲響,繼而是琴姨尖銳的聲音:“姑爺,您這麽晚還要去哪裏?姑爺……姑爺…”
顧瀾又坐回床沿,淡淡看着任佩茵的臉,輕舒一口氣,開口一句:“媽,您也看到了,我無能為力,勸不了…”随即自己走進換衣間,将身上那件沾了顏料的睡衣換下來,扔給匆忙跑上來的琴姨,冷冷交代:“把這套睡衣燒了…”
琴姨看了手上的衣服一眼,追着問:“為什麽要燒了,這不是您最喜歡穿的那件嗎?”
“燒了,胸口染了顏料,髒了的東西,我不要!”
任佩茵身上涼得很,仿佛這屋裏有風灌進來,不禁一個哆嗦,牙齒都在打顫。
樓下很快響起車子引擎發動的聲音,她踉踉跄跄地跑下去,沖到門口,追着車尾燈喊了一句:“你從小就什麽事都要自己做主,這麽多年管人管出了瘾,但孩子這件事上,我是絕對不會依你,絕對不會!”
喬安明将車子一路開上高架,拐進市區,滿心的煩亂紛擾漸漸在霓虹和人影裏平靜下去,最後将車子停在了酒店門口,擡起頭,門楣上是金色的“香格裏拉”幾個大字。
他握緊方向盤,靠在椅子上,進退兩難,但這不是停車的地方,很快就有門童過來問:“先生,需要停車嗎?”
他看了下腕表,晚上7點,培訓應該已經結束,現在應該是用餐時間。
可是他需要停車嗎?
“先生,先生?”門童輕扣着車窗催,他回了一句不需要,便自己将車倒到了酒店門口的停車位。
酒店的旋轉門走走停停,不同的人影進出,喬安明坐在車裏,心思沉結得很…
這一天的培訓主講是請的專業培訓師,上午商務禮儀,下午管理技巧。
杜箬又是發了一天的呆,滿腦子關于喬安明的小心思,那條短信看了又看,別赤腳,別喝酒,這是他對她的關心,只是看了無數遍之後,最終沒有給他回過去。她就算再沖動,也知道他有家室,有身份,再加上昨天夜裏他的話已經說得那麽明白,她又何苦再貼上去,更重要的是,她心軟,不想讓自己成為他的困擾。
酒店餐廳,培訓人員的晚餐時間。
江磊的目光頻頻瞟向角落裏的杜箬,她依舊是徘徊在酒架前,似乎一整場晚餐她都沒吃什麽東西,但酒倒是喝了不少,這女人,嗜酒如命?
只是今天總算換了件顏色低調的衣服,款式簡單的高領毛衣,腰間系了很細的水晶腰帶,下身寬腿褲,利落簡潔又帶幾分優雅,只是妝上得有些重,選了粉色的唇彩,雖然挂着黑眼圈,但總算勝在年輕,怎麽看都還是招人得很。
美女養眼,誰都喜歡多看幾眼,更何況這個美女一整天一直抱着自己的手機傻樂,懵懂的神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江磊正想走過去跟她攀談幾句,卻見她又看了手機一眼,随即便放下手中的杯子興匆匆地走出去,臉上的欣喜太過明顯,仿佛門口有極為重要的人物在等。
杜箬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由疾走變成了慢跑,整顆心都要飛起來。
“能不能下來一趟,我在車裏等你…”
他主動給她發短信,他第一次沒有帶任何身份措辭地給她發短信…
酒店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一路留下自己眉眼都笑着的臉,腳步過快,高跟鞋踩過地面,一竄清脆急促的聲響,越過玻璃門,越過人影,越過旋轉的樓梯,她覺得她快瘋了…上天入地都随你,他完全已經成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杜箬覺得自己應該昭告全世界,如果哪天自己突然瘋了,罪魁禍首肯定是喬安明。
愛情是生死未蔔的局,誰輸誰贏,別那麽計較。
喬安明一直坐在車裏,看着那道旋轉的玻璃門,門裏燈光剪影,他卻內心一片寧靜。這是一段漫長而又聖神的等待儀式,他捏着手機,看着窗外,等着那枚身影落入眼裏。
他開了這個頭,所以爾後所有的災難沉痛,他都替她攬上肩,因為是他發了短信,發了邀請,引誘她一頭栽進命運的漩渦裏。
她的身影終于出現在門口,纖細的黑色,頭發披散,被風吹亂,她來不及理順,先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番,然後才奔着對面的停車場而來。
喬安明坐在車裏,柔順等着她的駕臨。那種心情,有欣喜,有寬慰,但更多的是靜怡的松懈,就像旅途到終點,看到一張大床,終于可以歇一歇。
杜箬腰間的水晶腰帶随着她走路的步伐而左右晃動,他卻垂着眸,輕輕笑着,心裏有花開啓。
喬安明在崇州開的是另外一輛車,所以杜箬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有些心急,幾乎就要跺腳。
喬安明看她嘟着嘴正準備掏出手機打電話,他才發動車子開出,開到她身旁停下,她低下頭朝車窗看了一眼,他很自然地開窗,邀請:“上車!”
整個過程安靜而平順,直到車子駛出停車場,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相視一笑,混着她心跳亂掉的氣息,像相識多年的情人,有好到讓人妒忌的默契。
江磊走出酒店,看到一輛黑色的奔馳開出去。
雖然沒有看清車裏的人,但是那車牌他認得,如此難得的號碼,當年競拍得來,他不會弄錯。
☆、V016 藏不住溫柔
杜箬的手心都起了汗,牙關咬得很緊,靠在皮椅上呼呼地喘氣。
這是怎樣一場不顧前路的奔赴。
她望着身旁開車的男人,面容俊雅,卻還帶着淺顯的笑容,不時回頭望她,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柔意。終于遇到紅燈,車子停在路口處,他将擋位撥過去,回身看着她問:“就這樣上車?不問我帶你去哪裏?”
“不問,我說過,上天入地都随你!”如此直白的話語,她反正已經豁出去,不逃不避,所以索性就笑,帶點孩子氣的調皮,也帶點女人的偏執。
喬安明的心尖都顫得很,伸手想要觸她的臉,指尖都快要碰上去,還是轉了軌跡,将她額際被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
燈影都照在她臉上,明暗參半,那張嬌柔的臉,夢裏無數次出現的臉,近在咫尺,他不想再演下去,演了大半輩子,總應該有那麽一個人,能夠看清楚他本來的面目。
身後車子的鳴笛聲響起,喬安明依舊笑着,撥了檔位,拐了一個彎開出去。
上了高架,又下來,越開越偏,身邊也越來越靜。
杜箬終于出聲:“我們去哪裏?”
“你不是說,都随我麽?”
“額……”
“……”
又是不說話,他偷看她的表情,皺着眉,似乎有大糾結。他也不想再作弄,很老實的回答:“其實我也不知道去哪裏?”
“啊…”杜箬的語氣詞層出不窮,研究了一番他的表情,看不出異樣,便試探着問:“你今天,心情不好?”
“你看出來了?”
“嗯,似乎有點,雖然臉上顯不出來,但你要是心裏沒事,不會突然來找我。”
喬安明煞有深意地轉身看了她一眼,為她這很直白的揭露而感到欣喜。
面具帶太久,自己都卸不下來的時候,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有個人出現,然後毫不客氣地将它撕走。如果命中注定讓她成為這樣的人,他自知逃不過去。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西郊的荒野,周圍是拆遷未開發的廢墟,寥無人跡。
杜箬朝車窗外探了一眼,問:“這是哪兒啊?”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還停這裏?”
“嗯,前面沒路了…”
杜箬氣結,将頭縮進車裏。
他毫無商量地替她關了車窗,狹小的空間,終于只剩兩人的呼吸。
她已經無數次陪他這樣靜坐,所以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氣氛,只是今天這個男人有些不一樣,閑散,沉郁,帶點危險和挑釁,各種氣質混在一起,是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喬安明。
杜箬見他沒有要開車離開的意思,便自己解了安全帶,接着剛才的話題問下去:“為什麽心情不好?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
他沒有回答,但低垂的側臉已經給了她答案。
她又開始心疼,急迫想要找個話題将他逗樂,便又故伎重演,開始講那該死的冷笑話。
“……嗯,今天這個保證好笑,且是高智商,聽好了哈,有個農夫,家裏養了豬鴨牛羊雞,有天農夫出門,小雞也默默地離家出走了,鴨子就問豬,為什麽小雞要走,豬回答,因為主人要去買蘑菇…哈哈哈…好笑吧…”
喬安明眼神定了定,繼而抱歉地嘴角幹幹抽了一下,杜箬不甘心,又補了一句:“這麽好笑的笑話你居然不笑,你是沒聽明白吧!小雞炖蘑菇,小雞炖蘑菇耶……這樣懂了吧…”爾後又是一頓傻樂,自己都笑得肝腸寸斷,身旁的男人卻依舊是同樣的表情。
杜箬鼓着嘴有些抱怨:“跟你講笑話真沒成就感,你笑點到底有多高?”
“是你水平欠佳,你這些笑話,都是從你那本武林秘籍上看來的?”
“昨天跟你說的那幾個是,但這個小雞炖蘑菇是我有次吃飯,身後一個小男生哄女朋友說的,被我剛好聽到,笑得一頓飯都沒吃好,之後就成了我的必殺技,用來忽悠醫院裏那些老頭子,至尊無敵,百試百靈…可怎麽到了你這兒完全就失效了呢…”
她說着便有些委屈,喬安明也為自己的不解風情而感到懊惱,想要彌補,便笑着問:“你心情不好就看冷笑話?”
“不是。”
“那你心情不好會做什麽?”
“喝酒,喝到醉。”她回答得很快,答完又問喬安明:“你心情不好會怎樣?”
他頓了頓,将頭看着前方,回答:“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自己一個人呆着。”
“就這樣?沒了?”
“嗯,自行治愈。”
“那現在呢?現在心情不好會怎樣?”
喬安明又将頭轉回來,看着她淡淡笑着的臉,心裏一層層密集的顫抖,最後苦澀一笑,回答:“現在心情不好,就想見你…”
這算不算情話?酸到死,矯情到他都不敢說出口,可是杜箬卻像是在聽驚悚故事,眼睛圓圓睜着,眼底有潮濕,最後才有笑容浮起,一點點綻放,漸漸綴滿整個嘴角,悠悠然吐了一句話:“一分鐘,就為你這句話,我再多給你一分鐘。”
他會意,将上身壓過去,摟住她柔軟的肩膀和身體,将頭埋于她頸間,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
世界如此嘈雜,處處塵埃煙土,他卻慶幸能夠遇到如此美好的人,贈他一片淨土,讓他暫時遠離紛擾,哪怕,只有一分鐘也好。
杜箬的手一直垂在兩旁,任由他擁抱,任由他将自己的身體鑲入他的心口。
她早就已經投降,将心交出去,全無退路。多慶幸他能夠貪心,終于将自己擁入胸膛,一分鐘很長,她也知足。
“謝謝你願意來見我。”
“謝謝你在難過的時候想到我…”
很多話都難以啓齒,倒不如都別說破,就擁着彼此身體,臨淵而立,不越距,也不退避。
可是這是感情,洪水猛獸一般,洶湧而來,早晚都得全部颠覆!
杜箬回酒店,還是叫了ROOM SERVICE。
酒店裏夜班的服務員都已經對她有點熟悉,都知道勝安培訓人員裏有個嗜酒如命的客人,且這個客人還是一個女人,所以服務員送酒上去的時候都不忍心勸了一句:“杜小姐,心情不好更應該少喝點酒…”
“誰說我喝酒就是因為心情不好,恰恰相反,我今天喝酒是因為心情太好,好到爆!”杜箬熟練地接過服務員手中的酒,熟練開了蓋子,為自己倒滿一杯,喝一口,滿臉滿眼的笑,還不忘跟服務員道謝:“謝謝,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嗯……對了,你還忘記提醒我,得穿拖鞋,不能赤腳,這點我會聽話,哈哈……”
服務員有些呆滞地看着房裏拿着酒杯飄飄然哼着小曲兒的杜美人,換了紅色的睡衣,像半夜出沒的瘋子,打了個哆嗦,趕緊關門退出了房間。
美人思情,恨不能全世界都陪她醒着。
淩晨三點,她無恥地撥通了鄭小冉的電話:“喂,小冉,對不起,把你吵醒…呵呵……”
鄭小冉頓了頓,問:“你這什麽聲音,又喝酒了?”
“嘿嘿,是,不過就喝了一點,沒醉…”她是真的沒醉,只是心裏飄飄然,離醉也不遠了。
鄭小冉沒有很快接話,杜箬倒覺得奇怪了,她那頭的背景很安靜,但鄭小冉的聲音卻清脆正常,不像是睡夢中被驚醒,于是她又問:“你在哪兒呢?不在家?”
“嗯,在回去的路上,你找我有什麽事?”
“沒事,就心情特別好,好到爆,想找個人分享一下。”
“什麽事讓你心情這麽好?中大獎了?升職了?還是在崇州有豔遇了?”
“去,我就這麽膚淺?…不過不算豔遇,算…嗯……”杜箬握着酒杯,擠着眉開始思索形容詞,最後歡快回答:“算山崩地裂,算守得雲開見月明…”
“什麽亂七八糟的,半夜三更,到底什麽事?”
“沒事沒事,就當我情緒反常找人發洩,…你回家吧,我先挂了…”杜箬果斷摁了手機,握着酒杯,一頭栽進柔軟的席夢思大床裏…
鄭小冉莫名其妙地收了手機。
莫佑庭正在旁邊開着車,轉身看她一眼,還是憋不住,問:“杜箬的電話?”
“嗯,又發神經,半夜打電話來什麽都不說,就傻樂,還說什麽山崩地裂,什麽守得雲開見月明,估計常年賣藥,醫院跑多了,自己都染了病…”她玩笑着打趣,莫佑庭的臉色卻越來越沉。
守得雲開見月明,這句話只有他聽得懂。
他一直記得那日她縮在自己懷裏,沖着喬安明的背影說出那樣沉痛的話,那麽現在她說守得雲開見月明,是意味着兩個人已經在一起了嗎?
也有這個可能,她現在在崇州,勝安的總部,那個喬安明所在的地方,同一座城市,她抱着那樣一顆炙熱的心,有一萬種跟他相遇并演出故事的可能。
碰到紅燈,莫佑庭急踩剎車,裝作一副淡若無事的樣子問坐在旁邊的鄭小冉:“杜箬是不是去培訓了,什麽時候回來?”
“之前她說五天吧,算算日子,後天應該就能回來了,怎麽,你找她有事?”
“沒有,就問問…”
綠燈亮,他踩了油門開出去。
鄭小冉朝他的側臉瞥了一眼,雙唇抿緊,臉色比之剛才沉郁了許多,心裏不禁有些酸,卻也沒有不深問。
将車子開到鄭小冉所租小屋的巷子口,莫佑庭下車跟她道別,臨走之前還不忘說聲謝謝。
“…把你耽擱到這麽晚,改天請你吃飯。”
“當莫少的替身女友,雖有名無實,但也算榮幸,飯就免了,舉手之勞而已!”鄭小冉裝得雲淡風輕,臉上是不留痕跡的豪氣。
莫佑庭拍着她的肩膀調戲:“就喜歡你這脾氣,爽快,下回遇到這種事還找你…”
“是,我這種檔次,拉出去替你擋相親最合适,安全又無後遺症,最合你意。”她也大咧咧地刺回去,莫佑庭有些調皮地聳了聳肩:“你這叫妄自菲薄了不是,其實挺好一姑娘,清爽不嬌氣,要是我哪天收心又正好身旁無人,肯定迎娶你進門…”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是指他們這種。
鄭小冉心裏絲絲咧咧地疼,卻依舊得笑着,笑得嘴角褶子都起了,還要不忘拍着他的肩膀唬回去:“滾丫的,你當我什麽?備胎?擋箭牌?以後這種事情少找我,你那譚芭比難纏得很,就看她今天晚上不小心用湯燙我的手,那狠勁可一點都不含糊,一看就是面柔心辣的主!”
一說到湯,莫佑庭才想起來,趕緊握住鄭小冉的手攤開,內疚問:“是不是燙傷了,要不要緊?”
“不要緊,沒這麽嬌氣!”鄭小冉急切地想要将手從他的掌中抽出來,他卻握住不放,反複摩挲查看,嘴裏還念念有詞:“我得看仔細了,女人的手可是第二張臉,要是為了我的事把你的手燙傷了,也算是毀了你一半容,這責任可太大了,我擔不起…”
鄭小冉擡頭看着他仔細查看自己雙手的表情,嘴角笑着,眉頭微皺,因為高于她一個頭,所以以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清莫佑庭整張低垂的臉。
果然如杜箬所說,這個男人,皮相太好,眼臉細長,白齒紅唇,無愧他在圈裏有“莫美人”的名號,更稀罕的是,美雖美,卻也不似陰柔,帶點孩子氣的調皮,還帶點落拓不羁的氣質,淡淡一笑,“百媚”叢生。這樣的面容,是那紙醉金迷的圈子裏豢養出來的氣質,由內而發,別人學都學不來。
鄭小冉的呼吸已經有些不順,手還被莫佑庭握在手裏,他似乎沒有當一回事,但是她卻漸漸沉溺,忍不住試探,問:“如果我真因為你毀了這第二張臉,你會負責?”
他依舊低着頭,輕描淡寫地扯一句:“當然負責,幾時騙過你?”
“那你打算怎麽負責?”
“那還不簡單,娶回家,負責到底。”
他那圈子,成日花心調侃耍嘴皮子,這樣惹人的話他都說順了,所以脫口而出,根本不會顧及後果,可是聽的人卻入了心。
“娶回家,負責到底。”
鄭小冉在心裏默念一遍,心頭湧動,手指一縮,很快就将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
可是後來的那些風起雲湧,她的九死一生,默默在他身後為他擋掉所有的憂愁,那句“負責到底”,他終究還是讓它成為一句名副其實的空口信。
☆、V017 東方神起
莫佑庭開着車在路上晃蕩,車速極慢,腦子裏全是杜箬的那句“守得雲開見月明”。
譚芭比的電話卻适時而來,瞬時打破他的思緒,他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眉頭緊到不能再緊。可是礙于她父親的面子,他不能不接,就算敷衍,也得把譚大小姐敷衍得舒服順氣,于是莫佑庭猛吸一口氣,帶着笑溫膩地開口:“喂,譚小姐,還有事?”
“沒事,我就想問你,你在哪兒?”
“我在路上啊,正開車,剛把小冉送回去!”
“就你那男人婆的女朋友?”譚夢在那頭鄙夷一聲,鼻孔裏輕哼:“如果你今天不把她帶出來,直接拒絕我,可能我還不一定會纏着你,畢竟男人多得是,我學校就有一屁股追着我的人,但是你失策讓我見了她的廬山真面目,就那種檔次,我都不好意思跟她競争,但是我又心疼你,覺得你這麽好的條件,找這樣一個女人,嗯……你聽過田馥甄的一首歌沒,裏面有句歌詞唱的是‘如果這是我不能逃避的宿命,就請你給我好一點的情敵,至上讓我擁有競争的樂趣,至少讓我相信,遺棄有被遺棄的道理……”
那頭拖拖拉拉講了一大堆,最後竟然唱起歌來。
莫佑庭早就沒了耐心,最後就憋了一句:“田馥甄是誰?”
“田馥甄你都不認識,就SHE裏面那個Hebe啊,SHE你總該知道吧,就唱那個我不想我不想長大的組合,三個女生啦…”
……
莫佑庭開始佩服自己的耐心。
從家裏安排譚夢跟他相親到現在,他已經跟她周旋了幾個月,還能神經正常地幸存到現在,他應該找時間去廟裏上柱香。
他與譚夢的年齡其實差得不多,四歲而已,但所謂三歲一個代溝,這樣一算,兩人之間也有一個半勾了。但年齡其實也不算什麽問題,要命的是譚芭比真的不是他的菜,他不喜歡這麽矯情嬌氣的女子,所有話的主語都是“人家”。
“人家很想你……”
“人家都等了你半小時了…”
“你不喜歡看電影的時候吃零食,那人家買這麽多,你讓人家怎麽辦嘛…”
他與譚夢迂回到現在,唯一得來的好處就是從她身上總結出一個經驗,即以後女人要扮可愛,只需要把話裏所有的“我”全部換成“人家”兩個字,況且這個“人家”還特別的情緒化,上一秒跟你笑,下一秒就能哭,表情豐富得他都不敢把她帶出去。
更糟糕的是,譚芭比造型怪異,新新人類,每次上街都好像是COSPLAY, 且還要背着她那些顏色淩亂奇形怪狀的包,搞得他走在旁邊像拐帶未成年少女一樣充滿犯罪感…
手機那頭依舊在喋喋不休,已經從SHE扯到了東方神起。
“……莫大哥你還在聽嗎?我聽說這個月末東方神起來桐城,我好多同學都會去,我叫我爸爸去弄兩張票,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莫佑庭有些眼冒金星,索性将手機開了擴音器放到旁邊的副駕駛位上…
東方神起是什麽東西?怎麽聽着這麽像邪教類恐怖組織?
莫佑庭将車開出鬧市區,慢慢往家的方向開去。
其實家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确,莫家在桐城商界已經根基很深,就差一個背景和後臺。
譚夢的父親是桐城副市長,市長改舉在即,她父親很有可能就能升上去,如果莫家能夠攀上這門親事,以後在桐城就如虎添翼。
按照莫太太的原話就是:“庭庭啊,譚夢多好啊,人漂亮,乖巧懂事又聽話,思想也簡單,随便哄哄就能過去了,這種女人娶回來當老婆,最合适你…”
莫佑庭從來不考慮結婚的問題,他從小就被禁锢在這樣的圈子裏,周圍人的親身經歷和言傳身教都在給他傳達着同樣一個信息,那就是,你的出生就決定了你的婚姻,對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頭上所頂的姓氏,以及她能夠給你帶來多少利益。
有個專有名詞叫“商業聯姻”,這樣高端的詞,他不想套用在自己身上,覺得自己不配,因為就算他對那女人沒有真感情,但畢竟是要牽扯着過一輩子的人,所以他自認自己無賴到底,不學無術,誰來聯姻就是誰倒黴。
可是最近他似乎有些排斥這樣的聯姻,雖然譚夢的事他母親早就跟他提起,只是因為當時譚夢年齡小剛上大學,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老早之前他母親跟他提的時候他并沒有多在意,也沒覺得多反感,反正他姓莫,莫氏獨子,他沒有權利去選誰,更何況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愛上誰,所以跟誰結婚都無所謂,只是一個流程問題。
可是這次卻覺得心裏膩煩得很,臉上應付着譚夢,但背地裏卻因為這事跟家裏的莫太太吵了很多次。
最後莫太太發狠,就問他一句話:“兔崽子,你到底要找怎樣的女孩子?”
是啊,他心裏所想要的,是怎樣的女孩子?
其實他不反對女人驕縱,有點小脾氣反而可愛,但是必定不能不講理,要獨立,強韌,有雙不一定很大,但必須晶亮的眼睛,偶爾撒撒嬌,落落淚,但大多數時候都喜歡笑…
莫佑庭踩了急剎車,車輪擦過路面停在了路邊,因為他一路勾勒出來的那個形象,俨然就是那種靜時疏離冷豔,鬧時調皮可愛的臉,而那張臉…
他拿起座椅上的電話,找到杜箬的號碼,撥了過去。
杜箬接得很快,直接一句:“喂,莫佑庭你大半夜來電話有事?”那樣明快的語氣,就算他看不見她的臉,也能聽出她此刻心情大好。
莫佑庭低着頭,用手指撓了撓額頭,有些支吾地回答:“沒事,晚上跟鄭小冉吃飯,剛送她回去,聽她說你在崇州有了豔遇,怕你被人騙,想提醒提醒你!”
“什麽呀,鄭小冉那張嘴你也信?”杜箬明顯在笑,話裏都帶着笑音:“再說我一無所有,有什麽東西讓人騙去!”
莫佑庭也跟着笑了笑,言語裏盡是藏也藏不住的落寞,只是她察覺不出而已。
“我想你堂堂莫少不會閑到半夜給我電話聊天吧,說吧,到底找我什麽事?”
杜箬自覺與莫佑庭還沒熟稔到可以半夜隔着兩座城市聊天,他這麽晚來電話,肯定有事,再仔細一想,立馬拍腦袋:“呀…對不起,你那錢的事,我本來想培訓之前去找你一次,但是一直在武穆山沒時間回市區,但是我保證,這次培訓完之後就先湊一點給你…”
這是自從潘玮那件事情之後,莫佑庭第一次與她聯系。
他的EQ很低,處理感情的事向來敷衍馬虎,女人很多,手段也層出不窮,但是那些女人都是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可以追到手的,正因為篤定,他才會放手去追,追到手之後就在一起玩一段時間,彼此各取所需,之後分崩離析,所以男女之事在他這裏就是千篇一律的規律,相遇,相識,相熟,牽手,接吻,上床,最後各奔東西。
可是杜箬不同,杜箬在他心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