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為你,(6)
會兒吧。”
“不了,橫豎也睡不着,你叫司機準備好車子,我吃過早飯就去顧瀾那裏……”
喬安明一向都早起,一份崇州日報,一份財經時報,很早就有傭人放在他常坐的餐卓位右手邊。因為他每天的作息時間規律,掐着點起床,所以廚房也是掐着點開始準備他的早飯,他草草浏覽完當日的報紙,早餐便也被端上桌。
食物也很簡單,一三五中式,粥配糕點和豆漿,二四六西式,土司煎蛋和牛奶,周日他會陪杜箬睡得稍晚一些,所以廚房不用為他準備早餐,他會按照心情或工作行程自行安排。
而除此之外,每天清晨一顆西洋參膠囊,勝安研制,自己的産品自己服食。他到了這個年紀,就算平時注重保養,也越來越意識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個道理。
頂着數千員工的生計,頂着一個龐大的勝安集團,面前有千軍萬馬,他卻只有一個肩膀!
雖要日理萬機,也要服從年紀規律,一顆小膠囊,卻能給他一天精力,餐前服用,連着清水喝下去,這是他一天生活的開始。
在喬家供職多年的老傭人都已經熟悉喬安明的脾性,每天都坐在餐廳同樣的位置,用同樣的動作和頻率吃同樣的早餐,這樣千篇一律的布景看了這麽多年,卻赫然發現今天主位上的人神情有些微恙,臉色不好,精神也似乎不濟,一碗粥喝了半天還不見底。
按常理,如果不出差,喬先生是6點半起床,6點50下樓,看二十分鐘報紙,7點10分正式早餐,10分鐘之內解決,7點半準時上車。
可今天卻有些不一樣,小張的車已經在門口停了超過十分鐘,以老傭人的經驗,喬安明的行程精确到分,所以斷不會一碗粥喝到現在,是做得不好吃?
傭人走過去,怯弱地問:“喬先生?今天的早餐有問題?”
思緒被無端打亂,他眉頭皺了一下,看了一眼碗裏的粥,索性将勺子放下,回答:“沒有,不是粥的問題,收了吧,不吃了。”
随即便拿了大衣出門,留下呆呆的老傭人愣在原地…
那一日有風,從餐廳的窗口吹進來,無端就把桌上的報紙吹落地,老傭人撿起來,怔怔出神,先生今天怎麽了?連報紙都沒翻一翻!
☆、V013 婆婆上門
小張見喬安明走過去趕緊開車門,似乎老板今天臉色欠佳,繼而又想,昨日夜裏從酒店接他回來,他似乎就一直沉郁得很,是為了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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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動車子,從後視鏡裏看過去,他一直支着手臂看着窗外,小張在心裏衡量再三,還是開了口:“喬總,剛彭助理給我打電話,說您手機一直關機,想要問您,今天酒店裏的培訓會,您還去不去?”
喬安明又皺了皺眉,掏出手機,開機,很快就有一大竄語音提示進來。
彭助理早晨給小張打電話說喬總關機的時候他還愣是不信,他的手機24小時開着,不可能關機,且一關還是一個晚上,可現在看他坐在車後座開手機,小張才不得不信,老板真的關了機,還關了一夜,再看他這神情,雙眉緊鎖,握着手機看得出神,似乎壓根就沒聽到自己的問題,所以小張又大着膽子問了一句:“喬總,您是去酒店,還是去公司?”
喬安明将手機捏在手裏,閉着眼,不說話,仿佛這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問題,最後總算用手指揉了揉額頭開口:“去公司,跟彭助理說,我今天不去酒店!”
小張這才松口氣,得令地發動車子開出去。
冬日的陽光總是慵懶,清晨7點多的光井,光線還全部隐沒在雲層裏。只是風很涼,直接灌到車裏來,喬安明就穿着一件單衣,身體連着心冷。
手機一直握在手裏,屏幕被他摁得忽暗忽明,那短短幾個字的短信就一直顯示在眼底:喬總,別用陪這個字,舉手之勞而已,不用這麽客氣!
他莫名就笑了出來,覺得這條短信是孩子把戲,這丫頭真有些他都拗不過的脾氣,昨天晚上的事,再到這條短信還有這口氣,俨然一副“你敬她一分,她還你一尺”的樣子。
杜箬昨夜睡得很晚,被喬安明那麽一鬧,毫無懸念地失眠至大半夜,後來又叫了ROOM SERVICE,喝完大半瓶紅酒才算睡着。
這樣的宿醉加失眠,早晨起來對着鏡子裏兩只大大的黑眼圈叫苦連連,可怎麽辦,自找的,只能翻了化妝袋起來企圖用粉底遮掩。
剛好化到唇妝,糾結着選幾號唇彩,水池臺上的手機卻突然亮起,屏幕上就寫了一個“喬”字。
她有些大驚失色,心眼狂跳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怎麽回事?大清早收到老板的短信,是兇是吉,猶豫半天才打開,就一句話,且莫名其妙。
“別總是赤着腳,寒從底來,很容易感冒,也別老喝酒,對身體不好!”
驚慌未定,杜箬握着手機将那幾個字研究了半天,他這是什麽意思?大清早的問候?或者又是老板出于對普通員工的關心?
可心裏沒來由的喜,将手機揣進兜裏,很歡快的選了支淡色唇彩,冬日太過沉悶,粉色系很适合這樣的隆冬氣息。
喬安明維持着那樣的姿勢,握着手機,一直到公司。
他想了一夜,從認識杜箬到前天夜裏,所有場景和情緒他都梳理了一遍,最終得出的結果依然是毫無頭緒,不然早晨起來的精神也不會這樣不濟。
也就是說,他叱咤半生,終于遇到了難題,而這個難題,就是杜箬。
前天夜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包括那個擁抱的溫度,還有他最終決斷說出那些話後,她的哭泣。她這樣的表現其實已經将意思傳達得很明顯,她沒有把他當老板,就算一直在努力保持距離,但是她還是不想只是當他老板,他雖然也對她的意思作了回應,可是心裏很不舒服。
他不想把她惹哭,看過太多次她哭的場景,昨天夜裏是第一次,她因為自己而哭,這種感覺很不好,像闖了禍一樣的驚恐無助,可是他不能心軟,怎麽辦?就發條短信吧,什麽都不扯,只是讓她別赤腳別喝酒,無關痛癢的關心,就當他還她無望的感情!
喬安明看了眼窗外,無端就想笑自己,感情?他活到這把年紀,做了這麽多狠辣的事,居然還有資格談感情這兩個字!
任佩茵到顧瀾那邊的時候,是琴姨開的門。
“老佛爺”很少擺駕東宮,就算要來,也會提前給個電話,可今天居然大清早毫無征兆就過來了,琴姨愣是站在門口頓了幾秒才開口:“喬老太太,您怎麽來了!”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合适,趕緊再改口:“趕緊進來吧,我叫廚房給您準備早飯。”
任佩茵跨着包,臉上陰陰笑着回答: “不用忙了,我吃過早飯過來的。”那口氣,明顯就不歡。
琴姨也知悉這老太太的脾氣,再加上這幾年顧瀾對她越來越懼怕,琴姨也心裏對她有幾分微詞,雖然臉上客氣,心裏多少厭惡,可是她拿她兒子的工錢,所以任佩茵也算她半個主子,場面上的事情也自然不敢怠慢,遂趕緊泡了茶端過去:“太太,您先喝杯茶,小姐還沒起床,我現在就去樓上叫她。”
“不用了,我等等吧,不急。”任佩茵懶懶地端起茶杯押了一口,将包放到沙發旁邊,端坐着那裏就不說話了。
琴姨見她這樣,也懶得再伺候,便尋了個借口走:“那太太您先坐會兒,廚房在準備小姐的早餐,我得去盯着點,那些人手腳笨,做出的東西經常不合小姐的意。”
任佩茵勾着嘴唇笑了笑,沒有回聲。
琴姨心裏也珊珊然,躬身就退了下去。
喬安明的這棟別墅是早幾年就購置的,位于郊區,臨湖而居,所以人煙不多,雖空寂,但勝在空氣好,環境靜怡。
顧正茂去世之前,顧瀾和喬安明一直住在顧家的老房子裏,老式的院子,位于市區,周圍環境不好,人也嘈雜,後來顧正茂走後,喬安明和顧瀾也搬去市區的一套複式公寓住過一陣子,那是喬安明人生第一桶金之後投資的第一處物業,200平米,雙層複式,地段好,簡歐風格,更重要的是,離公司近,但周圍漸漸被深度開發,建築頻起,又是商場又是影院,空氣越來越混雜。
考慮到顧瀾的身體,他便又裝修了現在住的別墅,全部采用無污染原料,明清風格,紫檀雕花家具,出自名家之手,又不失雅致大氣。
但是早晨9點多的時候,太陽已經升起,花園裏已經有園丁在打理,園前的附樓也有傭人開始了清掃,就只有這主樓,空蕩安靜得好像沒人住。
這是顧瀾的要求,她的睡眠淺,又有睡懶覺的習慣,所以上午11點之前,主樓裏除了琴姨之外,不能有任何傭人進出,必須保持百分百的安靜。
任佩茵等了半小時,漸漸失去耐心,再看了看牆角的立鐘,已經靠近11點,樓上依舊是毫無動靜,正欲起身上樓的時候,琴姨卻走進來,手裏托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放着一束鸠尾和一杯牛奶,牛奶應該是剛熱好,還散着熱氣。
琴姨走過任佩茵面前,笑着将花插進壁櫃上的花瓶,又托着那杯牛奶走過來:“太太您再等會兒吧,估計再有半小時小姐就起來了,我得先把這杯牛奶端上去,一會兒小姐睜眼就得喝的…”
任佩茵抱着手又坐回沙發,耐住性子笑着回答:“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反正有的是時間,可以等。”
琴姨見她明顯壓住火的臉色,心裏居然有些幸災樂禍,遂端着那杯牛奶就上了樓。
又是半小時過去,靠近11點半的時候樓上總算有了動靜。
任佩茵面前的茶早就涼透,她便在沙發上挪了挪位置,繼續抱着手等。
立鐘敲了十二下的時候,木質樓梯上總算響起腳步聲,接着是顧瀾略帶起床氣的慵懶聲音:“琴姨,琴姨……今天的牛奶溫度怎麽不對?溫奶器你是不是沒設置好,跟你說過很多遍了,鮮奶必須是四十度,超過一點就沒有營養價值了…”
之後身影從樓梯口閃出來,身上還穿着白色的睡裙,頭發有些亂,臉色不好,還帶了點浮腫,見到沙發上正對着自己的任佩茵,顧瀾着實吓了一條,楞了好久才找回聲音,怯怯地喊了一聲:“媽,您怎麽來了?”
又是同樣的問題,任佩茵自己都覺得好笑,不愧是誰帶大的孩子,連話都說得一樣。
只是任佩茵也不生氣,她今天來是有目的,遂正了正身,回答:“來一會兒了,等你起床呢。”
“那是不是等很久了?你應該叫琴姨叫醒我的,昨天安明公司有酒會,回來得有些晚,我等他等到11點才上床睡,所以今早就起晚了。”顧瀾有些尴尬地解釋,依舊站在樓梯口,沒有要走過去的意思。
任佩茵見她有些緊張,便笑着嘗試舒緩氣氛:“沒事,冬天冷,你也不怎麽出去,還是在床上多躺躺好。”
顧瀾聽出她話裏的不滿,但也懶得去多解釋,遂裝傻充愣地也笑了笑敷衍過去。
琴姨适時出現,剛走進去就看到顧瀾像小媳婦一樣站在樓梯口,一對貌合神離的婆媳,難得見面,氣氛都能搞得這麽冷。
她無奈走進去,喊了一聲:“小姐,早餐廚房都準備好了,給您端這邊來吃,還是您自個兒去餐廳吃?”
顧瀾瞥了任佩茵一眼,回答琴姨:“不吃了,直接叫廚房準備午飯吧”,都十二點了,還吃什麽早飯,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可任佩茵聽她這麽說,趕緊止住:“哪能不吃早飯呢,對身體多不好,你還是去餐廳吃吧,端來端去怕涼了,我在這裏等你,你吃完再回來,我有事跟你說。”
琴姨看任佩茵臉色很正常,便也幫着勸:“是啊,小姐,您還是去吃個早飯吧,太太都等了你好一會兒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這話一出,任佩茵的臉色就陰了下去,淡淡掃了琴姨一眼,便笑着回答:“是啊,都等這麽久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顧瀾知道琴姨對任佩茵有意見,明裏客氣,暗地裏對她恨得很,所以見兩人話裏帶話,也不再堅持,很果斷地将琴姨遣走:“我喝過一杯牛奶了,沒關系,你去叫廚房加幾個菜,媽難得來一次,得留下來吃飯。”
“不用忙了,我一會兒說完就走,陳媽早晨去就買菜了。”說完便正眼看着顧瀾繼續:“那你不想吃早飯就算了吧,叫廚房早點吃午飯也一樣,到我這邊來坐下,有話跟你講…”
琴姨看那架勢,知道老太太此番過來肯定有什麽事,便也站着不走了,一副要留下來旁聽的模樣
任佩茵用眼角瞄了她一眼,回身冷冷地問:“琴姨,廚房在準備小姐的午飯呢,你不用去盯着了?”
這是驅逐令,她琴姨再傻也聽得出,只能幹笑着點頭退了出去。
房間裏總算只剩下婆媳兩個人,相識又笑了笑,顧瀾才走到她面前坐下,氣氛太尴尬,她便開始到處找話題,見她面前已經喝幹的茶杯,趕緊問:“媽,茶都涼了,我叫人給您換一杯吧。”
“不喝了,肚子裏全是水。”任佩茵總算笑了笑,又添了一句暖心的話:“顧瀾,別跟我這麽客氣,雖然我很少來這邊,但一家人,不需要講究這麽多。”
“是,媽您說得對。” 顧瀾也乖巧地笑了笑,只是将頭低了下去,假裝在撥手指。但尴尬的氣氛好歹緩和了一些,任佩茵又寒暄了幾句才切入正題,先問:“最近安明是不是挺忙的?”
“是,桐城那邊的公司剛接手,他現在基本都在那邊,周末才回來。”
“哦,那一直得在那邊?”
“嗯,我聽他跟我講,估計得在那邊呆兩年吧,不過具體我也不清楚,公司裏的事,您知道的,我很少過問。”
任佩茵點了點頭,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心裏卻暗想,你顧瀾是有這小姐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兩耳不聞窗外事,就我兒子一個人在外面拼天下,這樣想着,臉色又有些不快起來。
☆、V014 不詳預感
顧瀾也已經習慣任佩茵的喜怒無常,便依舊低着頭假裝剝手指,卻聽到老太太又開口:“顧瀾,我今天來,是有事想跟你商量的。我脾氣急,說話直,這麽多年你也應該清楚,雖然臉上狠,其實心也軟,對人都沒惡意…”
顧瀾眼睛瞪得有些大,這是結婚二十年來,任佩茵第一次當着她的面說如此掏心窩的話。
任佩茵這些說辭都是想了一夜,一句句套好了才過來,顧慮到顧瀾的心髒不好,所以她接下來說的所有話,在讓她接受之前的唯一前提是不能讓她病情複發,不然就是弄巧成拙!
所謂先禮後兵,捋着她的毛順下去,再提出自己的意圖,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任佩茵豁出去,耐住性子,屁股往顧瀾的沙發上挪了挪,異常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繼續說:“安明的倔脾氣像我,但隐忍死扛的性子随他爸,你跟他結婚這麽多年,應該比我清楚是不是?”
顧瀾不明白老太太此番的目的,只是她這溫柔的口氣有些讓人心裏發毛,再見老太太欲言又止,便忍不住問:“媽,您來,有事就直接說吧。”
“行,我也是急性子,有話就直說了吧。”任佩茵很快就将蓋在顧瀾手背上的手收回來,語速也快了幾拍:“你也知道的,這麽多年我啥都不圖,就想要個孫子,但是我每次提,安明都跟我急,他擔心你的身子,不希望你為了生孩子而冒風險!”
顧瀾心裏一個咯噔,有不詳的預感傳來。
她只是心髒有問題,不是腦子有問題,況且病人大多心思脆弱多疑,又是“孩子”這麽敏感的話題,所以她幹脆不接話,等着任佩茵自己說下去。
而對面的老太太笑了笑,有些無奈地開口道:“他對你一向都好,你的身子比什麽都重要!這些我也能理解,雖然是你婆婆,但我一直把你當女兒看,所以我也不希望你為了生孩子而有危險,但是,命不由人,安明這麽大的家業,以後給誰繼承去?或者你們老了,不能動了,誰來伺候你們?”
顧瀾依舊不說話,只是眼裏已經起了一絲細紋波漾。
任佩茵見她臉色還算正常,便繼續往下說:“你們現在還年輕,可能想不到這麽遠,但是我老了,我知道年紀大之後的苦,如果身邊沒個孩子,那日子…更苦…有錢都沒有用。”
說着說着便低下頭去嘆氣。
顧瀾總算是聽不下去,正身看着任佩茵,用堅定的口吻問:“媽,您別繞圈子了,想怎樣,您直接說吧。”對于孩子這個問題,她自覺心裏有愧,對喬家愧,對婆婆愧,對喬安明更愧。
老太太見她這麽問,索性也就不遮掩了,直接就從包裏拿出幾張紙,遞到顧瀾面前,她接過去,頁眉就是大大的四個字:“代孕合同”
心裏一緊,開始微微的疼!
任佩茵見她臉色不好,趕緊笑着解釋:“你別被這合同唬住了,現在好多人都找代孕媽媽生孩子。現在都已經立了法,過程也很簡單,我都去核查過了,完全合法化流程。”說到這,她頓了頓,見顧瀾似乎沒有過激的反應才敢繼續說下去:“照理啊,這代孕過程應該是雙方參與,就是提取你的卵子和安明的精子,但是,你也知道的,你這病有遺傳的可能,而且做試管嬰兒必須定期打針注射,考慮到你身子吃不消,所以…”
顧瀾捏緊手裏那幾張紙,心裏疼得很,卻依舊冷涔涔地笑着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無非是想要找一個其他女人的卵子來取代我的,是不是?”
“是,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但這也是無奈之舉,我想你也不希望孩子跟你一樣,對不對?但是你放心,合同上都簽得死死的,代孕媽媽不會跟安明見面,整個過程都很保密,只需要借她的卵子和子宮,等孩子一出生就抱回來,從小由你帶大,跟親生的沒有兩樣。”
任佩茵已經走到這一步,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
顧瀾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
她這麽要求完美的人,甚至都容不得花瓣上那一點點不露痕跡的枯萎,怎麽可以容得下別人的孩子,甚至還是自己的丈夫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雖然只是一個形式,但是血液裏的東西,與生俱來,誰改變得了。
自然不可能跟“親生的一樣”,因為那是另一個女人跟喬安明的結合體,身上流的是別人的血,跟她顧瀾,沒有一分一厘的實質關系。
可是能怎麽辦?
她确實也想要孩子,應該說,她需要一個孩子來填補心裏日益增長的愧疚和恐慌。
任佩茵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她這幾年日夜反複的想,絕望之處也曾想到過代孕,但是她了解喬安明的性格,這種事,他絕對不會同意。
如今婆婆提出來,雖然意圖明确,話也不至于有多好聽,但她還是想問:“這事,安明知道嗎?”
任佩茵很快就答:“不知道,我哪裏敢跟他講,他那性子,死活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我才先來找你。你在他心裏的位置重,他什麽都依着你,所以你說的話比我這當娘的管用…”
言之意思就是,要借她顧瀾之口,去成全她任佩茵的意!
手裏合同的邊角已經被她捏得有些皺,顧瀾倒在沙發上,沉沉呼了一口氣…
任佩茵還在繼續:“我找的這家中介很有口碑,名下的代孕媽媽都是大學生,高智商高學歷,你要是願意,可以親自去挑,挑你覺得滿意的…”
這是一種諷刺,仿佛自己是一個皮條客,親自給自己的丈夫選JI女。
但是人生就是這樣的涼薄殘忍,被逼到一種份上,再多矯情的傲骨都比不得一句“滿意”,以顧瀾的人生來說,除了身體不好之外,沒有孩子是她唯一的“不滿意”,身體發膚授之父母,她改變不了,但是孩子這個問題,她始終處在風口浪尖,所以她可以選,且必須由她來選。
撐了這麽多年,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代孕生子,用自己的委屈成全別人的“滿意”,顧瀾将合同慢慢放到桌上,輕輕開口:“媽,合同我會看,過幾天給你答複…”
喬安明那天開會一直心不在焉,總覺得有事情要發生。
下屬還在彙報工作,幻燈片的燈暈照得他眼睛有些疼,許是昨夜沒有睡好,所以頭有些重,用手揉了揉太陽穴,身後的彭助理很快就反應過來,關切問:“喬總,是身體不舒服嗎?”
他擡眼,臺下數十雙目光全部聚過來。
喬安明不禁心纏,坐在這個主位這麽多年,身後千萬只眼都盯着他的臉,所以即使再疲倦不堪,他也沒有喊累的權力。
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常人,且過了不惑之年,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再撐,也都是一個人。
彭助理見喬安明不回答,又問:“要不今天就到這裏吧,也快五點了,您今天臉色一直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搖了搖手,回身看了一眼幻燈片上的數據,正想開口,桌上的手機卻響了。
這是他的私人號碼,很少有人打,接起來,才聽出是琴姨的聲音:“喬先生,我…我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您,但是我沒有辦法才會給您打這個電話…小姐把自己關在樓上一個上午,午飯也沒吃,就喝了一杯奶挺到現在,早晨太太來過,也不知道說了什麽事,小姐就一直這樣在房裏,也不允許我進去……我怕出事,所以考慮再三才給您來電話…”
琴姨毫無章法地說了一大通,喬安明大概梳理了一遍,很冷靜地開口:“你先別急,應該沒事。我現在就回去…”
爾後就摁了電話,擡頭一句散會,人已經快要踏出會議室。
彭助理很少看到喬安明如此形色匆匆,也不敢多問什麽事,只追着問了一句:“喬總,要不要給您安排車?”
“不用,我自己開車回去。”
随即人影就已經走進了辦公室,很快就拎了包和車鑰匙走了出去……
路上喬安明給顧瀾打了一個電話,沒人接,心裏就有些急。
其他都不怕,他就怕任佩茵去跟她講了昨天晚上的事,以顧瀾的性格,聽到這種事後還不要鬧死?可是她居然不吵不鬧一個人在房間裏?還不接電話?
喬安明越來越不安,又給任佩茵去了電話,她倒接得挺快,直接就問:“安明,顧瀾跟你說了那事了嗎?”
“什麽事?”
“就是代孕的事啊,合同你都看過了嗎?同意嗎?”
喬安明不想多說一句話,直接就挂了電話,将手機扔進身旁的皮椅裏。
車速都很快,可恨家在郊區,從公司開過去,最快也得20分鐘,又是下班高峰期,路上開始堵,喬安明敲着方向盤,第一次從心裏憎恨“孩子”這兩個字。
他覺得,自己早晚要被“孩子”這兩個字逼瘋,可是他哪裏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在不久的将來,他以及他身邊的人,那個他愛着,或者愛着他的人,都要為“孩子”這兩個字付出代價!
門房很早就開了門,門口有傭人在等。
喬安明一路将車開進車庫,琴姨聽到汽車聲就從樓裏跑出來,一路追着他的匆匆身影解釋:“太太早晨來過一趟,也不知道跟小姐說了什麽,也不允許我在旁邊聽,走之後小姐就上樓了,去叫她吃午飯她也不開門…就一直撐到現在,我在門口守了半天,恨不得踹門了…”
喬安明眉頭皺得很緊,通身消煞的寒意,回頭對一直緊跟不舍的琴姨道了一句:“別再跟着了,去找房門的備用鑰匙,然後給秦醫生去個電話,讓她趕緊過來一趟!”
琴姨被他這麽一吼,愣了愣,垂着頭就又跑下了樓梯!
但是喬安明沒有用到備用鑰匙,顧瀾自己開的門,身上依舊是那件白色的半舊睡衣,只是胸口染了一大片紅色,如凝固的血漬,觸目驚心。
喬安明心裏“咯噔”一聲,确定胸口那紅色是顏料,心慌才算平靜下去,但眼裏的擔憂不減一分,怔怔看着眼前的顧瀾,她只是臉色不好,頭發沒有梳理,有些亂,其他都無異樣,且見到門口有些氣喘的喬安明,居然先笑了笑,嗔膩地問:“你跑什麽跑啊,這麽急?”
喬安明被她這無端的口氣驚到,朝房裏看了一眼,窗簾拉開,窗前支着畫架,紙上是半幅未完成的油畫,顏色用得很濃,大片藍灰和橙黃交錯,但筆觸雜亂,輪廓不清,看不出端倪。
喬安明手裏還握着那把備用鑰匙,氣息未定,将目光從那幅畫挪到顧瀾的臉上,她依舊淡淡笑着,全無異樣,但她越平靜,喬安明就越恐慌。
她已經有很久沒有畫油畫,前幾年剛學的時候還畫過幾幅,不成樣子,也知道自己沒有天賦,秦醫生勸她別再畫下去,一來是油畫要求色彩運用,這點顧瀾明顯不行,二來油畫的顏料全是化學制品,氣味濃重,對她身體也沒好處,所以漸漸她就不再畫了。
可是今天突然又将畫架翻出來,搬到房裏畫,什麽意思?
顧瀾也看出喬安明眼裏的詫異,卻不解答,只是錯身拉他進去,指着那半幅未成形的畫開口:“這是莫奈的《日出 印象》,印象派,太難臨摹,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了一下午就成這樣,連枚太陽都畫不好,還弄得身上到處都是顏料…”
這是莫奈的《日出》?喬安明又将目光轉到畫上…
當年顧瀾剛開始學油畫的時候,他還刻意抽了假期陪她去了一趟法國,莫奈的這幅畫收藏在巴黎馬爾莫坦美術館裏,他帶她去看過,所以自然知道真正的《日出》是什麽樣子。
可是眼前這一幅,畫布上端那一枚太過濃郁深重的紅色,筆鋒下得很重,所以根本不像是朝陽,更像是熊熊的一團火,抑或就是斑斑的一灘血跡。
喬安明心裏的感覺很複雜,似乎有心酸,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窒息,感覺畫布上的那團火熊熊燒過來,幾乎就要膨脹。
他不知道顧瀾這是鬧的哪一出,且總覺得心裏無力,這次居然有些疲于去安撫,只是直接問:“早晨媽來過?”
“是,來過,沒留下吃飯就走了。”她回答得很自然,拿着畫筆又在畫布上描了幾筆,總歸不滿意,遂就扔了走去榻榻米上坐下。
☆、V015 皆大歡喜
喬安明看到梳妝臺上放着一疊紙,他走過去拿起來看了一眼,又走至顧瀾身邊,低沉地問:“你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
“這合同上的內容,你最終的決定。”
顧瀾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胸口那大片紅色在喬安明眼前晃了晃,他又有些心驚,她卻很随意地答:“你往後翻,最後一頁,我都簽了字了。”
“也就是說,你同意了?”
“嗯,同意了。這是最好的結果,皆大歡喜。”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接着虛掩的房門被推開,琴姨帶着秦醫生進來。
顧瀾看清來人,笑着擡頭望喬安明:“怎麽了這是?怎麽還把秦醫生叫來了?”
琴姨沒看出眼前兩人情緒的異常,兀自替喬安明回答:“小姐您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肯出去,我着急,擅自就給姑爺打了電話,姑爺是擔心您的身體,所以就叫我給秦醫生打了電話…”
顧瀾心裏涼到透,只是臉上依舊笑着,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走過去跟秦醫生打招呼:“大晚上的把你叫過來,其實我沒事,就在房裏畫了半天畫,就折騰成這樣…”然後又轉身看着琴姨:“就你最多事,安明這麽忙,你把他叫回來,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呢…”
她笑得很輕松,但一屋子人都看着她瑟然的笑容心驚肉跳。
喬安明好歹沉穩,淡淡開口:“既然秦醫生來都來了,還是讓她給你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
“別了吧,安明,我真沒事。”
“小姐,您還是讓秦醫生給您瞧一眼吧,我這一天,心都快跳到嗓門眼兒了…”
秦醫生當了喬家近二十年的家庭醫生,早就熟悉這家子的脾氣,便也幫着勸:“還是看看吧,喬先生不放心,我給你瞧完沒事,大家心裏都安逸。”
顧瀾便也不再執拗,點了點頭,又恢複平時乖順的樣子。
但很快樓梯又響起聲音,任佩茵的身影顯在門口。
她似乎來得很匆忙,沒有穿外套,身上就一件單薄的棗紅色開襟羊絨衫,一跨進房間,滿屋子的人,琴姨站在房門口,喬安明手裏捏着合同,就立于床前,秦醫生正在給顧瀾聽診…
本來還有些聲音的房間,看到任佩茵出現,立馬消聲,連平日裏話最多的琴姨都幹瞪着眼,不發一言。
任佩茵也意識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