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為你,(5)
他人生難得的窘迫之境,他還是想到了她,所以才敲開她的門……
很久之後莫佑庭曾這樣跟她講,他說:“杜箬,你別去惹他,他是老狐貍,商場風雲幾十年,多少人都敗在他手裏,你這樣一個傻姑娘,怎麽是他的對手!”
她那時候偏不信邪,抱着真心一頭撞上去,最後撞得頭破血流,血肉模糊還不肯罷休!
所以說,感情之間,沒有輸贏,關鍵看誰狠。
誰狠,誰就贏!
杜箬當時赤着腳,像無聲的貓一樣走到他面前。
以他的身高,她必須仰頭才能直視,他似乎也不再避忌,沉然迎上她的目光。
從那個暧昧的除夕夜開始,他們之間便拉開了這樣的較量,要麽躲,要麽對峙,但結果全都一樣,語言匮乏,表情一致,她看不到他一點破綻,就算剛才他已經鼻息逼近,幾乎就要吻上自己,他還是能夠在瀕臨懸崖那一刻收手。
杜箬覺得心裏太委屈,委屈到死,這樣的男人,所有人和事都在他的股掌間,她要怎樣才能躲過去?!
“喬安明……”她又喊他喬安明!
他覺得自己在她面前的時候,心髒變得很緊,她喊他喬總的時候,他心裏有遺憾,而她喊他喬安明的時候,心裏又有畏懼。
商場算計幾十年,卻因為她一句“喬安明”就開始畏懼,為什麽?因為以他的經驗,她一旦直呼他的全名,之後的話絕對會讓他心悸。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他雖已做好準備,還是被她的話擊到。
她說:“你替我擋酒,解我困境,承諾會去武穆山看我,再到剛才,你把我推在櫃子上,幾乎就要貼上來……知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麽感覺?上天入地都随你,你卻總是在最後一刻松手,我從天上掉下來,連喊疼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今天只想問你一句,我在你心裏,到底是什麽位置?”
他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卧室的房門上,她依舊托着那杯酒,寸寸逼近,站在離他幾公分的地方止住。
眼還是那雙眼,透亮迷離,有氤氲的水汽,可是他卻不敢再直視。
Advertisement
他從來不是神,在杜箬面前,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會心悸,會失控,會情不由自己。
可是他不能,就算不是為了顧瀾,他也不能!
有些東西,不一定要擁有才算愛慕,他已經過了沖動不顧後果的年紀,如果最終的結果必定是兩敗俱傷,還不如一開始就止住。
所以他将臉垂得更低,盯着她手裏那杯酒,沉着開口:“如果我之前那些出于對員工的普通關心讓你造成誤解,我說聲抱歉。這次你能夠來培訓是我給你額外加的名額,勝安一向惜才,你的業務能力很強,大家有目共睹,基地那邊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說到後面,他索性又擡起目光直視她的眼,那雙從錯愕到心碎的眼,氤氲的濕氣越來越重,最後承受不住,終于聚成滴滑了下去……
真是可笑啊!上天入地都随你!最終果然是連個喊疼的機會都沒有。
杜箬的笑容很快就綻放在嘴角,随着眼淚滑落的勢态越扯越大,最後索性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将頭別過去,不顧形象地用衣袖擦,擦不掉,轉身抽了紙巾擦……反正在他面前已經不是第一次丢人,她也都習慣,只是這次心疼的力度太過強大,她幾乎都快要喊出聲,可是不能,她有自以為是的骨氣,所以就那樣背對着喬安明,肩膀顫抖,嘴裏不斷說着對不起。
喬安明的手握成拳,逼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動一分一厘。話都已經說到這麽絕,就算他現在走過去,還能說什麽?頂多幫她擦幹眼淚,然後呢?沒有然後,他們之間,從來不可能有然後!
空氣變得很稀,時間變得很靜,她低沉的抽泣聲也漸漸隐沒下去,那只喝盡的酒杯還握在手裏,她終于敢轉身,面目從容地直視他的臉。
“對不起,是我多心,給喬總造成困擾,應該我說抱歉!”淚痕未幹,妝都已經花了,傷害都昭著在臉上,但是她又開始喊他喬總。
這是一場戲,他排好了臺詞,她必須照着念下去。
喬安明一直握緊的拳頭終于松開,很平淡地接過來,疏漠地答了一句:“沒關系,是我不應該!”
多好的句子,是他不應該!
杜箬又開始笑,花掉的眼妝因為笑容而顯得有些滑稽,但是她已經無所謂。
他能當最好的演員,她就不能輸,撒謊誰不會?她都能做到言語表情都到位,所以笑容漸漸收下去,換了個更加泰然的口氣:“喬總,今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剛才我說的話你就當我酒後胡言亂語,你上次救過我一次,這次就當我還你。”
他愣了愣,似乎鼻息間輕輕嗯了一聲,反正杜箬也已經不在意,遂回身從櫃子裏抽了一件酒店的浴袍遞給面前的人。
“進去洗個澡吧,你這樣子走出去會被人誤會,況且,外面氣溫低,你穿着這濕透的襯衣回去,很容易生病!”
她的話句句在理,但是他只是看着她手裏的浴袍,沒有要接的意思。
杜箬又是一聲輕笑:“你不信?我發誓,今天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透露出去!剛才那女孩,一看就是有團體有組織,可能現在還徘徊在樓下等你!”
他還是不接那浴袍,杜箬舉得有些手酸,索性拎在手裏坐到床沿上,開始低着頭自言自語式的解釋:“随便你信不信,你可以現在走出去,但只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被勝安的人看到,一種是被那女孩纏上。但是我估計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你不會真的相信她是大學生,第一次吧?明顯是受人指使,樓下大廳肯定還匍匐着跟她一夥兒的人,等着宰你這條肥魚。這種事情我見多了,她算是對你比較客氣的,若是碰到狠一點的,直接就纏住把你給辦了,給你下的藥劑量雖然不多,但是絕對專業水準,掐着點知道你的藥性在哪裏,所以如果不是進了我的房間,你根本逃不掉!”
她就坐在那裏,垂着頭嘀嘀咕咕地講了一大堆。
喬安明很有耐心地聽完,突然問:“這種事情,你經歷過很多次?”
“不算經歷過,只是遇到過,未得逞而已!以前剛入營銷二組,那時候營銷部的經理還不是夏建國,是一個狠辣的老匹夫,剛好遇到桐城解放軍醫院新建落成,那是什麽地方啊,政府官員養老的地方,一只大肥羊啊,所以為了搶到這只肥羊,老匹夫下了死決心,必須一舉拿下!那時候我剛入行,什麽都不懂,老匹夫看中我這一點,約了解放軍醫院的主任醫師吃飯,幾杯酒下肚,那主任就開始不對勁,後來我才知道他酒裏被人下了藥,不光如此,我酒裏也有藥,只是那幾天我剛好胃炎犯,沒有喝而已,逃過一劫,卻讓我知道,這一行裏,從來只有業績,沒有道義!後來那家醫院被顧姿姿拿下,只一夜工夫,第二天就有訂單發過來!她第二個月就順利當了營銷二組的組長,那時候她才剛畢業,比我小一歲!所以我開始明白,這世界很公平,你願意舍掉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V011 愛是迷途
杜箬一向堅強跋扈,很少用這樣落寞的聲調講話,只是談到心痛處,她不免多說了幾句,但就那幾句,喬安明的心又開始沉下去。
那一年杜箬25歲,最好的年紀,如果換一個家庭,換一種境遇,應該還是受父母寵,受丈夫疼的小女子,可是她現在卻坐在那裏,用很平淡的口氣談論這行業內的醜陋面。
喬安明不知如何接下去。他在這行這麽多年,從底層到巅峰,一路過來,看過的陰暗面不會比她少。
再髒的角落他都見過,所以對于這些現象自然已經有了免疫力。可是這樣的經歷從杜箬口中說出來,他有不一樣的感覺。
“有沒有想過,換個行業?”
她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問,所以擡頭的時候眼裏有詫異,但很快隕滅,看着他的臉,輕輕搖頭!
曾經姜浩一萬次地勸她辭職,她沒有,現在拼到這一步,她當然更不能放棄,況且,她也已經沒有放棄的權力。
弟弟還在醫院裏,随時可能出現排異,欠着莫佑庭的三十萬也還沒有着落。她算了一下去年一年的提成和獎金,抵過任何一個普通行業中層管理的收入,所以醫藥代表這條不歸路,雖然難走,但卻可以解她困頓。
她從轉入營銷二組的那一天就已經衡量好,留一個底線,其他什麽都可以不要。一路堅持到現在,障礙無數,她還是挺了下來。
但是喬安明不會理解這些,他只以為她看中業績,所以也不再多說下去,抽了她手裏的浴袍就走進了浴室。
總算有水聲傳出,杜箬坐在房門口,疲憊地喘了一口氣。
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她以前也想過有天連底線都存不住的時候該怎麽辦,但是死都不會想到,真的要離開,僅僅是因為一個喬安明。
浴室裏的水聲很快停下,喬安明裹着浴袍走出來的時候,杜箬正蹲在地上理櫃子裏被他撞落的衣物,見到他開門,轉身看了一眼,淡淡口吻:“襯衣拿出來,我幫你吹幹。”
他說不需要,他自己可以。
杜箬便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徑自走進浴室,拿起他的襯衣便開始吹起來。
她已經形成一套獨到的與他相處的方式,對于他這樣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征詢意見往往無效,倒不如直接替他作主,不給他拒絕的餘地。
這或許也是喬安明後來放不下杜箬的原因!她時而柔和安靜,溫順地随他上天入地,時而又成了他的對立面,不管不顧他的拒絕,虔誠地遵照自己的想法做事!
他發號施令幾十年,頭一次遇到不聽話的人,且是女人,帶着她那雙眼,随時可以看透他面具底下的臉,這種感覺,心慌卻又甜蜜。
所以此刻看着杜箬赤腳站在洗手間為自己吹襯衣的場景,他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抱着手,磨蹭了半天,就憋了一句:“謝謝!”
她手裏握着吹風機,嘈雜的電機聲音響徹整個浴室,但是他低沉的一句“謝謝”還是鑽入了她耳裏,連着手裏的動作也頓了頓,但杜箬很快擡起頭,看着眼前穿着浴袍的喬安明,神情嚴肅,但氣氛是裝也裝不自然的暧昧。
客房,浴室,浴袍,還有滿室沐浴露的清香……
杜箬眯着眼笑開,回了五個字:“喬總,您客氣!”
多大點兒事,不就是演戲?
喬安明卻眼底明顯一動,繼而抱着手,不發一言地走了出去…
杜箬捏着他襯衣挺直的衣領,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氣,最後一擡頭,鏡子裏是那張笑得太不像的滑稽面孔。
外間桌上的手機又開始響,喬安明看了下屏幕,太多未接電話,全部都是同一名字!他的眉頭已經鎖到最緊,但鈴聲持續不斷,混着內間傳出來的吹風機聲音,讓這個混亂不堪的夜又添了幾分心煩。
終于沒忍住,按了接聽鍵,任佩茵急促的聲音便全部灌了進來:“安明,你在哪兒?那姑娘哪裏不滿你意?你是不是要氣死我?都到那份上了,還不肯松口!……”
喬安明捏緊手機,坐在外間的沙發上,努力平順自己不斷升騰的怒氣,耐心聽完那頭的質問和解釋,最後冷聲回道:“我不管你想要怎樣的結果,但是我很鄭重的告訴你,別再使這樣的小把戲,這是我的底線,如果還有下次,我會直接把她帶到警察局!”
任佩茵反正已經豁出去,所以不顧他口吻裏的怒意,繼續說:“你以為我想走到這一步?要不是你跟顧瀾死活不要孩子,你以為我想花錢叫外面的女人勾引自己的兒子?安明,那女孩我找人給她做了檢查,各項指标都很好,極有可能生兒子,而且還是名牌大學生,所以将來孩子的智商肯定沒有問題,至于她這個人,我也查過,家裏窮,沒有辦法才出來做這種事,小姑娘很簡單,沒經驗,第一次,所以身子絕對幹淨……”
……
喬安明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顧瀾的樣子,那時候剛創業,沒有門路,藥廠的批文遲遲下不來,很多人都勸他放棄,有些夢做做就可以了,別太當真,一個毫無家底背景的人居然想辦藥廠,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可是喬安明心狠,覺得夢想這種事情,不去碰壁,都談不上有資格放棄。
到底還是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所以他想辦法搞到了當時藥監局局長的住址,天天蹲在他院門口苦等。等了大半個月,終于被他等到。
似乎也是這樣的冬日,顧瀾發病,顧正茂卻在外省開會,琴姨給醫院去了電話,救護車因為大雪被堵在路上…九十年代初,還不時興出租車,市區的老巷子還沒有改造,路窄,所以一到大雪就堵死。
家裏的傭人站在院門口等,幾乎絕望的時候看到路燈下的喬安明,個子很高,裹着棉襖……喬安明清楚記得,那是他在這院門口守着想要見顧正茂的第23個晚上,顧正茂沒等到,卻等來一個婦人,紅着眼跑過來,拉住他的膀子就求:“小夥子,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家裏有人心髒病發,救護車開不進來……”
現在想想,應該是命運垂青,他沒能等到顧正茂,卻無辜救了他的女兒一命!
當然,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個卷縮在地上臉色蠟白的女孩子就是顧正茂的千金!好在他大學主修生物,對醫理有些了解,所以見到顧瀾,很冷靜地詢問她身旁的傭人:“救心丸吃了嗎?氧氣瓶接上……”然後再扶住顧瀾平躺下去,吸氧,測血壓,量體溫……這些都是心髒病發時的急救措施,他做得有條不絮…
顧瀾在幾乎暈迷之際看到喬安明的臉,之後躺在他的臂彎裏,聽着他好聽卻帶一絲命令口吻的低沉男音:“聽清楚,跟着我的聲音做,吸氣,呼氣…很好,別緊張,你會沒事…”
她從小到大所有的嬌寵都來自于身旁這些傭人,她想要往東,沒人趕逼她往西,就連偶爾在家陪自己的父親也是對她言聽計從,從來沒有哪個人像喬安明這樣強硬地指示她做事,而她居然很願意聽!
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最終救了她的命!
很久之後顧瀾也跟喬安明提過這一段,救護車總算挪到巷子口,他背起顧瀾就往外跑…她就那樣疲憊不堪地趴在他的背上,耳邊是他因疾走而氣喘的聲音,眼前是他口中呼出的白氣,漫天飛雪,心髒是揪緊的幹疼,她卻突然覺得不再害怕,那個不算寬厚的背脊,讓她事後幾十年回憶起來心裏都還有餘悸。
這便是她對喬安明依賴的開始,生命最脆弱之時出現的那個人,閉眼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沉然眼神,他有資格,成為她的神!
所以顧瀾在醫院裏醒過來的第一句話便是:“爸,送我來醫院的那個人呢?”……
之後的故事就開始落入俗套,他也終于知道顧瀾的身份,欲念驅使,他開始演戲!
所以這場婚姻,除了救她那一次,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的局,用後半生交換一個身份,值不值?
喬安明閉上眼睛,任佩茵的聲音還在繼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所以就算顧瀾怨我我也得這麽做,到了這種時候,就當是我逼你行不行?……安明,安明…你還在聽嗎,喂……喂……”
他無力地支起身,什麽都沒答,就回了一句:“今天晚上的事,不準跟顧瀾提一個字!”之後便摁了電話,關機,将手機握在手裏,雙手握拳,痛苦地撐住自己的額頭!
杜箬拎着他的襯衣站在卧室門口,剛才的電話她基本也已經聽清楚,似乎是他太太無法生育,有人逼他在外面借種生子,這樣狗血的戲碼似乎只能出現在肥皂劇裏,臨到風光無垠的喬安明身上,杜箬這個旁人都替他覺得心疼。
他一直維持着那樣的姿勢坐了很久,杜箬也不走過去,站在他身後,陪他一起靜默。
他身上依舊是那件酒店的白色浴袍,肩膀很寬,支起來撐在膝蓋上,頭垂着,從她那角度看過去,只看見撐開的兩邊肩膀!
可是即使這樣,看不見他的表情,她還是覺得心疼,心疼到,都不敢走過去。
喬安明坐在那裏,終于意識到浴室的吹風機聲音已經停了很久,遂轉身,卻見杜箬站在門口的燈光下,不發一言,臂彎上挂着他的襯衣…心裏都有被各自目光驚動的痕跡,可是就是有這樣的默契,四目交接,勝過萬語。
杜箬終于敢走過去,卻依舊不說話,只是赤着腳慢慢走至他面前……
她的腳型很好看,白皙如玉,塗着紅色丹寇的腳趾踩在純白色的地毯上,如雪地裏的一串梅蕊,就只有這樣的人,才敢肆無忌憚地光着腳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然後就這樣走到他面前,他依舊垂着頭,呼吸卻開始緊窒,下一秒,黑影壓下來,她已經蹲到了自己面前,仰頭看着他的臉,自顧自地笑着開口:“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有兩個人,掉到陷阱裏,死的那個叫死人,活的那個,叫什麽?嗯?”
她甜甜笑着等他回答,他卻只是用一成不變的深沉眼眸盯住她的眼睛不說話,很快她便投降,自己公布答案:“不知道吧,叫救命啦!哈哈……是不是很好笑?那我再給你講一個,從前有個劍客,他人很冷,心很冷,劍很冷,最後,冷死掉了…哈哈…這個笑話是不是也很冷?不好笑是不是?”
她仍是笑,笑得沒心沒肺,幾乎甜到心脾裏去!
可是喬安明依舊不說話,但始終冷疏的眼神漸漸淡下去!
那是他的一道牆,自信狠絕半輩子,所有人和事其實都入不了他的眼,表面溫雅,內心孤傲,所以就算疲倦也都一個人扛,可是這一次,居然心甘情願被她幾個不像樣的笑話所打敗,她甜甜一笑,眼眉彎繞,他便卸下所有防備,繳械,投降,讓她甜膩的笑滲進心裏來。
感情始于心動,心動始于她的笑容。
喬安明終于動了動,一直握在一起的雙手松開,将頭垂得更低,幾乎貼到她的額際。
杜箬心跳加速,走到這一步,就像射出的箭沒有回頭路,所以她硬着頭皮繼續:“這個不好笑就算了,那下一個,這個你一定知道,這世界上,什麽藥沒有毒?”
喬安明已經被她這無敵的冷笑話打亂心緒,皺着眉心看着她一個人傻樂,剛想回答,她卻搶了一步說出答案:“山藥啦,這個都不知道,虧你還是賣藥的!呵呵,呵呵呵……”
銀鈴聲音,終于詞窮,笑容散,徒餘一雙溫潤盈盈的眼…喬安明的呼吸都變得很輕,眼底全是她眉角燦爛的笑意…
“一點都不好笑嗎?這可是我百試不爽的…”話未完,眼前一閃,他的手臂擡起,下一秒自己已經被他扣入懷裏…
愛是迷途,卻也欣喜,苦難重重的另一邊是沿途風景。
☆、V012 溫度灼人
這擁人的力度過于重,杜箬的額頭重重磕在喬安明的胸口,頭頂住的地方,剛好是他的心髒,舌尖輾轉的那後半句話,就這樣窩在他的心口吐了出來:“…這可是我,百試不爽的武林秘籍…”
喬安明哭笑不能,想起那次幫她收拾落滿一地的雜物,撿到一本冷笑話書,她像寶貝一樣護在懷裏,說不能扔,她的武林秘籍。
果然是武林秘籍,都把他擒了去。
只是他心裏有凄涼,将手臂收緊,讓她的頭安然擱在自己胸口:“別動,別說話,就這樣,我只需要一分鐘…”
她哪裏敢動,連呼吸都不敢出,膝蓋跪地,整個上身乖乖趴在他的胸口。睡袍柔軟的毛巾質地貼緊皮膚,耳邊是他有力急促的心跳,氣息萦繞,思維斷線。
就這樣輕輕一抱,她心甘情願地臣服!
歲月驚慌,最終還是他先起了頭!
喬安明的手掌蓋在她的後腦勺上,發質細柔,全部握在掌間,滾燙的面頰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袍滲進他的血脈裏。還是沒有忍住,終于走到這一步,他心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動容。
一個人撐太久,就算疲憊麻木,也有喊累的權力,他只想要一分鐘,一分鐘而已,緩他二十年的苦痛,不算過分!
可是一分鐘有多長?60秒,杜箬卻感覺恒古綿長,像一個世紀。
身上的人終于動了動,卻沒有松手,只是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問:“剛才的電話,你聽到了?”
杜箬被扣得酸疼的手纏在一起,不知如何接下去。
她當然聽到,不光聽到,還聽得很清楚,可這是他的私事,肯定不會願意被自己聽到,所以杜箬只是點了點頭,點完又發現自己被他這樣抱着,點頭他未必會知道,于是喉嚨口含糊其辭地吐了一聲“嗯”。
之後又沒聲,長時間的靜谧,她以為他生氣,趕緊掙紮着從他的胸口爬起來,一只手擡起,中間三根指并攏,舉到自己耳齊,堅定地開口:“我發誓,剛才聽到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洩露出去!”
那表情,決斷得像個将要去赴死的将士。
喬安明終于被杜箬這表情逗樂,擡臂将她舉起的手摁下去,回答:“不需要你發誓,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聽到就聽到吧。”說完又垂下頭去,留給她一個落寞的額際。
杜箬被他那莫名其妙的擁抱亂了心神,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裏還捏着他的襯衣。
之後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不說話,靜坐,這似乎是她從認識他開始,陪他坐的最多的一件事。
那天喬安明是接近淩晨才走的,他騙她說自己沒有吃晚飯,杜箬便巴巴地跑下去給他買吃的,拎着一大包食物上來的時候,房間裏空空靜怡。
他換回了他的襯衣,睡袍就扔在沙發上,衣架上的大衣也消失,只留了一件胸口被潑了紅酒的西裝。
杜箬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心裏漸漸空下去,走回客廳,桌上的空酒杯下面壓着一張紙:“謝謝你今天陪我,還有那個擁抱,是我越距,不要放到心裏去。”
下面是他的簽名,“喬安明”三個字,蒼勁有力!
杜箬揉碎那張紙。
不虧是商場老手,連處理這種事都像在處理公事,還帶有簽名,還用了這樣帶點命令的口氣。
可是他用“陪”這個字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真是擡舉,她哪有這個資格,這個福氣!
杜箬将他的西裝拿進浴室,用小肥皂慢慢一點點擦着洗,洗到一半,心裏不甘心,便又赤着腳跑進卧室,翻出手機發了條短信:“喬總,別用陪這個字,舉手之勞而已,不用這麽客氣!”
發完,還不忘在最後又加了兩個重重的感嘆號!
她不是喬安明,做不到心靜如水,就算知道兩人距離遙遠,他說出這樣的措辭也算情理之中,但她總歸意未平,這種感覺,就像是冷天讨水喝,一口涼到心裏,但她還是要含在口裏說沒關系
。
那條短信發出去之後就石沉大海,杜箬幹幹舉着全是肥皂泡的兩只手,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最後笑了笑,将衣服清幹淨,開始用電吹風吹,一直吹了大半個小時,總算平整,但是手邊的手機,一直沒有亮起。
可能因為西裝材質的關系,胸口還是帶點猩紅的印漬,但是無所謂,他扔了的東西,她也只是留下來當個紀念而已。
司機小張一直等在酒店門口,見到喬安明從大廳走出來,趕緊下車為他開了車門。
二十出頭就跟着喬安明,十多個年頭,老板在他眼裏永遠神采奕奕,可今天似乎不一樣,從上車到現在,他一直閉着眼睛靠在後座,神情無力。
夜裏的風涼得很,他卻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衣,小張很體貼地想要關車窗,卻被後座上的人止住:“開着吧,醒醒神!”
他是真的需要醒神,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從被下藥到那個擁抱,都已經超出他所能控制的範圍之外。下藥他還能勉強理解,畢竟老太太求子心切,手段雖拙劣,但他作為兒子,雖有生氣的權力,但氣消之後還得去接受。
可是那個擁抱呢,他起的頭,他伸的手,雖然只有一分鐘而已,但溫度灼人,幾乎焚盡他所有理智。
她那樣令人動容的笑,綻放在他的眼底,心有微悸,不忍直視。
可是感情是什麽,對于別人來講,不過是一場情趣一場愛而已,可是對他不一樣,對他來講是災難,是洪荒,是深不見底,沒有退路的局!
所以這剛剛起頭的東西,得用力摁下去。
顧瀾的睡眠一向很淺,感覺身旁床褥深陷,睡夢中便攏了攏被子将身子貼上去,嘴裏含糊其辭咕哝,問:“怎麽才回來啊?幾點了?”
喬安明回答:“過12點了,下屬太鬧,就被拖到現在。”
她似乎深信不疑,沒有再問下去,只是将頭擡了擡,霸道地拉開他的手臂枕上去,換了一個更為舒适的姿勢就很快就睡了過去。
喬安明喊了一聲,她不答,他便也不再多問,只是心裏總算松了口氣,照她這反應,晚上的事任佩茵應該沒有跟她提。
任佩茵第二日醒得特別早,天光還沒亮的時候就睜着眼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索性起床,披了一件外套去了樓頂的閣樓。
陳媽因為要起床準備老太太的早飯,所以一般也會很早起來,走去廚房的時候聽到頂樓有異響,好奇之餘便爬上去看。
閣樓是當時改建這棟小樓的時候另外加蓋的,面積不大,木質結構,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乏于爬上來,所以漸漸的就成了雜物間,堆滿了零碎的物件。
陳媽走上去的時候看到任佩茵就坐在窗口那張廢舊搖椅上,手裏拿着一本老相冊,神情消索,完全不像白日裏倔固的喬老太太。
別人眼裏的任佩茵頑固強勢,說話做事從來不留情面,但是陳媽跟了她近十年,日夜陪她吃住,對她的脾性是真的了解,其實就是一個很孤獨的老太太,年輕時守寡,拉扯兒子成人,不強勢怎麽能夠熬到現在?老了心性不減,再加上兒子長時間不在身邊,又添了一份孤傲,慢慢就成了現在這番樣子。
陳媽嘆了口氣,走過去,将任佩茵身上披着的外套攏了攏,問:“太太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
“睡不着,心裏堵着,就想上來看看,翻到相冊,這是安明以前的照片。”她說着就自己笑了出來,将膝蓋上的老相冊舉到陳媽面前,一張張講解:“這是他的滿月照,胖得很,那時候他爸爸還在世,只可惜沒有留張全家福…這張,好像是得了一個獎之後特意帶他去照相館拍的,具體什麽獎我不記得了,他那會兒成績好,獎得了一大車…還有這張…”
任佩茵似乎說得很投入,厚重的相冊握不住,索性又放回膝蓋上攤着,繼續往下講:“這張是他上初中之後拍的第一張照片,那時候性格就有些出來了,要強,不服輸,我慢慢開始管不住,那時還住在大院裏,有很多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成天滾在一起撒野鬼混,就他整天抱着書在家裏,同院的鄰居問他,安明啊,你為什麽不出去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你知道他怎麽回答的嗎?他說那些游戲太幼稚,有那時間還不如在家多念點書,那時候他才15歲不到吧,就能講出這樣的話,所以我老早就知道他以後肯定有出息…”
任佩茵講到這裏,眼裏有閃爍的驕傲,但很快就愠色,擡頭看着窗外陰沉的天幕,悠悠然開口:“出息是出息了,可是我也越來越管不住他了,那麽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拿主意,到了現在,他哪裏還會聽我?可是陳媽,我活了大半輩子,也不想其他的了,就想閉眼之前添個孫子,這點要求,過分嗎?”
陳媽又嘆了口氣,拖了旁邊的椅子坐到她面前,輕輕拍着她蒼老的手說:“太太,萬事都要想開些,莫說喬先生這樣有身份的人,就說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吧,終日無所事事,不照樣不聽我的話?”
任佩茵苦笑着:“你兒子雖然沒什麽大能耐,但至少給你添了一個孫子,你孫子多大了,快上小學了吧。如果早幾年顧瀾能給我喬家生個孩子,估計都比你孫子大。”她說着自己又心酸起來,把手從陳媽的掌中抽出嗎,喃喃自語:“我也懂兒孫自有兒孫福的道理,可是我不甘心,要強一輩子,臨了臨了,連個種都不能給喬家留下,以後怎麽有臉下去見他爸。更何況,我是心疼我兒子,他的苦我都看在眼裏,你也是當媽的人,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是,太太,我懂,我懂…”陳媽見任佩茵的眼裏有些潮濕,趕緊站起來拍着她的肩膀勸:“這閣樓冷,您還是先下樓再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