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你,(3)
色的Shangri-La幾個字母就在他不遠處的左前方,即使混在一幹霓虹燈光中也顯得格外顯眼。
而貼有那幾個字母的樓宇裏,其中有一個房間就住着杜箬,她半小時前來過這裏,然後又很快消失。
這是自上次在視頻中見過她之後,離自己最近的一次,所以喬安明清晰地記得剛才在電話裏聽到她聲音時的感覺,驚喜,心悸,甚至還有些慌張。
思念果然是無孔不入的東西,且不會因為分開的距離和時間而漸漸減弱。
他的情緒已經被她打擾得這麽嚴重,甚至她一個聲音就讓他無法工作下去,所以他怎麽還能夠再欺騙自己。要麽就豁出去,讓自己想一次?思念不犯法,也不牽扯道義,且人生那麽多遺憾和吃力,他只是想在這夜深人靜,疲憊之時在心裏裝一個人,難得一次而已,可不可以?
這樣想着,思念卻越來越濃,把持不住之時,他便想給杜箬打個電話,可是說些什麽呢?要不就問她第一次來崇州是否習慣?或問她在武穆山的工作是否适應?
真虛僞啊,喬安明,你這是要把她當傻子,還是把自己當傻子?
要麽就不打了吧,可是不打心裏的不安怎麽辦?
喬安明握着水杯的手緊了緊,權衡再三還是抽出了手機,號碼撥到一半,手機卻自己先響了,接起來,居然是任佩茵的聲音。
“安明,還在公司加班啊。”
喬安明略有些驚異,看了下牆上的挂鐘,已過10點,她從來不會這麽晚給他來電話,遂回答:“嗯,正準備回去了,你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有事?”
“沒事沒事,我就聽顧瀾說你這周都會留在崇州,對不對?”
“嗯,這周有培訓會,你問這個幹什麽?”
“問問而已。行了,你早點回去吧,剛我給顧瀾打電話的時候她似乎還沒休息呢,在等你回去…工作而已,別太拼命……”任佩茵又叮囑了幾句,很快就挂了電話。
這真是最近幾年,他母親挂電話挂得最爽快的一次,倒是把喬安明愣在了那裏!這老太太又抽哪根筋?這半夜三更來電話,是關心他工作太忙,還是關心他疏忽了顧瀾?
喬安明搖了搖頭,又喝了口半涼的水,随即便轉身去收拾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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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踟蹰半天要給杜箬打電話的勇氣,被任佩茵這麽一大堆,瞬間又流失殆盡。
喬安明一般加班都是自己開車回去,路過香格裏拉的時候,車子還在路邊停了停,端望着那高聳樓宇上星星燈火,想着哪盞燈下住着那個人!
任佩茵給喬安明的電話剛挂掉,轉身就又撥了個號碼:“……他這周都會在崇州,就按照你說的辦吧,要快一點,他太忙,能摸準他的行程不容易…嗯……但是我們合同上都簽好了的,不管成功與否,不準對外洩露一個字……”任佩茵再三交代确認了一番才忐忑挂了電話,陳媽正端着一杯牛奶走過來。
“老太太,這牛奶我都熱了兩回了,您還是先喝掉吧。”
任佩茵接了牛奶杯,輕微沾了一口,有些不安地跟陳媽講:“我剛給那中介所打了電話了,之前那事,就定了。”
“真就…這麽定了?”
“嗯,就這樣吧,定了……”
“那您不怕喬先生動脾氣?”
“怕什麽怕?他都是我生的,哪有娘怕兒子的道理?”任佩茵一臉的沉着,其實心裏也摸不着底。
她作出這個決定算是“釜底抽薪”了,不管成與不成,喬家肯定都是要翻一輪天了,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了解喬安明的脾氣,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所以她只能來個“先斬後奏”,到了這種時候,結果比過程更為重要!
任佩茵一路安慰着自己,總算将那杯熱牛奶喝光,将杯子遞給陳媽的時候,無奈還是感嘆了一句:“他怪我也沒有辦法,到了我這把年紀,該享的福都享過了,唯一還有遺憾的就是沒能抱上孫子……”
☆、V006 尴尬見面
“陳媽,你說我這一天天的,出門汽車,進門傭人,真的風光?都是表面功夫罷了,再多風光都不如有個孩子在我身邊嚷嚷…你說我們活到這把年紀,不就圖個兒孫滿堂嗎?哼……兒孫滿堂我就不指望了,反正我也就安明這麽一個兒子…可是我畢竟還有他這麽一個兒子呢,雖然也成天見不到他面,但至少心裏還有個記挂,可是他連一個孩子都不留,哪天他也到了我這把年紀,怎麽辦?心裏連個記挂的人都沒有啊…”
任佩茵說着便又暗自神傷起來,陳媽終究看不過去,拍了拍她布滿褶皺的手,勸慰:“我也是當別人娘的人,所以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但是喬先生是做大事的人,你不跟他商量一聲就這樣,會不會出事?”
“不會,就算真出事,那也是好事!行了,我都已經叫人去辦了,就這樣吧,不改了,再改,我就得進棺材了……”任佩茵說。
“那太太那邊……”
“你說顧瀾?顧瀾那邊我會跟她解釋,反正主意是我出的,責任我都擔着,就算日後她怨我,我也得這麽辦!”任佩茵說完便起身,又恢複往日的倔漠表情,捶了捶自己的後背對陳媽說:“行了,為了給安明打個電話等到現在,我得上樓睡了,你把這茶幾上的東西收拾完也早點休息吧……年紀大了,經不起熬夜了…”
一路唠叨着,已經走到樓梯口。
陳媽在身後看着任佩茵有些佝偻的背影,嘴裏輕輕嘆息:“哎……有錢人也不是事事順心啊…”
杜箬一個人在房間叫了Room Service,在酒單上點了最便宜的紅酒,一瓶灌下去才昏昏沉沉滾到床上挺屍!第二日清晨醒來,精神飽滿,再加上陽光有些小暖,所以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心情好了,女人自然就顯得美麗,所以杜箬哼着小曲,穿着睡衣去洗手間沖了一個澡,洗得香噴噴的卷發用電吹風吹蓬松,柔柔地在腦後挽成一個髻,再得瑟地挑了一條奶白色羊絨圓領衫打底,外面披了寬松的淺藍色大衣,還上了薄妝,最後站在鏡子前照了照,覺得還顯單調,便又抽了一條銀色暗紋絲巾圍上。
淺淺一笑,雖未必傾人城,但至少回頭率肯定很高。
杜箬不是刻意要這樣悉心裝扮,只是覺得身在這五星級酒店裏,身旁都是勝安的中層職業經理,她作為年齡最小資歷最淺的一個,多少有些心怯,可心怯怎麽辦,心怯就得靠妝容來撐場面,打扮得體了,至少腰板兒都能直一些。
杜箬這招可算是用對了,因為一頓早餐下來,頻頻有一起參加培訓的男同事過來搭讪。
此次培訓的人員中間,除了杜箬來自原來的同洲藥業之外,其他都是勝安的“嫡系”雇員,有一半來自崇州總部,一半來自武穆山基地,所以這些人當然不知道杜箬是已經離過婚的女人,且看她這柔淑裝扮,都以為她是單身,且姿色上乘,坐在餐廳窗口的位置上喝着咖啡,那景那人,怎能就不惹桃花?
喬安明從酒店大廳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杜箬和一群男同事從餐廳走出來,一路談笑着風聲站在那裏等電梯,她那一身淺藍色的大衣混在一律深灰色西裝中間,想要他看不見都難。
“杜小姐,第一次來崇州吧?”
“是,第一次呢。”
“那昨天晚上有沒有出去街上轉轉?”
“沒有,昨天太累了,又不熟悉,所以一直呆在房間裏…”
“那太可惜了,崇州還是有很多值得去的地方的,要不今天培訓結束了我帶你去逛逛?”
“這樣啊?會不會不方便?”
“怎麽會,難得你來次崇州,能夠陪美女是我的榮幸也,不過不知美女給不給我這個面子…”
“哈哈哈…崇州的男人嘴都這麽甜麽?那你先說說,崇州有什麽地方好玩?”
“多了去了,要不晚上先帶你去美食街,然後完了我們還能去下崇州島……”
“崇州島是什麽地方?”
“崇州剛開發的小島,吃穿玩一體,崇州年輕人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怎麽樣?晚上一起去吧…”
談笑間,電梯下來,一幫人簇擁着杜箬擠進電梯裏,她淡柔的笑顏就挂在臉上,像清早跳躍調皮的陽光,即使是身在數十米之外的喬安明,都能被她美好的笑容所感染。
電梯很快合上,那張容顏隐沒在阖啓的門扉後,他卻還定在大廳原地,直到身後的江磊催:“喬總,喬總?”
“嗯?什麽?”
“我們上去吧,培訓會半小時後開始。”
喬安明這才回意,意識到自己又為了杜箬失了心神,遂點了點頭,緊蹙着眉頭走進另一輛電梯。
杜箬最終還是挑了會議廳顯後的位置坐下,可是剛坐定就有些後悔早晨選了這麽惹眼的一身衣服,滿場清一色男性,她那一身妝容混在這裏面,窩哪裏都能叫人一眼瞧見,她遂拉了拉身旁電梯門口那搭讪的男同事,問:“今天第一天,誰給我們培訓。”
“江總,勝安總部的銷售總監…”
杜箬這才輕噓一口氣,但噓完心裏又沒來由地覺得空!她其實是想見到喬安明的,不管出于哪種場合,能看他一眼她都覺得開心,可是這想見的心又鍍了一層焦楚之意!
就算見到他又能怎樣?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喬總,她始終是縮在人後的小員工,而且他似乎并不想見到自己,不然也不會把她發配到山裏去。
但心裏多少有些不甘,不遠千裏來崇州,難道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于是杜箬又忍不住開口問旁邊的男同事:“那個,喬安明會不會來參加這個培訓會?”
“你說喬總?”
“嗯…”杜箬點了一下頭,那男同事卻慌張地止住,繼而用有些怯然的口吻回答:“你可真敢叫,他是大老板,你居然直呼其名……不過估計你得失望了,這種培訓會,估計他應該不會出席吧。”
“哦…”杜箬很快就垂下了頭,那口氣怪得很,說不像是失落還是其他,況且她也真的搞不懂自己的情緒,那種想見又不敢見的矛盾……天哪…真是要抓狂了!
可是就在杜箬悶頭抓狂之際,會議廳厚重的木門開啓,一群姿态卓然的人走了進來,全部是淩然的大領導模樣,而我們神情冷肅的喬大叔,就混在那一群人中間,穿着藏青色西裝,面無表情……
這培訓人員裏面,至少有一小半人都沒有見過喬安明真人,對他所有的了解都源于網絡資料,所以此刻見到喬BOSS活體版本,很多人都驚在那裏,而這滿場震驚的面容中間,屬杜箬的那張最甚——杏目圓瞪,又是一副見到鬼的模樣。
待那些“大領導”都落座在最前排的位置,杜箬才回神,沖身旁的同事輕吼:“喂,你不是說喬安明不會出席嗎?那前面正中間那人頭是誰?”
“這個……我也不知道啊,照理以他的身份是不會出席這種培訓會的吧…只是老板的心思我們怎麽捉摸得透…”
杜箬皺着眉,恨罵自己手賤挑了這麽一件顯眼的衣服,只能埋着頭,假裝所以人都看不見。那男同事見她神情古怪,便好奇多問了一句:“怎麽了?第一天培訓就見到當家人,不開心啊?”
“開心……開心……榮幸之至!”杜箬苦着臉傻笑敷衍,其實心裏澀得很!
開心?開心個毛線啊!這得多尴尬啊!
可是我們強大的杜傻子暗自垂頭隐身之際,那卷縮的背影早就落入喬大叔的眼裏,不光如此,她能夠進培訓名單是他欽點,她昨夜去勝安大廈找他他也知曉,甚至他都知道她住酒店哪個房間,她所有的行程和細節都在他的掌控中,現在居然還躲在後排弓着身以為這樣他就看不見?
喬安明一陣腹诽,覺得這丫頭真傻得可以!
江磊見所有人落座,輕雜的人聲也漸漸消退下去,便拿着麥克風上臺,未開口,先看了看坐在前排正中間的喬安明。
喬安明雙腿交疊,雙手攏起蓋在膝蓋上,微微點了點頭,江磊這才正式舉起麥發聲:“……大家早上好,我是勝安制藥的銷售部總監江磊,很高興能夠在這裏認識諸位……此次培訓為期五天,今天第一天的培訓由我主持,主要是勝安相關部門的負責人給各位介紹一下藥品開發規章條例以及市場現狀和趨勢,整場會議的流程都已經發到各位手裏……好,那現在由請我們集團總裁喬先生上臺講話,大家掌聲歡迎……”
議論聲混着轟烈的掌聲,杜箬卻将頭死死埋下去,恨不得一直低到膝蓋裏。
“該死,他怎麽還要上臺講話!”腹诽之餘,喬安明已經步上講臺,肅冷的眼光一掃,全場的議論聲漸小,最後深凝的目光定在最後排角落躬起的那抹淡藍上,嘴角慢慢上揚,手臂擡起,轟烈的掌聲也随即落幕。
“各位早上好,我是喬安明,很榮幸借此機會與各位見面,希望這五天時間,大家可以有所收獲……”
他講話的聲音依舊沉穩好聽,杜箬埋着頭,雙手抱緊膝蓋,心髒卻開始随着他那熟悉的聲音而漸漸收縮。
旁邊的同事好心提醒:“杜小姐,這就是勝安的創始人喬總,前幾年畢業的時候,班裏好多同學寫論文都是以他的發家史作為素材,我今天也是第一回見,果然如傳說中所言,說話簡練,氣度卓雅…”
氣度卓雅?杜箬吐了吐舌頭鄙視,他只有在面對公衆的時候才氣度卓雅,其他時候,就是一張大冰臉!
忍不住擡頭,剛好看到喬安明的眼光投過來,眼角盈盈笑着,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與自己眼光觸及的那一瞬間,杜箬都忍不住心尖一顫…
她真的接不住他笑,因為他笑起來的時候面容太過溫柔好看,像溫醇的酒,烈而濃厚,在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笑容中,她都幾度沉溺,甚至那笑容都不是為了自己。
所以杜箬現在害怕見到他笑,他一笑,自己心髒都蹙緊,收縮,最後再慢慢撐開,那個過程太過于悸烈,以致于她情願他板着面孔,板着面孔的時候,她至少覺得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喬安明。
其實杜箬在看他的時候,喬安明也看到她了,甚至是一整段講話,雖疏淡的目光無焦點,但是他眼底的視線其實一直就聚在人群後的那抹身影。
她似乎真的瘦了,原本削柔的下巴變得更尖,只是臉色很好,再加上今天這豔麗的裝扮,真的如隆冬裏的明豔光束,而且她還會跟旁邊的同事交談私語,甚至臉上一直有笑容,可是他們在談些什麽?她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錯,從剛才的大廳一直笑到現在,與那日喝醉後趴在那陌生男人身上沖着自己背影嘶吼的杜箬判若兩人……
喬安明一直舒緩的講話語調突然就斷了…眼光趕緊從她身上收回,輕咳一聲,有些倉促的收尾:“……很感謝各位對勝安一貫的信任和支持,希望各位繼續努力,謝謝!”
之後又是掌聲,熱烈異常。
杜箬縮在那黑壓壓一堆人後面,從寬大重疊的背影縫隙裏窺看臺上人的面容,他依舊是謙和笑着,從容點了一下頭,而後邁着沉穩步伐走下臺,再次步回首排的位置坐下,留給杜箬一個黑漆漆的後腦勺!
她清晰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非常快,可是他只是上臺講了一段不痛不癢的話,甚至都不一定能夠看到自己,她緊張個什麽勁…
江磊拿着麥再次走上臺,依舊是一段冠冕堂皇的說辭,繼而掌聲響起,開始他的培訓內容!杜箬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視線定定鎖住隔着好多排的那個後腦勺…他似乎一直保持着那個端坐的姿勢,甚至連頭都很少動,仿佛就如一尊靜止的雕塑。
身旁同行的下屬也會不時側身跟他交流幾句,他也依舊直着身體!
杜箬所坐的位置當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她會想象,她實在太清楚他工作時候的樣子了,永遠就那麽一張臉,冷靜,嚴肅,卻也帶着自然流露的那股霸氣。
☆、V007 思緒放空
“這個江磊是喬總身邊的紅人,海龜,EMBA,一畢業就供職勝安,混到現在,已經是勝安的副總,統管整個營銷部,勝安有一半營銷方案都是出于他的手,更要命的是他才36歲,才36歲就混成這樣,還擁有勝安1%的股份…”
旁邊的同事又開始很友愛地喋喋介紹,杜箬卻還是死盯住那個後腦勺,看久了,視線模糊,連思緒也放空了,自然聽不到旁邊人的話。
那同事見杜箬一臉呆滞,以為她在看臺上的江磊,便玩味地推了她一把:“怎麽樣,看呆了吧,他可是現在整個勝安單身女同事都搶着勾搭的對象,不光職位高,還占着勝安1%的股份,典型的鑽石黃老五啊!”
“你說誰?誰占着1%的股份?”杜箬終于回神,補問了一句,眼光卻依舊看着喬安明的背影。
同事耐心重複:“就臺上講話的那個人啊。”
“不是,我意思是,勝安的股份還轉給外人?”
“是啊,勝安總部的高層裏有好些人都是有股份,一些是早幾年就跟着喬先生打江山的人,還有一些是行業內的後起之秀,喬先生對人才很看重,所以像江磊這樣的人,他都欣然給予股份,這也是喬先生的聰明之處,做事滴水不漏,這樣這些人才會一輩子替勝安賣命啊…”
“這樣啊……果然聰明!”杜箬苦笑,他的厲害她已經見識過太多,作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領導,他當然無可厚非,可是其他呢?
同事看不懂她臉上這突然就淡下去的表情,繼續說:“不光高層有股份,我聽公司裏的元老提過,他夫人手裏也持有勝安20%的股份…”
“他夫人?就是…他老婆?”杜箬有些微澀,“老婆”兩個字繞在舌尖,吐出來的時候總覺得不平順。同事卻回答得幹脆:“是啊,喬太太,勝安的老板娘。”
“你見過?”
“嗯,有幸見過一次,前幾年喬先生給她辦了一個什麽基金,開幕的時候邀請公司裏的人捧場,我運氣好拿到入場券,所以就見到了。”
杜箬有些情急,很快又問:“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就是,就是喬太太啊,她是什麽樣的一個人?”
“哦,就一普通人啊,瘦瘦的,沒什麽特別,如果不是站在喬先生旁邊,誰能瞧出她是這麽大一家企業的老板娘。不過我也沒跟她直接接觸過,所以不大了解,只是公司裏傳言她好像有什麽很嚴重的病,常年在家裏,很少出門,再加上喬先生又很寵,所以養尊處優慣了的人,看上去多少比外面那些女的要氣質好一些…不過這些也都是傳聞而已,有錢的豪門裏,事情多着呢…”
同事的話題越扯越遠,杜箬卻再也聽不進一句。
臺上的人還在講着,喬安明卻突然起身,手裏握着手機,微低着頭從前排往後門走,杜箬坐在後排,所以他要從會議廳後門出去,自然要經過她身旁。
杜箬就定定坐在位置上,目光不知該往哪兒放,最後就胡亂看着,反正不看他就對了,可是還是貪心,想見他的欲望百抓撓心,最後那餘光就被牽過去,眼角偷掃他一眼,他似乎在想着什麽事,眼眸蓋着,神情嚴肅,手裏的手機亮着,應該是在通話中…
眼看就要路過自己,杜箬趕緊收回目光,雙手抓緊膝蓋,将頭低埋,胸腔裏卻像揣着一只小鹿,撲通跳着,一片慌亂…可哪知她心慌意亂,喬安明卻目不斜視,直接就從她身邊擦了過去,厚重身影撩起一道輕風,額前有劉海随着那陣風動了動,之後便是一聲低微的阖門聲…耳邊還是江磊的講話聲,這空間裏,一切又恢複沉寂,只是少了一個喬安明。
這感覺,就像激烈的琴聲,啞然而止……
杜箬的神色依舊定在那裏,手指已經将膝蓋上平柔的羊絨揉皺……
他就這樣走過去了?
他真的沒有看到自己?
或者他看到了,依然裝作沒看到?
杜箬閉了閉眼,終于将思緒拉回,手裏捏起桌上的筆,開始裝作一副認真聽訓的樣子。
喬安明走出會議廳,走到走廊盡頭靠樓梯的位置,擡起手裏的電話,問:“我在開會,有什麽事?”
“沒事,就問問你今天晚上還在公司加班嗎?”那頭是任佩茵的聲音,喬安明不禁又覺得奇怪,從昨晚到現在,任佩茵頻頻打電話問自己行程,不像她平時的作風。
正想問她到底想幹嘛,卻見彭助理從會議廳裏跑出來,看到喬安明側身站在樓梯口,那位置看過去,看不清他在接電話,所以就跑上前恭敬地問:“喬總,今天晚上會務組為這次培訓的員工在香格裏拉酒店安排了晚宴,公司幾個部門的經理都會過來,您有時間出席嗎?”
喬安明頓了頓,遂回答:“看情況吧,如果我沒時間過來,你代表我過來就可以了。”
“那行,我下午再跟秦秘書确認一下您的行程,如果您過來,我會讓秦秘書提前給您準備車子。”
喬安明點了點頭,又補了一句:“我就不進去了,直接回公司。”
“好,那我就先進去了。”彭助理應着開始往回走,心裏也沒指望喬安明真的會出席晚上的宴請,他只是盡份內之責問一句而已,畢竟以他的身份,真的沒有必要出席這種小宴請。
待彭助理走後,喬安明再次舉起手機,以為那頭早就挂斷,哪知任佩茵的聲音再度響起,還透着幾分不明的欣喜:“晚上你公司有活動?在哪裏?去吧…作為老板雖然要有老板的架子,但也得深入群衆…行了,我沒事就問問而已,你忙吧,挂了……”
繼而嘟嘟聲,喬安明握着手機愣了幾秒,才轉身往電梯口走。
一整個上午的培訓,以江磊的口才和講話方式,逗得全場不時大笑,現場氣氛一級好,可杜箬愣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始終苦着一張臉,一只手腕托着腮,一只手捏着那根筆,目光放空,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裏…總算撐到中午,臺上的人宣布用餐,認真“受訓”一上午的人都瞬間松散,再加上共同處了半天,好多人都已經混得半熟,所以成群結隊地抱着筆記本出去。
旁邊的同事提醒杜箬“收工”了,她才大驚回神,看着幾乎空掉一大半的會議廳,趕緊抓了桌上的筆記本也随着人群往外走。
江磊講了半天,口幹舌燥,遂拿了講臺上一早準備好的礦泉水喝起來…剛咕嚕嚕灌一口,就見那抹淡藍色身影躬着身從他面前溜過去…他從進門就開始注意到杜箬了,沒辦法,她穿那麽顯眼的顏色,又有那樣一張臉,想要被人忽略都難。
更何況江磊青年才俊,去年又得了培訓師證,自以為自己的培訓,臺下必定都聚精會神,可就偏偏有那麽一個人,從頭到尾捏着那支會務組提供的水筆,眼神放空,赤裸.裸地開了一上午小差…這簡直是對他的奇恥大辱,所以現在見杜箬怯縮縮地從他面前溜走,就不免多看了一眼!
當時會務組給他送來培訓名單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杜箬了,性別那一欄,一溜兒“男”,只有她孤零零一個“女”,且職位只是一個銷售組長,這種LEVEL,怎麽能破格進入培訓名單?為此江磊還給人事部的經理去了電話,得到的回答是,這杜箬的名額是後加的,且是喬總欽定…就沖這一點,在還未見到她真人之前,“杜箬”這兩個字在江磊心中就已經有些不一樣了,現在見到她真人,長成這樣,這麽年輕,對她的印象就更“深”了。
杜箬,25歲,桐城人,二流大學本科,已婚,同洲藥業的醫藥代表,資歷兩年…背景很淡,但就是這麽淡的一個人,居然讓喬總欽點入培訓名單,有些不尋常。
江磊将礦泉水的蓋子擰緊,杜箬的那抹淡藍色身影早就消失在視線裏。他眼眸垂了垂,心思也跟着動了動。
畢業就進入勝安,短短十年光景就從底層的銷售爬到這個位置,靠的不是他與顧瀾的親屬關系,而是他真有這本事,一半是因為喬安明真的喜歡,還有一半是因為他心思細,處處留意。
所以成功之人,必有成功之勢!
喬安明回了公司,一切如常的做事,但腦裏那抹淡藍色倩影總是揮之不去!
對于數月不見的人,思念壓得再低,一旦念想裏的人出現在眼前,任憑他再大的自制力都得全線瓦解,所以喬安明最終還是放棄,給彭助理撥了電話:“晚上宴請我會參加,叫小張準備好車子,6點在公司門口等我!”
……
他承認讓她進培訓名單是他偏私,反正為她,自己也已經破例不止一次。
他也承認上午從她身邊那樣走過幾乎耗盡他所有定力,可是控制不住,他現在已經拿她沒有任何辦法,甚至拿自己,都沒有任何辦法。
只是那時的喬安明,還偷偷為那點為她暗自藏着的小心思都要傷神半天,哪裏知道不久後的将來,“杜箬”這兩個字将成為他生命裏龐大的“痛”!
為她瘋為她癡,傾盡所有寵,卻是一場空蝕!
喬安明給顧瀾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畫室裏畫畫。
早幾年她學素描,也曾背着畫架去野外寫過生,後來覺得素描沒意思,又開始學油畫,只是學了一年,毫無突破,便又開始學國畫,還好國畫娟麗,符合她這性子,一副畫可以臨摹數個月,絕對适合她這種閑懶無事之人,且畫國畫要求安靜凝神,對她的身體也有好處,所以一開始她的興致也極濃,喬安明見她喜歡,就叫人把地下室收拾出來裝成畫室,還刻意請了老師回來教。
可顧瀾這興致只堅持了不到一年,便又覺得懈怠無味了,自然這畫也就畫得一般而已,空買了一堆貴得要死的畫筆和顏料宣紙。
但是喬安明也沒指望她真的成名成家,自結婚開始,她喜歡的事,他都全力支持,她不喜歡的,他也從不去逼。
只是每到冬日,外面氣溫低,出于身體考慮,顧瀾一入冬就幾乎只蟄伏在家裏,時間太空,她便又端起了畫筆,挑了一幅王蒙的《青卞隐居圖》臨摹,山水畫,出自名家之手,以顧瀾現在這水平,其實真的臨摹不好,可是她偏偏要挑戰,一是她真的太閑,二是面前這幅畫是開始學國畫那年,喬安明送給她的生日禮。
雖是高仿,但也貴得要死。
而喬安明為什麽要買這幅畫,其實就只源于顧瀾在拍賣會上的一句話。
那會兒她剛開始接觸國畫,所以興趣正濃,拽着喬安明去參加字畫拍賣會,剛好那天就展出這張高仿,她當時坐在臺下,捏着喬安明的手說:“看到那幅畫沒?是王蒙的作品,老師說只要我臨摹上幾遍,基本功就算過關了…”
“那你就臨摹啊…”
“不行,臨摹不了。”
“為什麽?”
“因為這幅畫如果要整幅臨摹的話,就得照着高仿,照書上只能局部臨摹……”
而就為這句話,喬安明當場就拍下那幅畫,晚上顧瀾捧着卷軸回家,一路都是帶着笑,可是顧大小姐從小到大,一時興起的事情做得太多了,當晚回去将那幅畫打開看了看,轉眼就束之高閣,前陣子琴姨打掃畫室才将它找出來。
現在臨摹了近一個月,依舊是不見端倪,一是太久沒碰畫筆,手生得厲害,二是實在水平有限,真的臨摹不好,只是心有不甘,把自己關在畫室裏折騰了半天,正苦悶之際,喬安明的電話卻适時打進來。
鈴聲在在空曠的畫室裏響起,正好打斷她的苦悶心緒,只是手機被壓在層層宣紙之下,顧瀾有些心急地翻找,不小心就打翻了手邊的顏料,黑色的墨汁沾了一地,她卻無暇去顧忌。
V008 一事無成
顧瀾的朋友不多,平時會主動跟她聯系的就更沒幾個,所以電話鈴聲響,十之八.九是喬安明,而結婚已經20年,聽到他的電話還是會欣喜,沒有辦法,有些人從愛情變成習慣,再從習慣變成依賴,是一件無奈卻又幸福的事。
“喂,安明,我在畫畫呢…真是心煩死了,畫了這麽久,連臨摹別人的作品都臨摹不好!”顧瀾找到手機,還沒等對方開口,自己先是一通抱怨嬌氣,所幸喬安明也已經習慣,便耐住性子寬慰:“沒關系,只是一個興趣而已,別太當真,反把自己累壞了可不好。”
“可是心裏不甘心啊。”顧瀾微撅着嘴,失落地說:“我都畫了這麽多年了,毫無進展,安明…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什麽都做不好,連畫個畫都畫不好…”她扯得有些遠了,語氣也從一開始的撒嬌變成了失落